《[ 灿烂的守护神 ]_梦行者》 第1章 卷一、重生 --性命垂危之际,虔心祈求,也许会有哪位仁慈的神,听见妳的呼唤。-- 「叽--!」「碰!」 猛烈的撞击丶尖锐的煞车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漫天飞雪,翩翩飘落,散乱的发丝,无力地覆在脸上。 渐失的体温,缓缓将冰溶化。 凛冽的寒冻,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渗入湿溽的衣衫。 生命自体内汩汩流失,染了一地鲜红,沿着俯卧的身形,如花朵般晕开丶绽放。 「拜托……啊……啊……!」拼尽最後的气力,垂死挣扎。 「如果有神在的话,拜托了……救救……我吧……随便哪位都行……求求您……!」 刹那间,青色火焰凭空窜出,脚步声自远而近,一个高大的男人,映入眼帘。 「您是哪位?」「我是『随便哪位』。」 「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吧!」 「这个嘛!我的原则是不干涉人间生死。」 「我……不能就这麽死了……。」 「看来,妳要我救的,并不是妳啊!」 「拜托……只要能救起……孩子……就好! 」 「妳今天很走运,遇到了如此心软的神。今夜,我不想见到有人死去。」 青焰迎面而来,炙热的气息自口鼻注入,温暖了冰冷的胸腔,驱走了致命的酷寒与剧痛。顷刻,将死之人重获新生,贪婪地呼吸着回到人间的每一口气,只为了能顺利活下去。 「呵啊……啊……啊……!」心脏重新跳动,怦怦然,恍如隔世。 「二十一时丶五分」,重生的时刻。 「鬼怪新娘……是鬼怪新娘……!」 ===== 一丶重生 酒精味扑鼻而来,在空气中,弥漫。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俯卧在雪地上的冰冻丶雪水浸润衣物的湿溽感,历历犹存。 目光由近而远,缓缓地环顾四周…… 鹅黄色的病床搭配浅灰色栏杆,对比鲜明却不突兀;素色的被毯妥切地覆盖在身上,十分暖和。一旁的点滴架如卫兵一般伫立床边,上头挂着透明的生理食盐水袋与药液筒,细长的透明管线自下方延伸到手腕,输液正一滴滴丶缓缓注入。 放眼望去,杏黄色的天花板自视线的上方延伸至远处,和墙壁融为一体,暖系的色调,为这方形的空间营造出一种温馨舒适的氛围。房间的转角处设有一间独立的卫浴室,房门则是镶着大块玻璃的感应拉门,隔离了内外。 靠近门的墙上开了一扇大玻璃窗,窗外坐了一位戴着「浴帽」丶正埋首工作的女性。再出去一点还有一扇门,每当外面的门一开启,人员走动丶彼此交谈的声音,便会从那里传来。 视线拉回到身边,低头一看,手指上夹了一支看起来像极了晒衣夹的塑胶夹子,透过一条包着绝缘胶皮的缆线,连结到身边的仪器,规律的「哔丶哔」声此起彼落,合奏出一首独特的交响乐曲,萤幕上一条条上下屈折的曲线,伴随斗大的数字不停跳动。冒着蒸气的管路,自身旁另一台机器延伸到眼前,直入口中,源源地输送着温热的空气,一呼丶一吸……,鼻子上还黏着另一条较细的软管,自鼻腔一直通到肚里。 (是病房?这里是……医院?) 「啊啊…… 咕咕……」,喉咙本能地想发出声音,却被白色略带透明的塑胶管路所阻塞,肿痛沿着管状物蔓延,肆虐整个咽喉丶食道。 环顾身躯,才发现自己被层层纱布包裹,宛如一具木乃伊,油腻的药膏涂满全身,手腕上插着点滴针头,还圈着一条塑胶手环。 想挪动身体,却发现异常无力丶动弹不得,别说起身了,连想动一根手指,都难如登天,全身就像被绑上了铅块一样,不仅四肢不听使唤,眼皮更是挟着强烈的倦意,重若千钧。 恍惚间,朦胧的馀光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默默地瑟缩在角落,及肩的长发,稚气未脱的脸蛋,瘦小的双臂环抱着一只小毛熊,一双清澈的圆眼,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哀戚,直望向这里。 「请您帮帮我吧……大人,求求您……!」 声音微弱,却字句清晰,彷佛耳语一般传递入脑海,掀起阵阵涟漪。 然而意识终究不敌浓浓睡意,如石沉大海,堕入无底深渊,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身体已不再沉重,睁开眼,视线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流转,搜寻着某个细小身影,却一无所获。 「呀! 醒了!伤者醒了!快通知医生!」,清亮的嗓音,自隔离房间的玻璃外传来,从声音判断,是一位年轻女性。 不一会儿,几个顶着「浴帽」丶罩着布质袍子丶戴着透明手套的人,一起进入了房间,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口鼻,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什麽时候醒的?」 「刚刚,大约 21 时…… 5 分左右。」 发问的声音平和中挟着些许权威感,答询的女性则语带恭敬,回话的同时还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该换药了吧?顺便查看一下伤势。」「是!医师!」 原来发问的男性是医师,答话的女性,想必是护理师。 应话的女子匆忙离开房间,男医师则从口袋掏出了一支像笔一样的东西,一声轻响,一道耀眼的强光便自笔状物前端射出。 强光随着医师的手势,照进了瞳孔,(啊!好刺眼!),眼皮本能地眯了起来,却被两根手指硬生生撑开。 「不要紧张,我是烧烫伤加护病房住院医师,我们作点检查,不会有事的,请放心。来,看我这边.…..很——好——!」 相较於前面略带权威的吩咐,这次说话的语气和缓许多,医师一边安抚,一边开始执行一连串的检测程序。 「四肢功能正常,意识清楚,瞳孔反射丶认知回应……等方面,初步看来都还算正常。」简单地测试後,医师向身旁的护理师发布检查结果。 说话间,房间的感应门「唰!」一声开启,几位护理师推着ㄧ部小推车,走了进来,上头摆满了各式药罐丶纱布丶器材,一应俱全。 「好了,准备换药。」「是!」 众人迅速一致地作完消毒,套上手套,各就各位。 「现在要帮您拆纱布换药,会有点痛,忍耐一下喔!」女护理师温柔地安抚着。 医师小心翼翼丶训练有素地开始进行拆解,护理师则从旁协助剥除丶拿开拆下的纱布丶传递所需的工具,镊子丶剪刀丶棉棒丶消毒碘液丶药物丶胶带…等等,大夥儿七手八脚十分忙碌,对话简短并夹杂着医药术语,动作俐落却不失谨慎。 纱布一层层地被揭开,正当最後一层纱布被掀起,露出底下的皮肤时,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呼吸和动作像是被冰冻般瞬间凝结,几秒过後,惊呼声才像蓄积已久的连珠炮般纷纷响起…… 「天哪!怎麽可能?」除去纱布後裸露的肌肤,竟完好如初,一点伤也没有。 「继续,看看其他部位怎样。」医师难掩惊讶,却仍秉持着专业态度,冷静地指挥众人执行手边的工作,然而直到最後一吋纱布拆完,结果仍如出一辙,伤者从头到脚,毫发无伤,别说结痂,甚至连一道伤疤都无,要说有什麽异状,大概也只有颈後的一块花状红色胎记,除此之外,并无二处,即使反覆仔细地再三检查,依旧如是。 「有没有搞错?伤者是不是被掉包了?」 「不可能啊!我们都在这里轮流看着的。」 「之前敷上的药膏还在,但皮肤组织却完好无缺,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众人惊异之馀,依旧不改本职专业,努力寻思任何足以解释眼前景象的可能理由。然而骇人的事实就在眼前,再多的理智也只是徒劳。 「……」一伙人愣在原地,半晌,才由住院医师打破沉默。 「先验血,安排全身检查,仔细查一下病历资料,注意核对身分,确认伤者和送来时是否同一人,调一下病房内外监控录影,看看有无异状,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这当中一定有什麽地方出了问题。」 「还有,赶紧联络主治医师,我想我们遇见了一桩极其罕见的病例。」 就在医护忙成一团的同时,伤者的视线却望向了病房的某处,那娇小孤单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 二丶隅影 「吓啊啊啊——!」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处在另一个较大的房间里。 (又是那个梦……) 心里正嘀咕着,耳边却传来了阵阵嘈杂声,像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隐约间只听见类似「鬼怪……!是鬼怪啊……!」之类的话不断被提及,然而就在完全清醒的刹那,声音又戛然而止,四周顿时恢复了平静,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吁长呵短的打呼声。 (该不会是隔壁床发出的噪音吧?但刚刚听到的似乎又不是一丶两个人的声音。) 朝着门的方向搜寻声音来源,仍一无所获,於是低头检视了一下身体和四周,原本嘴里含着丶冒着蒸气的塑胶管线已被移除,手指上的塑胶夹子丶身旁的各式仪器也已撤去,只剩从鼻孔穿入咽喉直达胃部的鼻胃管,还留在原处,看起来像极了大象的长鼻子。 周遭并排着几张病床,床与床间以布幔简单地隔开,床边还配有一个小柜子,供人放置物品,而那阵阵的「呼噜」声,就是从隔壁几床发出来的。然而即使鼾声如雷丶此起彼落,有如演奏会般热闹,却没有任何人是在说话丶交谈。 馀光一瞥,发现一张小脸正搁在床栏杆上,望着自己。 (又是妳!) 蓦地回首,四目交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那孩子好大一跳,只见她一溜烟便缩了下去,不见踪影。 正想开口叫住那孩子,却发现喉里哽着软管,格外碍事,肿痛和异物造成的不适感,让人忍不住想把这东西□□。 (一不作丶二不休,索性拔了它!) 心念既起,立刻伸手撕了鼻头上的胶带,一把拉起软管,硬是抽了出来。 「啊……咳咳咳……恶……哈……哈啾!」孰料不知是否因抽得太快的缘故,刺激了咽喉和鼻腔,顿时又是喷嚏丶又是呛咳,弄得一把鼻涕丶一把眼泪的。 好巧不巧,一位女护理师正拿着血压计走进来,撞见了这一幕。 「来量血压喔……!哎呀!妳在干麻?不可以这样!」 大概是擅自拔管的行为太过夸张,护理师以近乎训斥的语气喝道:「这是鼻胃管,不能这样随便擅自□□,知道吗?而且这东西要钱的!」 「对不起,因为实在太不舒服了,所以……」 「就算要拔也要先通知我们,而且还要经过医师诊断同意才能拔除,怎能自己这样乱来呢?」 「对不起!……不过……我真的觉得不需要这东西了。」 「不行,管子得重新装回去,别再这样了。」 「对不起!……」「所以妳打算直接进食?妳觉得自己OK.?」「是。」 「那好吧!我会转告医师及营养师,请他们评估状况,可以的话,就帮妳撤掉鼻胃管,让妳循序渐进地自主进食。」 「谢谢您,真不好意思!」 护理师挤出一丝苦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些,转头正要离去,一只手却被拉住,只好又转了回来。 「什麽事?」「我……」 「怎麽了?」护理师察觉伤者似乎有话要说,於是低下身子,耐心倾听。 「对不起,我一直想问……」「说吧!」 「请问……我现在到底人在哪里?这里是什麽地方?」 「哦!原来是想问这个啊!」护理师露出了笑容,耐心答道:「这里是【首尔人民医院】,妳受了严重的呛伤合并大面积的烧烫伤,陷入昏迷,被人从火场里救出来送到这里,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烧伤?火场?昏迷?」 (真假?我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觉得哪里受了伤,除了刚拔掉管子,喉咙有点痛以外。) 「是啊!情况原本很危急,幸亏妳恢复得很快,一下就痊愈了,虽然复元的速度和过程十分罕见……不,应该说前所未见,不过一切都很顺利,各项检查也没发现什麽大问题,医师诊断认为妳已脱离险境,没有明显而立即的危险,所以帮妳移到了这里——普通病房,让妳安心疗养丶慢慢复元。」 「说实话,这样的伤势可以好得这麽快,不仅是不幸中的大幸,甚至可说是奇迹。」护理师微笑道。 「可是我……为什麽……?」 「现在先别想这些了,赶快康复丶早点出院才是最重要的。来,躺着,多休息。」护理师温言安慰,一边帮忙调整了一下姿势。 「妳现在刚醒,一定有很多疑问,医生说像妳这样的伤,因为脑部长时间缺氧丶陷入昏迷,多少会造成一定的影响,类似失忆之类的後遗症,也是难免的。」 「失……忆……您是说……我会失去记忆吗?」 (天哪!) 「别担心,以妳目前复元的状况来看,应该只是暂时性的,一段时间就会恢复,要有耐心,我们一起加油吧!」 护理师亲切的笑容丶温柔的话语,暂时平息了恐慌,只是脑海里千头万绪,像被猫踢翻的毛线球般纠结着丶乱成一团,问号如雨後春笋不断冒出,抱头寻思,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宛若断线风筝丶汪洋楫舟一般,全无方向。 (塑胶手环上的名字写着「柳恩淑」,病床的伤者名牌也是,所以我的名字就叫「柳恩淑」?「柳恩淑」就是我的名字?可是为什麽……我对这名字的一切,感觉好陌生……?我到底是谁?为什麽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着脑袋,只能闭上眼睛,祈祷眼前的黑暗能让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然而那不明的声音,却再次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思考。 「请您帮帮我吧……! 大人,求求您……!」 (是那个孩子!) 「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问您。」 「嗯!什麽事?」,量完血压,已经走到门边准备离去的护理师,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叫了回来。 「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是哪一床的病患?为什麽一直跑到我这里来?」 「谁?什麽女孩?」 「就……站在那儿的小女孩啊!您没看见吗?」怕说得不够清楚,还特地用手指指明了那孩子的所在。 「没有啊!哪有什麽小女孩?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没有别人啊!」 「怎麽可能?她可是来了好几次了,老在那吵我。」 「呃……我想……妳可能……产生幻觉了,脑部的後遗症,我们刚刚谈过的。」护理师语带保留,言谈间显得有些顾虑,大概不希望自己在澄清现实之馀,引起伤者过度的负面情绪,造成心理上的打击。 「可是她人现在明明就在那……」话到了嘴边,便咽了回去,因为从对方的反应,便已清楚明白了一件事—— 只有我能看得见那孩子,护理师是看不见的。 (见鬼了,真是……) 奇怪的是,面对这样诡异的场景,心中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感到有些......习以为常?看来真相只能靠自己发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卷二丶宿愿 三、亡者 一等护理师离开房间,便支起身子,搜寻那孩子的下落,所幸小女孩很乖,一直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从外观看来,是个四丶五岁左右的孩子,体型有些瘦小,比起同年龄的儿童,又显得安静许多,没有一般小孩的活泼好动,相较之下,不仅沉默,甚至有些阴郁。 大概是察觉了逼近的视线,一张小脸迅速地缩进了小毛熊的颈後,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瞄向这里,眼神中透露着畏惧,紧抓着小熊的手更加突显她的惶恐。 试着露出和善的表情,向她招了招手:「妹妹来……!过来姐姐这边……过来啊……!没关系的……」虽然已经尽量放轻嗓子,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和蔼些,然而那孩子不仅没有因此卸下心防,反而更加後退了几步,整张脸藏到了小熊背後,缩进了角落里。 (看样子得亲自出马……) (不过话说回来,是我长得太惊人?还是那孩子太胆小?瞧她被吓的……) 怕再次惊吓到对方,於是悄悄地挪动身体,缓步下床,慢慢朝角落移动,然而即使动作如此轻盈谨慎,依旧吓坏了杵在角落里的小家伙,也许对她而言,这番缓慢谨慎的举动,反而更像是朝着猎物步步进逼丶准备大开杀戒的狮子,而她则是那待宰的羔羊。 只见那孩子吓得双眼紧闭,怯生生地拿起小熊遮住整张脸,全身紧绷的模样,像极了遇见大野狼的小红帽,彷佛下一刻就会被一口吃掉似的。 (靠!我有这麽可怕吗?搞得像见鬼似的…...不对,见鬼的应该是我吧?)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具有威胁性,只好蹲下身子,扮起了笑脸: 「嗨! 妳好!」 「……」 孰料,脸凑得越近,这孩子反倒缩得越凶,才不过打了个招呼,她就不自禁地退了好几步。 (唉!没辙。) (对了!这孩子不是老叫我什麽「大人」,何不来个「包大人升堂」试试?) 当下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立刻收起笑容,坐回床上,双手抱胸,板起脸,摆出「三娘教子」的架式,指着女孩的鼻子,喝道:「妳!过来!」;猝然翻脸,气势滔天,河东狮吼,晴天霹雳,吓得那孩子魂躯一震,手中的小熊差点脱手,愣了一会儿,便乖乖地自己走了过来,紧抱着小熊,低着头立正站好。 「我讲话妳看哪里?」 「是,大人。」女孩忙抬起头,嗫嚅应道。 (哈!果然管用,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的小孩哄不得也!得端出「老娘」的架子,吼她个屎包尿,瞧!这还不服服贴贴?……哎哟!我真是天才,哎哟哟!瞧我这逆天的智商,还让不让人活了?人美智高招天妒哦!哎哟——哎哟哟哟——!)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叫我「大人」的又是什麽梗?叫得我都老了……该不会……我真长得像个官儿吧?……噗哧哧哧……!) 笑归笑,这戏该怎麽唱下去还是个大问题,正踌躇间,一眼瞥见了女孩手中的小熊,灵机一动,便「隔山震牛」地指着小熊,一本正经地问道: 「它是谁?」「它是小Bu。」 「妳是谁?」「我是【全宝蓝】。」 「那我又是谁?」「鬼怪大人。」 (什麽「鬼大人」?这孩子动漫看太多了我看……) 「嗯哼……」清了清喉咙,既然好不容易撬开了话匣子,自然得问个仔细。 「妳……为什麽一直叫我『大人』?还有,一直吵着求我帮忙,到底要帮什麽忙?」 「是奶奶叫我来找您的,奶奶说,找鬼怪大人帮忙,就可以回家找妈妈。」 (哇!……不是吧!小孩找不到路回家,不是该找警察吗?怎会找我呢?我看起来像条子吗?) 「想回家,应该找警察叔叔呀!」 (哎呀!忘了这孩子已经死了,都成了阿飘怎麽报警?我真是笨……) 正思索着,女孩却已经按捺不住,嚎啕大哭,「鸭绿江」丶「大同江」同时溃堤…… 「我想回家……我要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妈……妈……」 突然来这麽一招,登时傻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设法安抚她的情绪。 「好好好,姊姊知道了,妹妹乖,不哭喔!来,秀秀(惜惜),妹妹不哭,姊姊带妳一起找妈妈喔!乖,不哭不哭……」 一边安慰,一边把她拥入怀里,那孩子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孱弱娇小的身躯不停颤抖着。刹那间,阴寒伴随着一股强烈莫名丶撕心裂肺的酸楚,自小小的身躯穿透袭来,直入心底,暗示着这是一个满腹委屈丶心愿未了,却被迫离世的亡者。 「不哭唷……不哭……姊姊秀(惜)……姊姊疼喔……乖……」彷佛抱着一颗冰块一样,突然间,无尽的思念与悲伤,如冰溶雪水般渗入胸口,直冲脑海,眼泪不由自主地跟着夺眶而出。 蓦然间,小脸蛋从怀里探了出来,却已是另一张脸 —— 长长的发丝披散在苍白的脸上,黑褐色的血水和着涕泪,自眼里丶鼻里汩汩地流淌出来,那孩子终於呜咽地道出了她的遗憾: 「妈妈……走……了……不要我了……妈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想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妈妈……妈……妈……」 「好丶好,姊姊知道了,姊姊带妳回家,我们一起找妈妈,一起找妈妈,妹妹不哭,我们一起找妈妈哟!」轻轻地抚摸孩子的脸颊,拭去她一脸的泪,拨开散在脸上的长发,才发现眼前这张苍白的脸,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瘀青和血肿,不仅双眼因为肿胀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五官扭曲变形,黑色丶紫色丶深红色混杂在一起,染满了整张脸,横竖斑驳的新旧伤疤,更是遍布身体各处;仔细一看,还有疑似被香烟烫过的痕迹,点点烙印在颈後。 见此伤势,心中一懔,连忙把孩子放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视了一遍,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烟疤的烫伤痕迹,不仅出现在後颈,甚至蔓延到耳朵後方,拨开顶上的头发,竟连头皮都有!腋下丶肘部丶大腿内侧丶小腿下方丶膝窝丶脚踝,甚至脚底……(我的天哪!),而这些烟疤,都巧妙地被隐藏在有衣物或头发可供遮蔽,或乍看之下不易被发现的位置,施虐者掩人耳目的意图,至为明显。 然而烟疤只是小菜,颅骨丶肋骨丶四肢,乃至於手指丶脚趾……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丶变形丶肿胀丶发黑,後脑杓更出现疑似钝器敲击造成的凹陷,青一块丶紫一块的瘀血,随处可见,甚至有各式各样丶大小不一的切割伤丶烧烫伤丶穿刺伤,以及其他不明原因造成的伤痕,密密麻麻丶布满全身,小小的身躯可说体无完肤,整个人活像个破布偶,怵目惊心。 看得见的地方已是如此,看不见的部位又是如何?正想掀开衣物进一步检查,孩子却拼命抗拒丶挣扎,紧抓着衣角不放,皱起了眉头,鼻子里发出了「咿——咿——」的呜咽声,想来是羞於见人,为了替小亡者保留最後的尊严,只好作罢。 突然,一个有点年纪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哎哟!这孩子,怎麽这麽不听话,竟然跑到这来打扰大人休息,快给大人赔礼!」 原来是个大婶,有点年纪的妇人,梳着包头,穿着病患通用的住院服,不知何时丶从何处冒了出来,急急忙忙地来到跟前,一边鞠躬哈腰道歉,一边慌张地拉起小女孩的手,拽到了身後,打算将她带走。 「哎哟!大人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这孩子计较啊!她还小,不懂事,叮咛过很多次了,她平日很乖的,就是不知道为什麽突然不听话,若是有什麽冒犯了大人的地方,还请您见谅,真的很抱歉,失礼丶失敬......贫妇在此向您恳求,请不要怪罪这孩子……」 妇人大概急了,话没说完,便双膝一屈,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直叩头,俨然一副唯恐鬼神降罪的模样,不停地祈求原谅。 (哇! 太夸张了吧!这位大婶。) (小孩就算了,怎麽连大人都这样「大人丶大人」的叫个没完?我到底哪里像「大人」了?还是我真长得一副鬼样,连鬼看了都怕?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婶又是哪冒出来的,好像知道点什麽?) 「这位大婶,请问您是?」 「哎呀!都怪我糊涂,只顾着孩子,自己却失礼了。」妇人整了整衣裳,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低头欠身回道: 「贫妇姓吴,名春晚,京畿道人,因为交通事故被送来,身故後,便一直待在这里,转眼已四十多年了,也算是个老户口。医院乃生死之地,说是看尽人间冷暖丶悲欢离合,大概亦不为过;但是这孩子,是真可怜的。」妇人转头望了望小女孩,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亡灵以真面目示人,多是积怨不解,或者走投无路丶有冤难申,看来她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您了啊!大人!」 「请您多说一点,我想多知道些关於这孩子的事。」 「哎唷!大人哪!对贫妇说话,不必用敬语的,您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不等开口,妇人便急忙接着说下去,料是怕怠慢了眼前这位「大人」。 「在这里的日子,我也充当老管家,对於一些刚过世不久丶不知何去何从的亡灵,都尽可能丶多多少少地给些关怀丶照顾,协助祂们在此安顿,算是略尽棉薄之力。虽然见多了像她这样被送进来的孩子,但想起她到院当时发生的事,还是耿耿於怀;尤其是直到断气的这一段路,可说步步煎熬,苦煞了她。这样说也许不得体,但贫妇真的以为,也许死亡对这不幸的孩子而言,反而算是一种解脱。」 「那孩子,是受尽各种凌虐丶折磨,被人活活打死的。」 「到院时早已没了呼吸心跳,虽然经过急救,用仪器勉强维持住生命徵象,但她的□□早已支撑不住,从颅内到脏腑多处破裂丶大量出血,血袋里的血一输进去,就立刻从内脏的破口溢出,宛如破掉的水袋一样,血液根本留不住。医师紧急开刀抢救了不知多少次,她的魂魄就这样被困在残破不堪的肉身里,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刀剖丶针缝丶穿刺丶插管丶电击……百般凌迟丶酷刑复加。她那七孔流血丶生不如死的模样,连我一个旁观的亡者,都不忍卒睹……唉!这可怜的孩子。」 「那麽,又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呢?」 「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披头散发,光着双脚,亲手抱着这孩子,冲进急诊区来的。那急切丶凄厉的哭号丶跪在地上哀求医生的模样,时至今日,仍让我难以忘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卷三丶因由 四、怆母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时序接近深夜,医院早已过了会客时间,大部分的公共区域都已熄灯,只剩病房和急诊等区还亮着。 当时,我正在急诊区闲晃,串串门子,探望那些还滞留未离的老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亡者。 突然,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那个孩子出现在医院急诊区的门口,她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满身大汗,光着脚丫从外头奔了进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张望丶不知所措,焦急的神情溢於言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然而急诊区里多得是待救的伤病患者,医护人员忙进忙出,根本没人有空搭理。 好不容易拦住了一位女护理师,那女人便像溺水者突然捞到一根浮木一般,死命地抓住眼前的护理师,哀求她救救自己的女儿: 「救命!……请救救我的女儿!……请您救救我的女儿!……求求您!」 「小姐!小姐!请您冷静!这里是急诊区,有很多人在等,大家都很急,请您不要紧张,先让我看看,把手放开丶把手放开,让我看看孩子,让我看看哦!」 「好!好!求求您……救救她……我的孩子…… 她快死了……她就快死了……求您救救她……救救她……我求求您……!」 「别这样,快起来,让我看看……哇!糟糕!医生!快叫医生!这个已经 OHCA.,要优先处理,快点!快点啊!」 护理师一边呼叫同事快找医生前来救治,一边赶紧将孩子移到病床上,进行 CPR. 心肺复苏术,然而那孩子依旧毫无反应丶全身瘫软,眼看四肢已渐渐冰冷丶失去血色,生命一分一秒地流逝,孩子的母亲却只能焦急丶无助地跪在病床边,紧紧握住那女孩冰冷苍白的小手,不停呼唤着孩子。 「蓝蓝……蓝蓝……醒醒啊蓝蓝……!蓝蓝别怕,妈妈在这里!我们到医院了,医生叔叔马上就会来救妳……蓝蓝妳醒醒!别睡了蓝蓝!快醒醒啊……!蓝蓝……蓝蓝……!」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便火速实施急救。 「这个要紧急手术,通知开刀房,紧急开刀!」「是!医生!」 那女人一听,立刻紧紧抓住了医生的裤角,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又哭又爬。 「医生……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我就这麽一个女儿……我求求您……!我给您跪下磕头,我愿意做牛做马,求求您救救我家蓝蓝……救救我家蓝蓝……求求您……我求求您……我给您跪下磕头……我给您跪下磕头……我求求您……!」 「好丶好,您先别激动,我们马上救她,您先放开丶先放开,我们要赶紧急救,要把握时间,请您先到外面休息。」医生连忙安抚,虽然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但毕竟人命关天,没人比医生更清楚时间的宝贵。 「是呀!小姐,您先到外面,那边有椅子可以让您休息,先在那坐一下,等候通知,我们一定会尽力救治您的女儿,请您不要担心。」护理师也连忙协助安抚,医者父母心,眼下也只能请家属耐心等待。 女人终於放开了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目送那孩子被推进手术室。 「蓝蓝啊……!我的蓝蓝…… 蓝蓝……!」 那女人就这样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口里喃喃重复着女孩的小名。那空洞的眼神丶憔悴的面容丶无助的身影,还有那回荡在走廊丶久久不歇的悲泣声,都深深烙印在我心头,难以抹灭,即便死了四十几年,在医院里待了这麽久,看到这场景,还是会於心不忍,难免鼻酸。 --- 「为人母的心情,我一个做过妈的,都能理解;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最後她却丢下孩子,趁众人不注意,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大概是家里穷,付不起医药费吧!」 「然而那孩子最终还是熬不过,因为严重的内出血合并多重器官衰竭,最後宣告不治,才终於让那孩子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因为孩子的伤势太不寻常,又找不到家属,因此院方依规定通报了警察,可惜那女人留下的姓名丶地址丶资料,都是假的,监控录影也只拍到了她搭计程车到了医院的部分,後来听说警察还循着计程车的车牌去问了司机,从她上车的路径一路追到了她家,那女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什麽?失踪了?这下麻烦大了,连警察都找不到人,该上哪找她?) 正烦恼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五、大人 「对了!为什麽您和这孩子一样,老是叫我『大人』?我实在很好奇。」 「因为您是新任的『鬼怪』继承者,大人。」 「我?」「是的,大人。」 「『鬼怪传承』可是轰动三界丶众所皆知的大事,对於前後两任大人,不仅绝不会搞错,也不能搞错。虽然……听说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不过大人您是『新任鬼怪继承者』这件事,是千真万确丶错不了的。」 「意外?什麽意外?」 「这……老实说,身为区区亡者,贫妇也只是道听途说,详细的情况……实在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人您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来到敝院休养的。」 (此时,脑海里浮现了护理师的说法——「火灾事故丶烧伤」,两相对照之下,似乎有了点眉目,然而距离完整的事实重现,恐怕还缺了一堆拼图。) 「只不过是送来住个院,而且入院的人这麽多,怎能就此确定我就是所谓的……『鬼怪』大人?」 「并不是因为住院,大人。」就像参加朗诵古文比赛的小学生一样,大婶挺直了腰杆,模仿起古人的语气,郑重地描绘了所谓「鬼怪大人」的经典形象: 『身负青焰,行雨而来,亦光亦闇,水火犹风。』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怪』,也是原任『鬼怪』金侁金大人的写照。」 「呃……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跟我好像一点也不搭……。」瞧大婶一脸认真的模样,原本想幽她一默的话也只能吞了回去。 「那可是流传了千年的喻象!神谕啊!神谕!」大婶一边恭敬地说着,一边虔诚地朝天拜了又拜。 「『鬼怪』,乃是天上的神为这悲惨的世间所创造的丶奇迹般的存在,可说是神的恩赐;然而对『鬼怪』大人本身而言,却是一种惩罚。」 「惩罚?」 「不错,『鬼怪』大人虽然永生不死,却必须忍受身边亲朋故友一一离世,且每次的死亡都无法忘记,如此经历千秋万载,孤寂一生,求死不得。」 「哇!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得背负这样的诅咒?」 「听说前任『鬼怪』金侁金大人,是因为杀业深重,欠下了千人的血债,因此必须承受这样的天罚;至於新任大人您……贫妇……就不清楚了。」 「可是,我不记得我犯过什麽滔天大罪啊……!欸!别说杀人了,我连只鸡都没杀过,杀蟑螂倒是挺行的……哇!该不会就是因为我蟑螂打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把我变成什麽死不了的怪物吧?天哪!」 「个中的天机,贫妇也不清楚;不过大人您『鬼怪继承者』的身分,可是如神谕一般真确无误的。」瞧大婶说得如此肯定,似乎真有什麽依据,看来她对所谓「神谕」及「鬼怪大人」的存在,可是深信不疑。 「大人入院当晚,也就是预定的传承之日,外头风雨交加,掣电如昼,『轰隆隆』的雷鸣狂嚣不止,滂沱的暴雨彻夜未歇,我心头一沉,总觉得好像有什麽事要发生。不久,就看到大人您伤重昏迷,被人送到敝院来,全身被青色的火焰包裹着;当然,一般生人的肉眼,是看不到这火焰的,除非鬼怪大人希望被人看见。」 「当时您的肉身伤势十分严重,立即就被转送到了烧烫伤加护医疗中心进行急救;但对於敝院大部分的亡者而言,像『鬼怪』大人这样罕见的稀客驾临,还能如此近距离地见证『鬼怪继承者』,此等经验可谓闻所未闻丶前所未见,大人的光临不仅让敝院蓬荜生辉,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所在之处,无不挤满了好奇围观的亡众。」 (哇!说得我好像偶像明星一样,被烤焦了还得接受粉丝围观,看来「猎奇」丶「追星」并不是活人的专利啊!哈哈哈!) 说到「骚动」,就在大婶说话的同时,耳边又渐渐响起了阵阵嘈杂声,原本话声稀稀落落,有一句没一句,慢慢演变成七嘴八舌丶议论纷纷,不断从房间的门外传来,彷佛有一群人正在门外跟着话题热烈讨论一般,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不过听得出来,说话的「人」言谈间都刻意压低了嗓门,十分自制,似是有所顾忌。 「话说回来,原先这位『鬼怪』大人,那个金……虾米碗糕的『前辈』,究竟是什麽样的人物?为什麽会想要『交接』?是被老板给炒了?年纪大了想退休?还是什麽原因自己不想干了……?老实说,我对『鬼怪传承』这事可说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实不相瞒,详细的内情,贫妇也不清楚,不过前任『鬼怪』金侁(不是『虾米碗糕』!)金大人,据说可是一位『仁慈又心软』丶『孤单又灿烂』的守护神哪!」 「蛤?守护神?」 (所以我不但莫名其妙成了不死怪,还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差事叫「守护神」?别闹了,我自己都一副欠人保护的德性,怎麽可能还有办法去当「神」「守护」别人?) 「是的,既然大人您被选中成为继承者,必定也能成为一位称职的『守护神』,照亮这世间的。」 「呃……呵呵呵……这个,老实说,我这辈子连『保母』都没当过,更别说当什麽『守护神』了,这差事,我真是作梦都没想过,实在有点……那个……。」 「您一定行的,大人。」一抹亲切的笑容,晕开了大婶满布岁月痕迹的脸。 「就从这孩子开始吧!」一边说着,一双手便朝手背按了上来,轻轻地握着,一股莫名的暖流透过掌心传来,直入心底。不知何故,大婶的微笑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一扫心中的忐忑阴霾;而那双饱经风霜丶粗实又带着厚茧的双掌,更让人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亡者的手,也可以这麽温暖。 「恳请大人务必照看这苦命的孩子,带她回家,一了宿愿,别让她孤伶一人徘徊在这苦难的世间,给她找个好人家,早点投胎,过上好日子。」大婶转头望向那孩子,眼神中流露着关怀和怜悯。 (唉!「保母」也好,「守护神」也罢,这孩子算来也是我第一个「客户」,这担子我看无论如何也得揽上了。) 回头看看那孩子,自从和大婶谈上话,小家伙就一直乖乖地坐在角落里,和她那叫「小Bu」的毛毛熊聊天说地丶扮家家酒,一刻也没闲着,直到大婶提到了「回家」丶「妈妈」,才蓦地抬起头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跳起来,兴冲冲地跑到了跟前。 「奶奶说过,只要找到鬼怪大人,就一定能回家见妈妈,鬼怪大人一定会带蓝蓝找到妈妈!」 「奶奶?什麽奶奶?是这位奶奶吗?」手指了指眼前的大婶,却遭到孩子摇头否认,看来所谓的「奶奶」另有其人。 「是一位非常神秘的老奶奶,据说常会在儿童病房出没,然而我在这里这麽久,却几乎没遇到过,关於这老奶奶的事,也多半是从孩子们的描述和传闻听来的,真要说见到,印象中似乎也就那麽一次。」 大婶歪着头,努力忆起那段偶然的奇遇:「当时碰巧在走道上,听其他亡者说有个孩子陷入病危,恐怕活不了了,便连忙赶过去看看,却撞见一位一身大红皮革,打扮入时,留着长发丶踩着高跟鞋的时髦女性,大步跨出了那孩子的病房。怪的是,对门的孩子在门口见了那女人,不仅称呼她『老奶奶』,还给她请安;经过我身边时,她更回头对我笑了笑丶点了点头,让我印象深刻。然而真正神奇的是—— 原本命危的孩子,病情竟就此稳定了下来,奇迹似地保住一命,简直不可思议。」 「哇!这麽厉害?那位『老奶奶』肯定不是普通人。」 「贫妇也这麽觉得,现在想来更是如此。」 视线回到了那孩子身上,瞧她认真的模样,显然对神秘老奶奶的话奉若神谕丶深信不疑,而眼前的「鬼怪大人」则是她最後的希望。 「蓝蓝,妳叫蓝蓝,对吧?」 「是,大人,妈妈都这样叫我。」 「蓝蓝,看着我,妳听我说……」蹲下身子,轻轻捧起那孩子的脸颊,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拉近到彼此眼对着眼的距离,模仿起动画里救世英雄的语气,向那孩子说道:「俺,鬼怪大人,一定会带妳回家,让妳见到妈妈的,侬,一定要相信鬼怪大人!」 「真的吗?哇——!谢谢您,鬼怪大人!」那孩子一听「鬼怪大人」答应实现她的愿望丶承诺帮她找到妈妈,眼睛都亮了起来,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只小麻雀,转呀丶跳呀,雀跃不止。 「一言为定。来,打勾勾!」「好!」 灿烂的笑容终於在憔悴苍白的脸庞绽放,像一朵阴暗角落里久违日照的小花,在风中抬起了头丶摇曳着。 看着兴奋地兜着圈儿的小家伙,「鬼怪大人」默默在心中许下了承诺:「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帮这孩子找到她魂牵梦萦丶朝思暮想的家,回到她思念的妈妈怀里。」 当务之急,得先确定这孩子家的住址。 灵机一动,立刻召那孩子过来。 「蓝蓝!」「有!」 「过来,鬼怪大人有话问妳。」「是!」 「蓝蓝今年几岁?」「五岁!」 「记不记得家里地址?」 「记得!妈妈都有教蓝蓝,要蓝蓝把地址背起来,这样万一迷路才找得到家!」 「哇!蓝蓝好聪明,快告诉姊姊……啊不是,快把地址背给『鬼怪大人』听,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罗!」 「可是……」「可是什麽?」 「可是蓝蓝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路,而且没有钱钱,不能坐车车……没……有……人……可以……带我……回去……呜呜呜……」说着说着,这孩子竟又哭了起来。 「傻孩子。」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了地址,事情便好办,就算找不到人,起码有个方向,心里踏实不少。 「好丶好,蓝蓝乖,别哭,别哭哦!乖——,把地址背给『大人』听,『大人』会带妳回家,别忘了我可是『鬼怪大人』唷!」 「呜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快点背,乖。」 「呜哇啊啊……」 (这家伙……) 「闭嘴!收声!给我背!」 一闻河东狮吼,小泪人顿时浑身一震,马上立正站好,眼泪像栓上了水龙头似的立刻收住,将地址老老实实地背了出来。 (真是敬酒不吃,专吃罚酒。) 多亏这孩子的妈教得好,否则按大婶的说法,恐怕真得硬着头皮,跑趟警察局了。到活人的警察局去帮鬼问路,不用多想也知道会有多麻烦。 现在地址有了,得拿张纸和笔抄起来,左顾右盼,却没个着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卷四丶遭遇 六、乡亲 「偌大个病房,竟然连张纸跟笔都没有,看来得出去跟护理站借。」念头一转,连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在这等我一下。」一边嘱咐大婶和孩子俩,一边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孰料门一开,步伐才迈了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 满坑满谷的「人」挤满了病房外的走廊,老老少少丶男男女女,除了少数几个穿着便服以外,清一色都穿着病患专属的住院服,看来多是在这医院往生的亡者。比起一般活人,除了面如死灰丶色泽晦暗丶有些透明外,并没什麽太大的差异,当中偶见几个缺头断肢丶皮开肉绽的,虽然称得上有点「个人风格」,倒也不致於太令人意外。 (这里是医院,死人这麽多,有几个缺头断脚丶没眼没胳膊的,也不是什麽太难理解的事,毕竟现在世道不好,想找像样的临演凑数,着实不易。) 这一大票「乡亲们」原本贴着门,在外头探头探脑,想一窥「新大人」的庐山真面目,谁也没想到,传说中「百闻不如一见」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怪大人」,竟会如此大喇喇地径自开门走出来,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年纪轻轻丶乳臭未乾丶菜味十足的小妹。 而这位「乳臭未乾丶菜味十足」的「鬼怪大人」,尽管对外面的声响略有耳闻,却同样作梦也没想到,门外竟是如此「盛况空前」丶「门庭若市」。 一开门,就差点和一堆脸撞在一起,真是吓死老百姓。 「哇!」「哇!」「妈呀!」双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自家亲娘,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呼,同时倒退了好几步,「乡亲们」更是动作一致,一股脑全往墙上贴,黏成了一排,整整齐齐,像极了烤肉架上的香鱼串烧。 双方就这样你看我丶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阵子,才有个机灵点的「乡亲」打破沉默,向眼前的「新大人」行了个礼,叫了声「大人!」。 一声「大人」,立刻引发连锁反应,「大人」声登时此起彼落,如波浪般在走廊间传了开来,众「人」点头如捣蒜,一个个忙着给「新大人」请安。 「啊啊!您好您好,各位好!大家好!」面对这种尴尬场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勉强挤出苦笑,向众「乡亲长辈」们哈腰鞠躬回礼,一边连忙朝护理站「移动」(逃走)。 孰料,才刚转身走没两步,背後就传来「乡亲们」的嚼舌议论。 「哎哟!真是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你本来就没命了,叫什麽?」 「这『新大人』看起来好年轻啊!貌似才十几岁而已,该不会是个高中生吧?」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 「光看外表不准的,说不定人家都死了上千年了。」 「千年前就有高中生?不读书好歹也有点常识。」 「喂!你怎麽知道她死了?」 「不死怎麽当『鬼怪大人』?」 「乱讲,没看到她有影子?死人会有影子吗?」 「哇!真的有影子,所以她还活着?」 「说不定是百年……不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母胎鬼怪』哩!」 「哦?」「真假?」「不得了,要不要打电话通知 NASA.?」 「越洋电话好贵的。」 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鬼话」,忍不住回头白了一眼,後面顿时鸦雀无声;没想到头才一摆回去,「乡民大会」又自动召开,好不热闹。 一回头,就立刻静音闭嘴;转回去,话匣子又自动开启,「鬼话」连篇,三姑六婆丶七嘴八舌。 这一来一回的模样,活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好哇!就来耍耍你们!) 一二三,木头人! 一二三,木头人! 哈哈哈哈——!真好玩,超有趣。 「喂!这新大人是不是在玩我们?」 「没办法,人家是女主角,我们这种小咖,本来就是死来给人玩的。」 「蛤?有这种事?这还有天理吗?」 「有天理你就不会在这里啦!」 「找死吗你?」「我早死罗!」 「喂喂!当心大人在偷听!」「我看她根本就在偷听。」 「这位新大人,说不定有病,心理变态的。」 「闭嘴!不要乱说话,想死吗你?」「都说我已经死了,还能怎麽死?」 「死了就不能再死吗?死了又死丶生不如死,听过没有?」「没有。」 「总之别像前任的金侁金大人一样就行了。」 「他怎麽了?」 「听说很爱整人,更爱整鬼,喜欢乱点鸳鸯谱丶阻止别人上吊丶挪花盆害人跌倒,到处送三明治,据说还喜欢研究人家的敏感詞。」 「什麽敏感詞?」「你的敏感詞?」 「敏感詞是你加的吧?」「你家敏感詞怎麽了?」 「他是说前任大人喜欢一边上吊,一边研究三明治的敏感詞。」 「乱讲!明明是敏感詞口味的三明治!」 「你漏了鸳鸯。」「干鸳鸯屁事?」 「当然相干,鸳鸯也有敏感詞的。」 「所以是一边上吊,一边研究有敏感詞口味的三明治鸳鸯?」 「都说是鸳鸯口味的敏感詞三明治,到底要讲几遍?」 「@#$%^&*……」 「呀!通通给我闭嘴,闭—— 嘴——!SHUT UP!」 「哇!撂英文耶!留过洋的敏感詞就是不一样。」 「别再提敏感詞了行不行?恶心死了!」 「专心看看大人在做什麽?」「敏感詞……」 (呵呵呵呵! 听这群笨蛋聊天当真会笑死,一会儿再来会会他们。) 回过神,才发现护理站柜台里的护理师们,正瞪大了眼睛,用无比惊讶又带点恐惧的眼神,望着自己。 「请问您……有什麽事吗?」 「啊啊!差点忘了,我想跟您借张纸跟笔,不好意思!」 ] 「请问…… 那边……有人吗?我看您刚一直朝着那边……?」 「啊啊!没有没有,没什麽,我只是在……在伸懒腰!还有……转身运动!顺便作点……呃……脸部……脸部表情……的练习。」 「噢噢!」护理师缓缓地从柜台後递出纸笔,却难掩一脸的疑惑。 (靠!到底在扯什麽?这种鬼话连我自己都不信。总之,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溜为上策,溜!) 七丶使者 带着苦笑向护理师道了谢,转身便往病房的方向开溜。不料才走到一半,就发现情况不对。 「奇怪,怎麽这麽安静,都去哪了?」 原本门庭若市的走廊,突然一片死寂,满坑满谷的「乡亲们」也不知去向,到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不祥之感悄悄自心底升起,脚下步伐不觉加快,直往病房赶去。 眼看病房就在眼前,耳边却突然传来「乡民」的声音: 「别进去啊大人!有使者!」 「是阴间使者!阴间使者来收人……啊不是,来收鬼啦!别进去!」猝然闻言,心中不免吃惊,忙环顾四周,搜寻声音来源。 「这里啦大人,这里!」仔细一看,原来声音是来自邻近一间病房,两位「乡民」正躲在门後,探头探脑丶鬼鬼祟祟,向着自己招手。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嘛?其他人……不是,其他鬼都死哪去啦?」 「使者突然出现,听说要来收鬼,大家怕被顺手带走,早就作鸟兽散丶不知去向了。我们两个跑得比较慢,又担心大人您不知情直闯进去,才在这里待着,想等您回来提醒您一声。」 (唉!没想到阿飘比人还有人情味,真是人不如鬼啊!) 「那家伙现在就在大人房间里,千万别进去啊!」两位「乡民」似乎深怕话声被使者听见,刻意压低了音量。 「就算是活人也一样,绝对不能跟使者对上眼,不然会被带走的!」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等等,若是使者来收鬼的话……糟!蓝蓝和大婶有危险!) 心头一凉,忙不顾「乡民」劝阻,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自己的病房。拉开门一看,果然里头正站着一位小腹微凸的胖大叔,头戴环形黑色绅士帽,黑西装丶黑长裤丶黑皮鞋,面白如纸丶唇红若血,嘴上还留了两撇八字小胡,从头到脚一身黑,和苍白的脸色与血红朱唇,形成强烈的对比。 大婶则站在黑衣大叔的面前,用身体护着蓝蓝,一步步往墙边後退。 「使丶使者大人,这麽晚了,突然出现在这里,请问有丶有何贵干?」 黑衣人的左眼红光一闪,指着躲在大婶背後的蓝蓝,面无表情地答道: 「时间到了,我要带走这孩子。」 「这丶这孩子吗?使丶使者大人,您会不会……搞错了?」 黑衣大叔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得意地说道:「地狱科技 Soul Chaser, SC.-300 型【缉魂者】灵魂辨识系统,与地狱大数据资料库全程连线,即时分析丶生化介面,不断能丶抗干扰丶十年保固,且名簿上也载明了此魂名字生辰,绝不会错。废话少说,让开,别耽误我时间!」 眼见已无转圜馀地,束手无策的大婶,只能双膝跪地,向使者叩头求饶:「使者大人,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已身故,福报未飨,却受尽苦难,十分可怜,且尚有宿愿未了,恳请尊敬的使者大人您高抬贵手,暂时不要带走这孩子,拜托您!」 「妳这样可是妨害公务!」使者语气略显不耐,向大婶提出警告。 「有时间替人求情,还是好好担心妳自己吧!『枪打出头鸟』,顺道核对一下身分,查查妳什麽底细。」语毕,使者左眼红光一闪,将大婶从头到脚扫瞄了一遍,结果却令大叔十分意外。 「咦?奇怪?怎会读不到资料?系统才刚更新,装备也都还在保固期内,这是怎麽回事?」黑衣使者歪着脑袋,敲了敲左边的太阳穴,表情充满疑惑,然而状况依旧没有改善。 「到底怎麽回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双方陷入僵持,无计可施的大婶,一眼瞥见门边堪堪赶到的「鬼怪大人」,顿时如溺者发现浮木一般,忙挥舞着双手高声呼救:「鬼怪大人!是鬼怪大人!哎哟!您终於回来了,快救救蓝蓝吧!蓝蓝要被使者带走了!」 眼见救星赶至,大婶顿时有了底气,立刻大起胆子,向使者留人:「使者大人,鬼怪大人事前已经答应要替这孩子完成心愿,带她去找妈妈了,还请使者大人看在鬼怪大人的面上,权且放过这孩子吧!」 说话间,「鬼怪大人」已来到两人跟前。 「妳,就是新任的鬼怪?」一脸狐疑的使者,将眼前所谓的「鬼怪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想到才一照面,左眼的红光便闪烁不止,还不断发出「哔——哔——!」的警示音。 「哦!原来是『特别遗漏者』。」使者一边嘟囔着,一边撇头瞄了一眼早已吓得瑟缩在角落里的蓝蓝,冷冷地说道:「即使如此,这孩子还是得跟我走。」 「跟你妈!」眼见使者就要拉人,於是赶紧欺身抢上,挡在中间,一把拉起蓝蓝,拽到背後,调头就走。 「等我收完亡者,回头再来找妳算帐。」毕竟亡者才是本务,面对外力不断干扰,使者均被要求必须不动如山丶天崩不改,按照标准作业程序坚定执行丶贯彻任务,而当前这位大叔的任务,就是「将眼前这位未成年亡者带往阴间」。 「全宝蓝,XX年XX月XX日X时生,确否?」 「不要理他,快走!」担心蓝蓝无知应声,直接被使者抓走,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一把抱起,连拖带拉地朝门口急去。 「亡者速应使者之唤!」 「全宝蓝丶全宝蓝丶全——宝——蓝——!」三声唱名结束,蓝蓝瞬间成了化石,只见她两眼翻白丶嘴巴张大,全身僵硬丶翻灰发紫,整个人牢牢钉死在原地,怎麽拉都拉不动,叫也叫不醒。 「蓝蓝!蓝蓝妳怎麽了?蓝蓝……!你这家伙,到底对孩子做了什麽?把她变成这样?」 眼睁睁看着蓝蓝被黑衣大叔变成了化石,不由得怒火中烧:「什麽垃圾使者,就知道欺负小孩子!」气极之下,手起帽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下黑衣大叔的帽子,蒙住他的脸,遮住视线,捏起拳头,当头就是一捶,痛得大叔双手抱头,跌坐在地。 「哎哟!我的妈呀!妳干什麽妳?」还没哼完,使者头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记。 「呀!妳这家伙,居然连使者都敢打?我警告妳喔!不要看我不打女人就得寸进尺,我可是……哎!哎呀!哎哟哟!哎哟我的妈呀……!」废话太多的结果,就是被按在地上,一阵好打。 「打死你丶打死你丶打死你!什麽『茄松啥假』(注:韩语「阴间使者」的谐音),连小孩都不放过,王八蛋!」 「哎哟!哎哟!是『阴间使者』,不是『茄松啥假』啦!哎哟!哎哟!」 「管你什麽使者,混帐就是欠打!打死你这该死的臭王八!」 「哎丶哎!使者是我的职业,『牵亡』是我的工作,我碍着谁了我?长得像王八,我也不愿意啊!这怎麽能怪我呢?哎哟丶哎哟!别打,别打了!阿娘喂!要死啦!救命啊!救命啊!救—— 命—— 啊!」 只见穿着住院服的少女,像是驯牛般骑在黑衣胖大叔身上,用帽子蒙住他的脸 ,照着头面就是一阵猛捶,捶得他杀猪似地哀叫讨饶,好不容易才停手,黑衣大叔早已晕倒在地丶不省人事。 使者一失去意识,对蓝蓝的咒缚立刻解除,那孩子双眼一闭丶腿一软,便直接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眼见机不可失,连忙抱起蓝蓝,直往门外冲。跑到一半,却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将蓝蓝留在走廊上,折了回来。 大婶见状,急得挥手催促:「快走啊大人!事不宜迟,机会稍纵即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怎麽还折回来呢?快走啊!快走!」 「这家伙一定有同夥,而且很可能就在附近,我不能就这样拉着蓝蓝到处走。」 此时地上的使者大叔,正自扶起蒙住脸的帽子,勉强挣扎着想爬起身,不意□□竟挨了一脚,闷哼了一声,便又蹲了下去,痛得缩成一团,在地上直打滚。 「夭寿骨!居然拆起祠堂来了,哎唷!我的妈呀!」 「拆祠堂?我把你这身猪油骨头都给拆了!」 「哎哟!别打了!好丶好,我死 ,我现在立刻就死,求您别打了,哎哟!救命啊!」 「死人还会喊救命?」 「我本来就是死人,不信我马上死给您看,哎哟!我的姑奶奶……!」 「哎哟!您干什麽?不要!不要!不要啊--!」 几分钟後,病房里多了一位一身黑装的少女,只是身型与衣着的尺寸明显不合,过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纤细的身材勉强撑起了宽大的西装,宛如套着□□布袋的小稻草人,松垮垮的裤脚更是直拖到了地上,脚上的一双大皮鞋则像极了顽皮小孩从爸爸鞋柜里偷出来的鞋子,一身扮相有如马戏团里的小丑,滑稽万分。 反观地上则是躺了一条赤条条丶光溜溜,四肢被五花大绑,全身只剩一条花内裤的中年胖猪(啊不,是中年大叔,这样比喻,猪猪会抗议的,在此特别向各界好猪表示歉意。)整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趴在地上苟延残喘,还「哎哟丶哎哟」地不住哼着,模样极其狼狈。 变了装,回到走廊上,正打算逃走,殿後的大婶却停下了脚步。 「怎麽了大婶?不一起走吗?」 「不了,闹出了这麽大事,总得有人留下善後。我在这里可以多少拖延一会儿,替大人争取一点时间。」 「大婶……!」 「快走吧!快带蓝蓝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那大婶您多保重。」 「不必担心我,大人您还是快走吧!」 一边拉着蓝蓝向走廊的另一头奔去,一边回头望,大婶就这样一个人伫立在门边,面带微笑丶挥手道别,随後便转身走进病房里,消失在门的彼端。 (再见了,大婶,但愿您平安无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卷五丶逃窜 八丶漏者 (几分钟後病房内) 一群黑衣人围着地上某条一丝 不挂丶只剩一条内裤的中年胖猪(抱歉,是中年大叔)正在观看自大叔印堂放射出的即时录影,各种揶揄嘲讽之声,不绝於耳。 「哎哟丶哎哟!别打,别打了!阿娘喂!要死啦!救命啊!救命啊!救—— 命—— 啊--!」 「哇!真教人看不下去……。」 「我要在这傢伙脸上写个『惨』字。」 「不对,应该写个『耻』字,『阴间之耻』。」 发话的使者,在大叔的额头上戳了又戳,另一个则是朝他脑门使劲地弹了一下。 「被个丫头用点滴管和汗衫五花大绑,只差根蜡烛和一条『唰丶唰』作响的皮鞭,就成了SM.现场,名簿居然还被拿来和袜子一起塞进嘴里,哇!这是在演哪齣?」 「名簿好吃吗?死胖子?」 「幸好不是塞在□□里,不然这名簿可没人敢接了。」 「哈哈哈哈……!」 「都说会成为阴间使者的人是因为前世犯了大罪,我真想知道这家伙前世到底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当个使者,居然连一个高中黄毛小丫头都打不过。」 「那是因为我不打女人,才让这娘们如此嚣张,下次再遇到,绝不轻饶!」 「哇!还『绝不轻饶』呢!任意向亡者炫耀丶泄漏装备机密,事後又未依规定程序采取必要安全措施,还丢失本应归案的亡者,我看『绝不轻饶』的,应该是上头『督察组』吧!」 「还说不打女人?你也知道对方只是个娘们,不打女人所以才被女人押着打,而且还被绑成猪肉粽子,脱到只剩条内裤?哇!这风度真是举世罕见丶无人能及啊!该立座铜像给你了,这种人不立铜像还给谁立呀?」 「要立,而且要大的。」「没错,要大的。」 「噗哧哧哧……!」「哇哈哈哈哈……!」 此时,当中一名使者突然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提出了一项无比严肃的「人道问题」:「老实招认,你……是不是被对方给…… X了?」一句酸话,直戳痒处,再次引爆哄堂大笑。 「哎呦!这个好笑,哎呦!我的肚子……!」 「小孩没带成,还被一个丫头给X了,使者当成这样,也是一大壮举。」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讪笑。 有别於只知嬉闹戏谑丶忙着作弄胖大叔的黑衣「小学生」们,资深使者就显得沉稳许多,此刻正和几位同僚,一齐盯着眼前自大叔那分享下载的同步录影,一边滚动时间轴丶挪移画面,反覆从不同的角度检视各个片段,仔细推敲案情疑点,一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是『特别遗漏者』,也就是『鬼怪』。」「哦!难怪。」 「特别遗漏者」是因承接天命丶与神订有契约,或其他特殊因缘,有条件丶暂时性地豁免地狱追诉,滞留於人间的应亡者。由於肩负特别使命或条件,享有地狱豁免权,故皆须另行立案,归类为「特别遗漏」专项管理。一旦条件解除或未能如期达成使命,便须立即遣返阴间接受专案调查,完成原本应受的地狱审判,再行发配,这就是所谓的「特别遗漏者」,是常规体制特设的例外。 「即使是拥有豁免权的特例对象,暴力攻击使者丶私刑拘禁执法神员丶拐带在案之未成年亡者……每一样都是可以直接被判入地狱的罪行,这家伙却肆无忌惮地一次犯满,简直目无法纪!」 「所以背後的动机丶支持力量,以及幕後有无其他主使者……等等疑点,才更显重要。」 「听说是新上任的『鬼怪』,会不会是因为刚承接使命,对於【三界律法】还不熟悉,才如此胆大妄为?」 「这有什麽好意外的?说到前任『鬼怪』金侁,那才叫『胆大妄为』—— 起大雾丶升红月丶酿雨灾,这些逆天毁序丶违反自然的噱头就不说了,这家伙一不高兴,居然连名簿都敢一把火烧了,还把原本大出血应该离世的亡者硬是搞活,简直比 Jesus 还神,一切就只为了他的新娘闹失踪,无法无天丶嚣张放肆的事迹,早已闻名三界丶神鬼皆知。」 「『鬼怪』不是一般阴间使者可以应付的,尽速将事件经过制成报告,向上呈报。还有,尽速行文『刑缉司』,申请【地狱特搜】支援。」 「是,组长。」 「【地狱特搜】?这种事情还需要劳驾『特搜』大人们?」 「人间刚经历过战争,人口大量死亡,地狱早已应接不暇,加上近日恶鬼肆虐丶案件频传,上面盯得很紧,出了这样的乱子,各位皮都要绷紧一点。」 「知道。」 「要抓『鬼怪』,必须趁其力量尚未成形前一举拿下,且必须以集体的力量进行,团队作业,有计划丶有步骤地执行,也就是说需要组成专案小组,专责这项任务;一旦让她完全觉醒丶成形,就很难对付了。」 「了解。」 「记住,千万不要小看对方,尤其是带有天命丶觉醒成精的鬼怪。」 「明白。」 「从录影中的行动举止来看,这名『鬼怪』尚未觉醒,要抓她就得趁现在,依我的估计,以她目前的能力,尚逃不了多远,说不定还没能离开这间医院。机不可失,迅速发布通缉,徵调辖区使者,全面封锁医院,逐层搜索,同时请求邻近区域人力前来支援,加入围捕。」 「是,组长。」 「事不宜迟,立刻分头着手,该办的事赶紧去办。」 「是,属下即刻照办。」 九丶潜逃 这头,「鬼怪大人」正拉着蓝蓝,直往楼梯间奔去。 「鬼怪大人有电梯!」 「不行,不能搭电梯,万一被使者堵到,『瓮中捉鳖』,就逃不了了。」 「还有,叫我『姊姊』就可以了。」 「是,姊姊大人。」 「……」 (真想知道这孩子的脑袋到底是怎麽运作的。) 「我们走楼梯吧……!等等,得先了解一下整栋建筑的楼层结构,才好规划逃跑路线。」 基於避难逃生的需要,医院通常会在转角或电梯丶楼梯等出入口显眼处,张贴各楼层的结构分布图,果然走没多远,立刻就在墙上发现了本栋建筑的楼层剖面图。 「原来安全梯在这里,蓝蓝,我们走!」「是,姊姊大人。」 推开安全门,沿着安全楼梯直往下,从原本所在的 A 栋 12 楼 一路走到了 1 楼,所幸并未被发现,畅行无阻。 「哇!从前以为爬楼梯只有往上才会累,现在才知道原来往下走了 12 层楼也会腿软。该不会是我日子过得太舒服,没运动的关系吧?还好是往下丶不是往上,不然可得爬死了。」 「姊姊大人,门门!」蓝蓝指了指安全门,迫不及待想往外头去。 「等等,姊姊先看看外面情况如何,别乱跑。」於是拉住蓝蓝,悄悄将安全门推开一条缝,向外窥探了一阵子。 「嗯!看起来很安全,我们走吧!」 步行没多久医院大厅和正门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大块玻璃落地窗隔绝了内外,从里头就能清楚看见医院门口的环形车道丶人行道丶圆环陆岛和草皮造景。 深夜的医院一楼 除了少数歇脚的游民外,几乎没什麽人走动,连该出现巡逻的管理员也不知去向,整个大厅空荡荡,视线没有太多阻碍。 (虽然暂时还没碰上使者,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虽然眼前一片平静,心中仍不敢松懈,带着蓝蓝沿着柱子丶墙角迂回绕行,朝正门大厅前进。所幸一楼的柱子丶墙壁都十分宽大厚实,为两人的行踪提供了良好的掩蔽。 医院大厅离正门口不远处,设有一环型服务台,从两人躲藏的角落就可清楚看见。这里平日有工作人员值班供人谘询,现在则空无一人,仅留下几张座椅,整齐地收在柜台後面。 (先躲到那里再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柱子,一齐躲进了柜台後方,利用座椅和柜台作为掩蔽物,抬头一望,大门就在眼前。 (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去了) 正欲动身,却突然瞥见几道黑影,此刻正越过大门口前的车道,直朝院内走来。侧面的人行道上也有数道黑影靠近,仔细一看,竟全是阴间使者。头戴黑色绅士帽,黑西装丶黑裤子丶黑皮鞋,一贯的全黑装束,以两到三人一组的编制,从四面八方向医院聚拢,数量越来越多,整体呈合围之势,情势十分不利。 (惨,这麽多使者,我应付不了,看来正门是走不得了。) 「蓝蓝,正门坏人太多了,我们走侧门,妳帮姊姊注意周遭有没有像这样全身黑墨墨的坏人出现,看到的话,马上提醒姊姊,知道吗?」 「是,姊姊大人。」 趁着还没被使者发现,两人连忙往侧门方向移动。要前往侧门,还需要移动一段距离。一大一小的身影,穿梭在柱子墙角和走道之间,蹑手蹑脚的模样活像两个小小偷,在深夜的医院里学忍者乱步。 这诡异又充满紧张气氛的场景,看在不知情的「乡民」眼里,显得格外新鲜。 「哇!这麽多黑衣仔?」 「看样子是在抓人,不过好像还没抓到。」 「我看是在执行围捕任务,你看这阵仗。」 「躲远点,免得扫到台风尾。」 「哇!这边也有一个,还拉着一个小的。」「在哪?」 「这边啊!正往侧门去呢!」 「咦?这不是新来的鬼怪大人吗?你看看。」 「哎唷!还真像……不对,这正是鬼怪大人啊!住在 12 楼 Penthouse 的鬼怪大人哪!绝对错不了!」 「可是她这麽晚了不睡觉,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麽?旁边还跟了个小跟班,又是干啥的?」 「以你这脑袋自然无法理解。」 「哦?你最聪明,倒是说来听听。」 「简单,看到大人穿了一身黑装没有?头上还戴了一顶跟使者一模一样的帽子,这显然就是在玩 Cosplay 呀!」 「抠……什麽『抠死不累』?」 「是 Cosplay!你这乡巴佬,连这麽有历史的古典技艺都不懂。」 「那……是干啥来的?」 「简单地说呢!就是假办虚拟人物或偶像的模样,过过乾瘾的玩意儿。後来演变成为节庆活动,成为庶民文化的一部分。」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 「不过,瞧她这扮相,是在『抠死』谁呢?」 「我看应该是在 Cos.阴间使者,在玩类似『抓内鬼』之类的游戏。你看她这身装扮,明显刻意在模仿阴间使者,大概就是要混在整群使者里面,然後让大家一起找出谁是假使者,这就是所谓的『抓内鬼』啦!」 「哦哦!哇!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好好玩,说得我也好想参加。」 「傻啦!这是大人们在玩的游戏,你够格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话说回来,他们要这样玩到什麽时候啊?」 「我猜大概到白天吧!白天活人一多,就玩不了了。」 「哦哦!那倒是。」 「哎唷?大人往那里去了。不行啊!那里有好多使者,这样走会被抓到哦!」 「快跟她说一声!」「这样算不算作弊啊?」 「我们又没参加,只是观众,没差啦!」「噢噢!」 「喂!鬼怪大人,鬼怪大人!这里呀!不能往那,有好多使者的,别往那去呀!」 「走楼梯,走楼梯!楼梯最安全,走楼梯往上躲,楼下使者太多了,一下就会被逮到的!」 顺着「乡民」所指望去,果然侧门也有许多使者出没,甚至可说整个一楼已经到处都是使者。照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整间医院都会被阴间使者占据。 怎麽办?看来真得照「乡民」说的,从安全梯向上逃走。不过,光往上可出不了医院。记得建筑结构图上显示,这间医院是一座数幢连栋的建筑物,且还有许多侧门及後门,不如先往上,然後找机会从侧翼通往隔壁栋,再走安全梯往下,设法从某个偏门逃出去。如果不行,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着。就像「乡民」说的,只要撑到白天,活人一多,混在人群里,逃出去的机会就大了。 主意拿定,立刻拉起蓝蓝,朝安全梯方向奔去,穿过安全门,沿着楼梯拼命往上爬。 「呼…… 呼……累死我了,都怪我,乌鸦嘴,刚从 12 楼下来,现在又得爬上去 ,当真爬到死。嘿咻……呼……呼……嘿咻 ……!」回头望望蓝蓝,小家伙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默默地跟在後头。 (唉!真羡慕,原来没有肉身也有这样的好处。) 好不容易爬到了九楼,早已气喘如牛,两脚发软,整个人直接瘫坐在阶梯上。 「妈呀!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下。呼……呼……累死我了,哎哟! 我的老天鹅!」 (呼呼……真的爬不动,腿都软了,索性就从这儿出去,直接往侧翼移动吧!) 小心翼翼地推开安全门,回到走廊上,才发现这层楼都是病房。楼层主要由四个病房区构成,中间则是交谊厅丶厕所和电梯间,而安全梯则是透过安全门通往各区病房的门口。这样的设计可以方便各区患者直接就近从该区专属的安全梯疏散,不必挤在同一座楼梯口逃生,比起集中式的疏散通道,显然更有效率得多。 整个楼层十分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病患因痛苦不适发出的□□声,大部分患者都在呼呼大睡。 走出安全门第一件事,就是找楼层剖面图,弄清楚通往隔壁栋的途径。虽然很快就在电梯旁找到了平面图,却发现该层楼并未通往隔壁栋,而是独立的建筑。 (麻烦了,该不会只有低楼层才和隔壁栋相连吧?) 时间宝贵,无暇逗留。眼见前方并无出口,连忙又循着原路沿安全梯往下 到了 3 楼。 推开安全门一看,却发现整层楼一片漆黑。有别於病房楼层的灯照明亮,这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的紧急出口指示灯及墙上的备用照明发出微弱的灯光,成为黑暗中仅有的光源。 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这里是门诊区,两旁分布着一间间的诊疗室,诊疗室的前方是等候区,摆了一排排的座椅供人休憩等待,走道和各诊区间则以大片的玻璃和简单的木板隔间区分。 「哎哟!我的妈呀!」疲惫的身躯实在难以抗拒软垫座椅的引力,一屁股便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往後一靠。「啊!好舒服……」,最後索性躺平在排椅上,像条蠕虫一样扭来扭去,留下不知所谓的蓝蓝苦着一张脸,只能站在一旁枯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卷六丶反击 十丶奇袭 突然,一阵阵细微的声响伴随细琐的交谈传入耳中,同时感觉到某种阴暗的气息正悄悄靠近,整个人立刻弹了起来。 「蓝蓝,留神点,有人来了!」「是,姊姊大人。」 两人一起躲在座椅後方,悄悄探头丶只露出眼睛,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窥视丶屏息以待。没多久,走廊的另一端便出现了三道黑影,举止鬼祟丶四处张望,似乎正在搜寻什麽东西。 (好像是阴间使者。) 黑暗中,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原来是蓝蓝。苍白的小脸写满了恐惧,紧抓着衣角的正是她的小手。 「乖,别怕,姊姊会保护妳。待在这别动,绝对不能出声,一点声音也别出,知道吗?」只见蓝蓝苦着脸,双眼噙着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另一头,使者一边搜索,一边朝两人的方向逼近。 「怎麽样?有没有发现?」「还没有。」 「我这里读到的指数相当高,而且跳得很快。」「我也是。」 「侦测到亡者的灵动和另一股特殊能量讯号,一小一大,符合追缉对象特徵。」 「小心点,根据勤前会报所指,嫌犯可是单凭一己之力,就徒手撂倒使者的家伙,不容小觑。」 「所以才需要动员这麽多人进行搜索丶围捕吗?」 「使者的身体可是比汽车还硬啊!这家伙居然能徒手制伏使者,将其五花大绑,夺走全身装备逃走,而且听说还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黄毛丫头,简直不可思议!」 「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亏只是个还没觉醒的鬼怪,趁她还没成形,得赶紧抓到才行。」 「说得是。」 「嘘!我好像听到什麽。」 「指数越跳越快,已经相当接近,讯号十分强烈。」 「眼睛睁大点,提高警觉。」 (怎麽办?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我得想办法转移对方的注意,让蓝蓝有机会先逃走。) 「蓝蓝,妳听我说,姊姊先去引开他们,等姊姊一出去,妳就回头慢慢从後面往我们来时走的安全梯移动,等姊姊叫妳跑,妳就拼命往安全梯跑,不管发生什麽事丶听到什麽声音,都别回头也别应声,知道没有?记住,先慢慢移动,等姊姊叫,就往安全梯跑,别回话也别回头,听懂没?」 蓝蓝哭丧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姊姊大人怎麽办?」 「姊姊会照顾自己,不用担心。」 「姊姊大人被抓走,就没人可以带蓝蓝回家了。」 「所以姊姊不会被抓丶也不能被抓,对吧?」一边说丶一边摸了摸她的头,安抚一下她不安的情绪。 「傻孩子,姊姊不会有事的,妳忘了,姊姊可是鬼怪大人呀!」话说完 ,便连忙给她个爱的抱抱。瞧她一脸惊恐的模样,若不稍事安慰,下一秒大概要炸锅。 「穿过安全门,就躲在门後面,有人开门的话就赶紧往楼上跑,知道了吗?姊姊的话记住没有?」 「是姊姊大人,蓝蓝记住了。」 「别忘了还有小Bu 陪妳,小Bu 不能没有蓝蓝,就像蓝蓝不能没有姊姊,对不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了点她怀中的小毛熊,小家伙含泪点了点头 ,大概都听清楚了。 「那,姊姊出去了。一等姊姊出去,妳就开始动,记住姊姊说过的话。」   「是,姊姊大人。」 交代完毕,便从座椅後方起身,故意背着使者,用身体挡住其视线,一边偷眼瞥看蓝蓝的动向,便见这孩子正乖乖听话地按照刚刚的指示,悄悄往安全梯移动。 (做得好!加油,蓝蓝!) 虽然担心蓝蓝,脚下却没闲着,心里仍是忐忑不安,祈祷能如预期转移使者注意,争取一点时间让蓝蓝先逃走,避免节外生枝。果然没多久,背後便传来吆喝,三道蓝光不约而同集中到自己身上。光束在身边上下左右不停地摆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看着地上照出的影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然而光线实在太过刺眼,不得不举起手来遮掩,本能地眯起眼睛,可惜在蓝光强力照射下,难以看清对方面容。 「站住!别动!手举高!」 「目标已锁定,开启武装侦测模式!」 「先通知中心。」 「是。通报丶通报!这里是三楼 A 组,发现可疑目标丶发现可疑目标,正准备上前盘查,执行标准安全程序。收到,随时回报,了解!」 「看这装束,好像也是使者。」 「你忘了吗?勤前会报提到过,嫌犯逃亡前,夺取了一名使者的全身装备 ,除了无法夺取的生化辨识系统以外,所以光看外观装束是不准的。」 「也就是说,嫌犯可能伪装成使者,独缺辨识系统,只要启动生化辨识,就能立即分辨了,是吧?」 「显然对方并不了解辨识系统的作用和安全机制,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嗯!还是谨慎点好,立即开始侦测,进行身分辨识。」 「对方的系统没有回应,安全码无从读取,显然尚未开启系统。」 「或者身上根本就没有内建系统,是个假货。」 「很好,立刻执行缉捕程序,准备逮人!」 不知道为什麽,对方的对话和想法,不管多小声,都一清二楚地传到了脑中,且似乎不是透过耳朵,而是像在脑内广播丶放映一样,不必经过语言和声音符号的传递与解读,直接就能洞悉其内容。因此,当「准备逮人」这句话传至脑海里时,就知道自己的伪装已被识破,该逃命了。 「不明使者,请将手举高到可以看见的位置,慢慢转过身!」 「这是标准安全程序,请立即配合!」话虽如此,三人早已心里有数,无不绷紧神经,摸出铐环,缓缓逼近,准备上前逮人。 岂料,对方棋先一着,趁着三人高度警戒,稍有迟疑之际,忽地拔腿狂奔 ,还不忘大喊:「蓝蓝,快跑!坏人追来了,快跑呀!」 奔跑间,远远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迅速穿过了安全门,便知蓝蓝已安全脱身,遂按照既定的计画,跟着往安全门方向冲去。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却作梦也没想到,三道黑影一眨眼工夫便闪现在面前,阻住了去路。 「哇!有没有搞错?我两条腿跑得半死,你们这些家伙却『咻——』一下就闪到我面前,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看来得硬着头皮闯过去,虽然一对三颇为勉强,但身後已无退路,只好拼了……这次索性就来点新花样! ) 说时迟丶那时快,双手同一时间拉下了中间及左边使者头上的帽子,遮蔽其视线,接着一脚便朝正要冲上来制止的右边使者□□踢去。只听「噢!」一声,右边使者便已捂着□□丶表情扭曲,痛苦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跪倒在地。 踢出的右脚才刚放下,左膝便立刻跟上,猛力朝中间使者的□□顶去,趁其疼痛弯腰丶无暇他顾之际,忙转身奋力一拳往刚掀开帽子丶准备冲上前的左边使者眼睛揍去。左方的使者正欲伸手抓人,孰料才刚触及一侧肩膀,就见拳影自另一头迎面飞来,一时刹不住身子,当面迎上,正中眼球,立刻捂眼趴地,涕泪横流,翻滚不起。 可怜的左侧使者,好不容易忍着痛丶一手捂着眼睛,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脚丫就直接印到了嘴上,模糊中只见眼前一不明黑影自下而上袭来,「磅!」的一声,断牙四散,整个人像足球一样呈抛物线飞了出去,後脑勺重击地面,顿时四肢软瘫丶「大」字躺平。 眼见左方使者已倒,片刻不歇,立即回过头继续「关照」中间这位,膝撞丶肘击,上下交攻,可怜的使者,重要部位才连挨了两下膝撞,双手正本能地往下挡,太阳穴便吃了一记重肘,接着下巴又自另一边挨了一记,「喀!」一声,头一歪,手脚软垂,立时侧身倒下,不省人事。 右边的使者见状,连忙忍着□□疼痛上来帮手。怎知才一靠近,就被一脚逼退,以为自己堪堪躲过,却没料到还有後着,距离一拉开,立刻吃了一记回身後侧踢,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喷了出去,直摔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摆脱了右侧使者的纠缠,回头便又朝左方使者脸上补了一脚,两人便彻底躺平,只剩右边使者一人。 眼看两名同僚都已被「处决」,而那浑身冒着青焰丶怒目圆睁的少女「杀手」,此刻正缓缓站起身,朝自己步步进逼,唯一幸存的使者早已吓得全身发抖,只能捂着□□丶忍痛勉强撑起身子,一手指着对方作势呛道: 「妳妳妳……别太嚣张,『攻击使者』可是重罪,绝对会让妳下下下……下地狱!等等等……等一下,不要过来丶不要过来喔!我警告妳,我……啊呀呀呀呀——!」话还没说完,伸出的手指已被拧住上扳丶再朝内侧下方扭转,「喀丶喀」数声後,整个空间便只剩下使者的哀号,回荡在空气中。 「哇呀啊啊啊--!我的妈呀--!」 「地狱,还是留给你们这帮垃圾吧!只会欺负小孩的东西。」 揪起饱经折腾丶已被揍瘫在地的使者衣领,头一仰,一记「铁头功」,狠狠地痛砸在使者的鼻梁上,「嘭!」地一声闷响,这位使者旋即加入了「地狱爬行」的行列,拜倒在「怪力少女」的石榴裙…… 啊不,是「飘香铁头功」和「大力襟裆腿」之下。 而这一切,都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动作如行云流水,部位拿捏熟稔精准,招式一气呵成丶毫无拖泥带水,真可谓训练有素,天生的女打仔。 (开玩笑,身为一名高中美少女,「铁头功」丶「襟裆腿」可是必备的满点技能。)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动作和武技,到底是跟谁学来的呢?感觉好像是在很久以前,为了应付类似今日的状况所受的训练,经过长时间反覆练习,一遇到状况,就本能丶自然地使了出来,却完全想不起到底是谁丶在哪教的。) 好不容易搞定追兵,拍了拍手上的血汗污渍,环顾四周,眼前的战果可谓十分满意,临走前还不忘朝脚边的使者脸部补上一脚,便匆忙踩过使者的大腿,朝安全梯方向赶去。打开安全门,小家伙早已在门後等候多时。门一开,却见她吓得全身一缩,便头也不回丶没命地往阶梯跑。 (这孩子好听话,真的完全照我的指示行动,半点不差。) 不忍蓝蓝逃得辛苦,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从背後赶上,一把将她抱住。 「傻蓝蓝,是姊姊我呀!是姊姊,别怕!」 「姊姊大人……!」话还没说完,蓄积已久的压力便瞬间喷发,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 「哎呦!我们傻蓝蓝,怎麽看到姊姊还哭呢?」我连忙将蓝蓝抱起,伸手帮她拭泪,一边拍拍她的背丶连声安慰。 (毕竟是个孩子,受不了惊吓……不,比起某些大人,这孩子反而更加勇敢丶坚强,一般成年人碰到这样的场面,都还不一定熬得住,这孩子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姊姊大人……!」 「姊姊没事。看,姊姊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坏人呢?」 「当然是被姊姊打跑罗!姊姊可是鬼怪大人啊!坏人都怕姊姊的。」 「姊姊大人……呜呜呜呜……!」 「唉!又哭……好好好,没事没事,乖哦!姊姊抱丶姊姊秀(惜),蓝蓝乖,蓝蓝好棒哦!」一时也没辙,只好再将蓝蓝拥入怀里,又是拍背丶又是摸头的,好生安慰了一番。 然而正所谓「险地勿入丶绝地勿留」,这里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得马上朝建筑的侧翼移动,估计对方的支援很快就会闻讯赶至。 「蓝蓝,听姊姊说,我们现在要开始往上,然後找机会往隔壁栋跑,设法逃出去,妳要跟好,知道吗?」「是,姊姊大人。」蓝蓝闻言,马上打起精神,擦乾眼泪,立正待命。 (乖孩子,这才像话。) 这可怜的孩子经历了这麽多事,所幸终於慢慢进入状况,逐渐适应了逃命必经的高压过程,真是难为了她。可惜眼下已没有时间担心她的身心状况,只得拉起蓝蓝,沿着安全梯朝楼上前进。 由於行踪已经曝露,必须把握时间,在被发现之前通过侧翼,前往隔壁栋楼,且麻烦的是--只有低楼层与隔壁栋相连,没有太多的楼层可供选择,因此只能就近往上。 十一丶增援 这头,三名男使者在同一层楼丶同一时间失去联络,立刻引来大批使者赶至现场。 (A栋 三楼 门诊区) 「哇!听到有人单独撂倒一个使者,我还不觉得有什麽,毕竟靠着耍耍小伎俩 ,要摆平一个不运动的胖大叔,倒也不是什麽难事;但是一个人,而且还是名高中毛丫头,一次辗过三名男使者,就真的吓到我了。这家伙到底什麽来历?不是还没成形的鬼怪吗?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说话的使者,此刻正蹲在地上,仔细检视倒卧的三名受害使者。三员所受的伤势和惨况,连资深使者见之,都不免惊骇。 「这丫头要四不鞋功乎,我看长大不四当医森,就四当律司。」 (译:这丫头要是不学功夫,我看长大不是当医生,就是当律师。) 发话的使者,因为缺牙导致口齿不清丶说话漏风,肿得像香肠的嘴唇微张,口角流涎,整颗头斜着裹上层层纱布,包得像木乃伊一样,里头还塞了冰袋,只剩半只肿成一条线的眼睛,和鼻子丶嘴巴一同露在外面,脸颊浮肿宛如猪头,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远方,喃喃叹道。 「我看就是根『□□丝』!」 接话的另一名使者,即使□□肿得跟榴槤一样大,只能呈「麦可杰克森招牌舞步—— □□抓」状(啊呜——!)横躺在地上,但一张残破渗血的香肠嘴,却不肯就此认输。 他的一只胳膊因为手指被逆折扳断而连带脱臼,指干上了纱布钉板固定,手臂则是无力地垂摆在三角巾上,一边用嘴叼起根菸,一边用另一只不停颤抖的手,辛苦地扳着打火机,却怎麽也点不着火,只能仰头长叹,一声「X!」气得将打火机扔到地上。 两人之间还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醒过,所幸还有气,没事。 「听说中国也有个女打仔,好有名的,据说是某个大鼻子功夫明星转世的。那人生前还干过『全国政协委员』,拍了好多部谜片……啊不,是真枪实弹的动作片,因为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所以下辈子做了女人。没记错的话,那女汉子应该叫『凤姐』,对吧? 」 「才不是什麽『凤姐』,明明是『春哥』! 我可是她的铁粉,林丶予丶春!『春哥纯爷们,铁杆真汉子』,小孩都识得!」 身旁看「门道」兼看热闹的使者们,见到眼前这幅场景,顿时话匣全开,全都聊了起来。 相形之下,资深使者们就显得慎重许多。 「看来我们太低估了这个尚未成形的鬼怪。」 「三个男使者都挡不住她,还被打成这样,确实太大意,结果令人意外。」 「这样的身手,当使者都嫌浪费,应该召募她进【地狱特搜】,铁定是个外勤人才。」 「别净说些没用的,眼下得加派人手,务必在这医院里,将这只大老鼠就地解决,要是让她逃出去,後果不堪设想。」 「不是老鼠,是老虎,而且还是母的,高中黄毛母老虎。」 「唉!报告写不完罗!」 「现在是担心『报告』这种小事的时候吗?」 「【地狱特搜】那边进度如何?支援什麽时候到?」 「据说已经奉命出动,现在应该到了。」 「特搜队员可都是服刑期满丶志愿留在地狱服务的绩优使者,多是由骁勇善战丶功勋彪炳的厉害家伙择优担任,经过层层筛选丶严苛考验,可说是地狱外勤菁英中的菁英,专门处理一般使者无法处理的艰困案件。当年滞留人间九百多年的恶鬼 朴仲宪伏诛之後,其灵魂碎片就是由这些家伙负责回收,押回地狱受审,裂解後扔进【虚空炼狱】里的。」 「【虚空炼狱】据说是特别为有道行的受刑者所设,位於无间地狱之前,用以剥除其法力魔修的地方。正所谓『地狱门前僧道多』,何况是来自三界十方的各路妖魔鬼怪,因罪获刑丶堕入地狱者,更是不知凡几。」 「说是为了确保有道行者能与一般狱囚同等受刑,避免脱逃丶造反,甚至藉地狱逆境反向修练等负面行径,安全起见,须先褪除其能力,方有此设置。」 「『虚空』是由纯粹的绝对黑洞所构成,任何能量在此都会被吸至乾涸,修为愈高,所受之苦愈大丶愈久,如炼丹一般,层层剥除散失丶神魂俱化,最後元神枯竭,成为枯魂乾尸,再扔入『深渊巨兽』口中,沦为饲料。乾枯的魂魄经过溶蚀消化,成为一滩腥臭烂泥,残馀神识附於泥上,自巨兽肚里直堕无间地狱,深陷秽土之中,最後便会成为各类地狱植物的养分,受无量无间之苦,永不超生。」 「那种地方,就连自地狱受刑出身的阴间使者,都闻之胆寒,只有如【地藏王】等大菩萨丶大觉者,和奉命执行公务的资深『死神』,才有办法出入该等境地。」 「光听就觉得可怕。」「是呀是呀!」 「同样是下地狱,还是有轻重差别的。」 「不过,前阵子传闻,有人以邪术禁法,将原本该在那炼化的受刑者引渡了出去丶遁入人间。」 「真假?这可是逆天悖律的大罪,逮到会直接被扔进无间地狱的。」 「不,是十八层地狱全轮过,最後才扔进【无间】。」 「我的妈呀……!」 「据说上至炼狱主管狱官丶下至看守狱卒,都受了连坐重罚。不仅主管被拔官撤职丶贬入基层服役,狱卒也被发配到『鬼弃粪坑』清理废弃碎料和地狱犬的排泄物,连外头看门的地狱犬也被流放至『枯骨荒地』啃碎骨度日。种种迹象看来,似乎确有其事,而从【情报科】来的消息,以及『专案会报』的组成层级与规模研判,这事说不定与近期频传的恶鬼肆虐人间作祟案件有关。」 「若真属实,究竟是谁这麽大胆子?吃了熊心丶豹子胆,居然敢在阎王的地盘上撒野丶捋虎须,又是为了什麽,甘犯【三界律法】,搞出这麽大的事?」 「人间有句话:『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更别说是穷凶恶极丶罪恶渊薮的鬼道魔界了。可以确定的是,这案子绝非一人所为,而且必然涉及熟悉地狱作业者,甚至可以合理怀疑有『内神通外鬼』的情况。」 「嗯嗯,看来确是如此。」 「无论这案子是谁做的,都让十殿阎王和整个地狱颜面尽失,『太岁头上动土』,事态自然严重。只是目前还未查明真凶的情况下,眼前这毛丫头也得列为疑犯之一。」 「退一步看,『鬼怪传承』遭介入破坏丶『入凡者』失踪,这丫头都是重要线索,就算未能全程目击丶通晓一切内情,至少也是关键证人与重要关系人,所以务必要赶在其他外力之前逮到她,绝不能让她落入贼手丶被人灭口,或者放任其在外游荡,以她的潜能和条件,万一受有心者利用,很可能会演变成另一场灾难,届时局面将更难以收拾。」 「是,组长,我们一定尽力抢在那些家伙之前,找到这位宅男女神…… 啊不,是高中女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卷七丶搜捕 十二丶艺术 那厢,「鬼怪少女」正带着亡童「苦逼蓝蓝」携手踏上逃亡之路,继续在医院里上演「大逃窜」。虽然仗着不知何时丶从何练就的本事,从三楼的遭遇战中顺利脱身,然而却也因此曝露了自身的行踪,阴间使者的支援旋即从四面八方掩至。 眼看情势如此严峻,到处都是使者,「春哥」只能拉着「凤姐」…… 啊不,是「鬼怪少女」只能拉着「苦逼亡童」四处奔逃丶觅地躲避,而原本打算从低楼层逃往侧翼的计画,也只能被迫放弃。 (A栋 五楼 西侧边间女厕) 和蓝蓝一起从三楼脱身後不久,大约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使者便已蜂拥而至,光凭感觉就知道数量众多丶难以应付,且呈上下包夹之势,不得已只好穿过安全门 ,就近往五楼楼层内躲避。 「糟!好多使者,根本过不去,得先找个地方躲躲才行。」正苦恼该往何处去,脑海里突然想起一段话: 「以寡击众,须择地据守,不可自陷包围,要寻找狭窄的地方,缩小打击面,避免开阔处,设法营造一对一的局面,切忌逞勇,尤其妳是女生,身体条件先天不足,记住,久守必败,须当且战且退丶速战速决,迅速脱离战场,才是上策。」 面对眼前的颓势危局,这些对阵应敌的观念显得十分受用,却怎麽也想不起到底是谁丶在什麽样的场合,传授了这些知识。 (隐蔽处,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着。) 於是拉着蓝蓝,好不容易找到了位於楼层角落的边间厕所作为暂时藏匿之处。这里位置偏僻,不易引人注意,进来的走道单一,路径单纯丶好掌握,还有厚实的墙壁转角提供掩蔽,可自墙後窥探外面情况,缺点是没有後路,万一被发现,陷入包围,便只能作困兽之斗,因此仅能当作暂时喘息的歇脚亭,不宜久留。 从墙後偷眼望去,使者随处可见,遍布楼层,一路逃来,重要出入口丶电梯丶安全梯,都已遭阴间使者控制,而窃听使者间的联系後,更得知「组长」等资深使者甚至已经占据大楼的中央控制室作为战情中心,利用活人的监控系统,监视各楼层丶角落的状况,结合使者内建的即时资讯回馈系统,使其化身移动侦测器,建立起全方位立体情搜网,全力围捕「鬼怪」二「鼠」。 (怎麽办?这下真的麻烦,现在只要一妄动就会被发现,一现身马上就会被大批使者包围;就算原地不动,以这样的搜查规模和密度,迟早也会被发现,该如何是好?) 突然,脑海里又响起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某人,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里,用很亲切又充满慰藉的语气,留下了这段话: 「阴间使者非常害怕与生者接触,因为接触会使他们读取对方的前世记忆,大量的记忆瞬间进入脑袋,会造成晕眩丶头痛等不适,以及强烈的时空错置感,十分难受,所以一旦被阴间使者追捕,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躲就行。记住,是活人多的地方!」 (活人多的地方…… 活人多的地方…… 这个时间的医院里,去哪找有很多活人的地方?啊! 有了!病房区!护理站!我得往楼上移动,躲进护理站!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只要撑过去,天一亮就有救了!而且说不定还能寻求活人的协助,摆脱这些家伙。这里是五楼,最近的病房区是六楼,就在楼上,值得一搏。) (但是,要怎麽从这里到六楼,又是个大问题。) ----- (几分钟後…… ) (A栋 五楼 中间诊疗区五楼现场临时指挥所) 「根据使者最後目击回报,嫌犯疑似往五楼方向逃逸,『遁眼』雷达也於此侦测到异常高度的灵动指数,因此特别在这里成立临时指挥所,请各单位绷紧神经,相互配合,加强搜查。」一名看似前进指挥所负责人的资深使者,站在众使者面前,透过通讯系统发布道。 「各站单位各就各位,稍息後不敬礼动作,稍息!」命令下达,使者瞬间闪移,消失现场,迅速就位。 几分钟後,「定点控制组」已正式布署完毕,「机动巡逻班」也已完成了巡逻路线的初步勘查。 「现在开始回报各站状况!」 「A栋五楼,各单位回报。东侧有没有发现?」「报告,没有!」 「南侧?」「没有!」「北侧!」「没有!」「安全梯?」「没有!」 「电梯?」「没有!」「西侧走廊?」「没有!」 「西侧机动巡逻班?」「…… 」 「西侧机动巡逻班,听到请回答?」「…… 」 「西侧没有回答。你们几个,立刻前往西侧机动班位置探查。」 「是!」 「加强楼层扫描雷达对西侧的讯号侦测,注意来自各单位的情报回馈。」    「是!」 (数分钟後…… ) 「报告,在西侧走廊尽头转角,靠近边间女厕处,发现失联单位的讯号,安全系统已开启,但是没有回应。」 「西侧走廊班,留下两名原地看守,其馀往西侧边间失联单位讯号发出处支援!」 「收到!立刻行动!」 不久,西侧走廊靠近边间转角处,便至少有三组阴间使者先後抵达,旋即组成「临时侦搜班」,立即投入搜索。虽然是临时编组,众人依旧训练有素,呈伏击队形,埋伏在讯号发出地点附近的角落,观察前方动静。 只见眼前不远处的地板上趴了一名使者,面部朝下,屁股缝里夹了一张刻意折叠成三角状的卫生纸,乍看像极了竖起的白旗,整个人面下趴地,动也不动,十足可疑。 「看到地上的人没有?」 「嗯!看到了。从装束及身分辨识结果来看,是机动巡逻班的使者没错,只是生理读数显示,这家伙已经陷入昏迷丶不省人事,不过生命徵象稳定,没有大碍。」 「这里只见到一个人,其他都哪去了?」 「先上去看看再说。」 「我看还是别轻举妄动,说不定有什麽陷阱之类的。」 「这麽多人你怕什麽?上!」 领班使者朝身边的班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前进侦查,受命的使者只能硬着头皮丶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身上前,弯着腰缓缓靠近地上的使者。 所有人无不屏息以待,专心注视着前方的「敢死队员」,而「敢死」使者则是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动了动趴在地上的同僚。斗大的汗珠自众人的额上滑落,然而结果却什麽事也没发生,亦没有发现任何类似陷阱或□□之类的危险物品。简单检查一番後,「敢死队员」转头示意:「安全!」,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解除警戒丶一拥而上。 「整个机动班编制一共七人,扣掉两名支援指挥所护卫巡逻,也还有五个,这里趴了一个,剩下四个哪去了?」 「真是太诡异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麽胆小也能当阴间使者?到底怎麽进来的?真没用。」 「不,不能怪他,这事确实有些蹊跷。楼层指挥所和控制中心应该都已透过即时影像掌握当前行动状况,大家别放松,继续往前搜索。」众使者於是只留一人看守趴地人员,其馀继续往厕所方向前进。 後头的菜鸟胖使者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发问道:「前辈,为什麽不直接闪现上去,我们不是都会瞬间移动吗?何必这麽麻烦费事?」 前头的前辈使者立刻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答道:「猪头!没看到已经有人被打趴在地上了吗?这代表对方是个有能力撂倒使者的厉害家伙,必须要一起上才有机会制服,何况现在连对方长什麽样子丶有多大本事丶有几个人丶有没有布置什麽後手还是陷阱…… 等等,都不得而知,贸然闪上去,万一中了埋伏怎办?你也想加入趴地的行列?」 「别莽撞,敌暗我明,还是小心点好,当心冲动误事。」後头的使者也附和道。 「哦哦!我懂了。」菜鸟小胖哥使者摸了摸脑袋,这回又被上了一课。「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这道理我也懂得。」 走着走着,前锋尖兵突然作出「停止」手势,众人见之,立刻暂停行动,蹲下警戒。 「什麽情况?」等了一会儿,後头的使者忍不住发问,前锋使者却未答话,仅悄悄指了指前方地面某处。只见眼前不远处的转角,露出了一条人腿,从外观及身分辨识讯号研判,应该也是使者。 「真是越来越诡异了,到底是谁干的?」众人谨慎小心地上前,按照程序检查了一番,所幸该名使者同样没有大碍,只是被人击昏而已。 五个人找到了两个,还有三个,而前方就是女厕。从使者卧倒的位置丶方向及姿势研判,应该是受到某种因素的吸引,正要赶往女厕时,在转角遇伏,被人击晕。厘清这一点後,众人的焦点便转向了女厕内部。 「小心点,入口狭窄,注意门後及角落。一组先进去,其他人押後,行动!」「是!」 进入女厕後没多久,便在第一间厕间发现了其中一名失踪使者。只见他整个人遭对折,一屁股塞进了座式马桶,只剩四肢和歪斜一侧的头露在外面,口吐白沫丶鼻青眼肿,上衣还被扒光,只留下一条领带,剥掉的衬衫和西装裤被拿来当作捆绳,将露出的双手在头上扎成了「爱心」形状,两脚则呈倒八字型双双朝天,套上了原本该穿在身上的西装,模样十分滑稽。 其後,又在第二间丶第三间,相继发现了剩下的两名使者,其中一名头被埋进了马桶,还被马桶盖夹住,整个人跪倒在马桶前。从「刻意侧脸放置丶保留口鼻露出水面」这点,可看出对方并无夺命之意,反倒是戏谑羞辱的意味浓厚许多。 另一名使者则是头下脚上丶整个人倒趴呈狗吃屎状,上身双手和脸一同接地,下身则是膝盖和大腿全搁在阖上的马桶盖上,裤子褪到了膝盖,露出了光溜溜的屁股,上头还吸了根通便器,巧妙地附着在菊花的位置,活像座升旗台,旗台顶端还绑了一面卫生纸做的小白旗,没好气地垂着。 三人共通的特徵就是全被打趴,却无大碍,只是被人痛扁一顿,外加「小小」地恶整了一番,最後被做成「马桶装置艺术」,陷入昏迷。还有一点—— □□均遭重击,肿得跟榴槤一样大,惨绝人寰,令人同情。 然而,就在找到所有失踪使者,搜索正要结束丶准备收队之时,却在最靠里面的边间,发现了可疑的迹象。 「厕间门已被锁上,由於女厕系采隐私设计,因此无法从门缝一窥究竟,必须爬上去由上而下俯视才能窥得内部状况。」语毕,立刻有组员自告奋勇爬上去侦查厕间内情。 从上头往里俯瞰,只见到一个人穿着大黑西装,戴着使者同款绅士帽,下半身着黑西装裤,脚登使者同款黑皮鞋,坐在马桶上,上身前倾,头部顶着厕间门,毫无动静,身分及生死均不明,通讯呼叫也没有回应,此外并未发现任何□□陷阱或其他危险物。 经过勘查组员回报内部状况後,带头的小组长随即决定直接破门进入。 「所有人退後,尖兵准备破门,听我号令!三丶二丶一,上!」 「磅!」一声,厕间门瞬间就被撞开,不费吹灰之力。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後闪退,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整套衣着都只是伪装,「坐」在马桶上的,根本是用拖把丶短柄毛刷丶长铁夹子和水桶等杂物组装而成的假人。 首先,上半身是倒置的拖把,在拖把头戴上绅士帽伪装成头部,接着以长条喷水软管将短柄毛刷丶铁夹子与拖把柄捆成十字形,伪装成肩膀,套上西装便成了上半身,再以水桶伪装成髋部,将拖把斜插在水桶中丶头顶着门,接着以垃圾袋摺叠成臀部,垫在斜靠的水桶下方,然後从水桶底部开始套上西装裤,将水桶做成的「屁股」搁在阖上盖子的马桶上,西装和裤管里塞满从使者身上剥下的衣物及滚筒卫生纸,修饰身形,营造出立体感,然後在皮鞋里放上盐酸瓶和卫生纸核心硬筒伪装成脚踝,稳定裤管基础,最後以裤角遮蔽接缝,便大功告成。 「难怪我觉得这家伙怎麽看怎麽怪,原来是个假人。」 「想不到干了这麽多年的使者,居然被这种小孩玩意儿给唬了,彻彻底底地被摆了一道啊!唉!」 领队使者看见眼前这「小孩玩意儿」等级的「装置艺术」,忍不住摘下帽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道:「看来我真的老了,唉!」其他使者见状,也不禁纷纷摇头拍脑,徒呼负负。 「故布疑阵丶声东击西,行此『调虎离山』之计,究竟想往哪逃?」坐镇中央控制中心,透过即时影像目睹女厕闹剧的老组长眉头一皱,立刻透过通讯系统发出呼叫:「各单位,迅速回报状况。」 没想到不问则已,一问之下,整个五楼只剩前往女厕搜索的支援侦搜班还有回应,其馀五楼人员竟全部失去联系。走廊丶电梯丶安全梯控制组丶楼层现场指挥所,一片死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卷八丶暗援 十三丶高人 「太离谱了,女厕侦搜班,立刻从厕所外开始,进行五楼全楼层侦查,随时回报状况!」 「收到!立即执行!」 过了几分钟,从通讯器另一端,传来侦搜班的回报,令所有接收通讯的使者们都大吃一惊。 「报告!这……实在是……太惊人了,整层楼,包括指挥所,所有的使者,都丶都睡着了……!还有,把守安全梯的控制小组,整组人竟……集丶集体在梦梦梦……梦游,还在安全门旁的墙边排成一排,集体面壁丶原地踏步。这画面,实在太太太……太诡异了,言语难以形容,请长官丶各位同僚,直接参看即时影像吧!」 现场使者所报不虚,只见一整排黑衣使者,个个双眼紧闭丶面向着安全门旁的墙壁,整齐划一地原地踏步丶起手抬脚,分秒不差,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这……到底是谁做的,竟有如此能耐?」 「难道是……逃亡的新任鬼怪?尚未成形的鬼怪,有这种能力吗?」 「不可能,参与这次任务的,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使者,即使有少数菜鸟,也都有前辈带领,每个小组中顶多只有一个新人,能够一次以幻术迷倒这麽多正规使者,且第一时间不被人察觉,行踪还能躲过 SC.-300【缉魂者】系统及效能达规格六级 V-6 【无遁之眼】灵动雷达的侦测,这样的家伙,至少得有千年以上的道行,才有可能做到,且必然身怀我们所不知道的异能绝技,绝不可能是个刚继承的菜鸟鬼怪所为。」 「你是说有具备至少千年以上道行的高人,在暗助这两个小家伙逃亡?」 「嗯!而且对方行事缜密低调,很有可能因另有隐情,不方便浮上台面,或者怕露脸会惹上麻烦。神界丶仙界丶妖界丶冥界,乃至鬼道丶魔界,或者有前科丶身负重罪而遭通缉的逃亡者,都有可能。否则,以这样的本事,明着来即可,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丶隐身暗助?」 「说的也是,不过这样看来就更加诡谲了,感觉案情的复杂程度,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啊!唉! 这也意味我的头会跟报告的厚度一样,越滚越大了。」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存在,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理解丶抗衡的,身为阴间使者,干得越久,越能体会这一点。」 「唉!这时候就会羡慕眼前这家伙,无知是福啊!」这名使者说的,正是中央控制室里唯一活着丶却大梦方酣的值班警卫,就在外头乱成一团的同时,他老兄可是一双脚大大方方搁在控制台上,全身舒服地陷进椅子里,四仰八叉地倒头大睡,浑然不知身後站了一排阴间使者,还有几张面无血色的苍白脸孔,此刻正凑在他左右紧盯萤幕,做着原本该由他负责的工作。 「凡人本是如此浑浑噩噩丶懵懵懂懂地过了一生,殊不知这世间的秩序与安稳,是多少神灵努力维持的结果。」 「唉……」 ————— (稍早) (A栋 五楼 西侧边间女厕) 「呼!终於搞定这些家伙,不过外面不知还有多少使者。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该翘头了。」拍拍手丶吁了口气,对着眼前刚完成的「作品」再次检视一番,嘴角不觉上扬,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对着自己的「杰作」赞叹了起来。 「哎!这可是艺术啊……艺术……!」 (不过,现在身上已没了伪装,行动得更加谨慎才行。反正穿着也是累赘,不如拿来布置我的假人,哈!) 瞧蓝蓝的神情,似乎也看得很开心。堆模型丶造假人,小朋友自然喜欢,可惜她是亡魂,无法接触实物,参与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丶过过乾瘾。 「蓝蓝,妳看姊姊弄得怎样?」 「好棒!姊姊好厉害喔!」「嘿嘿嘿!当然罗!」 虽然是小孩的称赞,听着还是舒服,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好了,我们快走吧!」「是,姊姊大人。」 布置妥当,两人於是携手跨过趴在地上丶不省人事的使者们,一齐往安全梯前进。怪的是,一路上竟没什麽阻碍,连半个使者的影子也没有,虽然轻松不少,但内心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这……也未免太安静了吧?除了西侧刚刚出发的女厕附近有使者聚集(想当然尔,要是没人去才不正常吧!好歹得有人欣赏欣赏我这麽辛苦完成的艺术作品啊! 呵呵!)外,似乎感受不到其他使者的活动,到底怎麽回事? 走得越远,越觉得古怪。首先是走廊上,几名使者全瘫软在地,或坐或卧丶打着呼噜,貌似睡得正香。 一开始还怕惊动他们,因此先躲在墙边观察了一会儿。然而随着时间经过,半天都没动静,於是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便拉着蓝蓝,蹑手蹑脚地靠近瞧瞧。 「哇!睡觉耶!虽然说大半夜的正好睡,不过这集体偷懒的方式,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睡成这样,都不怕被查勤抓包吗?呵呵呵呵!蓝蓝妳看,我这样戳他都没反应,哈哈哈哈!」 那孩子先是有点害怕,後来也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端详使者的睡相,毕竟这可是一般亡者平日最害怕丶既严肃又恐怖的阴间使者,如今却在眼前展现出这般放松丶滑稽的另一面,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岂能错过?可惜她没肉身,不能享受戳人的乐趣,只能看丶不能戳。 「呵啊啊啊……唔嗯……!看得我也发困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通往安全梯的路上还得经过中央诊疗区,然而眼前一幕幕诡异景象,却令两人瞠目结舌。 整个中央诊疗区,横七竖八地睡了一票使者。走道上丶地板上丶休息区的座椅上,或躺或坐丶或趴或卧,全都睡成了一团。有的睡相斯文丶有的张口流涎丶有的咧嘴傻笑,还有人说着梦话,空气中回荡着大大小小的鼾声和梦呓,此起彼落。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虽然对逃亡者而言,使者呼呼大睡,可谓一大福音,但看到眼前这幅夸张场景,心头仍不免打起鼓来。 惊异之馀,连忙迅速通过,前往安全梯,却在安全门附近目击了更惊人的一幕: 整排的黑衣使者,此刻正一个个闭目向壁,面无表情丶动作一致地原地踏步,举手抬脚,整齐划一,半拍不落,即使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仍未有一丝懈怠,手脚摆动的角度丶节奏,分毫未迟。 「这……是在梦□□军吗?这些使者到底在干嘛?」 眼前这诡异情景,看得直教人背脊发凉,赶紧脚底抹油,拉起蓝蓝,迅速而安静地从整排使者背後悄悄地溜过,直往安全门里钻去。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看了晚上真的会作恶梦。) 穿过安全门,从安全梯直上六楼,打开安全门一看,地上又躺了两名使者,一样呼呼大睡丶不省人事,就这样一路跨过睡着的使者,来到了六楼。 (这场景虽然诡异,不过好像有些习惯了。我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哈哈哈!) (照这情况看来,好像不需要躲进护理站,就可以直接一路往侧翼去了。奇怪的是:这麽多使者睡倒在地上,这些护理师们却视若无睹,到底怎麽回事?难道使者也跟蓝蓝一样,没有肉身?然而,跟他们交手这麽多次,经验上使者确实有肉身,而且还比普通人更敏捷丶结实,显然和蓝蓝的情况不同,护理师没理由看不见啊!可为什麽……?啊!莫非……使者身上有什麽神秘装置?魔法?或者像外星人一样会「隐形」……?真想不透。哎!不管了!赶快从这里逃出去要紧。) 於是拉着蓝蓝,撇开护理站,直往侧翼进发。一路如常,畅行无阻,也没有引起护理师等其他凡人注意,使者们就像布景一样,沿途睡了一地,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索性直接跨过,无害通关。好不容易终於抵达了隔壁 B 栋大楼,遂直奔安全门,沿着安全梯往下,只要顺利抵达一楼,自由便近在眼前。 然而,现实却不如预期,人算不如阴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卷九、困局 十四丶结界 「快点!蓝蓝,到了一楼,我们就自由喽!」 「蓝蓝就可以回家见到妈妈了!」 「对呀!蓝蓝高不高兴?」「高兴!」 「呵呵呵呵!高兴动作就要快点。」「是!姊姊大人!」 跑了许久,却觉有些古怪…… (奇怪,不是才六层楼吗?怎麽跑了这麽久,都还没到一楼?现在到底到几楼了?) 抬头一望,赫然发现楼层指示灯上竟显示着大大的「六楼 6F」。 (蛤?跑了这麽久,居然还在六楼?这是什麽妖术?) 乍看之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於是试着往下跑了几层,结果依然相同;改往上爬,还是一样。上下连续试了几次,皆是如此,没有任何改变。爬得气喘吁吁,却还是停在六楼,上下不得丶进退两难。 「呼……呼……看来我们是被……困在六楼了……。」 「怎麽办?姊姊大人?」 原本兴高采烈丶赶着要回家的蓝蓝,如今只能哭丧着脸,用无辜的眼神向「姊姊大人」求助,然而遗憾的是—— 就连所向披靡的「姊姊大人」,面对这样诡异的局面,也是束手无策。 「没办法,只能先退回六楼,到护理站躲着,设法拖到天亮再说。」 眼下别无选择,只能拉起蓝蓝,穿过安全门,退回六楼走廊,往护理站走去。病房区楼层的组成相对单纯,中间是交谊厅丶电梯间及厕所。围绕着中心设施呈放射状设置的,则是主要的四个病房区,各自按照楼层及英文字母排序编号以资辨别,结构大致与之前去过的九楼病房区大同小异。由於安全梯直通各区病房出入口,因此出了安全门,很快就找到了护理站。 护理站内灯火通明,即使是凌晨时分,仍有数位大夜班的护理师留守,有的坐在电脑前忙着登录资料,有的则是推着像「餐车」一样的医疗车,一间间病房逐一给患者投药丶抽痰丶换药,处理一些突发的状况,还要安抚苦於伤病丶难以入眠的患者,有彻夜哀号的,有失智失心丶乱拔管线的,更有性急不耐丶拳打脚踢丶猛爆粗口的,可说忙得不可开交,十分辛劳。 眼看护理站就在眼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哎呀!差点忘了我现在是个失踪病患,这样大喇喇走进护理站,岂不自投罗网?要是被架回去,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活动吗?万一行动受到限制,或被医护人员严加看管,要怎麽带蓝蓝出院回家呢?」 前有罗网,後有追兵,这下真的有点麻烦,两害相权取其轻,被人抓总比被鬼抓好,要是被阴间使者抓走,肯定要下地狱。虽然不知道地狱环境和伙食如何,不过膝盖想也知道,应该还是关在人间的医院比较好。 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如海啸浪卷般扑天盖地袭来,胸口登时被压得喘不过气,脚下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举步维艰;更麻烦的是,有股阴森恐怖丶令人汗毛直竖丶从脚底直凉到心坎里的可怕力量,正往这里逼近。 「不好!蓝蓝!有可怕的东西要过来了,快往护理站跑,躲到里面去,快!」 拉起蓝蓝,二话不说便拔腿狂奔,眼看脚下已踏入通往护理站的病房区入口,柜台内忙进忙出的护理师就在眼前,然而不论脚下如何拼命迈步,和护理师及柜台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没变,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天边丶难以触及,情况就跟在安全梯间时一模一样。 「护理师!护理师!看这里,这里呀!请帮帮我,拜托看一下这里!拜托!」 然而无论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丶努力在其面前挥舞双手,眼前的护理师却彷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绝音墙,完全充耳不闻丶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该怎麽办丶怎麽办?) 正烦恼该如何脱离困境,猝然间,周遭一下陷入了莫名的死寂,不仅墙上的钟立时停摆,包括护理师在内的所有活人也都瞬间冻结丶静滞不动,化成一道道黑影,声音丶时间,全都在刹那间戛然停止。 「这是什麽妖……」「术」字还没出口,便被身後传来的一股大力猛然吸走,拉扯力道之大,不仅使整个人腾空飞起,周遭的景物更是瞬间往前飞退,延伸成无数道光影,短暂的飞行後,才「磅!」地一声,被甩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七荤八素丶四脚朝天。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仍是一阵晕眩,然而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蓝蓝」,连忙转头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幸亏小家伙也一道被吸了过来,正躺在身边不远处,状似无恙,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万一小家伙就这样不见踪影,那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眼前显然有更大的麻烦等着。 「蓝蓝,快醒醒!蓝蓝!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快点起来!」 「唔……嗯……这是哪里?」 「姊姊也正在努力搞清楚这里是哪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放心睡觉的好地方,所以妳要振作丶警醒一点,别再睡了。」 「是,姊姊大人。」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看似是医院的某条走廊,却无法辨识是位於哪个楼层丶区域,也没有可供识别的标示或说明。长长的走道直延伸到远处,深不见底,不论前後皆是如此,两旁虽是一间间的病房,却门户紧闭,毫无动静,宛如布景一般。 整条走廊不仅没有对外窗户,更是杳无生迹,狭长的走道上见不到半个人影,甚至连一点活人的声音丶气息也没有,整个空间一片死寂,只有头上闪烁的灯光忽明忽灭,偶尔发出「滋丶滋」的细微声响,成为这空洞单调的空间中唯一的点缀。 一边扶着蓝蓝,缓缓站起身,一边提高警觉,努力感受周遭的任何动静。面对如此诡异的困境,身上早已汗毛直竖丶冷汗直流,全身肌肉更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耳里只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肾上腺素的作用更让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视线格外清晰。 刹那间,眼前的场景猝然一变,原本空荡荡的走廊,突然站满了阴间使者,整整齐齐地排成了四行(注:此指直行),双手统一交叠在下腹丹田处,身着制式黑衣黑裤丶头戴黑色绅士帽,帽沿在昏暗的灯光下形成阴影,遮蔽了五官,只剩下一张张模糊苍白的脸,配上唯一可辨的血口红唇,与一身黑装形成强烈又阴森的对比。 还没搞清楚状况,脑海里就突然响起奇怪的对话,显然是从对面使者阵营里,不小心泄漏出来的。 十五丶对峙 「喂!现在到底要干嘛?调那麽多人来这里站半天,是哪个大头死了要公祭,还是又要办合唱比赛?」 「甭提什麽合唱比赛了,想到就有气!上次『死者杯合唱大赛』我们小队可是全员放弃休假丶卯足了劲,练得要死不活才得了冠军的,结果呢?不但奖杯是『二手牌位』一座,奖品居然还是『脚尾饭吃到饱』餐券一年份,看得我都傻了。」 「『康乐组』也不知道在干嘛,我看会费大概都被这些黑心混蛋给吞了,奖品才会这麽阳春。」 「赛後抽奖更让人傻眼,我居然抽到『中国原装进口高级精美寿衣组』,结果只能当睡衣穿,还有『全拟真等身纸扎僮男僮女一对』,那等身僮女,到现在都还摆在我床上。」 「那僮男呢?」 「我是公的,要僮男干嘛?幸好前辈喜欢,替我省了麻烦,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拿它怎办,差点就一把火给烧了。」 「蛤?前辈?难道他是……」「嘘——!」 「依我看,这氛围不像是要办合唱比赛,说不定是某位大牌偶像死了,想在阴间办签唱会,所以动员了这麽多人来。这种活动阳间很流行的,还有专门负责的人,好像叫『经纪人』来着。」 「什麽『经纪人』,那是拉皮条的,是『GG人』才对,你这白痴,连这都不懂。」 「什麽是『拉皮条』?」「大概是帮人做皮带的吧?」 「瞧瞧你们这群笨蛋,连『拉皮条』这麽通俗普遍的行业也不知道。『拉皮条』就是专给人做皮带的,懂没?这也不晓得,一群乡巴佬。」 「哦!前辈这麽一说我就秒懂了,多谢前辈指正,长知识。」 「所以我们是来充人数丶当走路工,帮忙壮声势的,对吧?」 「原来如此,难怪来了这麽多人。」 「既然是办活动,这场地灯光好歹也该整理一下,你看这灯,闪成这样都没人修,难道不知道闪久了眼睛会瞎掉吗?主办单位到底在干嘛?这麽不讲究。」 「就是。」 「嘘!不要聊天,保持阵形,严肃点!」「是!」 (……) 「噗——!」 (……)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呜呜呜呜—— !」 (……!) 「唔……恶……!」「呕……!」 「妈呀!到底是谁……?」「好丶好像是前辈……呕恶……!」 「谁呀?是谁?到底是谁?哪个放的?给我站出来! X的,不知道这里是密闭空间吗?到底吃了什麽可以臭成这样?眼里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前辈?到底是谁放的?马上给我死出来——!」 (噗嘶—— 噗噗噗嘶——!) 「呃啊……!」「呕呕呕……!」 「好一个……『作贼喊捉贼』……呜哇……!」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偷听到了什麽鬼东西,不过既然对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厢也不好发作,只能当自己什——麽—— 都没听见(这是做人的基本,你懂的。)。 双方就这样你看我丶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胶着了半天,终於有一位貌似领导的使者,从前排站了出来,打破沉默道: 「咳咳……有鉴於目前空气品质太差……啊不是,我是说,大家在这里站太久没事做,心情会很差,我看我们还是先各自打开天窗深呼吸……啊不,是打开天窗说屁话,不论妳之前吃了什麽……呃,我是说,不论妳做了什麽,只要肯放开那女孩丶乖乖束手就擒,随我们回阴间,我保证阎王爷一定会给妳一个合理丶公道丶公平的审判,说不定还能看在妳主动配合投案的份上,从宽量刑,妳看怎样?」 「笑话,该放开这女孩的是你们吧?这孩子这麽小就过世,生前受尽了折磨,且还有宿愿未了,就这麽被困在医院里,你们不同情她丶不帮她,还要把她带去阴间,她不过是想回到生前的家,见见自己的妈妈,为什麽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还执意要带她走?」 「孩子,这世间是有一定秩序的。一个人阳寿到了,该死就得死,如果每个人都像妳这样,该死不死,藉故拖延,岂不天下大乱?如果人人都要求通融,阴间处处放水,这天律法治丶自然秩序要如何维持?万一出了什麽乱子,又该由谁负起责任?」 「少给我扣大帽子,拿什麽鬼『秩序』吓唬人,我就不信带一个可怜的孩子回去看看母亲,会出多大的事!说到底就是你们怕麻烦,不想节外生枝,欺负孩子小丶没声量,只想公事公办,不肯多花点心思照顾亡者的心愿!」 「此例一开,後患无穷,妳也是个接了天命的『鬼怪』,这自然秩序丶【三界律法】的维护,妳也有责任。念妳年纪轻轻丶涉世未深,又是初刚上任丶懵懵懂懂,因此多费了点唇舌开导妳,忠言逆耳,望妳大局为重,好自为之,切莫任性妄为!」前排发话的领导背後,传来了另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丶略带沙哑丶饱经沧桑的声音。 「组长!」「组长!」「大组长,您也来了。」 只见前排使者们闻言,纷纷向後丶必恭必敬地给後头一位矮身使者请安,主动地让出位置,将这名皱纹满面丶脸上满布老人斑的资深老使者,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我是今天任务的带队官,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让今日的事和平丶圆满地落幕,妳好歹也是接了天命丶享有地狱豁免的『特别遗漏者』,应当更加自重丶善用自身的权力,而不是滥用特权丶耍脾气,带头破坏律法秩序。」 「那些『特』什麽丶『鬼』什麽的,我不清楚,不过事情可得说明白,是你们的使者先不容分说丶硬要带走这女孩,还在我面前摆架子丶耍官威,我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就是那个留八字胡的猥琐胖大叔!」 一边说着,边朝对面一指,立刻在使者队伍中引发骚动。原来,这位「留着八字胡的猥琐胖大叔」早已成为使者中的「奇葩」人物,他的事迹和「壮举」,在同行中也已名闻遐迩。 「就算他态度不好,总是在执行公务,为了维持公权力的威严,不假辞色也是难免,还请新任鬼怪大人多多谅解丶务望包涵。」老组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因此放低了身段,拱了拱手,做足了面子。 没想到身後的年轻小伙子却按捺不住丶不甘示弱,抢先放炮道:「所以妳就为了这样攻击使者?还把使者扒光丶捆成了粽子?妳好大的胆子!」 这一吼,可砸了老组长的一盘棋。 旁边的使者们个个血气方刚,不明白老组长的用心,一呼百诺,也跟着闹哄起来。 「妳以为妳是谁?」 「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阴间使者都敢打,这不好好治治,传出去外头还当我们是纸糊的!」 「什麽东西?大家一起上,拿下她!」 「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帮只会欺负小孩的孙子!流氓!无赖!」 眼见局势濒临失控丶一发不可收拾,领头的使者连忙出声灭火丶镇住场面:「混帐!都没规矩了吗?老组长说话有你们插嘴的份?」 「忠丶诚!」後头的使者们一听领导开训,立刻不约而同丶异口同声地展现了使者的纪律,从此再也没人敢多吭一声。 老组长向後一瞥,刚刚起哄的使者们登时全闭上嘴丶头低得不能再低。混乱既已暂时平息,老组长便继续劝道: 「虽然您是身负天命的『特别遗漏者』,却同样得受【三界律法】和天地秩序的约束,这孩子是名簿在案丶寿限已届的亡者,『妨害公务』丶『攻击并私刑拘禁执法人员』丶『拐带未成年亡者』更是会下地狱的重罪,虽然有一时的豁免权,但为了您日後着想,还是请鬼怪大人三思後行。此外,今日之事,还得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到阴间录个口供丶留个案底,这是标准程序,我们也好向上头交代,请您多多见谅丶务必配合。」 「我自己干的事,我自己会承担,跟这孩子毫无干系,在这孩子的心愿完了之前,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她!我已经答应了这孩子,要带她回家见妈妈,这事没办妥,我是不会跟你们去什麽阴间的。」 (话虽然说得满,双腿却抖得厉害,然而大敌当前,怎能示弱?只能硬着头皮往回顶,说什麽也不能把蓝蓝就这样交出去。)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好吧!能文争就不必武斗,既然妳敬酒不吃,就只能赏妳罚酒了。」老组长眼见劝降无效,心里有数,转身往队伍里走去,退到後头让年轻人做事。 「哼!以为把我们困在这里,仗着你们人多,我就会怕吗?哪个敢过来动这孩子的,我就一个个踩扁,扔回你老家去!」 「哇!好大的口气,很好,我欣赏妳,地狱绝对会留妳一席VIP.!」 领头的使者随即向前一站,丹田鼓劲,大声喝道:「亡者速应使者之唤!」 唤声既出,心头一惊,唯恐蓝蓝盲从回应,连忙将她的嘴捂住,「别应声,应了就得去阴间,见不到妈妈了。」蓝蓝一听,吓得小手立刻跟着捂上了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眼见亡者不应,领头的使者手一扬,使者们立刻全体立正,口径一致地齐声唱名: 「全宝蓝!全宝蓝!全宝蓝!」 声音震耳欲聋,在整个走廊间冲激回荡,宛如千军万马,奔腾於峡谷之间。此即【亡者应唤令】,使者三呼其名,亡者当应其唤,随入地府,毋得违抗。 先前已见识过【应唤令】的威力,低头一看,那孩子果然已经两眼翻白丶全身僵直,从头到脚死灰惨白,嘴唇更是整个发黑,张大了口丶冷汗直流,彷佛被人勒住脖子一样。 「蓝蓝!妳怎麽了?要不要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卷十丶守护 十六丶肉搏 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竟冻得像冰块一样,虽然知道只要打倒施咒使者就能解开诅咒束缚,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必须将所有参与唱名的使者全部打倒,才能制止对方,几乎可说是不可能的任务。而对方似乎也掌握了这点,因此刻意以「集体」的方式完成唱名程序。 「蓝蓝,别怕,姊姊在这里,姊姊绝对不会让他们把妳带走的,妳要撑住!」然而蓝蓝早已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如冰晶化石一般,直挺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目睹此状,心知已迟,於是缓缓站起身,转头面向使者,将身体挡在蓝蓝的前面,以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丶一个字清楚地说道:「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这孩子!」 然而对方并不理会,仍旧继续按部就班地列队排阵,井然有序,显然事先已经过一番沙盘推演。 站好阵形,使者们便四人一组,从不同的角度瞬间闪现到蓝蓝身边,企图要将孩子带走,然而「姊姊大人」自然不能让其称心如愿。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滚开!」 带头上来的使者,正是先前呛声的小伙子,伸手正要拿人,没想到才一眨眼,「磅!」的一声,整个人便已歪着头撞在侧边的墙上,缓缓滑落丶不省人事。□□照例先被踢爆,随後就是下巴丶鼻子丶眼睛,依序被拳头和手肘问候,纷纷断折脱位,满嘴碎牙和着血溅了一地,吓得剩下三人不住倒退,没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还愣着干什麽?快给我上!别忘了你们使者的身分!谁敢不上,兵刑伺候!」 军令如山,三人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然而拳脚无情,不一会儿工夫,就已全数躺平。於是使者人数便从四人一组,逐步演变成六人一组丶八人一组……次递增加,一波接着一波,却始终未能得逞。 「可恶的东西,都给我滚开!滚开!」 不知是出於义愤,还是继承自前任鬼怪「武神」金侁的勇武本能,纵然使者们前仆後继丶挤成了黑压压的一团,「鬼怪少女」依旧死守不退,挡在那已成化石的孩子面前,英勇抗敌。 只见群黑中忽地燃起了熊熊青焰,垄罩着「鬼怪少女」孤单娇小的身躯,舞动的拳脚登时形成一股旋风,席卷了整个阴间使者的阵列。 裹着青色火焰的身影,就这样在大批使者形成的巨大黑团中上下窜动,拳脚声响,伴随着呼喝哀号声,此起彼落。使者不断自战团中喷出,地上躺平的黑衣人更是越叠越高,个个鼻塌眼爆丶面目全非,陷入昏迷,就连先前群起呛声丶争着起哄的使者们,亦全军覆没丶无一幸免。 眼看久战不下,身边站着的使者却越来越少,领头的使者看了也不禁胆寒,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於是虎吼一声,闪身跳入战围,没想到下一秒立刻挨了一脚,率先喷出,连多挨一拳都来不及,就领了便当,躺在地上装死。虽然没吃到全套大餐,也算是捡了个半价优惠,至少「祠堂」完整,没长出颗大榴槤。 打到了後来,使者们索性不计形象,扮起了无赖,以人数和体型的优势进行压制,众使者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丶拖脚的拖脚丶又架又抱丶连拖带拉,最後乾脆以叠罗汉的方式,集体压了上去,试图来个「泰山压顶」,层层叠叠,将「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 然而这一切努力,却都敌不过鬼怪护体青焰的高温烧烤,还没将人压制,就已被熊熊的怒火烫得哇哇大叫,撑不到几秒就纷纷被迫放开。 身体一拉开距离丶露出间隙,立刻吃上一顿拳脚,还有使者直接被摔了出去,最後只好在周边围成层层人墙,玩起「老鹰抓小鸡」,几十只「黑色老鹰」七手八脚丶左拖右拉,试图将蓝蓝从「姊姊大人」身边偷走。然而,在「母鸡大人」的严密防守下,始终没能得逞;反倒是因此遭「□□榴槤化」丶「五官重组」丶「关节大风吹」的使者,又添了不少。 看着眼前难以言喻的青焰龙卷,老组长不禁脱下了帽子,喃喃叹道:「真不愧是金侁大人的继承者,『武神』的血脉,这倔强任性的脾气丶骁勇善战的英姿,完全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孩子若能好好栽培,定是天地栋梁……」 不意身後却传来了轻蔑的声音,对老组长的话嗤之以鼻:「『武神』的血脉?别闹了,不过就是一只尚未成形的『鬼怪』,一群虾兵蟹将被人轻松打趴,就被你这糟老头夸上了天,还真以为她是天上的『神』?」 「唉!本来不想插手,免得削了你们『阴间使者团』的面子,怎知这麽大票人,却连一只乳臭未乾丶还没脱毛的『鬼怪』都搞不定,弄得如此灰头土脸,一副快要灭团的样子。」 「不是快要,是已经灭团啦!」 「不过看这丫头,好像还有点能耐,要是真让她觉醒了,恐怕也不好搞。」 「别跟那个金侁一样就行啦!动不动搞得天翻地覆的。」 「嘶……我怎觉得这丫头,有些面熟呢?金侁的继承者……该不会是……?」 「是同一人吗?当年的那个孩子,竟然这麽大了。」 「没想到再次碰头,又是这种场面,真是悲剧重演啊!悲剧……」 「喂!瞎子,你怎麽看?」 「靠!都知道人家是瞎子,还问人家怎麽『看』,当心一刀剐了妳。」 「呵呵呵呵……!」 「我说瞎……咦?人呢?」 「老样子,还没到呢!」 「真是目中无人,队长,不想想法子治治他吗?」 「不如交给妳治。」 「你……我问队长,干你屁事?」 「哎唷唷!我又不是队长,本来就不干我事,哈!」 「哎唷唷!你看看,又飞出去了,哇!居然打到连抓手丶拖腿丶熊抱这种下三滥招数都出来了,就差没搔胳肢窝丶踩脚趾,小孩子打架吗?真是。哎唷唷!看不下去丶看不下去。」 「喂!都住手,停手啦!打不赢就使这种『痴汉』步数,那麽大群男人围着一个小丫头,上下其手丶熊抱猥亵丶拉拉扯扯,像话吗?传出去能听吗?『阴间使者』难不成要改名『阴间痴汉』,还是『咸猪使者』?」 「喂喂喂!那个还想摸人家屁股,当没人看见?我就是在说你!都给我退下!」 众人闻言,顿时停手,目光全转向了老组长的背後,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四个人或倚着墙丶或双手抱胸,状似轻松地站在老组长後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原来是【地狱特搜】到了。 十七丶魂唱 众人闻言,顿时停手,目光全转向了老组长的背後,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四个人或倚着墙丶或双手抱胸,状似轻松地站在老组长後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原来是【地狱特搜】到了。 「一丶二丶三丶四,怎麽才四个,不是说派了五人小组来吗?」自始至终都躺在地上装死的领头使者,一听救星到了,立刻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闪到了老组长身边。 「有『地狱特搜』在,事情就好办了,嘿嘿!这下可安全了……哎哟!我的腰……!」 另一头,虽然在特搜队员的吆喝下停了手,然而使者仍旧不敢松懈,绕着「鬼怪少女」和蓝蓝围成了一圈,内围由还能行动的使者一边忍着痛丶一边警戒,後头则赶紧将躺在地上的伤者拖出圈外,不一会儿工夫,整条走廊上便排满了躺平的阴间使者。 「哎唷唷!瞧这惨况,到底是使者太无能,还是这家伙真的这麽厉害?」 「呼……呼……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把蓝蓝……带走,多少人来……都一样,不信……试试……!」 「好好好,要试待会再试,我说……」话还没说完,拳头已挥到眼前,幸亏这名队员闪得快,一边闪丶一边连忙挥舞双手在前面挡着,阻止对方进一步攻击。 「哎唷唷!等等丶等等,别急着动手啊!我说这位少女,请问这小妹到底是妳什麽人?亲人?朋友?妹妹?啊!亲人不就包括妹妹,我在说什麽?呃,总之,这孩子到底跟妳什麽关系,为什麽要这样拼了命地袒护她?我超级好奇,可以透露一下原因吗?女神大人?」 一边说着,一手作势拿着麦克风,堵到了少女嘴边。 「这孩子是我在医院碰到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蛤?所以既非亲亦非故?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 「是。」 「所以妳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妹,无缘无故地把阴间使者脱光绑起来,又无缘无故地跟整票阴间使者开干,这……难道……妳跟使者有仇?被抛弃?被自杀?被『那个』?欠妳钱?还是……半夜太无聊没宵夜吃,只好找使者一起运动?或者……等级太低丶经验值不够,想打怪跳级?」 「都不是。」 「哦!那我懂了,我终於搞懂妳为什麽要这麽拼命保这孩子了。」 「什麽?」 「因为妳有病。」「你才有病!」 「好吧!既然这样,打了半天大家都累了,那就来唱首歌好了。大合唱会不会?我听说各位都参加过『死者杯』合唱大赛,应该都会唱歌吧?嗯?」从头到尾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公子哥」,在采访完了「有病少女」後,便转身问起了後头的阴间使者们。 众使者个个面面相觑丶手足无措,这时候突然提出这种无厘头的要求,一夥人一时也弄不清他老兄葫芦里卖什麽药,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还愣在那干什麽?听不懂鬼话?还是找抽?」平常老抬着下巴丶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公子哥」,突然收了下巴,板起脸丶严肃起来,反而有股另类的威严。众使者见状,连忙开始动作,不一会儿工夫,便排好了合唱队形。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报告指挥官,队伍已整理完毕,全权交由长官指挥,报告完毕!」 「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啊不是,我是说你可以开心入列。」    「是!长官!」 「咳咳!那个……【酆都镇魂曲】,会唱吧?」「报告长官,会!」 「很好,那就来一段吧!」话说完,人便站到了使者队伍前的中央位置,扮起了合唱团指挥。 手势一扬,众使者立刻口径一致,发声合唱。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停停停停停!这段跳过。」 「指挥担当」连忙转头向早已看傻了眼丶嘴巴张得快跟蓝蓝一样大的「VIP. 听众」欠了欠身,对於当前的「放送事故」聊表歉意:「不好意思,合唱前都要先暖暖身丶开开嗓,这些家伙又听不懂鬼话,您知道的。」 「好了,从第三小节开始,预备……唱!」 「大家都说我家榴槤特别大,其实我只是条麻瓜……!」 (……)(这?) 「停!不是这首,重来!」 「扁担长丶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 (……)(啥?) 「停停停……!挖草!你们平常都练了些什麽玩意儿啊?我说【酆都镇魂曲】,酆--都--……算了,谁要再给我唱错,我就拔光他的鸡毛做掸子!」 (……!)(汗) 「好了。预备,唱!」 「哦咿--哦咿--哦咿哦咿哦--!」曲前照例来了段开场暖嗓,没办法,这就叫作「专业」,习惯就好。 「巍巍酆都,幽冥深谷,妖魔邪物,莫能图。富贵荣华,终归尘;公侯将相,一坏土。地藏前,城隍路,枉死城前鬼森多;十阎罗,□□座,善恶镜中见清浊。无命客,循因果,望乡亭上频回首,奈何桥下沉奈河,杯空尽饮忘情水,路绝了步转生途……」 乍听之下,不觉得有什麽,只当是歌颂神话丶幽冥奇谭;然而随着曲节进展,原本悠扬激荡的旋律,却渐趋婉转丶如泣如诉,宛若枯坟魂吟丶荒山鬼唱,入耳勾心,不觉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咿咿咿—— 呜呜呜—— 呜呼—— 山云错兮披蓝缕,水影交兮映红颐,身不坠兮心不悔,魂不绝兮思不归; 古道远兮引故人,芳草长兮掩孤坟,山阿曲兮路迢迢,幽篁蔽兮雨纷纷。 回眸倩兮蛾眉窕,含睇巧兮春颜娇,奈何君兮未知期,暮落将兮傍门哭; 华容凋兮桃李怅,嫣形殒兮月珠宕,忆相聚兮织绮梦,恨别离兮泣断肠。 魂归来兮,神离往兮,俱逝矣,九泉下,莫回首。 荒原冢前鸣古剑,桃花林间别故人; 皆休矣,且将走,毋恋留。 」 片刻间,曲调又变,转为单调低沉的单音: 「嗡—— 欸—— 咿—— 啊—— 呜——!」 单音的背後,还夹杂着不明的诵咒声,细碎而快速的音读,让人听不清内容为何,语调高低起伏丶忽快忽慢丶似梵非梵丶阴阳颠倒,让人闻之不着头绪,如坠迷雾深渊。 听着听着,渐渐感到神元乖离丶魂不附体,脚下愈见发软,视线也渐趋模糊,天旋地转,周遭景物像万花筒般陷入混乱丶碎裂杂陈,最後融成一片,难以辨别。 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双脚已如踏入流沙般沉入地板,渐渐地整个下身也随之没入,张口想叫,却发不出声,恐惧瞬间化作一股凉意,从头到脚,弥漫全身。 然而唱声并未於此停歇,反而愈趋低沉丶勾魂摄魄,犹如无底深渊,将人整个吞没,气夺力竭,神尽元绝。 (唔……好困,好想睡……不好,这样下去会……可是真的好困……啊……) 沉重的眼皮不敌睡意,青色的火焰也黯淡消熄,整个人就这样在低沉回荡的诵吟声中,陷入一片迷茫,身躯逐渐瘫软丶无力,最後终於匍匐在地丶一蹶不起。 就在意识渐渐分崩离析丶元神如风中残烛丶将灭将熄之际,忽闻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丶徐徐走来,身形轮廓随着距离拉近而逐渐清晰,佝偻的身形状似一名老妇,容貌五官却难以辨认。 模糊中,只听到那老妇以亲切和蔼的口吻,在耳边轻轻催促道:「快起来!孩子,现在可不是作梦的时候!」并以指在印堂一划丶一点,神识刹那间便从恍惚中觉醒,回到现实当中。 乍然惊醒,恍如隔世,冰冷的寒意自贴着地面的脸庞传来,惺忪的双眼缓缓睁开,模糊的视线跟着半梦半醒的意识随处漂移。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吸引了目光,是那个孩子。瞠目张口丶嘴唇发黑,全身灰白地僵立在原处。霎时间,一道深褐色的血泪,自她翻白的眼眶渗出,流淌而下。 「妈妈……妈妈……妈……妈……!」声声呼唤,如雷鼓一般,重击着心门,直入灵魂深处。 (怎麽可能?这孩子早已成了化石,怎麽还能说话?) 「那不是说话声,而是『宿愿』,是不忍离世的冤魂於此世间的牵挂,是她将此『宿愿』寄托於妳,而现在,只有妳能救得了她。」老妇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快起来吧!孩子,蓝蓝需要妳。不要忘了,妳是蓝蓝的『姊姊大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後的依靠。」 「蓝蓝……啊!蓝蓝!别怕,姊姊来了!姊姊马上来救妳!」 伏地的拳头瞬间紧握,咬紧牙关,拔地奋起,然而【镇魂曲】穿心入脑,勾得人神魂迷离丶意识恍惚,勉强爬起,却又头重脚轻丶不支倒地,只能双膝跪地,捂起耳朵,放声尖叫。 「咿—— 呀——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走廊间回旋激荡,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音波,朝着使者合唱团方向放射出去,瞬间穿透了众使者的耳膜,在场的所有使者,登时应声震飞,双耳见血,全体躺平,失去意识。但凡参与施咒丶合唱镇魂曲者,无一幸免。 「呜哇——!」即使是资深如老组长,也被这可怕的尖叫震得人仰帽飞,四仰八叉地跌坐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而四名特搜队员,亦同样被吵得捂住耳朵丶或蹲或踞,表情痛苦。 「闭——嘴——!吵——死——啦——!」 「想不到【狮吼功】……还有一招【大丶喇丶叭】!」 「阿娘喂!这『少女的乞讨』……啊不,是『少女的惨叫』,居然比『阴间使者大合唱』还可怕,哎唷唷!我的耳朵……!」 「【酆都镇魂曲】会随着听者的前世因果演绎其内容,使听者深陷其中丶不可自拔,这丫头到底听到了什麽丶产生了怎样的幻觉,竟会惨叫成这样?」 「真可怕,比妳还会鬼叫,我以为妳已经是鬼叫界的冠军了,哎唷唷!」 「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全地狱最会鬼叫的女人。哈哈哈……咧咧咧!打我啊!笨蛋……!哎唷!哎唷唷!哎!哎!别打……别打……我开玩笑的,哎唷唷唷……!」 「喂!正经点,我们有正事要做。」「是,队长。」 「别磨菇了,快将这家伙拿下,和那个小的一起带回阴间覆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卷十一丶死斗 十八丶不移 (另一头) 由於施咒的使者均已倒地丶失去意识,【亡者应唤令】立时解除,蓝蓝也瞬间从诅咒束缚中解脱丶瘫软在地。少女见状,连忙将她抱起,拍拍她的小脸,试图将其唤醒。 「蓝蓝,蓝蓝!快醒醒!别睡,我们该走了,要回家找妈妈了,快点醒醒啊!」 然而不知是昏迷太久,还是诅咒下得太重,不论如何摇晃丶拍打,那孩子始终没有反应,只是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怀里。 「蓝蓝丶蓝蓝丶蓝蓝……!」 眼见蓝蓝始终不省人事,【地狱特搜】又蠢蠢欲动,地上的使者也慢慢复苏,心知情势紧迫,已没有多馀的时间慢慢唤醒这孩子,只能双手抱起,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然而不论往前丶往後,不管如何努力奔跑,却始终达不了尽头,到头来已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丶分吋未移,还是走廊太长丶没有终点。试了试左右两边的病房门,也都同样紧闭锁死,无论怎麽拼命扭丶死命撞,照样纹风不动丶无法开启,门板上就像镀了一层无形的海绵墙,即使用力踹,也分毫无伤,连一丝小刮痕都没有。 「别费事了,这是结界,专为抓像妳这种不听话的鬼怪所设的,劝妳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别白花力气,浪费大家的时间。」 转头一看,才惊觉整条走廊的使者都已苏醒,不知何时塞满了走道两端,黑压压一片,排得整整齐齐,四名【地狱特搜】队员也已站在队伍前面,好整以暇。 「妳跑不了的,投降吧!乖乖把那女孩交出来,跟我们回阴间一趟,接受地狱的审判与制裁,好好为妳的所作所为负责。」 说到「负责」,领头的使者登时双肩一耸,目斜左右,趁众人不注意,赶紧偷偷塞了几团卫生纸在□□里,毕竟站在整排的硕大榴槤里,平整无恙的□□显得有些突兀,自己好歹也是个资深使者,绝不能让後辈发现他刚刚只挨了一脚,就躺在地上装死的事实。 双方对峙同时,怀里的孩子也已慢慢苏醒,惺忪迷茫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紧盯着前方丶眼神却充满坚毅的脸…… 「唔……唔……姊姊……大人……。」 「呀!妳终於醒了,醒了就好,快下来,姊姊好腾出手来揍坏人!」 「坏人……?」 「嗯!就是那些黑漆墨乌的鬼东西。别怕,只要姊姊在这里,谁也不能把妳抓走,一定带妳回家找妈妈!」 「哎唷唷!非亲非故,却如此赴汤蹈火,真是难得。好感人的情操,看得我好感动丶好饥渴……啊不是……哎唷唷!妳瞧妳瞧,热泪啊热泪,我的热泪都流下来了,感动的热泪啊!呜呜呜呜……!」 「别废话了,快动手吧!」 「好好好,动手动手,动动脚丶动动手,要来罗!小妹妹!」 只见满坑满谷丶黑压压的阴间使者,将两人前後包抄,围得水泄不通,步步进逼。 「蓝蓝,不要怕,躲在姊姊後头,手抓好,知道吗?」一边强作镇定,一边用颤抖的手将那孩子塞到自己背後。 「是,姊姊大人。」蓝蓝紧紧抓着「姊姊大人」的裤端,躲在大腿後面,细声嗫嚅道。从颤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她心里的恐惧。 (孩子,其实我跟妳一样怕,但是我们一定要勇敢地一起走出这里。) 叮嘱间,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抖得厉害,久战未歇,如今已是气空力尽丶油尽灯枯,然而青色的火焰并未就此止熄,面对眼前难以数计的敌人,依旧无惧地再次燃起。 「我是这孩子的姊姊,想带走她,就得踏过我!」 「如妳所愿。」一道黑影率先发难,瞬间扑前,无视逼人的青色火焰,中宫直进,欺敌有累在背丶寸步难移,劈头就是一抓,直攻喉头,脚下亦未停歇,双方瞬间交手,打成了一团。 「咿——呀——!」 呼声破空,拳影如风,扑上的黑影也不甘示弱,□□重重,团团围上,自四面八方突袭抢攻,混乱中不断发出「啵啵啵」的拳脚碰撞声响,不出几回合,黑影便退回原来的位置,□□亦随之散去,留下浑身是伤仍勉强支撑的少女,血渍缓缓自鼻孔丶嘴角渗出,双腿不住发抖。 「妳就打算这样一直站在原地挨打,即使被打死也不肯让开吗?」 「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们这些混蛋,把这孩子带走!」 「别说死了,先看看妳後面那个可怜虫吧!也不想想这火焰有多烫,连使者都受不了,遑论一个小小亡灵?」 乍闻此言,心头一惊,连忙转头一看,赫见蓝蓝双手早已被烤得透红丶几成焦炭,缕缕青烟自她烤焦的指间冉冉冒出,全身不住地发抖。即使如此,抓着大腿的小手却未曾松开,仍是紧紧地丶死命地抠着,苍白的小脸面目扭曲丶双眼紧闭,忍受着极端的烧烫剧痛,却依旧咬紧牙关,一声未吐。 「哎呀!蓝蓝!怎会这样?」 一分神,青焰登时熄灭。硬是拔开她已成焦炭丶僵直难伸的手指,才发现伤势有多严重。连忙蹲下身来,将她深深拥在怀里,内心的愧疚难以言喻,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蓝蓝,姊姊也不知道会这样,姊姊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话没说完,已哽咽难言。 然而那孩子却仍紧闭双眼丶眉头深锁,仅从皱起的鼻子里微微透出「咿——咿——」的哼声,那是在饱受火烤酷刑丶极端痛苦之下,奋力挣扎发出的哀鸣。 孩子心里清楚明白,只要一出声,就会让陷入苦战的「姊姊大人」分心,一旦「姊姊大人」被打倒,就得一起被抓到阴间,一去不回。 只要一出声丶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朝思暮想的妈妈,所以即使双手被火活活地烤着,也不吭声,紧紧地抓着手中唯一的依靠,就算被烤成了焦炭,也绝不放手。 那是一个死去的孩子,对这世间唯一的眷恋,无法割舍丶抹灭。 「姊姊大人,我一点也不痛,没事的。」不知是听到了道歉啜泣声,还是被滴在脸上的泪水惊着,那孩子缓缓地从怀里探出脸来,用她那已经烧焦的小手,拭去了「姊姊大人」脸上的泪,悄声安慰道。 没想到这苦命的孩子,却在如此艰困的时刻,比自己还要勇敢。 看着那孩子满布伤疤的脸,和那双被活活烤焦的小手,心中默默地下了决定。 (我就是死,也要带妳离开这里!) 然而,双手烧焦的蓝蓝,已无法再抓住裤管,为了保护她,更无法自由移动,之前的使者手脚慢钝,只要利用走廊的狭窄,缩小打击面,就可轻松应付,保护蓝蓝,游刃有馀;但这次上来的家伙,不论身手丶速度丶力道,都非使者可比,如果不能自由移动,就只有挨打的份。先前一个上来试手,便已疲於应付,何况还有三个在旁虎视眈眈,如果四个全上,别说保护蓝蓝,就连自保都有困难。 更麻烦的是—— 必须设法控制火焰,不能再波及那孩子;然而这样,就更无法贴身保护她。 (怎麽办?) 敌人似乎也看穿了这一点……不,这应该早就在对方的盘算之中,第一个上来试手,就意在测试於如此条件限制下,会遭遇多大的反抗以及何等防守,接下来就会是真正的行动。 果然,只见对面四人缓缓趋前,蓄势待发,看来真要动手了。 「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乖乖投降,省得挨打。」 「哎唷唷!这麽漂亮的脸蛋,揍坏了岂不可惜?年纪轻轻就成了残废,好可怜的哪!」 「狗嘴吐不出象牙,脏人净说脏话。」 「哎唷唷!我这脸蛋又白又净,可说是地狱第一奶油小生,居然嫌我脏?哪里脏?您倒是亲亲看,哪里脏?」 「脏,浑身都脏,那张嘴,最脏!」 「哎唷唷!妳这泼妇,难怪死活都嫁不了人……。」 「你说什麽?」「哎唷唷!我的耳朵……!」 先前上来试手的,是个年轻小伙,理着三分平头,话最少又总是站在最前面,应该是里面的「忙内」老么;蓝色头发遮着半边脸的女人,和那油腔滑调的「公子哥」,应该是较资深的前辈,从两人恣意打闹丶斗嘴的模样来看,应是认识许久丶相当熟稔的平辈同侪;而站在後面从头到尾坐壁上观丶除了发号施令一语不发的蒙面客,应该就是这组人的领导,从他被其他队员称呼「队长」这点,也可获得证实。 还有一个叫「瞎子」的,到现在都还没现身,究竟藏在哪里?会不会从暗处出手突袭,趁一不注意丶分身乏术的时候,偷走蓝蓝? 正思忖间,敌人已闪身上前,四人动作一致丶默契十足,此攻彼进丶上退下守,训练有素丶毫无破绽。一眨眼,众黑影突然急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仔细一数,却只有三人…… 「哎唷唷!小鸡被老鹰抓走罗!母鸡哭哭丶哭哭唷!」 闻言大惊,回头一看,蓝蓝真的不见了! 十九、凌虐 不知何时,蓝蓝已被「公子哥」自後方从下颚一手扼住,像提着洋娃娃一样拎在空中拖走。那孩子不停扭动着身躯丶烧焦的双手不断拍打对方,想扳开捂住口鼻的手掌,脚下也拼命蹬个不停,却怎样也摆脱不了老鹰牢牢抓住的利爪。由於下颚被制,嘴巴更被捂住,因此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无法求救。 「在看哪儿呢?甭找了,小鸡在这儿呢!来,叫两声听听?」 说完,一根手指用力朝蓝蓝的肋骨一戳,「呜——呜——」的闷哼声顿时变得急促,从捂住嘴巴的指缝间传了出来。 「哎唷唷!母鸡看了好心疼呢!」 光戳不够,指尖更像钻子一样直往里钻,穿透了皮肉,戳进了肋骨,黑褐色的血顿时流了出来。斗大的泪珠从蓝蓝紧闭的眼角串串落下,小小的身躯更像触电一样瞬间僵直丶挛缩,烧焦的双手紧紧抓住捂住口鼻的手,一张小脸早已皱成一团,面容也因极端的痛苦而扭曲。 「哎唷唷!好痛啊!大叔帮妳喊疼哦!哎唷唷!哎唷唷!母鸡再不回家,小鸡要被弄死罗!」 「呜呜——呜呜呜呜——!」随着整根手指缓缓没入身体,蓝蓝的闷号声也越来越大;然而公子哥并不打算就此罢手,继中指之後,食指丶拇指也相继戳入,三根手指朝蓝蓝的肋骨一扣,孩子瞬间瞪大了眼睛,突然终止了哭泣,眼一翻丶头一歪丶两手垂下,登时没了声息。 「哎唷唷!这时候就该羡慕活人了,活着大不了一死,死了还能怎麽死呢?只能就这样晕过去丶又醒过来,晕过去丶又醒过来,所以才说地狱不好待啊!别急别急,小家伙肋骨可多着,咱们慢慢弄丶慢慢弄,哦?」 「真让人看不下去,明明可以轻松拿下的,却要这样弄来弄去,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哎唷唷!有良心怎麽会在地狱上班呢?妳这就叫『妇人之仁』,娘们特有的缺点,想变大男人的小男孩们,千万别学啊!」 「哎唷唷!我说这失职的母鸡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啊!肋骨断了,脚也跛了,全身抖得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哎唷唷!跟小鸡同病相怜啊!母鸡都动不了了,这时候『保母阿姨』是不是该上去『收皮』了呢?」 「闭嘴!再叫一次我就扒了你的皮!」 「哎唷唷!吓死我了,小生怕怕,地狱第一帅,没皮就不帅了,哎唷唷!不过我这皮厚得很,还每天洗得香香的,就等妳来扒呢!哈哈哈哈!」 「蓝蓝!蓝蓝……!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字还没出口,脑後已挨了一记重击,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软趴在地。 「打完,收工!哎唷唷!大家辛苦了,放饭回家罗!」 正当女特搜伸出手,准备将地上的「鬼怪少女」捞起时,突然,一片片花瓣自空中翩翩飘下,直落在眼前,接着一股馥郁的花香沁入鼻窦,旋即弥漫了整个空间。正自疑惑,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跟前,照得女特搜一时睁不开眼。 待其回神,原本在地上的少女已不见踪影。转头四处张望,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被移到了另一头,一只浑身发着金光的「黑熊」,正蹲在少女的身边细细检查她的伤势,完全不把当前的众使者和【地狱特搜】放在眼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卷十二丶救星 二十丶黑熊 「汝伤已无碍,此药甚效,能治金创断骨,稍事休养即可。」那「黑熊」将不明的草药涂料一手敷在少女伤处,随即喃喃语道。 敷完药後,「黑熊」单手一握丶一摊,一朵花瓣便出现在掌中,将之塞入少女口里,命其含住:「此乃复命灵丹,可固神培元丶活人解厄,汝大命未危,只须含於舌下,不必担心。」 在场大小使者都看傻了眼,顿时没了主意,就连拎着蓝蓝丶百般凌虐的「公子哥」,也停止了动作,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发呆。 「黑熊」初步诊治了躺在地上的少女,便自起身,环顾四方,缓缓说道:「挟众欺寡,暴凌小子,尔等知耻乎?」语气中充满威严,震慑全场,使者们莫不噤声瞩目。 细看之下,才发现所见的「黑熊」原来是一名女子。只见神女白发娟娟,宛若冬雪瀑布,自硕大的黑色熊头连身帽下流泻至胸前。一袭长衣及地,白里透红,外罩黑色熊皮披肩斗篷,连着熊头包覆全身。熊毛色泽亮丽丶根根分明,彷佛一只巨大的黑熊负在肩背上,栩栩如生,乍看之下,极易使人误以为是一只大黑熊。 女子威严的神态中隐约透着一股不凡自信,即使面对满坑满谷的阴间使者,依旧泰然自若丶毫无惧色。步趋之间,满室生香,头脸一扬,却赫见一副桃红面具,上开四目,金光慑人,十分可怖。 「在下【地狱特搜】队长,单名一字【劫】,弟兄们都叫我『劫哥』,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小女无名,蒙上神恩赐,一字曰【傩】,氏【方相】。」 「【傩】?【方相】?是人间跳神仪式里头那个『方相氏』吗?」一旁的使者闻言,纷纷窃窃私语,讨论了起来。 「既是驱鬼神傩,当是同道,何以至此干案,阻我拘凶?」特搜队长不假辞色,板起脸问罪道。 「凶?何凶耶?但见众强凌弱丶行凶逞恶,未尝有拘也。吾等驱鬼却邪,仗义执法,匡卫正道,天理昭昭,见彼倾弱危迫,焉能坐视?」 趁着女子正与「地狱特搜」队长交谈,老组长连忙交代身边的资深使者,立即连接地狱资料库,暗中进行扫描,以尽速摸清对方的底细。 「快,查查这家伙到底什麽来历?」 「报告,资料库里查无最近的资料纪录,仅注记『失联』归档,且建档距今超过千年以上,已被列入『库藏』封存。从档案密等看来,需要更高层的许可,才能进一步查询原始档案内容。」 「也就是说,她是身分受到保护的高阶执法神员。高阶神员基於任务需要,身分资料受到保护并不意外,但失踪上千年後突然出现在此,所为何来?到底怎麽回事?实在启人疑窦。」 「不过,从其不费吹灰之力便突入结界,事前全无徵兆,我方亦无人察觉来看,其道行匪浅,恐非易与之辈。」 「怕什麽,有【地狱特搜】在,而且还是四人,虽然还差了一员,战力也已是所向披靡,特搜队可是【刑缉司】辖下外勤菁英丶资深武装使者所组成,就是天界派下来的执法神员,也要敬畏三分。」 「唔……嗯……」正说话间,「鬼怪少女」已自清醒,猛地坐起,赫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只大黑熊。(这……该不会是蓝蓝的小Bu 一夕之间长大了吧?不过这毛色也不对,小Bu 明明是棕色的……) 转头一看,小Bu 正乖乖地躺在角落里,估计是它的主人被抓时,挣扎之间脱手飞出去的。 「呃……请问林(您)素(是)……?」正欲说话,才发现嘴里塞了东西,吐出一看,竟是一片花瓣。 「这啥玩意儿?」拿起花瓣左右翻看丶参详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什麽结果。「咦?话说……我怎麽躺在这里?」这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後知後觉。 动了动身子,摸摸自己的後脑丶肋骨,「奇怪,一点也不痛。」,接着又动了动脚,竟也活动自如丶完好如初,好像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位大……黑熊先生,请问您是……哪位?」 「是女士,白痴……!」对面的使者忍不住插嘴吐槽。 「啊丶啊!是丶是!大黑熊……女士,请问您是何方……大神?您之前认识我吗?」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结界,从地狱使者手上把我救来这里,还治好我一身伤,这能耐铁定丶钢定是个『大婶』……啊不,是『大神』。) 「不觉得妳该先跟这位『远古母黑熊』道声谢吗?」对面的女特搜双手抱胸,没好气地出言点了一下眼前这刚睡醒的呆头鹅。 「啊啊!谢谢您,黑熊大婶……呃,我是说,感谢黑熊『大神』救了我一命,您的恩情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贵人相助,死里逃生,「呆头鹅」连忙效法「天鹅湖」里的白天鹅,毕恭毕敬地向救命恩人深深一鞠躬,以示诚挚感谢。 「虽然这样说很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想请问……那个,恩人大神娘娘,您……究竟是哪位啊?」 「小神名【傩】,氏【方相】,受上神之命,专司驱鬼逐邪,幸会丶幸会。」黑熊娘娘拱了拱手,看起来颇有家教,就是言行有些古人调调。 「傩神?方相氏?没听过……啊啊!不是,我是说……久仰大名丶久仰大名!呵呵呵!不过,那个……直呼氏称好像不太礼貌,我还是称呼您『傩神娘娘』好了。『傩神娘娘』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同为正道,不必拘泥,称余『傩』即可。未知足下贵姓芳名?」 「啊啊!这……其丶其实我……不记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听说是因为出了点意外,昏过去了,脑子缺氧,所以暂时失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丶连姓啥叫啥都不清楚,真不好意思,呵呵!」 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一觉醒来,什麽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冒着青色火焰的不死鬼怪,还搭上了个可怜的小亡者,却连自己是谁丶叫啥都不晓得。如此窘境,被这麽突然一问,无比尴尬,只能垫着脸丶搔了搔头,苦笑以对。 「缺氧?『氧』者何指?」「古代大黑熊」歪着头,一脸问号。 (哎呀!差点忘了,『傩神娘娘』是位古代熊……人?神?欸,随便……反正,用语太现代了,这点得改改,一定要记住。) 「啊啊!那个……总之,就是因为火灾事故昏过去了,醒来什麽都不记得,大概是这样。」 「原来如此,料必是那大火所致。幸吾嘱托得宜,方得於今日再会,见汝安康,余心慰甚。」 「傩神娘娘,之前……见过我?」 「然也,吾即为此而来,尚有诸事未明,要就教於尔。此地凶险,不宜长谈,待吾先保汝脱困,再觅处详询。」傩神似乎不希望自己的说话内容被对面的阴间使者听到,刻意放低了音量,凑近说话。 二十一丶傩神 虽然戴着可怕的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眼前的这位「傩神娘娘」,不论语气神态,都十分亲和友善,若能得到祂的帮助,说不定可以一举救出蓝蓝,脱离这个鬼地方。 「尔主护弱,余司驱邪,值此人间乱世丶恶鬼横行之际,当戮力同心,匡卫正道,昌顺天理。今日一见,格外投缘,妳我不必见外,且以姊妹相称即可。」这位「傩神大姊」不仅说得义气凛然,一只熊掌还伸过来在肩上拍了又拍,力道之大,沉若千钧,拍得这一身懒骨头都差点散了。(哎哟!我的妈呀!) 「既然如此,小……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傩神姊姊出手相助。」 (这时候就得搬出平常从古装剧里学来的腔口,来句「不情之请」,跟古人说话当然要撂句成语以示内涵,嘿嘿!怎样?还行吧?虽然「汉语课」都在睡觉,但考试作弊抄过的东西,也还算有点印象,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也不枉我的小抄了,嘻嘻嘻嘻!) 傩神闻言,连忙侧身凑上耳朵,关切道:「妹妹且说,姊姊定当相助。」 (哇!看不出这「古代大黑熊」倒还挺仗义的。) 「那个……小妹想请姊姊帮忙,救救对面那位被挟持的小亡者。那孩子……嗯……尚有那个什麽……宿愿未了,所以呢……就是呢……那个,怎麽讲?『路面不平,芭乐香蕉』!对吧?」 「香丶香蕉……?」「古代大黑熊」再次歪着头,一脸困惑。 (咦?说错了吗?是「香蕉」还是「香菇」?) (话说这句成语可是有典故的:有一天,有个古人在路上踩到了不明物体,摔了一跤,以为是路面不平,结果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把吃剩的芭乐和香蕉皮乱扔在地上,这路才会不平,於是就有了这麽一句成语,叫『路见不平,芭乐香蕉』,是的,没错,就是如此。开玩笑,「汉语课」我可是堂堂睡饱,照样满分过科的,这小小成语典故,哪难得倒我?嘿嘿嘿嘿!) 「此『香蕉』者,又为何指?」 「啊啊!那个……总之,麻烦您,帮忙救救对面那个可怜的香蕉……啊不是,我是说小丶小亡者,她是我的那什麽……小丶小妹,我得带她回家见见母亲,完成她的心愿。我之前答应过她的,所以算是我的承诺,得守信才行。」 「既是如此,自当相助,举手之劳,妹妹无须挂心。」 (太好了!YES!) 突然有了稳当的靠山,心中顿时如释重负。 (不要怕,蓝蓝,有大黑熊帮忙,姊姊一定能救妳出去的,妳一定要撑住!) 「呵呵呵!以为找到了靠山吗?真是天真的毛丫头啊!」「公子哥」嘴角微扬,轻蔑哂道。 (奇怪,我只是心里想,啥也没说,怎麽对面会知道?) 「当然知道,鬼怪的心声,阴间使者可都听得一清二楚。」语罢,对面讪笑声四起丶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原来如此,难怪我能听到对面的各种计画,连某人放屁搞得乌烟瘴气,都一清二楚。) 此念一出,对面登时鸦雀无声丶一片静默,尴尬指数当场爆表,特搜队长「劫哥」见状,连忙发话,转移焦点。 「此童乃名簿在案之亡者,理当回归阴司结案;而妳眼前这位年轻鬼怪,则涉及『妨害公务』丶『暴力攻击丶私刑拘禁执法神员』丶『拐带在案之未成年亡者』等罪嫌,按律当立即逮捕,押回地狱受审,望傩神大人勿妄干涉,踰法坏事。」 傩神不作声,缓步走向鬼怪少女,伸手轻触其额,闭目静默。稍顷,方睁眼道:「原来如此。」,旋即转身,搭着鬼怪少女的肩,对一众阴间使者说道:「此女余另有重案相询,须当随吾备查,不宜径送阴曹;童女宿愿未解,母女连心,乃天地伦常,其情堪悯,当助其圆满,令之安息,待其愿了,便可随诸君处置。」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使者哗然,叫骂丶抗议声更是此起彼落。 「岂有此理?当我们吃素的?」 「这麽说是不讲规矩了?」 「什麽东西?阴间的事,由得妳作主?」 「写报告丶挨罚的可是我们!」 「@#$%^&*~~……!」 傩神却未因此退缩,反而向前一步,挺身说道:「若是阎王怪罪,且报吾名,小神自当一肩担起,一切与诸君或他人无涉。」 眼见群情激愤,一向世故的老组长也赶紧跳出来,长揖到底,力劝道:「袒护丶纵放嫌犯,乃至协助彼等逃亡,皆是大刑重罪,具神员身分丶滥用职权犯之者,尚须加重,拔位流贬更是必然;而阻挠名簿有案之亡者归阴,亦涉及『妨害公务』,饶具刑责,且有败坏法纪之虞。执法神员本应以身作则,神格品位更是修来不易,如此贸然犯纪,小人期期以为不可,还请傩神大人务必三思丶三思啊!」 傩神闻言,忙作揖还礼,答道:「组长谨守法纪,堪为典范;苦口婆心,其仁可表,小神心领。然此女身涉重案,诸疑未明,将之留保,实乃职责使然,况其鬼怪身分,尚有『暂豁追诉』之权,眼下当以悬案为重,此间龃龉,容後再论,不宜因小失大丶顾缓失急。」 「哎唷唷!给妳点颜料就开起染坊来了,说到底妳就是想保这两个……」话还没说完,一道青焰火影挟着拳风忽地卷至,公子哥猝不及防,连忙别脸侧闪,随即立掌御敌,孰料来的竟是虚招,这一转身丶手一松,原本拎着的孩子霎时脱手,回到了另一端,飞快的身法,风驰电掣,堪比「大圣偷桃」。 此举形同「劫犯」,【地狱特搜】面上无光,当中三人立刻拥上,正要动手,却被队长「劫哥」拦住。 「先别急,这鬼怪有帮手压阵,忙内,你先上去探探,转移对方注意,其他人上家伙,等我号令,一齐行动。」 「是,队长。」 被称作「忙内」的平头小子领命,立刻化作一道黑影,瞬身欺上,直取鬼怪少女。岂料甫至对面,却见金影一闪,「匡!」一声巨响,整个人便像被击中的全垒打一样喷飞出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最後掉进了後方的使者群里,重摔在地,四仰八叉丶「大」字躺平,吓得旁边的使者纷纷走避,胆子大一点的也只敢绕着不省人事的「忙内」围上一圈,探头张望,却无人敢轻举妄动丶随意靠近。 其他三人见状,连忙上前关切伤势,只见「忙内」鼻塌齿落,满脸黑血,早已昏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卷十三丶庇护 二十二丶力敌 「这伤势……怎麽弄的?」 「不知道,没看清楚。」 「队长?」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队长,徵询意见。「劫哥」不疾不徐地说道:「是被傩神当面一盾挡了回去,只是没想到挥击的力道如此之大,整个人便像棒球一样飞上了天,还没了鼻子。」 三人同时望向对面,却见傩神早已立在少女面前,执戈扬盾,严阵以待。 「看来是铁了心要替那丫头出头了。」 「上家伙,开工!」「劫哥」一声令下,众特搜立刻变出家伙,分路进击,化作三股死亡旋风,席卷而来。 只见「公子哥」一把玄铁扇,束成剑丶展作刀,翩翩舞动,锋利无比,身形飘逸潇洒,游走於对手周身,扇袖齐舞,杀机暗藏。 扇影流动中,忽见一长蛇飞窜,乘风疾骋,「劈啪」作响,击地有声,原来是一条乌金蛇鞭,鞭身布满尖牙倒钩,翻腾如蛟,正是蓝发女特搜所使。蓝发女一手执鞭,一手使月牙单钺,可谓远近兼顾,长短皆备。 蓝发女与「公子哥」一鞭一扇,相辅相成,两人默契十足丶合作无间,交织成一套「死亡之舞」,直向傩神攻去。 然而使者这端,却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哇!看这扇舞,比公园大妈跳的还精采!」 「还有蛇鞭呢!据说可以壮阳!」 「呿!就知道吃,这鞭吃不得的。」 「打啊!打啊!怎麽不快点打!给我狠狠地打!哎唷!干什麽呢?吃过饭没有?用点力啊!」 「打人都不痛,还说是『特搜队』?」 「喂喂!赌盘开了。」「一赔十,我赌『特搜队』赢!」 「我跟!」「我也要下!」 「等等等等,别吵!一个个来!下丶下丶下!下好离手!」 没想到前头打得热闹,後方使者们赌得更欢,观众席里竟然开起赌盘来了,此情此景,看在老组长眼里,也只能摇头叹息。 这一头,「鬼怪少女」在傩神成功转移众使者焦点之下,发动偷袭,一举自「公子哥」手中抢回了蓝蓝,连忙将蓝蓝抱在怀里,摸摸她冰冷的脸颊,焦急地四下查看伤势,忍不住心疼落泪:「都是姊姊不好,没能顾住妳,让妳被坏人抓走,吃了这麽多苦头,姊姊对不起妳……!快醒醒啊!蓝蓝,蓝蓝……!」 所幸傩神医术高明,人一救到,就立刻变出花瓣,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和着唾液嚼烂,吐出後涂在蓝蓝被捅穿的肋间伤孔及烧焦的双手上,再将另一片花瓣放入孩子口中丶置於舌下,随後手指轻弹,一缕花粉旋即化作轻烟,吸进了蓝蓝的鼻孔之中。 「妹妹不必担心,此童虽为亡者,只要元神尚在丶阴气未散,便无大碍,经我医治,不消片刻即可转醒。」语毕,便回头起身,站到了两人跟面,双手一张,金戈铁盾,立现左右。 傩神一边站在前方庇护二小,下双目凝视着眼前的「死亡之舞」,上双目则溜转八方,似在搜寻某物,一边将脸微微向侧,悄声说道:「妹妹,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快携童女离开,切莫迟疑!」 话才说完,鞭扇齐上,俱被铁盾挡下,金戈随即横扫,势若风卷落叶,两名特搜立被击退,二人甫去,飞针立刻补上,自四方暗处袭来,傩神侧身一闪,大步一滑,举盾抢先挡在两小跟前,飞针失手未中,立即消失无踪。傩神单目一瞥,金戈一横,「铿!」地一声,一只从少女脚下阴影中悄悄伸出的鬼爪,不偏不倚地被金戈挡下,傩神铁盾高举,朝地上猛力一铲,「匡!」一声巨响,一道阴影便像蛇一样火速窜回,而被金戈格挡的鬼爪也瞬间化为黑灰,烟消云散。 「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抵挡『劫哥』队长的『闇影忍法帖.阴鬼爪』,此神修为甚高,不可小觑。」 「别吹了,那家伙好歹也是个领了天命的驱鬼武神,能挡住鬼爪,也不是什麽太令人意外的事。」 值此,三道黑影迅速合流,重整旗鼓,形成一股黑色风暴,强横袭来。 傩神一边从容接招,一边留心身後两小,惟恐忙中有变,遂急催少女离开:「妹妹,速离此地,以免节外生枝!」 於此同时,蓝蓝已慢慢苏醒:「唔……唔……姊姊……大人。」一见那孩子转醒,鬼怪少女难掩兴奋,顾不得周遭金火交并丶强敌环伺,立刻抱起蓝蓝又亲又拍。 「呀!妳终於醒了,姊姊好担心。没事,不怕,醒了就好丶醒了就好!」 「姊姊大人……呜呜呜呜……」大概是想起了刚刚的可怕经历,一肚子委屈和压抑许久的恐惧,瞬间化作泪水,奔流宣泄。 看着两人历险重逢丶相拥而泣的模样,傩神也只能轻叹一声,不再催促,举盾横戈,尽量替两小多争取一点时间。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姊姊看看妳好点没有。」放下孩子,上下仔细查看,赫然发现,不但身上的伤孔全没了,就连烧焦的双手也都完好如初,心中不禁赞叹,这位傩神大人的医术真是惊人。 想来这位「古代大黑熊姊姊」虽是女身,却勇武过人丶行侠仗义,而且还是名仁心仁术的救命神医,这样正派光明的神,为何却要戴着一副可怕的面具,披着黑熊皮丶蒙面行事?实教人难以理解。 眼见小家伙伤势已然无恙,忙自背後掏出刚刚从角落拾回的小毛熊,递到了蓝蓝眼前,挥动毛熊的小手,巧言道:「妳看,连小Bu 都在等妳醒哩!小Bu 好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在等妳呦!」,那孩子看到了心爱的小熊,立刻一把抱在怀里,紧紧抓着,小脸直贴着小熊毛茸茸的头不断磨蹭,闭上了眼睛,流露出难得的满足表情。 然而现在并非玩物之时,心知情势危殆,忙将蓝蓝拉回现实,叮咛道:「现在姊姊得马上带妳出去,妳要跟好,知道吗?」 「是,姊姊大人。」 沟通完毕,旋即转身向傩神求助:「姊姊,有结界,我们出不去。」 傩神闻言,先是一愣:「异哉!区区『亡灵结界』,理应困不住『鬼怪』才是。」随後旋即领悟:「料必是此『鬼怪』遭人封印未解,或因故自囚於凡蛹尘念,或初生乍就丶时机未至,尚未完全醒觉,才会受困於此。」 无论如何,情势紧迫,已无暇待其自醒,遂悄声嘱咐道:「妹妹听好,待吾划破结界,汝等当速循此缺,开门自出,毋有迟疑!」 「可是,这些门刚刚都已试过,全被锁死,形同布景,根本打不开啊!」 「此乃因汝以为是,则自如是,心随境转,便受制於他。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净念凝神,一心向往,自可出矣。」 (这……到底在扯什麽鬼?听起来很玄的样子。总之,大概是要我「集中精神,专注想着要往哪去」的意思吧?) 二十三丶破封 未等少女会意,傩神已抡起金戈往前一扫,逼退敌方,再趁隙回身,奋力朝背後一处房门劈去,立刻在门上划开了一道裂口,顿时白光四射,照亮了原本幽深阴暗丶灯光闪烁的结界走廊,裂缝处更不断有强风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 「此处由吾抵挡,妹妹速去,莫再耽搁。」「可是……」 「不必担心,小小幻境,不足困我,待汝等安离,自去会尔。」 「既然如此,姊姊小心,我们先走了,多谢姊姊救命!」 「谢谢熊熊阿姨!阿姨再见!」 傩神点了点头,便又冲入战围,将敌人推向走廊另一端。 事不宜迟,连忙拉起蓝蓝,冲至缺口处,想从缺口钻出,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扭转门把,老实开门。岂料,无论怎麽转丶怎麽撞,门就是不开,顿时急出了一身大汗。 (怎麽办?怎麽会这样?不行,我得冷静,赶紧专心想想要到哪去?对了!外头,之前在一楼时看过外头,马路丶人行道……哪都行!快想!快呀!) 「妹妹休急,闭目凝神,专注一心,自可拨云见日……」话没说完,铁扇便迎面而来,侧身一闪,数道暗器擦身飞过,未及喘息,鬼爪又乘影杀到,傩神忙举戈架开,脚下一挪,蛇鞭立至,才刚堪堪躲过,铁盾竖挡,「匡!」地又是一击。 「不好,嫌犯要逃走了!」 「【地狱特搜】在此,岂能让妳称心如意?」 只见队长「劫哥」嘴里碎碎急念,催动咒语,顿时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丶蔽目遮光,「劫哥」血瞳一睁,七道黑影拔地而起,俱是队长形象,血目鬼爪,动作一致,围绕在傩神四周,其他两名特搜见状,急忙闪退。 「是『幻影绝杀』,队长要放大招了,退後点,免得被波及。」 「哎唷唷!居然用到『七影』,队长也够抬举对方了。」 「别废话,快退後!」 然而傩神不为所动,四目绽放金光,环顾四周。忽然,七条影分身一举齐上,事前毫无徵兆,无数鬼爪自四面八方扑至,傩神铁盾一护,金戈一扫,□□倏忽全消,无影无踪,不意脚下竟伸出大批鬼手,紧抓傩神双脚,下盘顿时受制,七道黑影随即纷自暗处涌现,向傩神脚下袭来,鬼手则化成阴影,自傩神腿部开始往上攀延,小腿丶大腿丶躯干丶四肢丶颈部,直至颜面,黑影所到之处,肢体立现麻木,动弹不得。鬼手最後与七道黑影化整为零,像木乃伊一样,将傩神全身层层包覆,最後裹成了一具巨大的黑色人茧。 另一头,两小正为打不开门发愁,惊见傩神成了一具人形黑茧,原本切开的缺口也开始失去光芒丶渐渐闭合,不由得失声大叫丶手足无措。 「啊!怎麽办?怎麽办?傩神姊姊!您要不要紧?千万别死啊!听得到我说话吗?」然而人茧一动也不动,无论如何呼喊,都没有反应。 「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猛一回头,双拳顿时紧握,青色火焰再次熊熊燃起,然而身後却又传来「咿—— 咿——」的呜咽声,拖住了脚步。 「呀!蓝蓝,不可以!」想必是那孩子太过害怕,顾不得青焰燃烧,一股脑紧抱着「姊姊大人」的大腿不放。 「再烤焦,可没人能医妳了,傻孩子!」连忙收摄心神,努力平复情绪,火焰也渐渐熄灭,然而致命的危机才正要开始,没了青焰护身,傩神又成了黑色木乃伊,眼下就只剩一身拳脚,来面对眼前满坑满谷的敌人。 「蓝蓝,妳要在背後躲好,姊姊得拼命了,听到没有?」 「是,姊姊大人。」那孩子一边发抖,一边嗫嚅道。 「还愣着干什麽,不快上去拿人?」蓝发女转头徵求队长同意,获得「劫哥」首肯,便连忙催使者齐上。然而使者们大多吃过鬼怪少女的苦头,才见她举拳威吓,就如惊弓之鸟,吓得纷纷後退,只在外围装腔作势,无人敢上前讨打。 「来呀!不怕死的就上来!」一边把蓝蓝推到後头,一边摆出架式,威吓对面。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什麽事都得自己来。」蓝发女骂完,便使了一个眼色,「公子哥」随即会意,两人一起上前,越过封印傩神的黑色人茧,直取鬼怪少女。 然而就在两人与人茧擦身而过,向少女逼近时,人茧却突然动了起来,铁盾一挥,正中「公子哥」後脑,只闻「匡!」的一声,「公子哥」便像被拍中的苍蝇一般瞬间喷出,朝前扑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动也不动,陷入昏迷。 蓝发女惊觉有异,正欲回头,却跟着中招,同样捱了一盾飞出,不省人事。 「哇啊啊啊——!」这一下可吓坏了使者们,就连身经百战的「劫哥」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都已用上了「七影绝杀˙魂茧缚」,对方不仅没化成肉泥丶被「蚀魂茧」消化吸收,反而竟还能行动自如丶发动突袭,一举干掉了两名特搜(外加地上始终没醒的「忙内」,已累计三人),看来真是低估了眼前这位「古代大黑熊」。 干掉两名特搜後,黑色人茧竟兀自动了起来。除了持盾的手已事先已突出茧外,其馀覆盖处也渐渐开始出现裂痕,阵阵白光与花香从裂缝中渗出,接着裂缝越来越大,龟裂遍布全身,不一会儿工夫,人茧便已爆开,碎片四散剥落,化作黑灰,随风扬散。 「雕虫小技,焉能困吾?」金戈一指,原本在外围装模作样的使者们顿陷恐慌,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弄得臭气熏天丶尿骚四溢,形如丧家之犬,一下全躲到了「劫哥」背後,最後索性退到了走廊彼端,像受惊的猪群一般,全挤在一块。 「啊!竟尔忘记,有来无往,险失礼数。」一眨眼,人便闪到了趴在地上的两名特搜後方,举起金戈,像叉肉丸一样,一叉一个,全扔回了使者堆里。此举一出,使者们更是吓得抱头鼠窜丶惊呼连连。 扔完了垃圾,连忙转头关心两小状况。只见「鬼怪少女」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哭道:「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还好姊姊您没事……。」说着说着,泪如雨下,一时也分不清是压抑许久的恐惧,还是担心。 面具後方传来几声轻笑,双手将少女扶起:「故意藏巧,小小弄计了一番,不料竟惹得妹妹担心,还小瞧了姊姊。」 「啊……这个……」少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一脸腼腆,连忙转向蓝蓝,藉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了,该走了,蓝蓝,跟『黑熊阿姨』说再见!」「阿姨再见!」挥了挥手,重新回到缺口处,只见白光依旧,裂隙也已回复原状,一手正要握上门把,突然,傩神与鬼怪少女,不约而同地停止动作,急忙转身望向走廊的另一端。 「那丶那是什麽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卷十四丶崩解 二十四丶瞎子 「巨邪将至,妹妹当心!」一股强大的力量悄悄迫近,挟带着黑暗丶血腥与恐惧,排山倒海涌至,「山雨欲来」之势,压得人胸口喘不过气,近乎窒息。 「对手不同以往,非比寻常,姊姊须全神御敌,妹妹快走,勿再逗留!」 傩神语气中透着紧张,然而不必她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次的敌人绝非眼前这些泛泛之辈可比。 话声方止,周遭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才一眨眼,阴间使者不知何时,早已重新列队,黑压压一片,排得整整齐齐,个个面无表情,庄严肃立,双目紧闭。突然间,使者们像是傀儡一样,不约而同地张口,发出了「哦(o)——」的单音,比起【酆都镇魂曲】,此等呼声,更像是两军对阵或一决生死的竞技场中,恭迎战士出场的战呼。 「ㄛ(o)—— 」「ㄝ(e)—— 」「咿—— 」「啊—— 」「唔—— 」 随着单调诡异的长吟声不停变换,一股绝对的黑暗,自走廊彼端的底部开始,渐次扩张丶延伸而来,原本闪烁的灯光,也「登丶登丶登丶登……」地自远而近丶逐一熄灭。黑暗吋吋扩张,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将走廊变成了一条无底深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尸臭味,与无尽的黑暗相揉,混杂成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恐怖气息。 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使者们停止了单音的吟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悲泣惨呼声,彷佛无数在地狱遭苦丶受尽各种折磨凌虐的鬼魂,藉由使者发声;又像是被屠戮惨死的受害者,即使肉体已亡,冤魂却仍停留在被残杀瞬间,所发出的凄厉尖叫与咒怨,透过使者的喉咙一一呈现。鬼哭神号之声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惨呼悲鸣,此起彼落,相互激荡,交织成一首令人闻之丧胆丶魂飞魄散的「地狱受难曲」。 突然间,使者们全停止了咏唱,周遭又恢复了宁静,一片死寂。只见使者们个个七孔流血丶动也不动,接着从遥远的深渊底部,传来了沉重的诡异声响。 「匡琅琅—— 匡琅琅——」铁炼的锒铛拖曳声,夹杂着「咕隆咚—— 咕隆咚——」彷佛球状物体相互碰撞丶拖行的不明声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遽然,使者们又双眼紧闭丶异口同声,以一种极其缓慢绵长的语调,口径一致地唱道: 「阎—— 王—— 要—— 妳—— 三—— 更—— 死—— ,谁—— 能—— 留—— 妳—— 到—— 五—— 更—— ?」 语毕,使者们便自分立两侧,左右相对,让出中央走道,最後隐没在不断扩张的黑暗深渊里。深渊吞没了使者们,也吞噬了【地狱特搜】,然而这股绝对的黑暗,却没有因此停止脚步,反而更加快速度,直往对面的三人扑来。 傩神见状,连忙举起铁盾,一个箭步挡在两小之前,金戈一指,四目绽光,霎时光明大放丶满室生香,朵朵花瓣於四周翩翩飞扬,在两小身边形成了一层保护,而绽放的光亮则与不断扩张的黑暗浪潮短兵相接丶碰撞在一起。 整个空间,顿时形成了「光」与「闇」丶「黑」与「白」的对峙,相持不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两者的对峙也愈显胶着。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停在傩神不远处,迟疑了一会儿,黑暗竟径自撤去,走廊顿时重现光明,众使者及特搜队员也各自恢复意识丶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咦?奇怪?刚刚发生了什麽事?」「不知道,没印象。」「奇怪,脑筋一片空白,这段期间的记忆全无,超诡异。」「就是啊!」「我也是。」 就在众使者不明就里丶身陷五里迷雾之际,一名男使者突然惊声尖叫,双手掐起了莲花指,在队伍里扭着屁股乱窜了起来,顿时引发骚动。 「血!有血!哇啊啊啊——!」 「啊啊啊啊——!有血!我也流血了!啊啊啊啊——!」 「哇!真的!你鼻子也有!」「嘴角也是!还有耳朵!」 「你也有!」「你也是!」「哇啊啊啊啊——!」 恐慌像传染病一样,在阴间使者的队伍里迅速渲染开来,只有老组长一派镇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从容拭去脸上的黑血,缓缓叹道: 「真不愧是领有【斩鬼执照】的金牌死神丶所向披靡的『地狱刀锋』—— 号称『深渊万鬼屠』的【无生】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向一往无前的【无生】大人,怎会突然住手?又是什麽让他停下了脚步?实在令人费解。」 然而也因为黑暗撤去,走廊重见光明,才让众人得以看清眼前来者的形象。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丶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身血污,难以数计的刑痕伤疤,横七竖八地爬满了他的身躯,体无完肤。身上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恶疮,不但腐烂发臭丶脓血直流,还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不停蠕动着,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张人脸,这长满全身丶流着脓又恶臭难当的瘤状物,原来是一颗颗人面毒疮,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此外,男子项上还扛着一副硕大黝黑的枷锁,上头满布斑驳血渍,沉重的手镣脚铐则牢牢地套在四肢上。枷锁和镣铐间,连结着数条铁炼,行走时便会彼此交缠丶相互撞击,□□脚踝上的脚镣更连着粗实的铁炼,像条长长的黑尾巴般拖曳在地,脚炼的末端则是一张巨网,里头装满了无数颗长了毛发的浑圆物体。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圆滚滚的东西,竟是各类人头!难以数计丶成堆的人头!全是被斩下的首级,有新有旧,有些面目尚可辨识,有些则腐烂浮肿丶面目全非,有些甚至早已成了白骨,满网尽塞。脱落的毛发和掀皮烂肉,自巨网的缝隙参差突出,黑色尸水和着脓血渗流四溢,随着他的步伐一路绵延,形成一道漫长的血痕足迹。 那诡异而沉重的铁炼碰撞和拖行声,原来便是出自这一身行头。 「是『瞎子』,这家伙终於到了。」 「哎唷唷!人家是『金牌死神』嘛!好忙的,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哦?」 「不过这家伙怎麽搞的,怎麽突然收手,整个人愣在那儿?」 「该不会是……杀腻了,突然对猎物失去热情?哎唷唷唷!那可麻烦罗!」 「虽然说在『死神』圈内的排行不算前面,只在百名之列,不过好歹也是荣膺『斩鬼执照』,遇恶鬼得先斩後奏的金牌死神,据说还曾经在地狱深渊内,与企图造反越狱的恶鬼叛军厮杀,最後将恶鬼尽数斩首,以一人之力弭平叛乱,搏得了『深渊万鬼屠』的美名。光是这些资历,在阴间行走就已够呛的了……不,根本已可横行无阻。」 「是啊!那一役可牺牲了不少狱卒和鬼差,当时『死神团』正在『阴阳界』阻杀前来劫狱的恶鬼外援,只是派他先下去探哨,没想到竟然被围在里面,和外头失去联系。等到『死神团』结束外面的任务,正打算组织攻坚时,他却已经一个人从深渊里爬出来了,从此成为传奇人物,这也是为什麽虽然他平日业绩不高丶排名不前,却在阴间备受礼遇的原因。」 「说实话,要不是他个性太乖僻,以他的实力,就算我们四人联合,都还不是对手,要是他认真起来,我这『特搜队长』,恐怕都得拱手让他。」 「哎唷唷!居然连『劫哥』都这麽说,不过这家伙个性真的古怪,对什麽事都没兴趣,除了任务,整天就只往『奈河』跑,一个人坐在河边看彼岸花,看多久都不腻,这花到底有啥好看的?问题是他根本是个瞎子,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而且出门还喜欢绑手绑脚,拖着一大网子脑袋,简直有病!」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有病,我看你全身上下都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尤其是那张嘴!」 「哎唷唷!好端端的怎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 「别吵了,快趁这机会看看忙内伤势如何,不行的话就直接後送,我留在这接应『瞎子』,以防万一。」 「是,队长。」 这一头,被称为「深渊万鬼屠」丶一往无前的【无生】大人,却整个人杵在原地,缓缓侧着头,似乎正在倾听什麽声音,鼻子更自刚刚开始便不停地嗅着,像是闻到了什麽。原本遮蔽颜面的披散长发,随着头部的转动略微分开,才发现他竟双目凹陷,眼上还绑覆着一条陈污布条,直绕至脑後,「瞎子」之称,其来有自。 「花……花香……」才刚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一片花瓣就正巧不偏不倚地飘到他的面前,落在鼻前的长发上。「花……花瓣……香……香气……女人……谁?」【无生】大人双手颤抖,将鼻前发上的花瓣取下,捧在手心,凑上了鼻子,不停地闻着。 「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愈闻,情绪愈发激动,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双手更是不停颤抖,接着甚至仰起头,露出了整张脸,喉咙里发出乾哑的哽咽声,而遮住双目的布条下方,更是淌下了两行墨黑血泪,最後双膝一软,整个人匍匐在地,捶胸顿足,放声大哭,惊天嚎啕,一发不可收拾,彷佛压抑了千年的悲痛,一夕爆发。 「呃啊——! 呜啊啊啊啊——! 呜啊啊啊啊——!」 随着【无生】大人哭天抢地的号泣悲鸣,整条走廊也开始天摇地动,周边景象更是随之扭曲,不仅地上丶墙上到处出现巨大斑驳的裂缝,随着震动摇晃的力度渐增而逐渐扩大,天花板更开始应声碎裂丶成块掉落,原本闪烁的灯光在迸出一团火花後便瞬间熄灭,整条走廊除了傩神所在处还保持明亮,其馀各处均已一片黑暗,包括【地狱特搜】队员在内的众人,纷纷陷入恐慌,四散走避,只有傩神一人呆立现场,成为唯一的例外。 「哎唷唷!『瞎子』抓狂了!这下可麻烦了。」 「再这样下去,结界会崩溃的!」 「【无生】大人,请快停止啊!」 「谁来想想办法,阻止【无生】大人?」 「这样下去,人犯怎麽办?」 「管不了那麽多了,再不逃就来不及,快走!」 一声令下,现场不论是【地狱特搜】还是阴间使者,均一一化作黑影,迅速逃离现场,瞬间走得一个不剩,只剩傩神和【无生】还留在原地,完全没有逃走的意思。 於此同时,整条走廊已面临坍塌危险,「鬼怪少女」慌忙拉起蓝蓝,连滚带爬地往傩神先前劈开的结界裂口奔去,一手抓住门把,用力一扭,没想到原本怎样都打不开的门,竟然一转就开,一时间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扑了出去,匆匆回头一瞥,却只望见傩神呆立的背影,渐渐被坍塌的泥块土石埋没,整个人消失在崩解的结界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卷十五丶偿愿 二十五丶归途 「傩神姊姊——!傩神姊姊——!」千呼万唤,却为时已晚,开启的门早被土石堵住,化为一堵黑墙,彻底填满,紧接着整扇门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最後消失。 「姊姊大人!姊姊大人!」直到听见蓝蓝的声声呼唤,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顺利脱离结界,正跌坐在医院某处的冰冷地板上,手臂则被那孩子紧紧抓着,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别担心,姊姊没事。不过,这到底是哪里呢?」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医院正门的大厅地板上,而蓝蓝则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姊姊大人」起身带她离开。 「是了!刚刚焦急之间,脑海里只想着『不要求太多,只要让我到医院正门大厅就行了!』,一边努力想着大厅的样子,然後门一开,就到这里来了。」 「所以秘诀就是『心无杂念,专心想着要去的地方』?哦——!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懂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虽然尚未见到阴间使者的踪影,还是得赶紧带蓝蓝离开这里才行。想到这里,便连忙站起身丶拍拍屁股,对着那孩子说道:「蓝蓝,我们走吧!」「是,姊姊大人。」,随即拉起蓝蓝,一起穿过了医院的大玻璃门,直到了外头。 一阵凉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哈……啾……!」,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啊——!新鲜的空气!」沁凉清爽的快感直入肺里,整个人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不过待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有点冷。正所谓「自由诚可贵,不跑价更高」丶「绝地勿入,险地勿留」,於是赶紧越过人行道,直往对面的大马路跑去。 回头一看,医院屋顶上斗大的「首尔区第一人民医院」霓虹招牌正亮着光,将漆黑的夜空染成了一片殷红,格外醒目。外面的空气十分寒冷,冻得人直打哆嗦,这时才发现自己衣衫单薄,身上只穿了一套病患专属的住院服,难怪冷得半死。 一阵冷风吹来,整个人便冻得双手环抱丶缩成一团,转头一看,却发现小家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这时候又不禁羡慕起没有肉身的亡者,毕竟是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存在,只能感受另一个世界的温度,在眼前的情况下,反而莫名其妙地成为一项长处。 越过了马路,两人便一大一小丶手牵着手,一同漫步在深夜的人行道上。 凌晨的街头十分安静,行道树的叶子翩翩飞落,随风飘散,发出了细微的窸窣声。虽然路灯为马路提供了充分的照明,却没什麽人车通行,显得有些冷清。偶尔看见挂着红旗的人民解放军军车呼啸而过,除此之外,路上几乎没什麽人。 只是,一个穿着住院服的少女,大半夜独自漫步在街头,一只手以奇怪的角度摆动,还不断对着空气讲话,这画面不仅有些突兀,乍看之下,更令人毛骨悚然。 (蓝蓝是标准的「阿飘」,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奇怪的是:在医院和结界里,彷佛过了一个世纪,但出了结界,天空却还是一片漆黑,记得最後一次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左右,依现在的天色来看,距离天亮似乎还有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精确的时刻,难以估计。 不过眼前还有一项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 老娘快冻死啦!脚也酸死了,看来得招部车来坐坐才行,啊娘喂!我的腰丶我的腿……折腾了大半夜,总该好好歇歇。 「哎哟!我不行了,蓝蓝,我们招部计程车坐坐吧!」 「是,姊姊大人。可是蓝蓝身上没有抠抠(钱钱),怎麽办?」 「啊!剉赛(泻裤子)!我都忘了,现在可是身无分文,怎麽办?难道真的就这样走到天亮丶走到死……?天哪!」 这下可麻烦了,虽然有地址(就在蓝蓝的脑袋里,只要她没忘记的话),却没钱坐车,从地址看来,好像也不是两丶三步就能到的距离,现在却只能靠两条腿走路,妈呀!光想就崩溃。 还有一点更惨的是:老实说,这里人生地不熟,一醒来就在医院里,连怎麽来的都没印象,遑论是到陌生人家(蓝蓝她妈是陌生人,无误),就算有了地址,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怎麽办? 越想头越大,一个头丶两个大。 「啊啊啊——!怎麽办丶怎麽办啦?」巨大的问号不断从天而降,压得人喘不过气,只能抱着头蹲在路边哀嚎,留下不明就里的蓝蓝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办了。」原本深埋在臂弯间的头突然抬起,霍地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报警,要是找不到警察,就找便利商店或跟路人借个电话再报警。话说这大半夜的,路上怎麽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便利店又该上哪找去?」 「啊!对了,现在是『宵禁』时间,首尔地区是实施军事管制的,难怪没人,我居然忘了!而且我现在还是个『失踪病患』,不能报警,万一被抓回去就白搭了,哎呀!我真是笨……!怎麽办?这也不行丶那也不行,到底该怎麽办才好?哎呀!烦死了!」 原本霍地站起身的鸵鸟,又将头埋进了臂弯之间,双爪不停地搔着头发,苦恼至极;而蓝蓝也只能跟着站在一旁,一脸疑惑地看着「姊姊大人」发疯。 此时身旁突然传来了车辆驶近的声音,「叭」一下短促的喇叭声接踵而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一辆计程车,「喀!」的一声,後座车门开启,一名男子从驾驶座里探出头来,喊道: 「上车吧!小姐,这大半夜的,天气又冷,您穿这样在街上逛,会感冒的。住哪?我送妳回去吧!」 「可丶可是我没钱……。」 「唉!没关系啦!到了再付就行了,就算真的没钱付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要收工回家了,就当作载了趟便车,上来吧!」 (大半夜坐免钱的计程车,感觉实在诡异,会不会碰上……「那个」,被人家载去「那个」,然後又被「那个」……咦?不对啊!我可是「鬼怪大人」吔!连阴间使者都惹不起的家伙,还怕一个普通人?管他的,反正现在也没什麽选择,免费的便车,不搭白不搭,好!就这麽决定!) 主意打定,向身边的蓝蓝使了个眼色,那孩子倒也挺机伶,二话不说便径自跳进车後座,两人就这样一起搭乘免费的计程车,踏上了那孩子梦寐以求的归途。 「哎哟!冷死我了!」一进了温暖的车厢,就拼命地搓着臂膀,没办法,外头实在太冷了,折腾了一夜,全身又酸又累,终於可以舒服地瘫在软软的座垫上,好好伸展一下筋骨,歇息歇息。 整个人才刚舒服地陷在车後座里,仰着头靠在软垫上,舒展了一下肩颈,原本累到眯着丶将睡将醒的眼睛,却突然注意到车上的电子钟,上头显示现在时间是凌晨 4 点 32分,也就是说,从最後一次在医院看到时钟丶逃亡丶进出结界丶到外头,一直走到现在,感觉上像过了一世纪的时间,在现实中却才只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真是不可思议。如此算来,甚至可以大胆地假设,在结界里的时间,根本是停滞不动丶可以略去不计的。 二十六丶便车 「所以……小姐,请问您要去哪呢?」司机突然冒出的询问,瞬间打断了思绪,将人拉回到了现实里。 「啊啊!差点忘了。」连忙又向身边的蓝蓝挤眉弄眼,悄声说道:「快点把地址背给我听,我好照着念。」「是,姊姊大人。」那孩子果然一字不漏地把地址给背了出来,连忙照着念给司机听。「哦!那儿我知道,没问题!出发!」说完脚下油门一踩,车子便一路向前驶去。 望着窗外的景物不断後退,不禁偷眼瞄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蓝蓝,发现她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外头的风景。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模样,玩心顿起,於是偷偷地伸出了手指,朝那孩子的肋间和胳肢窝搔去,搔得她呵呵直笑,整个人就像弹簧一样扭来扭去。 「噜噜噜……滴!」「噜噜噜……滴!」 「啊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 「痒不痒?痒不痒?」 「好痒啊!哇哈哈哈!不要了啦!哎唷……喔呵呵呵……啊哈哈哈……!」 「嘿嘿嘿嘿……滴!」「哇——!」 「怎麽样?要回家了,蓝蓝高不高兴?」「高兴!」 「想不想妈妈?」「想!」 「有没有感谢姊姊大人?」「有!」 「小Bu 开不开心?」「开心!」 「那,见到妈妈,第一句话要说什麽?」「我爱马麻(妈妈)!」 「哎唷!好肉麻,蓝蓝爱撒娇,羞羞脸,呵呵!」 「姊姊大人羞羞脸,咧咧咧——!」 「哟?欠搔了妳?」 「喔呵呵呵……啊哈哈哈……不要啦!啊喔呵呵呵……!」 「蓝蓝见到妈妈後,接下来想做什麽?」 「跟妈妈一起去巷口老奶奶的店吃冰淇淋!」 「这麽冷还吃冰淇淋啊?」「因为好吃!」 「蓝蓝喜欢什麽口味呢?」「巧克力!」 「妈妈喜欢什麽口味呢?」「香草!」 「那,姊姊大人喜欢什麽口味呢?」「嗯……不知道。」 「嘻嘻嘻!只要蓝蓝带姊姊大人一起去,就知道噜!」 「好!」「一言为定!」「嗯!」 蓝蓝大力地点了点头,两人还勾了勾小指头,印了大拇哥。 「嘘——!小声点,不能让前面的司机叔叔听到。」「是,姊姊大人。」 「蓝蓝妳看,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像不像小偷?」「小偷?」 「对呀!我呢……是小偷大人,而妳呢……就是小偷……蓝蓝!」 说到她名字的同时,手指便直往她胳肢窝里戳去,接着趁她笑得东倒西歪之时,又故意揪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两人手来脚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路上嬉嬉闹闹丶顺利平安,即使遇到了人民解放军的管制拦检点,也都畅行无阻,没有遇到什麽刁难,检查哨的解放军士兵几乎可说是「视若无睹」,连证件也没看丶问都没问就直接放行了,相较於其他受检车辆,一辆计程车能得到如此「礼遇」,可说是无比幸运。 「小姐,到家囉!」「啊啊!是,真抱歉,我睡着了。」 「呵呵呵呵!还好没被载去卖掉。」 「嘿嘿!是啊!真是万幸,不过我没什麽肉,大概也卖不了多少钱。」 (没想到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大概是折腾了一晚上,太累了。) 这时再次留意到车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时间是凌晨 5点 17分。 「所以……多少钱?」「一共是 60元人民币。」 「呃……那个……」 「哈哈!我知道,没关系,这趟就当便车,不算妳钱了。穿这样从医院里出来,又住在这种地方,想必是辛苦人家,反正我也是下工顺道要回去,无所谓。」 「啊……这……」 「别这呀那的了,总之从这里沿着坡道进巷子,一路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了,如果忘了路怎麽走,查查门牌也能找到。不好意思,巷弄太窄,车子进出不方便,只能送到这里了。」 「啊啊!千万别这麽说,没付钱搭您的便车,还劳您驾,耽误您回家的时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万分感谢您!」 「呵呵!没关系,快回去吧!」「是!谢谢您,托福了。」 话说蓝蓝跑哪去了?转头往车外一看,才发现那孩子早已兴高采烈地蹦到了车外,站在路边候着。於是连忙开门跨出车外,将车门阖上之际,仍不忘再三跟司机道谢话别。 「不过,司机先生,您……不是普通人吧?」「耶?」 「司机先生,您是看得到的吧?」「耶?看得到什麽?」 「看得到我身旁的那位啊!」「身旁的那位?哪位?」 「呵呵!而且这辆车,也不是普通的计程车吧?」「耶?」 「解放军的拦检哨安检如此严格,又是宵禁时间,什麽样的计程车能够如此畅行无阻,连查都不查丶看都不看,就直接通过呢?」 「哎哟!我说这位小姊姊,妳一定没当过兵吧?阿兵哥打混摸鱼,妳大概没见过吧?这在军中可是稀松平常的事哦!」 「真的是这样吗?」 「呵呵呵呵!别想太多了,快回家吧!家人还在等妳呢!」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让我搭了这趟便车。」 「哎呀!小意思,没事儿,别往心里去,要是真在意,车资下次再付也行。」 「下次?」 「呵呵呵呵!我们会再见面的。快回去吧!外面很冷的。」 「呃!听您这样说果真又冷起来了,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呵呵呵呵!」「那,就先这样罗!再见!」 「嗯!再见,後会有期,下次记得带钱,哈哈哈哈!」 「下次也记得告诉我您是谁?」 「哎哟哟!这是要约会的前奏吗?小妹妹这麽主动,大叔我会害羞的。」 「呵呵!司机先生您真会说笑。那,再见罗!」 「再见!请小心慢走!」「谢谢,您也是!」「哈哈哈哈!走罗!」 望着计程车远去,心中仍对这位司机充满疑问,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卷十六丶叙亲 二十七丶塔屋 蓝蓝的家位於斜坡的顶端,而离下车处不远的转角,有一间小杂货店,听蓝蓝说,那里便是老奶奶的店,里头贩售很多生活杂货,当然也包括小孩子爱吃的冰淇淋。 沿着斜坡蜿蜒而上,两侧多是老旧低矮的民房人家,屋龄看来都有一定的年纪。时序已近黎明,天色蒙蒙微亮,渐渐由黑转为带点层次的钴蓝,别有一番风味。一边欣赏天色的变化,一边沿着狭窄的巷道,慢慢走到了斜坡顶端,蓝蓝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站在最边间一户人家门口,指着顶楼的塔屋不停地蹦跳着,想必就是蓝蓝朝思暮想的家。 塔屋看来不大,位於一栋双层建筑的顶楼,从斑驳的墙壁和褪色的红屋顶,在在显示这是一间廉价的老旧出租房。下方另有两层楼,都是一般住家,不过从信箱内塞满了各式信件广告和通知单看来,恐怕都是无人居住的空户。 在一楼设有共用的大门,虽美其名为「大门」,其实是座早已歪斜丶满是锈蚀的老旧铁栅门,连结着一道低矮围墙,围绕在整栋建筑四周。墙面爬满杂草藤蔓,和五颜六色丶歪七扭八的各种涂鸦,污损不堪。大大小小的分类广告,将原已颓圮残破丶内砖裸露的墙面,妆点得多采多姿,构成一幅充满後现代兼容并蓄丶拼接多样,又带点残缺颓废美的另类图画。 事实上,像这样整栋楼遭废弃丶沦为空屋的情况,在战後可谓十分普遍。由於人口大量减少,许多房子也因此空了出来,加上首尔在战时是主要战区,首当其冲,整个社区一夕毁灭丶搬空或渐趋荒废丶成为鬼城的,比比皆是。 轻松翻过了矮墙,沿着屋外的铁制楼梯拾级而上,锈蚀的阶梯发出「嘎吱丶嘎吱」的声响,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担心楼梯随时会崩塌,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踏。好不容易爬到了顶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形的阳台。所谓「阳台」其实是以简单的水泥女儿墙将顶楼围起构成,上头简单摆设了一张供人休憩的矮腿大方桌,和一根由两根木头支架撑起的晒衣绳。 时序已近天明,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日出。只见天色由全黑慢慢转成深蓝,顿时天地同色,一片青幽。接着,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一抹红晕,与深蓝色的天空交织相融,随即自红晕的边缘渐渐绽放出金色的光芒,映照四周,将天上的层层云彩染成了一缕缕紫灰色的彩带。 不久,原本晦暗的天空开始慢慢转亮,蛋黄一般的橘红太阳自地平线上悄悄升起,「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刹那,光耀刺眼,普照大地,万物渐苏,一日值始。 「蓝蓝,快来看!好漂亮的日出!」低头一看,却不见那孩子的踪影。「奇怪,跑哪去了?」四下张望,才发现她早已躲到了屋檐下,蹲在门边抱着小Bu 兀自打盹儿,也不知是受不了阳光丶折腾了一夜太累,还是阿飘的睡觉时间到了。 「这家伙,说什麽要找妈妈,睡觉倒是跑得挺快的。好吧!不理妳了,爱睡自个儿睡去。难得有机会看到日出,居然给我睡觉?真是不懂得欣赏。瞧这太阳晒得多舒服,啊——嗯——!」 正伸着大懒腰,徜徉在晨曦中,欣赏着日出美景,突然,塔屋的门「咿呀!」一声迅速开启,整个门板直接弹到墙上,迸出了「磅!」的巨大声响,足见其用力之猛。而突如其来的响声,也吓了阳台上的两人好大一跳,转头一看,一名妇人正发狂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蓝蓝!妳要去哪呀?蓝蓝,妈妈在这里,快回来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少妇,身上还穿着睡衣,却披头散发丶打着赤脚,彷佛刚睡醒的模样,精确点说,更像是直接从被窝里突然起床丶猛地窜出来,急着追赶某人的样子,不禁让人联想到社会新闻里,凌晨被小偷惊醒丶追赶而出的女主人。 (听她嘴里直嚷着「蓝蓝」,还自称「妈妈」,想必就是那孩子朝思暮想的母亲了,不过蓝蓝明明就蹲在门边,怎会让她从屋里追出来呢?) 还来不及弄清楚端倪,那孩子一见到妈妈,立刻就像火箭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了上去,往那少妇的大腿一抱,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整个人直接穿过了妇人的身体,趴倒在地。然而妇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眼光依旧朝着前方搜寻,随即将目光锁定在眼前某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阳台丶穿着一身住院服的少女身上。 「哎呀!蓝蓝,妳要不要紧?」看到蓝蓝一把扑空,趴在地上摔得不轻,正急着要过去扶那孩子,却被妇人挡住了去路。 「妳!就是妳!对吧?发型丶身高丶长相,尤其是那一身住院服,一模一样,这身影,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那女人一边指着我的鼻子直嚷嚷,一边瞪大了眼睛,缓缓靠近,接着便突然发狂似的丶歇斯底里地紧抓着我的手臂,疯狂吼道: 「妳把我家蓝蓝带去哪了?快把她还给我!把我的蓝蓝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还给我……我求求妳……还……给……我……啊啊啊……还……给……我……求妳……!」 从原本的发狂丶嘶吼丶拼命拉扯,到苦苦哀求,最後整个人沿着我的双臂渐渐滑落,全身虚脱,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妇人的情绪,如浪涛般一波波袭来,冲击着心口,顷刻明白,跪在眼前的,是一名失去了挚爱女儿的母亲,而基於某种理由,使她误会我带走了她的女儿。 然而蓝蓝其实就在眼前,却基於另一个理由,使她们彼此无法接触,甚至视而不见丶毋能相认。 「妈妈!妈妈!蓝蓝在这里,妈妈别哭,蓝蓝没事,妈妈不要哭……!」 不知何时,那孩子竟自己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赶到了跪地痛哭的女人身边,安慰起她亲爱的母亲,甚至尝试想抱住眼前的妇人,伸手擦拭她脸上横流的涕泪。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小小的手依旧穿过了妈妈的脸,感受不到温度,触摸不了脸颊,连母亲的一滴眼泪,也无能拭去。 「伯母,蓝蓝的妈,我们还是先进屋里,慢慢谈吧!」 好不容易扶起那孩子的母亲,紧抓的手却仍旧不肯放开,一时间也顾不得她是否同意,赶紧先将人搀进了塔屋里,设法安抚她的情绪,顺便问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一进门,才发现屋内空间不大,摆设亦十分简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矮桌,还有一台陈旧的平面小电视萤幕,固定在矮桌前的墙上,除此之外,就仅剩两张坐垫丶一间衣橱,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没什麽家具,可谓「家徒四壁」。 室内也只有一间浴厕,厨房与客厅间未有区隔,从炊具与食具的摆放及极其有限的空间来看,客厅平时大概也兼作餐厅使用。在这所谓「客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垫底棉被,垫被上的枕头还留有主人的头印,凌乱掀开的被褥更见主人起床时的匆忙。 原来那孩子,生前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然而过了半天,却只见孩子的妈,未曾看到男主人现身,狭小的空间根本藏不住人,男主人想必不是早出便是迟归。 扶着蓝蓝的母亲在矮桌边坐下,两人便隔着桌子开始对话。 二十八丶两隔 「蓝蓝的妈,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可以先告诉我吗?」试着摆出和善的态度,先设法降低蓝蓝母亲的敌意,让气氛缓和些,才能让後续的谈话得以顺利进行。 「蓝蓝?妳果然认得我女儿,妳把她带到哪了?快把她还给我!为什麽要带走我女儿?为什麽……?」那女人一听到「蓝蓝」两个字,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伯母,请您冷静,先告诉我到底怎麽回事,为什麽您会认得我?为什麽您会认为我带走了您的女儿?请您告诉我吧!」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靠得近一些,凑上脸,恳切地问道,双手不忘握住伯母的手,但愿这样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帮助其畅所欲言。 「我的女儿,凌晨的时候,回来找我了,她笑得好开心,从来没见她那麽开心过,我苦命的孩子……」妇人望着眼前的空气,神情恍惚,若有所思。 突然,伯母抬起了头,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说道:「是了,就是妳带她来看我的,像现在这样,围着桌子,点着蜡烛……」伯母一边说着,手里一边比划着,两眼茫然地凝视眼前的矮桌,彷佛桌上就点了一根蜡烛,大伙正围在一起说话。 「蓝蓝还笑着跟我说,妳是她在医院里认的姊姊,是妳带着她一路从医院回来,她还说,妳是一个带有神气的人,能看见亡者,穿梭在阴阳之间,是妳帮她,才让她有机会能回来看我。」 伯母的脸缓缓地转了过来,看向这里,颤抖的手慢慢伸出,抚摸着我的脸颊,自她眼眶泛出的泪,似乎未曾停过。 「我好开心,这辈子从来没这麽开心过,我想好好地谢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傻笑,笑着看蓝蓝,看着她在烛光中晃动的笑脸,再看看妳,我家蓝蓝的恩人。」 「我努力想记住那烛火映照下的每一刻丶每一张脸,我要记住我最爱的蓝蓝开心的模样,还有我家恩人的长相五官,就怕眼前短暂的幸福,会随着烛火瞬间熄灭,又担心恩人万一有朝出现在眼前,我却没能认出,会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甚至错过了蓝蓝回来的时日。」 「我心里明白这只是梦,我的女儿早已在医院里往生……不,是我亲手将她遗弃在医院里,任由她痛苦地死去,即使满怀愧疚,却无能为力。然而梦境是如此真实,我舍不得放下这一切,不甘心就此醒来,我渴望女儿能这样永远开心地活着,甚至祈求这梦永远都不会醒,因为我是一个无能却贪心的母亲……。」 「然而随着烛火渐渐熄灭,天色渐渐亮起,妳却说该走了,那孩子便开始吵着要去巷口老奶奶的店吃冰淇淋,我忙着转身翻找粮票,妳却拉起那孩子直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我措手不及,担心没粮票,孩子拿什麽换冰淇淋吃,更担心妳俩就这样一去不回,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 「我心里着慌,脚下却像黏了胶一样寸步难行,只见妳拉着蓝蓝越行越远,不论我怎麽叫丶怎麽喊,都唤不回妳和孩子。直到我猛然惊醒,脚一能动,便追了出去,就撞见妳在阳台,却看不见那孩子,我一时心急,结果就变成这样……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像个疯婆子……。」 「如今能这麽近地看妳,更加确定我没记错,我没有疯,那不是梦,而我更没有认错人。」 「伯母……」 「没关系,您笑我也好,当我疯了也好,我只求您能让我再见蓝蓝一面,再见一面就好,带着神气的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我愿意生生世世做您的奴才丶服侍您,给您做牛做马,只要您能让我再见见孩子,什麽条件我都愿意答应,求求您丶我求求您……!」 说着说着,妇人竟跪了下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直叩头,把穿着住院服丶一身狼狈,只在梦中见过的少女,当成了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欸欸!伯母您别这样,快起来吧!不瞒您说,我这趟来,就是专程带蓝蓝来见您的。而她现在就在我身边,乖乖地坐在这里。」顺手指了指身边的蓝蓝,转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孩子大概真的累了,早歪着头倚着我的腰睡了起来,不但睡到张口流涎,连小Bu 都脱手滑落到了她的腿边。 「哇靠!妳这熊孩子,我这麽大老远辛辛苦苦带妳回家,妳老娘为了见妳一面,在我面前对着我三跪九叩丶死求活求,而妳居然这麽大喇喇地在这给我睡大头觉?找死了妳(啊不对,她早死了,得换句辞),还不快给我起来!」一边吼丶一边用手肘将腰间那颗小脑袋往旁边一顶,睡死的小家伙立刻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左顾右盼,一副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熊模样。 然而这齣「对空鸣枪」的戏码,顿时让看不见蓝蓝的伯母瞧傻了,瞪大了眼睛直看着我,再看看被我狠骂一顿的「空间」,半天说不出话,我猜她大概觉得我比她更像疯子……不,说不定我才是真正的疯子。 「蓝蓝,真的……在这里吗?」「嗯!千真万确,伯母。」 「那……她现在在干嘛呢?」 「这家伙在打瞌睡,刚被我摇醒,正在找她的小Bu 。」 「小Bu?真的是蓝蓝?蓝蓝哪!是妈妈呀!妈妈在这里,快出来给妈妈看看啊!蓝蓝?蓝蓝?」 光是听到蓝蓝就在身边,就已让孩子的妈精神为之一振,如今听到有关於女儿的细节描述,更让她确信自己的女儿就在眼前,於是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从椅垫上弹了起来,拼命瞪大了眼睛,一边叫着「蓝蓝」,一边朝着那孩子所在的方向努力搜寻蛛丝马迹。然而一切终是徒劳,映入她眼中的仍旧只是一片空无,什麽也没有。 「唉——!」伯母终於放弃了寻找,认清自己看不见蓝蓝的现实,跌坐回原位,眼神空洞丶茫然地望着对面的空气发呆,侧头垂臂,难掩失落。然而她万万也不会想到,隔着一张桌子,有另一双眼睛,也正殷殷期盼丶望眼欲穿地凝视着她。 「妈妈……妈妈……」那孩子缓缓地爬到了母亲的面前,凑上了小脸,盯着发愣的妈妈,轻声在她的耳边呼唤着,无奈母女阴阳两隔,即使近在身边,却依旧看不见丶也听不见。 「伯母,不如,我就充当您的眼睛和耳朵,给您说说她的模样丶帮妳们俩传传话丶搭座桥吧!」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真是太感谢了,那就劳烦您,拜托了。」 「哎呀!伯母,请别再对我用敬语了,我是晚辈,会有压力的,而且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是我自愿丶该做的事,算不了什麽,您实在太客气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丶那我们赶快开始吧!」 「是。呃……蓝蓝,过来坐好,妈妈要跟妳说话,熊熊放着,快过来这里。」 「啊!不丶不!就让她抱着吧!那只熊丶小Bu ,是我给她买的生日礼物,那是她的最爱,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一起睡觉的。」 「是。啊!她坐好了,伯母您可以开始了。蓝蓝妳有什麽话要跟妈妈说,也可以趁这机会告诉妈妈,懂没?」 「是,姊姊大人。」「好,乖。」「请开始吧!伯母。」 「我……我想先知道蓝蓝现在过得好不好?变成什麽样子?」 「蓝蓝说她很好,只是很想妈妈。」蓝蓝转头看着我,一脸疑惑;我回了她一记白眼,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傻孩子,总不能告诉妳妈,妳现在浑身又破又肿丶惨白发黑,一副死人样吧?!这叫「白色谎言」"White Lie",懂乎?算了,说了妳也不懂。) (……)(乖,坐好!) 伯母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蓝蓝,妈妈也好想妳,妈妈……妈妈……真……真的……对不起妳……!」 想不到话还没说几句,蓝蓝的妈就已泣不成声,一手捂着嘴,眼泪像水龙头坏掉一样,不停涌出。一时间也找不到卫生纸什麽的,只好握住她的手,聊表安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卷十七丶苦衷 二十九丶帮凶 「妈妈……不是故意要把妳……丢在医院里的,妈妈有说不出来的……苦衷,请妳……请妳……原谅……妈妈……。」 「说不出的……苦衷?」 「是。」 「其实……蓝蓝并不是这任丈夫的亲生骨肉,她是我和前任丈夫所生的。因为战争的关系,我原来的丈夫响应国家徵召,参军抗敌,本来我死拉着不让他去,他却说这麽做,是为了保护我和我们的女儿,当时首尔已被包围,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根本逃不出去,一旦沦陷,後果不堪设想,我拗不过他,只好放手,没想到我心爱的男人,却这样一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不久,首尔市沦陷,我知道丈夫凶多吉少,只能抱着蓝蓝,跟着大家一起逃难。逃了一阵子才知道,整个朝鲜半岛都已被占领,大韩民国已经灭亡,根本无处可去,一夕之间,我们都成了亡国奴,从大韩民国人变成了『中国朝鲜族』。」 「战後经济崩解,物价飞涨,盗贼肆虐,生活十分困难,我们母女俩无依无靠,只能跟着大多数人一起,住在临时收容所,俗称的『难民营』,还办了『新国民』登记,领了临时身分证,因为有『新民证』,才能领取新特区政府的救济配给。」 「然而生活依旧十分困顿,逃难时带在身上的财物,早已被占领区的军人洗劫一空,路旁的商店住家丶剩馀的物资也早已被搜刮殆尽。抢劫丶□□丶暴打,甚至当街杀人,各种可怕的罪行,随时随地丶到处公然上演,尤其是像我俩这样的孤寡妇孺,更是这些坏人眼中的肥羊。」 「战争把人都变成了畜牲,士兵丶盗匪丶流氓;中国人丶北朝鲜人丶韩国人,根本没有分别,命如蝼蚁,道德沦丧,弱肉强食,男盗女娼,人性兽性,□□上演。」 「手中的配给粮票,一出了配发所就被盯上,直接被外头凶狠的男人暴打抢走,蓝蓝更是无数次差点被掳去,即使是半夜都有人来偷孩子,据说是有人在大做器官买卖的生意,拐了孩子当牲畜豢养,等长大成熟,器官就能一个个挖出来卖,有些甚至还是孩子,器官就被直接剜走,据说是为内地有钱人家生病的孩子量身订作的。」 「在这样的乱世,什麽都能被拿来卖,女人丶孩子丶器官丶粮票丶人头证件丶军火丶搜刮来的物资……什麽买卖都见过,以前被视为是地下丶非法的交易,现在却都理所当然地端上了台面,大大方方地进行。」 「而我,为了养活这孩子,甚至做了对不起孩子她爹的事。」 妇人低下了头,沉吟了半晌,露出苦笑,自顾自地说道:「呵呵呵!像我这样肮脏下贱的女人,死後大概也只能下地狱吧?」 「伯母……」 「啊!抱歉!我想得出神了,这些过往的事,还是别在孩子的面前提起。」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继续说了下去: 「後来,北京中央派了新的领导来,局势才慢慢获得控制。新来的领导颁布了特别法令,说是为了平衡内地男女人口严重失衡的问题,同时犒赏将士辛劳,鼓励民族融合,因此允许中国军人得自由挑选复数包括前韩国在内的朝鲜族女性通婚,不受祖国『一夫一妻』单婚制的限制。配额依军阶区别,校级以上不受配额限制,最基层的士兵则分到两名的配额。」 「就是在这样的法令下,为了生存,为了养活蓝蓝,才找了现任的丈夫。这人喜欢到处吹嘘自己是个尉级军官,其实只是个基层小兵,在难民营中看上了我,私下藉机绑走蓝蓝,以我女儿要胁,强逼我和他发生关系,因担心东窗事发,才勉强和我结婚。」 「虽然仅是个退伍的基层小兵,不过总还领有国家发给的退伍津贴与眷属补助。本来那是我和孩子的生活指望,却全被这家伙拿去吃喝嫖赌,天天夜不归营,所有的钱全花在外头,家里的开销一毛也不出,只要喝醉回来,就拿我母女俩出气,稍有不如意,便拳打脚踢丶酷刑凌虐。我曾经想过报警,甚至想向区纪委会举报,没想到他为了堵住我的嘴,又拿蓝蓝当作人质要胁,甚至不惜在我面前凌虐那孩子,只为了让我知道他是玩真的。」 「而蓝蓝……我可怜的蓝蓝……就是这样……每日丶每夜地受着各种折磨,最後被他亲手……活活打死的!」 「我是个无能的母亲,女儿的死,我更是帮凶。那一夜,那男人又喝醉晚归,一回来就拿蓝蓝出气,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主意,他竟然把蓝蓝全身扒光,扔在这桌上,拿起熨斗,把孩子当抹布一样来回熨她的背……」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脸,永远也忘不了她在这矮桌上拼命挣扎丶抠到指甲掉光的悲惨模样,我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凌虐了一整夜,凄厉的哀号声,无时无刻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恨,恨我作为一个母亲,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恨我只是个弱小的女人,无力阻止这样的暴行;更恨自己没有勇气和能力,杀了这禽兽不如的畜牲!」 「然而为了让蓝蓝活命,我只能抱着他的腿丶求他,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他更感兴奋。他先是逼我用熨斗烫蓝蓝,又逼我用铁锤敲她的手指,接着逼我用烟蒂烫她,甚至要我用缝衣针缝她的嘴……」 「他不断逼我,还说我是『共犯』,威胁我不得报警。我实在下不了手,他就打我丶踹我,接着逼我揍她丶打她丶踢她,他嫌我不用力丶存心作假,最後索性自己动手,拼命往死里又踹又打,直到孩子再也没了反应才作罢。他打累了,倒头就睡,我却只能缩在一旁抱着膝盖偷偷地哭,全身发抖地看着我可怜的蓝蓝,我好无助……我真的好无助……」 说到心痛处,伯母一时语塞,只能捂着胸口,仰着头丶闭着眼,强忍着汹涌的情绪,整张脸胀得通红,却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偷偷地握住蓝蓝的手,那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丶看着脚,黑褐色的血泪,悄悄流下,形成了两条长长的痕迹,挂在惨白的小脸蛋上,格外显眼。 刹那间,眼前突然一黑,一股极度恐慌的情绪,透过蓝蓝的手,像电流一般传来。 我看见自己趴在桌上,像一只待宰的猪,被人从後颈掐住压制,接着突然从背部传来极端剧烈的烧灼感,难以言喻的滾燙刺痛直冲上脑,让人顿时失去思考的能力丶无法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紧缩,由於疼痛的刺激远超过大脑的负荷,双手因此本能地死命猛抠丶乱抓,双脚则是瞬间绷直,两眼紧闭,嘴巴张得老大,呈现「啊啊啊——」的嘴形,却呼不出声。 然而痛苦并未就此停歇,烧灼感开始沿着背部不规则地恣意肆虐,刺痛延烧着身体每一吋神经,烧焦的味道更是填满了每一分嗅觉,宛如置身炼狱,万针穿刺,焦味扑鼻,生不如死。 不消片刻,眼前的木制桌面便已布满抠痕,十指指甲尽数翻起,双手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渗透全身,抽离了理智,吞噬了灵魂,痛苦彷佛没有尽头一般,无止境地蔓延。 「呀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挣扎间,赶紧放开原本握着蓝蓝的手,有如地狱般的幻象才瞬间消失,然而,即使是片刻的亲历,却已是大汗淋漓,馀悸犹存,颤栗不已。 所幸此间的变化,并未被伯母察觉,她花了点时间缓和了情绪,又继续说了下去。 三十丶罪咎 「当时我脑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谁能救救我的女儿?谁能救救我的女儿?』,神在哪里?老天爷又在哪里?我女儿究竟犯了什麽错?为什麽要活着受这种折磨?还是因为我肮脏丶下贱,为了让蓝蓝和自己一起活下去,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所以老天爷拿我的女儿来惩罚我?」 「我承认我该死,可是女儿是无辜的,该下地狱的是我!是我呀!为什麽要折磨我无辜的女儿?为什麽……为什麽……?为—— 什—— 麽——?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我一直等丶一直等,等到他睡得跟猪一样,发出了阵阵鼾声,才敢抱着蓝蓝偷偷出门,拼命跑到外面,招了计程车,送她去医院。」 「既然都送她去了医院,为什麽不留下来陪她,反而在她最需要您的时候,自顾自地逃走了呢?」 「没错,我是逃了,因为我是个无能的母亲,肮脏下贱又没用的女人,该下地狱,死不足惜……」 「伯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像之前说的,所有的钱都已被那男人抢去花用。为了蓝蓝,我只好到新来的内地移民人家帮佣。新政府为了促进民族融合,特别鼓励内地人民来朝鲜投资移居,由於有各种优惠补贴,战後又百废待举,创造了许多商机,因此有许多内地有钱人家,移居到了这里。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和几位同乡妇女一同应徵了帮佣,给人带孩子丶煮饭丶清房丶洗厕丶做家事。我什麽都做,什麽都肯干,就是为了养活我那苦命的孩子,等存够了钱,就带她一起逃走,远走高飞。」 「只是赚来的钱还是经常被丈夫抢走,若是不给又会拿蓝蓝来要胁,动辄拳打脚踢,光是藏钱养女儿已不容易,根本付不起庞大的医药费。丈夫虐死女儿,我却无力阻止,只觉得自己是共犯,万一被警察抓走,入了监丶留了前科,日後就更难找到工作糊口,更别说是给女儿筹丧葬费,最後只能忍痛选择逃走,就这样把蓝蓝丢在医院里。」 「然而我心中的愧疚,却没有因为逃走而有一丝稍减,反而更觉得对不起孩子,愈发想念我的女儿,每日丶每夜。每当我受不了思念,想蓝蓝的时候,就坐公车到医院附近,我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徘徊,远远地看着,想像女儿康复丶活蹦乱跳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我终於鼓起勇气,走进医院里问了女儿的状况,才知道孩子早已捱不住,被医生宣告不治,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我心里愧疚,又不忍看女儿痛苦死去的悲惨模样,因此始终没有出面认尸。然而,因为尸体被研判是他杀,又担心自己万一被抓去,会丢了工作丶没了生计,我只能选择再次逃离。」 「这塔屋虽然小,却是我辛辛苦苦积攒了钱丶付了房租才保住的,这里有太多和蓝蓝一起生活的回忆,我想逃,却舍不得离开,只能先到一起帮佣的朋友家投宿。还好朋友同情我丶对我很照顾,否则我根本走投无路,恐怕只能露宿街头。我一直等,等到风头过了,才又回到这里住,内心只盼望有一天,蓝蓝能突然出现,健健康康地回家,回到我身边。」 「蓝蓝,妳听到了没有?妈妈不是不要妳,而是因为妈妈不能留下来陪妳,懂吗?妳是妈妈心头肉,是妈妈不好,妈妈造孽,害妳受苦,妳是无辜的,这些都和妳没有关系,知道吗?妈妈爱妳,妈妈永远爱妳,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啊?蓝蓝,我的蓝蓝……快出来让我看看啊!蓝蓝……!」 「伯母……」「妈妈……」 「啊!她是不是恨我丶嫌我不好,所以躲着不肯见我?没关系,妈妈不生气,妈妈给妳谢罪,是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妳,害妳受了折磨,这麽痛苦地死去,连妳最需要妈妈的时候,都不能陪在妳身边,没关系,妈妈赔给妳……妈妈都赔给妳……!」 伯母说着说着,猛地起身,冲到了流理台边,拿起菜刀,卷起袖子就打算往自己的手腕割去。我和蓝蓝见状,都吓了一大跳,赶紧抢了上去,将她的刀夺下,扔到了地上,紧紧箝住她的双手,不敢放松。 「伯母,请您冷静点,您吓到蓝蓝了!」虽然是故意拿蓝蓝来制止她,然而说的也是事实,蓝蓝早已吓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妈……妈……呜呜呜呜……妈……妈……!」 「蓝蓝?她怎麽样了?要不要紧?快告诉我啊!」伯母听到了女儿的名字,立刻放下了轻生的念头,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她被妳吓到,正坐在那儿哭。」 为了阻止伯母做傻事,只好端出她心爱的女儿,暂时先设法转移她的注意。然而即使伯母激动地挣脱我的手,朝我所指的蓝蓝所在处扑了过去,依旧不敢离她太远,只能紧跟在侧,随时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伯母,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蓝蓝,她好不容易回家来看您,却见到您这副模样,有没有想过孩子心里会有什麽感受?」 「啊!是我不对,蓝蓝,妈妈错了,妈妈跟妳道歉,对不起!蓝蓝别怕,快出来见妈妈,让妈妈看看妳,让妈妈看一下就好,好不好?啊?」看不见孩子的妈,就这样像盲人一样,匍匐在地板上,双手不停地搜着地板丶捞着空气,只为了感受一丝女儿的气息,寻求一份女儿还在这世间的证据。 突然,我感受到了一股污浊的气息,带着浓冽的酒味,向这里靠近,而蓝蓝也同时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有如惊弓之鸟般,一股脑挤到了我身後,双手紧抓着我的大腿不放。 不久,屋外的铁制楼梯便传来阵阵的「嘎吱丶嘎吱」声响,伴随着沈重的脚步声,由下而上丶自远而近,显然是有人上了楼梯,正朝塔屋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卷十八丶暴行 三十一丶兽父 「糟了!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快躲起来!躲哪?躲哪?躲这吧!快!快进去!」 整间塔屋家徒四壁,唯一能够躲人的,也只有那又小又旧的木制衣橱,幸亏这里唯一需要躲的「人」只有我,普通人是看不到蓝蓝的。 慌忙间别无选择,赶紧七手八脚地钻进了窄小的衣橱里,伯母拼了命将里头的衣物丶寝具全挖出来,清出了一点空间,等人进去後,再将东西一一塞了回去,总算勉强挤进了一个人。 「在里头好好躲着,千万别乱动,也别发出声音,不管外面发生什麽事,都别出声,知道吗?」阖上橱门前,伯母仍不忘再三叮嘱。 衣橱里黑漆墨乌丶伸手不见五指,头上顶着枕头外加一堆吊挂衣物,肩上和身旁所有的空隙也都塞满了衣服丶袜子和裙子,怀里则是抱着一叠厚棉被,两只脚也只能盘起来蜷缩在棉被底下,整间衣橱挤到只剩一点点缝隙可供呼吸,勉强露出了眼睛和鼻子。 这场景不禁让人想起了小时候玩的「躲猫猫」游戏,然而现在却没那心情回味儿时乐趣,里头不但挤得要命,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只要轻轻一动,就会让整座「衣被山」坍塌丶一泻千里。 此刻屋内异常安静,只剩「怦怦」的心跳声伴着自己,不禁竖起了耳朵,倾听外界的状况。随着时间过去,紧张的氛围愈趋凝重,即使已躲在衣橱里,仍是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久,门外便传来男人五音不全的歌声,还不时穿插着不知所谓的口哨,接着便听到了「恰啷丶恰啷」的钥匙碰撞声,夹杂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随着脚步声来到了门前。 从步声听起来,这人可说喝得酩酊大醉,不仅履态蹒跚,走路东倒西歪丶四处磕碰,更不时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连要拿出钥匙开门,都掉了好几次,零钱更是「唏哩哗啦」地洒了一地,不过也因为这样,替伯母和我争取了一点时间,收拾好环境,挪妥姿势,准备迎接伯母口中那猪狗不如的男人。 那人好不容易终於插进了钥匙,「喀啦!」一声,门「咿—— 呀—— !」地开启,不料,才一开门,便听到「磅!匡啷!」的巨大声响,听起来像是肩膀撞到了门板,再一起弹到墙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串「咚隆!咚—— 咚—— !」的闷响,似乎是那人脚步没踩好,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发出的声响。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喊痛,反而开始笑了起来,诡异又淫邪的笑声中,夹杂着划拳酒令,彷佛仍置身风尘花户,呼杯喝樽,流连忘返。 「(X=禁语=划酒令)……呵呵呵呵……! 哟!小姐!再来一瓶!」 「哎哟!这间店怎麽回事?喊半天都没妹子过来伺候,喂!是不是看不起老子?还不来人?老子有的是钱!钱丶钱丶钱!看到没有?喂!过来扶老子,一人发一千!哈哈哈哈!」 接着,便听到钱币洒落在地上的声音,这老爷进门前已洒了一滩,没想到进门後又洒了满地,也不知他口袋到底有多深,身上究竟塞了多少零钱?这麽一个劲儿地狠洒。 「喂!臭(X=禁语)!还不快来扶我?」「是,老爷。」 「喂!服务员!这小姐怎麽这麽不上道,没上酒衣服还穿得这麽多,连酒拳都不会划,X!@#%^&*~……!」 「妳……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说出来妳会吓死,老子我可是人民解放军北部战区XX集团军上尉连长,带着弟兄打响首尔围城战的,就是老子!怎样?怕了吧?嘿嘿嘿嘿!」 「咦?妹子妳有点儿面熟啊!和我家那黄脸(X=禁语)有点像啊!该不会也是(X=禁语)吧?我杀的(X=禁语)可多了,说不定还有妳老公哦!嘿嘿嘿嘿!」 (……) 「喂!过来!把衣服(X=敏感词)了,给我(X=敏感词)!」「是。」 「等等,今天怎麽这麽听话?是不是领薪了?」「不是。」 「每次问就只会回『不是』,一打就变成『是』,我看妳是皮又在痒了,不打不会招!」 「不是,真的不是……啊——!」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对话,接着便是人扑倒在地的声音,沉重的「噗咚」声响,即使隔着衣橱,都听得一清二楚。 「妳个死(X=禁语),他X就是欠揍!」接着就是一连串拳头击打在颜面及身体上发出的闷响,「啵啵啵啵」声声入耳。 「今天还真安静,看来是真领钱了,反正妳那杂种女儿也用不到了,不如拿来给我花花。把钱拿出来!喂!我叫妳把钱拿出来,听见没有?耳聋了?X妳O的!」 「乓!」一声後,接着又是「乒乒乓乓」丶「喀」丶「匡啷丶劈喇」的连串声响,骨肉捶打丶硬物重击丶物品碎裂的声音,接踵传来,听得人惊心动魄丶冷汗直流。 突然,「磅!」的一声巨响,有东西重重地撞在衣橱的门上,让躲在衣橱里的我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尿失禁。然而那撞在门上的东西,似乎没有离开,仍是紧紧贴着衣橱的门缓缓地滑动着,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紧贴着衣橱,慢慢起身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便又听到一声「磅!」,像是头部撞击到橱门的声响,接着便听到妇人的呜咽声自门缝传来,即使如此,那贴着衣橱的人,依然不肯离开,坚持挡在衣橱前面。 「真奇怪,以前挨打是像条鳗鱼,又闪又躲丶滑溜溜的,今天倒是挺坚决,站着让我打个够,怎麽?觉悟了?还是骨头硬了,想跟老子较量较量?」 接着又是「啪!」地一声耳光,衣橱前的人一下扑倒在地,然而地板上随即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原本倒地的人又爬了回来,继续靠在衣橱门上。 「我发现从刚刚到现在,妳好像一直在护着这破橱子,怎麽?里面藏了什麽宝贝?钱?还是男人?」说完便听到脚步声往橱子逼近,但走了没两步便戛然停止。 「滚开!听见没有?给老子滚开!滚!」 「啪!」「咚隆!咚—— 咚—— !」「沙沙丶沙沙……」 「啪!」「咚隆!咚—— 咚—— !」「沙沙丶沙沙……」 「啪!」…… 「X的!妳这死O子,看来今天不送妳去见妳的小杂种,妳是不会觉悟了!」 「喀!」「啪咚!」「沙……沙……沙……沙……」 听到了这一连串可怕的声响,我忍不住想看看外头的状况,於是设法挪动身体,用手指将衣橱的门悄悄推开一道小缝,藉此窥探外面的动静,顺便透点气,却没想到不窥则已,一探便看见了令人永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胖男子,揪着伯母的头发,在地板上拖行,将她拖到了矮桌前,拾起了桌上的酒瓶,用力往她头上敲,酒瓶的底部重重敲打在头骨上,发出了「喀喀喀」的声响,上额处明显地隆起一个大包,鲜血汩汩地自伯母发际流下,沾满了整张脸,可怜的伯母,整张脸已被打得浮肿瘀青,嘴里丶鼻里都淌着血,眼神迷茫,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却仍死命地抱着那男人的腿,不让他靠近衣橱一步。 (我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绝不能……再让蓝蓝的恩人……) 伯母垂死的眼神,望向了这里,也许是人的意志使然,我竟听到了伯母的心声。 而她的女儿蓝蓝,却彷佛被制约一般,不待喝令,便自动跪在桌边的角落,双手捂着耳朵,两眼紧闭,全身发抖,不停地呜咽啜泣。由此看来,这孩子恐怕平时便是如此被迫跪着目睹母亲被打吧? 「救命!姊姊大人!求求您,请救救我的妈妈吧!求求您!姊姊大人!」 蓝蓝的呼救声不断地涌入脑海,愤怒瞬间淹没了我的思绪,拳头紧握,牙关格格作响,全身肌肉同时紧绷,整个人就像一根火箭一样丶蓄势待发,然而就在青色的火焰正要燃起的前一刻,却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让原本即将爆发的怒火顷刻熄灭。 (不行,我必须冷静,现在身边全是易燃物,若是胡乱发火,万一把蓝蓝家给烧了,伯母辛苦经营的一切就会付之一炬,我得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 幸亏即时想到,悬崖勒马,否则後果不堪设想;然而「坐以待毙」终究不能解决事情,我还是得尽快采取行动,阻止那家伙。 问题在於:此刻若是贸然出手,会不会惹出更多麻烦,引发那男人的报复,反而害伯母往後日子更不好过?逞一时之义,结果适得其反? 如果我不能让那男人永远消失,那麽即使现在将他打了一顿丶暂时制止了他,或者将他送办,他终究会回到这里,而我却不可能永远在这保护伯母,届时那男人一定加倍报复,甚至可能会因此要了伯母的命,我这样做真的对吗?到底该怎麽办……? 正苦恼着,突然间,一道黑影从角落里窜出…… 是蓝蓝。 三十二丶勇气 只见那孩子奋力冲到了那男人的跟前,拼命地想要阻止他殴打自己的母亲。她两手高举丶不断挥舞着双臂,小小的身躯拼命挡在母亲前面,丝毫不惧从头上挥落丶迎面而来的酒瓶。 「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 不知是拼尽了全力,还是过於激动的缘故,黑褐色的血泪不断自她的七孔汩汩流出,然而她终究是名没有肉身的亡者,酒瓶依旧无情地穿过了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她母亲的头上,一次又一次,直到那女人阖上了眼,倒卧在血泊当中。 然而此刻,更惊人的一幕,映入了我的眼帘…… 眼见无法阻止眼前的男人痛殴她的母亲,那孩子竟不顾一切地将上衣脱光,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自己趴到了桌上,背朝着天,像砧板上待宰的猪肉一般,邀人宰割…… 「呜呜呜呜……爸爸你烫我吧!你烫我吧!不要再打妈妈了……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麽即使遭火焰活活地烤着,那孩子也不吭一声; 即使双手被烧焦,也不肯放手; 即使死,也不愿让我检视她的身体。 裸露的背上寸肤不存,只剩一片焦黑糜烂的模糊血肉,白色的脊椎与後肋骨已清晰可见。而小小的身躯上,竟爬满了大大小小丶横七竖八的污言秽语——「(X=禁语)货」丶「(X=禁语)子」丶「我是(X=禁语)」丶「杂(X=禁语)」丶「吃(X=禁语)大的」丶「(X=禁语)」……各式各样的脏话丶歧视丶侮蔑丶人格抹杀,透过利刃丶针刺丶线缝丶火烙…… 各种难以想像的方式,一笔一划地刻在那瘦骨嶙峋丶幼稚娇小的身躯上,体无完肤,怵目惊心。 由於画面实在太过惊悚,我的手不自觉地捂上了嘴,胃里一阵作呕,完全无法消化眼前所见的一切。然而光是眼前可见丶辨识得出的刻痕,已多得吓人;其他无法细辨丶新旧驳杂的大小伤痕,更是不计其数,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这孩子究竟是怎麽熬过来的?生前过的是什麽样的日子?实在令人难以想像。而她的母亲又是怀抱着什麽样的心情,日夜目睹女儿受虐,更让我不忍忖度。 然而即使趴在地上的女人已失去了意识,那男人仍旧没有歇手的意思,照样拳打脚踹,将那女人的身体像破布一样踢来踢去,直到力竭为止。那男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还不忘对着眼前早已不省人事的女人补了一脚。 我感到後悔,後悔自己顾虑太多,没能及时出手,阻止眼前的悲剧。虽然蓝蓝已是名亡者,那个男人再也无法伤害她,然而比起刀刻丶火烙,没有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活活打死更加残酷,尤其是对一个将母亲视为一切的孩子。 那是她对这世间唯一丶也是最後的依恋。 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而言,妈妈就是她的天,然而那男人却无情地当着她的面,□□丶摧毁了她的一切;而躲在衣橱里坐壁旁观丶毫无作为的我,却无意间成了帮凶,就像蓝蓝的母亲当初一样,步上了她的後尘。 然而那男人并未就此满足。他一脚踩过了无力地趴在桌上丶瘫软痛哭的蓝蓝,歪歪扭扭丶醉眼朦胧地拖着脚步,朝着衣橱走来。 没想到这时候,那孩子又再次展现了让我自惭形秽丶无地自容的勇气。 只见她抓起了衣服,霍地从桌上撑起身来,不顾一切丶拼命地跑到了那男人的脚边,想一把抱住对方的腿丶阻止他前进,然而却又再次扑了个空,细瘦的小手,就这样硬生生地穿过了那男人的腿,一试不中丶又再试一次,即使失去重心丶跌趴在地,像狗一样爬着,也不愿放弃。 「姊姊大人!姊姊大人!坏人来了!快走呀!」眼见无法阻止男人前进,那孩子只能拼命地爬到衣橱的前面,胡乱套上衣服,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呈「大」字型挡在衣橱门前,使尽了力气,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吼道: 「不可以打姊姊大人!不可以打姊姊大人!不可以--!」 然而一切终是徒劳。 眼见那男人步步进逼,手已搭上了衣橱的门,自己随时得「见光死」,危急之际,忽然灵机一动丶计由心生…… 正当那男人伸出手,将衣橱门「喀啦丶喀拉」地慢慢拉动,却突然有股大力自内将门迅速扯开,吓了那男人一大跳,接着黑压压的衣橱里突然扔出了一大坨东西,天女散花似地洒了那男人一脸,原来是棉被丶枕头和一堆衣物丶裙袜。那男人怀里抱着迎面而来的棉被,脸上被枕头砸中,头上丶身上更是挂满了衣裙丶袜子,整个人坐倒在地,什麽也看不见。然而当他拨掉了脸上遮蔽视线的杂物,真正令他毛骨悚然丶惊骇莫名的一幕才正要开始。 先是一只手突然伸出,「磅!」地一声,抓住了衣橱门边,指甲使劲地抠着衣橱的门板,发出了「格格格」的刮磨声,接着是一颗长发遮面丶面目难辨的头,龇牙咧嘴地从阴暗的衣橱里探了出来,「呃啊……啊啊啊啊……!」的低沉□□,伴随着刺耳的刮门声,穿透耳膜,绑架了那男人的听觉。 紧跟在後的,是另一只手和脚,一前一後缓缓地伸了出来,然後是半身躯干,相继现身,剩馀的手脚亦一一探出,接着整个人便慢慢地趴到了地上,用一种像是蜥蜴等爬虫类行进的怪异姿势,缓缓地向那男人爬来。 「哇啊!是贞子!贞子出来了!哇啊啊啊啊——!」 「鬼呀!有鬼呀!救救救……救命啊——!」 那男人吓得杀猪般尖叫丶屁滚尿流,手脚更不停地胡乱挥舞,却始终无法阻止眼前的「贞子」向他进逼索命。 「呃啊……啊啊啊啊……!」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贞子」小姐即兴发挥的特殊音效) 「哇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救……救命啊!救命啊!有鬼啊!有丶有女鬼,女鬼呀!救命啊……!哇啊啊啊啊——!」 这一吓,登时连酒都醒了,那男人吓得屁滚尿流丶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不一会儿便听到塔屋外的铁楼梯传来「兵兵乓乓」的急切脚步声,接着却听到一声惨叫,随後便是「匡琅丶匡琅丶匡琅」金属物坠地发出的巨大声响,如连珠炮般地向远方滚去。 然而即使已远在天边,依旧能听到那男人杀猪般的惨呼声,自斜坡下传来。 (真没用,瞧他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胆子却这麽小,我看就是个欺善怕恶丶只会欺负女人小孩的垃圾。) 心里正嘲讽着,却没想到斜坡下通往大马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破空锥耳的尖锐刹车声,「叽——!」,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碰!」,一股不祥之感登时浮上心头,连忙撩起头发,冲到门外阳台,向下张望。 然而由於这里离马路还有段距离,加上中间建筑物众多,遮蔽了视线,因此始终未能眺见端倪。正想下楼去看个究竟,却发现通往塔屋下方的铁制楼梯,早已被那男人踩踏崩塌,估计是螺丝老旧锈蚀,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重量与猛烈摇晃,硬生生被扯断松脱,导致整座铁梯坍塌陷落,而之前听到的连串金属坠地撞击声,料必便是由此肇致。 (那家伙……该不会就这麽……冲出去……被车撞死了吧……?唉!不管了,先看看伯母和蓝蓝要紧。) 正想着,背後却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当一个人禽兽不如,就会遇上愤怒的神。』真是所言不虚啊!呵呵呵呵!不过,这堂堂的鬼怪丶守护神,怎麽传到了妳身上,却扮起鬼来了?和金侁的作风真是南辕北辙丶一点也不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卷十九丶别离 三十三丶眼泪 一转身,就看到一名全身劲装的黑衣女子站在塔屋的门口,时髦的蓝发遮住了半边脸,显然就是先前会过的【地狱特搜】里,那个使蛇鞭的女成员。她慵懒地双手抱胸丶倚着门框,斜着眼望着地上的一对母女,那孩子正跪在母亲身旁呜咽啜泣,盯着趴在地上丶不省人事的母亲,不知所措。 大敌压境,心中一懔,青色火焰应念而起,没想到女队员双掌向前一张,率先发话:「耶——!等等等等,先别激动,我不是来打架的。」蓝发女不敢大意,谨慎地接着说道:「我想跟妳谈个条件,只要彼此各退一步,相信一定能营造双赢的局面,让问题圆满解决。」 「什麽条件?说来听听。」 蓝发女闻言,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答道:「我可以帮妳让这孩子见母亲最後一面,了却她的宿愿,不过事成之後,这孩子得随我回阴间归案。」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以她肉身目前的状况,就算没被冰冻或火化,即使复活,恐怕也是苟延残喘丶活受罪,不如安排她们母女俩见面话别,这样的结局或许更为圆满。) 「好,妳想怎麽做?我该如何配合?」 「简单,替这孩子的母亲开眼,让她暂时得以看见亡者,就能相会。」 「好,一言为定。」「那就马上开始吧!」 「好。不过,要如何帮孩子的母亲开眼呢?」 「简单,包在我身上。」 说罢,蓝发女便走到蓝蓝母亲身边,蹲了下来,一手抚着她的脸,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长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怜的孩子。」 语毕,眼眶便开始泛泪。只见她轻轻用手指沾了泪水,抹在伯母双眼的眼皮上,接着转头说道:「阴间使者的眼泪,能短暂开启【黄泉回首】,让生者得以与亡者会面诀别,这是神的恩典,也是阎罗的慈悲。」 回头又对着伯母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凑到了她耳边,轻声说道: 「这是神的怜悯,妳要好好珍惜,一分一秒,弥足珍贵。」 言尽,伸手摸了摸伯母的头,上下左右检视了一番,旋即起身,吁了一口气。 「呼——!没事了。大概是那男人喝得太醉,下手虽重,却拿不准力道,头骨有些裂,还有一些陈旧性的伤痕,所幸没有造成粉碎性骨折,此外还有脑震荡,其他多是些皮肉伤,大抵无碍,一会儿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就行。」 大概是察觉了身边一大一小丶一致注目的眼神,蓝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问道: 「干……干嘛这样看我?」 「我以为只有傩神才会这样善心医人。」 「呵!笑话,我好歹也是混了近千年的资深使者丶绩优特搜,死人我可是见多了,什麽伤势没看过?区区小伤岂能难得倒我?」 「检伤是不难,但热心助人的阴间使者,倒是第一次看到。」 「哎……不是……那个……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让她们母女俩见见面了,我也好快点带人回去交差。」 「啊!当然,差点忘了,正事要紧。」 连忙将伯母扶起,让她坐着。过了一会儿,伯母先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皮底下的眼珠开始慢慢地转动,接着便缓缓睁开眼,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身边陌生的蓝发女子,接着视线便朝矮桌边望去,整个人顿时像触电一样激动了起来,嘴唇不停地上下开阖,好像有什麽话急着要说,手臂也缓缓地抬起,伸向了前方,似乎是想触碰什麽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阵阵沙哑的呼声,从伯母乾涸的喉咙中发出,激动颤抖的声音中,掺杂着讶异和惊喜。 「伯母,是我,伤还会痛吗?请忍耐一下,马上就帮您送医。这里有个重要的人,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起精神先见一见……」然而伯母并未理会我所说的话,只是两眼发直地盯着桌边的某个小身影。 「啊……啊……蓝蓝……真的是我的蓝蓝……?」 伯母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拼命地想挪动身体,拉近自己和女儿间的距离,才好看清楚女儿的模样。 「还愣着干什麽?快点过去给妈妈看看呀!」 眼看那孩子还傻乎乎地呆立一旁,忍不住出言点醒她,就差没一脚朝她屁股「催」下去,真是「皇帝不急丶急死太监」。 「蓝蓝!快过来……给妈妈……抱抱……」伯母一边说着,一边张开了双臂,没等她说完,那孩子早已如火箭般飞扑进了母亲怀里。 「妈妈……妈妈……妈……妈……!」 「哎哟——!我的蓝蓝,真的是我的蓝蓝,我的蓝蓝回来了!」 「是呀!伯母。」 「这……这不是在作梦吧?快捏我一下……不,别捏,千万别捏!就算是梦也好,我要永远待在这梦里,就算一辈子醒不了也没关系……」 「这不是梦,伯母,真的是您的蓝蓝回来了,千真万确。」 「啊……啊……我的蓝蓝,我的蓝蓝!哎哟——!我苦命的孩子啊!」 「妈妈……妈妈……!」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泣丶紧紧依偎,久久不分,唯恐一旦放手,就会从这美丽的梦中清醒一般。 「蓝蓝……这段日子,有没有想妈妈?」 「有……每天丶每天……!」那孩子一边回答,一边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不停地磨蹭撒娇。 「妈妈要跟你道歉,都是妈妈不好,才让妳受了这麽多苦,甚至连命都没了,是妈妈对不起妳……对不起……!」 「妈妈……」 两人正泪流满面丶重享天伦之际,伯母突然放下了蓝蓝,跪着爬到了我面前,倒头就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连忙扶住伯母,阻止她继续,毕竟她头上已肿了好几个大包,骨头还被酒瓶敲裂,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莽撞,不利於她的伤势。 「伯母,别这样,您头上有伤,经不起磕碰的!」 「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感谢您把我的女儿从医院里安然地带到了我身边,让我有机会在此生再见到这孩子,一定是天上的神终於听到了我的祈祷,才派您来拯救我们母女,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即使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我也甘之如饴。」 「伯母,您言重了,这只是举手之劳,也是我自己甘愿做的事,没什麽大不了的,何况真正让您能看见蓝蓝的,是身边这位,她才是真正天上的神派来的『天使』,千万不能遗漏了她。还有,请您别再对我说敬语了,我会有压力的。」 「啊……啊……恕我眼拙,竟如此失礼,忽略了这位『神的天使』,我真不应该,真是抱歉!两位都是我家的大恩人,万分感谢!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仁慈又善良的『天使』大人,您果真是神的恩典……」 「哎呀!您太客气了,这其实也没什麽,而且我不是从天上,而是从地……咦咿咿咿呀啊啊啊——!哎唷唷唷……!」蓝发女话还没说完,便被脚上传来的刺痛给打断,有位少女的大脚跟正老老实实地扎在她的脚掌上,像踩蟑螂似地左右旋转,痛得她不得不中断发话,像泄了气的人形气球丶五官扭曲地弯下腰去。 「伯母,别说了,难得蓝蓝回来,是不是该带她去吃点她最爱的东西?」接着又转头向蓝蓝说道:「蓝蓝,妳不是说过,一回家就要带妈妈去哪里丶做什麽呢?」 蓝蓝立刻兴奋地答道:「知道!蓝蓝要带妈妈去巷口老奶奶家吃冰淇淋!」 我随即转向蓝发女,替好不容易重逢的母女求情道:「既然都已网开一面,您就好人做到底,高抬贵手,让她俩得偿最後的心愿,也好让这孩子安心上路。」 「也罢,不差那一时半刻,就依妳吧!不过,这下楼的梯子已给那男人踩坏了,孩子的妈伤势不轻又有脑震荡,恐怕也不适合移动,不如……就由妳去买吧!我在这顾着。」 「哗!有这麽好的事?妳纳凉,我跑腿?」 「不要就拉倒罗!反正妳也会瞬间移动的嘛!不是说『举手之劳』吗?不然用鬼怪专属的『任意门』也行啊!妳的前任难道都没教妳吗?」 「我……」「我什麽我?」 「老实说,妳刚提到的那些玩意儿,我……我一样也不会。」 「啥?我有没有听错?哇!金侁这家伙是怎麽交接的啊!该不会啥都没教,就这麽把差事丢给妳了吧?哇!不会瞬移丶不会走任意门的『鬼怪』,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啊第一次见,真是……不过想想也对,这倒还蛮符合那家伙的行事作风的。」 「谁?什麽作风?妳到底在说什麽?」 「唉!算了算了,我也知道妳们俩交接的过程中出了些事,不说了。总之,妳现在什麽都不会,没梯子就下不了楼,所以只能由我代劳,对吧?」 「其实我更担心妳不守信用,趁我不在时把孩子带走,说不定连伯母也杀了。」 「蛤?你说啥?哇!这话听了真是让人火大,这是要人代劳跑腿的语气吗?说句不客气的,这对母女要是没有我,就凭妳……唉!算了,丑话不想说,总之快点完事我好早点交差,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蓝蓝,一会儿吃完了冰淇淋,记得乖乖跟着这位天使阿姨,一起到天国去,知道吗?」 「我不要!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蓝蓝,要听话,不然会被坏人抓走哦!」 「那个阿姨是坏人!」 「我也反对!好不容易可以跟我的女儿重新在一起,我说什麽也不会放手的!」 「伯母,其实您能看见蓝蓝,靠的是那位『天使』大人的眼泪,是我和『天使』大人交换条件丶妥协下的结果,然而这是有时效性的,也就是说,您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失去和蓝蓝的联系。」 「您说什麽?什麽条件?」 「『天使』大人答应通融,用她的眼泪让您得以见蓝蓝最後一面,条件是见完面後,孩子必须跟祂回去。那孩子毕竟是名簿在案的亡者,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与其让她留在人间徘徊丶受苦,还不如往生天国,摆脱这世间的一切苦厄,您说是吧?」 「时候到了,还是得学会放手,这话说来残酷,却不能不说。我和蓝蓝情同姊妹,事实上,我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也因为这样,纵然万分不舍,还是得送她到她该去的地方,而这话,只能由我来说。」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蓝蓝!求求您,求求您再跟『天使』大人说说,我愿意将自己的寿命分给蓝蓝,少活几年也没关系,只要能将孩子留在我身边,求求您再跟『天使』大人谈谈,我求求您,拜托您了……」 为了宝贝女儿,伯母已经无数次抛弃了人的尊严,像狗一样四处抱着别人的腿苦苦哀求,甚至连我也成了伯母乞求的对象;然而我心知肚明,条件就是条件,「见最後一面」已经是再三妥协下的结果,亦是对方的底限,不可能再多通融了。 「伯母,请您别这样,我会很难做的。」 「求求您,请再帮我一次吧!我的大恩人……」 「咦?我错过了什麽?为什麽才一回来,气氛就变成这样?」 不知何时,蓝发女已双手捧着冰淇淋,出现在背後。 三十四丶割捨 「呐!香草是伯母的,巧克力是蓝蓝的最爱,至於花生口味嘛!是我顺道自肥的,谁也不准跟我抢,哈哈哈哈……!至於妳嘛!没份儿,要吃自己买。妳是会变金子的『鬼怪』嘛!别连这点钱也要我出,OK?」 「我……」 「我什麽我?怎麽?难不成妳连金子都不会变?哇靠!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鬼怪』啊?所以妳到底会什麽丶有什麽用妳告诉我……?唉!算了,我的给妳吃吧!总之,东西不会可以慢慢学,别跟金侁那家伙一样小气就行了。」 「我……」 「别妳呀我的了,吃完了赶紧上路,别耽误我的时间。」 「『天使』大人……我求求您……!」 「欸欸欸!干什麽丶干什麽?这位孩子的妈,我很同情妳的处境,不过灵界有灵界的法律,我好歹也是个执法人员,OK?让妳们见最後一面,已经是我能力所及的极限,不能再通融了,抱歉这位母亲,我爱莫能助。」 职责所在,「天使」大人也只能两手一摊丶面露难色。 「好了好了,来来来,快吃快吃,吃完好上路啊!」蓝发女忙着将手中的冰淇淋一一塞进众人手中。 眼见留人无望,伯母为了不让女儿难过,只好强颜欢笑,主动接过了冰淇淋,抱着女儿坐在矮桌前,一起吃了起来。 「哇!蓝蓝还记得妈妈爱吃香草口味呢!真不愧是妈妈的宝贝蓝蓝……呐!这是蓝蓝最爱吃的巧克力,我们一起吃吧!」 「姊姊大人呢?」 「姊姊吃花生口味的,陪妳一块吃。来,一起吃吧!」 看见伯母如此卖力,我也加入了哄孩子的行列。 「啊!好好吃呢!蓝蓝选的香草口味,特别好吃,妈妈最爱吃。」 「可是妈妈为什麽要哭呢?」 「哦——!那是因为蓝蓝选的香草太好吃了,难得吃宝贝蓝蓝选的冰淇淋,妈妈太高兴了,这是感动的眼泪丶感动……懂吗?」 「来,蓝蓝也吃一口香草。」「好!」 「来,啊嗯——!好不好吃?」「好吃!」 「那……换妈妈吃蓝蓝的巧克力!妈妈吃吃看好不好吃。」「好!」 「啊嗯——!好好吃喔!以後妈妈也要点蓝蓝喜欢的巧克力!」 「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吼!蓝蓝只给妈妈吃,都没有分给姊姊吃,姊姊好伤心……啊嗯——!」 「呀!姊姊大人!不可以偷吃蓝蓝的!」 「给姊姊吃一口嘛!」「不要!」 「那姊姊的跟妳换。」「不要!」 「那妳的跟姊姊换。」「不要!」 「蓝蓝真讨厌,怎麽换都不要,那蓝蓝到底要什麽呢?」 「蓝蓝什麽都不要,蓝蓝只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 (……) 「蓝蓝啊……」乍闻童语,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哎呦!我的蓝蓝……!」伯母同样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把抱住蓝蓝,将她拥入怀里,两人又哭成了一团……不,是连我在内,三人同时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蓝蓝乖,吃完还得跟『天使』大人去天国,知道吗?」「不要!」 「蓝蓝啊!天国有好多冰淇淋呢!」「不要!不要!」 「蓝蓝,不可以这样没礼貌,要听话,知道吗?」 「蓝蓝不要去天国,蓝蓝要留在这里陪妈妈!」 「不行啊!妈妈还要上班的,妳这样不乖,妈妈不理妳了!」 「不要!不要!不要!」 「蓝蓝不乖,妈妈要走了,再见!」 「不要……不要……我要妈妈……!」 「妈妈要上班,没空理妳,谁叫妳不听话,坏蓝蓝!」 「不要……不要……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天使』大人,我看不见她了,请您快点将她带走吧!我的宝贝女儿,就拜托您了,请您务必将她带到天国,让她过好日子。」 伯母说完了话,便转过身去,低下头假装吃冰淇淋,故意让所有人看不见她的脸,然而她抽搐的肩膀和颤抖的手却漏了馅,滚烫的泪水如雨一般自伯母的脸庞不断滴落,溶化了手里的冰淇淋,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蓝蓝,时间到了,妈妈快看不见妳了,快跟妈妈说再见。」我只能试着转移焦点,免得即将溃堤丶夺眶而出的泪水,让蓝蓝有机会瞧出破绽。 「是啊!折腾得也够久了,快点搞定,该走人罗!」蓝发女也帮腔催促道。 「我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蓝蓝挣脱了我的手,冲向她的母亲,然而真如蓝发女所言,时间一到,阴阳从此两隔,那孩子直接穿过了母亲的背,整个人扑在地上,而伯母依旧背着我们,默默地丶一口一口吃着她手中的冰淇淋。 「妈妈……妈妈……」蓝发女用力拉着蓝蓝的手,发起狠来直往外拖,然而那孩子依旧没有放弃,不断挣扎丶扭动着身体,一边回头望着背对她的母亲,向她求救,最後更将视线移向了我,然而「姊姊大人」却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别过脸望向他处,任由泪水在眼里打转,无视那孩子的呼助,直到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塔屋外。 第一次,我感受到自己如此无力。 那孩子的哭声如利刃般一刀刀在我心上割剐,然而我并没有跟着出去,只是闭上了眼睛,忍受这一切,祈祷事情赶快结束。随着号泣声渐行渐远,我最终还是双膝一软,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即使到了最後,即使知道这样对蓝蓝比较好,依旧舍不得那苦命的孩子,我的小妹。 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比我更悲痛的女人,就坐在我的身後。从我的反应,得知她的孩子终已远去,她突然发起狠来,大口大口地啃着手中的冰淇淋,香草丶花生丶巧克力,全都一口气塞进了嘴里,胀红了脸,狼吞虎咽。五颜六色的冰淇淋沾满了她的嘴边,滴到了衣襟和裙上,染花了整个胸前,模糊的脸孔早已分不清是冰淇淋还是满溢横流的涕泪,然而她并未停止,直到手里空无一物,只剩颤抖的十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卷二十丶伏笔 三十五丶冒充 突然,门外传来了蓝蓝的尖叫声,听起来很不寻常,我连忙站起身,冲到了屋外,赫然发现整个阳台早已站满了阴间使者,而眼前这一幕,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蓝发女特搜,正在阳台的中央对峙,其中一人拉着蓝蓝,而阴间使者们则绕着两人围成了一圈,站在阳台的四周警戒。 「哇!什麽风把你们吹来的?场面这麽盛大,拍电影吗?这麽劳师动众,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呵呵呵呵!」 「你胆子可真是愈来愈大了,居然连【地狱特搜】都敢冒充,就不怕哪天真的栽在我手上?」 「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万一要是真栽在妳手上,那也是我的命,何况妳要是真有本事抓我,也不必动员这麽多人了,哈哈哈哈!」 言语间,其中一人乌金蛇鞭和单钺已悄悄上手,蓄势待发,没想到另一人竟也亮出了相同的武器。 「怎麽?想动手?这儿这麽窄,乱耍蛇鞭,不怕甩到自己人吗……?喂!你们就都这麽想死?不怕被扫到台风尾吗?」 发话的蓝发女转头环顾四周,她的话切中要害,使者们果然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松动,不过包围阵势并未因此动摇。 「放开那女孩!」眼见蓝蓝遭挟持,我二话不说,立即奔出了门外,大声喝止。 「噢!女主角出场了呢!快过来帮我救这孩子,这些家伙打算把她劫走,不知道要带到哪去,快!过来帮我!」 「我当然知道这些家伙不是什麽好东西,但我更不知道你是什麽鬼东西,放开蓝蓝!」 「欸欸欸!这糊涂的鬼怪,怎麽在关键时刻搞不清楚谁才是敌人呢?我可是帮妳完成了那孩子的宿愿,还帮忙跑腿买冰淇淋,连我的份都让妳吃了,冰淇淋钱还是我出的,妳不帮我,反而要帮这些没良心的黑仔?真是『忘恩负义』,有没有一点人性良知啊!这位少女?」 「不必跟我攀亲道故,妳们两边我谁也不帮,我只要那孩子平安无事。不过,我好像没告诉过妳蓝蓝母女各自喜欢的口味吧!妳是怎麽知道的?」 「所以我说妳真是个『忘恩负义』的鬼怪少女啊!」 「你……就是那个计程车司机,对吧?没错吧?」 「呵呵呵呵!」 「非亲非故,你为什麽要帮我?」 「哇!这家伙不只『忘恩负义』丶翻脸像翻书,跟长辈说话居然连敬语都省了,真让人火大。」 「别顾左右言他,快回答我的问题!」 「同理,非亲非故,妳又为什麽要帮这孩子?」 「我……」 「别跟他废话,动手!」 「等等,我还没问完……!」 然而蓝发女并未理会,蛇鞭信手扬起,身旁的阴间使者听到命令下达,亦一齐动作,众人一拥而上,却见那「老司机」化身的蓝发女,将蓝蓝自脇下一把抓起丶挡在胸前,随即双手用力一抛,那孩子立刻向眼前的蓝发女飞去,逼得蓝发女中断攻势,张开双臂,当面接了个满怀。 眼见支开了难缠的带队官蓝发女,「老司机」便将手里的武器胡乱抡舞,一边朝阳台的女儿墙边移动,且挥且走,吓得使者们纷纷走避,只敢扶着帽子在远处吆喝作势,原本坚如铁桶的包围圈立刻露出了空隙,「老司机」见机不可失,纵身一跃,上了女儿墙,对着「鬼怪少女」喊道: 「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後会有期!」 旋即向阳台外倒身一翻,使者们见状连忙扑上,那人却早已消失无踪。 随着「老司机」消失,他遗留在现场的武器也现出了原形,原来「蛇鞭」其实是一条橡皮水管,而「单手钺」则是由原本铺在客厅地板上的坐垫变的,至於那家伙什麽时候拿了这些东西,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看嫌犯脱逃,蓝发女只能面露无奈地放下蓝蓝,将她交给身边的阴间使者带走,吩咐妥当後,便向这里走来。 「他是獐项洞的前金差使,据说是因为遇上了前世的妻子,不忍将其送走而为情私奔,成了叛逃使者。我想他大概是看中了妳对这孩子的特殊感情,因此想利用她来控制妳,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其实,我们也是利用妳作饵,好不容易才钓出了这家伙。情报显示该名嫌犯并非单独行动,而且对妳情有独锺,我们不明白她为何对妳感兴趣,也无法证实他是否涉及鬼怪传承发生的意外及相关血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基於某种理由,需要妳加入他的行列,因此积极地伺机笼络丶不断卖妳人情。」 「我们需要妳将他引出来,再由他引出其他的同夥,藉此调查他们的组织丶规模,进一步追出他们的巢穴,唯有掌握对方确切的行踪动向,才能查清楚他们到底有什麽计画丶究竟在干些什麽勾当。」 「说老实话,就算没跟着妳,以亡者的户籍资料追踪,也不难找到此处。何况这户的男主人作孽太多,阳寿折尽,本是名簿有案丶准备接引的对象,早已派有使者在附近待命。该亡者目前已被移送阴间处理,不会再来烦孩子的母亲了,这点妳可以放心。虽说『使者不问』(注),不过以那家伙生前的作为,冲出斜坡直接被车撞死,也算是便宜了他,没意外的话,应该会直接被押下地狱受刑吧!」 —— 注:「使者三不问」:「不问是非丶不问善恶丶不问因果」,是为【使者不问律】。详言之,即「使者不干涉丶不过问亡者生前一切,包括其是非曲直丶善恶评价,以及前因後果,只专注於接引亡者返抵阴间。」 —— 「不过,他为了笼络妳,居然连【黄泉回首】都用上了,也算是下了重本。虽然这次失败了,然而他在妳身上已下了这麽大工夫,恐怕不会这麽轻易放弃,妳自己得多加小心。」 任务既已告一段落,使者们便在蓝发女的带领下,整队闪离。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声「保重」,而我则如释重负丶松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三十六丶善後 走进屋内,才发现蓝蓝最爱的毛熊小Bu 静静地躺在门边的角落,料必是拉扯间脱手掉了的。拾起了小Bu ,心情又无比沈重,我缓缓地走向呆坐在矮桌边的伯母,在阴间使者「善後小组」的妥善安排下,保留了和蓝蓝一起相聚的过程,仅删除了有关蓝发女丶使者及刚刚屋外发生冲突等事的记忆。 在伯母新的记忆里,我是蓝蓝在医院认的乾姊姊,因为具有神气丶能通阴阳,受那孩子所托,将她带回来见母亲最後一面,并且买了冰淇淋,请她们母女俩一起吃,三人同聚,开心话别,最後送蓝蓝步上了天国之径,在天使的陪同下,一路好走。 只见伯母坐在桌旁,独自一人斜着头丶傻笑着,彷佛刚从梦境里醒来,还沉浸在梦里的美好当中。我不忍惊动伯母,於是悄悄地从背後绕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慢慢将小Bu 递给了她。 「伯母,这是蓝蓝留下的,大概是想送给伯母作纪念。」 「哎哟!瞧这孩子,这麽粗心,怎麽连平日睡觉都不离身的最爱,给落在家里了呢!这样她在天国,就没有小熊陪她睡觉了,那怎行?」 「伯母,天国里什麽都不缺的,您多虑了。」 「唉!但愿如此。这孩子打从一出生跟了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想起她所受的种种凌虐折磨,我的心就像千万根针扎一般痛不欲生,逃离医院後的每一天,更是过得有如行尸走肉丶生不如死。妳看,这小熊身上的褐色污渍,便是蓝蓝最後吐出的血迹,是我害了那孩子……都是我……呜呜呜呜……!」 「伯母,别这样,那些都过去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别再折磨自己了,蓝蓝要是看到您这样,会舍不得的。」 「啊!说的也是。我不能再哭,不能让孩子看到我这副模样。我要保持微笑,让她在天国也能看到我愉悦平安的样子。」 「伯母……」 「没关系,我没事。如今那孩子再也不用受这些苦,我这做母亲的,也算了了桩心愿。只是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心里免不了挂念丶不舍,看到这熊,感觉就好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伯母,如果您不嫌弃,就让我陪您一块住吧!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比较不会寂寞。」 「哎哟!您可是我和蓝蓝的再造大恩人哪!只要您愿意,别说在这吃住,就算住一辈子也没问题,只怕我这小破屋子,和这点微薄的收入,没能服侍您过舒服的日子……」 「伯母,对我来说,只要有个家,能够遮风避雨,就已足够,而且让您一个人独居,我也放不下心。虽然那男人出了车祸,被车撞死了,不过现在世道这麽乱,加上蓝蓝又刚走,我实在不忍丶也不放心让您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塔屋理。至於收入,您放心,等我安顿好了,一定马上出去找工作,帮您贴补日用丶分担家计,或者,跟您一块去帮佣也行。」 「哎呀!那岂不委屈您了。」 「不会的。还有,伯母,对我别再用敬语了,我本是蓝蓝的乾姊姊,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乾女儿,您就是我的乾妈。」 「哎呀!这怎麽好意思?」 「乾妈,我去拿卫生纸给您擦擦,要不,这衣服一块脱下来,我帮您洗洗吧!」 「哎哟!哎哟哟!我都没注意,竟吃了一身的冰淇淋,哎哟!真的老了,怎吃成了这副德性?都花了妳看看……欸欸欸!别忙别忙,就扔进浴厕内的衣篮里吧!晚点再洗就行了。」 「哎哟!瞧妳这身住院服,一直穿到现在,满是汗污,肯定都没梳洗过吧!身上大概也没带什麽贴身衣物。这样吧!我这有些自己的旧衣服,妳先洗个澡,洗完换上,好好睡一会儿,晚点咱们再一起去市场逛逛,采购点日用品,妳说好不好,啊?」 「呵呵呵!好啊!逛街什麽的最好了,还能陪乾妈一块压马路。」 忙了大半夜,全身又脏又臭丶又酸又累,好不容易能放轻松丶好好洗个澡,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起身向浴厕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妳叫什麽名字啊?我到现在都还不晓得,能不能先告诉乾妈……?啊!不,这事不急,等妳心里准备好了,觉得可以,再告诉乾妈吧!乾妈只是好奇,不急着知道,心里别有压力,哦?」 「是,我……」我踏进了浴厕,正弯腰打算整理手上待洗的衣物,想不到嘴里才刚吐出两个字,眼前却突然一黑,两腿一软,随即没了意识。 同一时间,浴厕里传来「啪咚!」巨响,加上一连串东西翻倒的声音,吓了伯母好大一大跳,连忙赶往查看,才发现刚认的乾女儿,不知何故竟已倒卧在浴厕的地板上,昏了过去,衣物篮也倾倒一侧,厕间里大小东西全洒了一地。 「哎呀——!我的乾女儿,妳怎麽了?怎麽了啊?快醒醒,别吓我呀!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怎麽会这样?怎麽办丶怎麽办?哎哟!我的天哪……!」 ===== 黑暗中,不停奔驰; 拉着小手,一路前进。 悲伤如寒风刺骨,掠面催泪; 怆痛似冰雪冻人,入魂锥心。 黑褐色的血,划破了苍白, 道不尽的,是不为人知的痛苦悲哀。 别哭,孩子,我都明瞭, 只要牵着彼此的手紧紧相携, 回家的路,便不再遥迢。 忏悔的母亲啊!不要哭,天国之路,自是坦途; 苦难的孩子啊!别害怕,梦境之终,便是归宿。 未知的危险,在阴暗的角落里,潜伏着; 然而我并不畏惧, 只因我是蓝蓝的「姊姊大人」, 今夜,没有回不了家的孩子。 ----- @片尾曲(推荐): 郑宜农 — 光 (公视连续剧【灿烂时光】主题曲) (Jinsil) (Mad Soul Child 乐团)— 黑影 ( 赤月青日 Children Of Nobod) (《根之卷》˙完) (未终,待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卷一、邂逅 . 「我们听晫小宝贝,今年生日想要什麽礼物呢? 甜年糕?还是彩色年糕?」 「妈妈,今年我可以不要吃庆生餐,改办派对吗?」 「有什麽不一样呢?」 「不想老吃年糕锅,想改吃蛋糕吹蜡烛。 总觉得对着年糕许愿,好像没什麽用。」 「哈哈!妈妈误会了,看妳喜欢吃年糕,所以都准备年糕锅。 好吧!就从今年开始办派对吧!吃蛋糕!」 「哇!妈妈最棒了!」 「喔!小狗狗!」 「小狗狗?」 「你看这,又到春天了,神奇吧?」 (这孩子,老对着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怎办呢?) (唉……) --- 忠魂剑魄,虽死犹生,雾海血月,若即复离; 白境皑皑,故人踽行,雪誓金唤,虚无当归。 ===== 一丶梦苏 醒来时,伯母就在身边。 一睁眼,已是白昼。 阳光自窗外透入,洒了一地灿烂,格外温暖。 「伯母……这是哪里?」环顾四周,竟是一幅熟悉景象,不知何故,我又回到了医院里,躺在病床上,而乾妈则握着我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为什麽……我会在这里?」 方才的梦,历历在目。 堤防丶浪花丶海风,还有某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带着孩子一起在海边漫步的女人。 (我刚刚好像……进入了某人的身体……?) 没错,一定是那个女人,我听见了她的心声,见其所见,感其所感,眼角甚至还噙着那女人的泪,真是不可思议。 问题是: 她是谁?跟我有什麽关系? 为什麽我会进入她的身体?特别是在梦中,而梦境又如此真实? 思索间,伯母已渐渐转醒。 「唔……啊!妳醒了,哎呦!我的乾女儿,妳终於醒了,乾妈担心死了。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我没事,只是作了个梦。」 「哎呦!没事就好丶没事就好,妳突然这样,可吓死我了。」 「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我会在这里?」 「那天妳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就在浴厕里昏倒了,发出了好大的声响,浴厕里的东西都被碰翻了,洒了一地,吓死我了。那时心急,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救护车将妳送医,顺道也看看自己的伤势。妳也知道,我被那男人打成了什麽样子。 这间医院很有名的,也是首尔特区最好的大医院。妳突然出了这种状况,我心里急死了,就怕妳跟蓝蓝一样,又出了什麽事。还好医生说只是太累,体力透支,一时撑不住,累倒了,休息个几天就会没事,我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对不起,乾妈,让您这麽操心。」 没想到一句话,竟触动了乾妈的心弦,眼里泛起了泪,一手抚摸着我的头,一手握着我的手,哽咽说道:「我已经没了蓝蓝,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乾女儿,要是连妳也没了,我就什麽都没有了……。」 「乾妈……」看到乾妈这样,我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经历了这麽多事,如今我和乾妈,早已成了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乾妈,您的伤势怎样了?医生怎麽说?」我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乾妈自己身上,避免她继续沉浸在忧虑的情绪里。 「医生说我额角的骨头有点裂,幸亏没到粉碎性骨折的程度,其他都是些皮肉伤,我想大概是那男人当天喝得太醉,下手没了力道,要是平常,恐怕不是这样就能了事。 还有就是有点……头晕丶想吐,医生说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我自己也在医院躺了三天,说是要观察一阵子,正好陪妳一起住院,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经过医生的许可,才赶紧下来看看妳。」 「这样说来,我已经在医院里睡了……」 「足足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 「天哪!」 「是呀!妳就知道多可怕,看妳不省人事的样子,我真是担心死了,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等医生说可以下床,我就赶紧过来了。不过,我的脸被打得跟猪头一样,实在……很怕被人看见,感觉好……丢人。」乾妈一边说,一边缩起了颈子,像是做了什麽亏心事,担心被人发现一样。 「乾妈,谢谢您。」我忍不住给了乾妈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反而让她害羞了起来。 「哎呦!这……有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妳没事就好丶没事就好,啊?哎呦!我的乾女儿,来,多休息,再躺会儿。」乾妈拍了拍我的背,一边把枕头放妥,把我挪回了床上。 「对了,乾妈,您这几天没上班,会不会因为这样,害您没了工作?」 「傻孩子,妳只管养好身体,想那麽多干嘛?乾妈只是个帮佣,有钱人家里什麽都有,更是不缺佣人,只要不要太夸张,临时少了人,再找个补上就是,主人家只在乎有没有人做事丶有没有把事做好,根本不在乎是谁来做的。 况且,乾妈的同事早就知道我的状况,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们都很照顾我。这种世道,在人家底下做事,大家都得靠彼此照应才能过活。没事的,妳就甭瞎操心了,快点躺好休息,嗯?」 (少了人,再找个补上就行,那岂不是……随时可能会被……?) 看着乾妈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万一要是真害乾妈丢了饭碗,这罪过可就大了,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二丶大哥 正说话间,突然乾妈的背後出现了一个男人,是一位年约二十六丶七岁的年轻小伙子,那人一看见我,便像是发现了苦寻已久的亲人一样,激动地冲了上来,抓着我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太好了!终於让我找到妳了!小妹呀!是我,是我呀!」 「请问您是……哪位?您……认识我吗?」眼前这位陌生小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我,也吓到了乾妈。 「欸欸欸!干什麽呀你,这位先生……!」乾妈愣了一下,便赶紧挺身而出,护在我前面,挡住了男子的视线,那男人则是拼命地挪动他的头,想钻出空档说话,模样像极了「老鹰抓小鸡」。 「我丶我是妳从小打到大……啊不是,从小看妳长大的『大哥』,俊宰呀!是我,柳俊宰,妳的俊宰大哥呀!」 「柳俊宰?大哥?」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哥,虽然面孔似曾相识,却怎麽也想不起跟他之间有什麽具体的记忆,只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 乾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我,再看了看眼前这位自称是乾女儿「大哥」的年轻人,随即板起了面孔,叉着腰对他喝道:「这是我乾女儿,我是她乾妈,有什麽事找我谈,我女儿累了,需要休息,医院是给人休息的地方,懂?」 接着便将这自称「俊宰大哥」的年轻人,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斜着眼嘀咕道:「该不会是看我乾女儿漂亮,想乱套交情,藉机诱拐少女吧!」 「什麽?乾妈?乾女儿?哇!这位少女,才几天的时间妳就出去认了个乾妈回来了?也不想想妳爸妈出了多大的事,要是给他们知道了,不气死才怪。不过这状况看起来……好很多了啊!」说着说着,手便伸了过来,想摸我的脸。 「干什麽你?动手动脚的,你这死变态丶色狼!别打我女儿主意,没事请你滚开,别在这打扰我女儿休息,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 「开口闭口妳女儿丶妳女儿的,妳晓得她父母是谁吗?见过人家家人了吗?连我都不认识,还好意思大小声?呿!一边去!」年轻人一把推开了乾妈,硬是挤到了床边来。 这粗鲁的举动,着实惹恼了我。 「喂!你干什麽?为什麽这样推我乾妈?」我气得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准备好好教训眼前这无礼的家伙。 「哇!果然还是这麽泼辣,典型的长白山母虎啊母虎,还想打人呢?给妳打了一辈子还不够?也不想想我家老爹为了妳,卖老命把妳从火场里救出来,送妳到医院,才刚 CALL我来照顾,人还没到妳就莫名其妙闹失踪,害我被骂个半死,找妳找了这麽多天,不认我就算了,还想捶我,妳有没有良心啊这位少女?」 「火场……?是伯父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将我送医的人是你父亲?」 「当然了,不然还能有谁?说什麽『我们柳氏是历代奉鬼怪为主的家臣,卖命是理所当然。』,结果妳看看,到现在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虽然救妳的不是我,好歹跑医院丶被骂也有我的份,没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位少女!还有,对长辈说话居然还不用敬语,真是死性不改的臭丫头!」 「骂谁臭丫头啊?你这死变态!到处认亲戚丶见到少女就装熟的变态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跑到医院里来撩妹钓鱼,还想趁机偷吃豆腐,打我女儿主意,你这种伎俩我见多了!我说这位少爷,有需要就花点钱找女人去,没钱就认命点自己回家想办法解决,来医院诱拐少女,当心我报警抓你!」 「哇!我变态?我装熟?哇!这真是第一次听到啊第一次!」 「没关系的乾妈,让我先问问他。」 「有什麽好问的?这种死变态不必跟他罗嗦!」「谁死变态?你这臭婆娘!」「谁臭婆娘?」「谁回话我就说谁罗!」「你这死变态,给我滚!」「妳才给我滚,更年期提前到丶没了月经发神经的臭婆娘!」「啥?你说什麽?再说一遍!」「我说妳这更年期……」「呀啊啊啊啊——!」 眼看乾妈已经气到快中风,我赶紧出手制止两人,夹在两座火山中间充当和事佬。 「好了别吵了,别吵丶不要这样……」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无视我的劝阻,不得已只好使出大绝招…… 「都—— 给—— 我—— 闭——嘴--!不—— 要—— 吵—— 啦--!」 「哎哟!哎哟哟!我的耳朵……!」乾妈受不了这音量,连忙捂着耳朵,整个人蹲了下去。另一边的年轻人也没好到哪去,同样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避难,就差没钻进床底。 「阿娘喂……!要死了,从小到大跟她吵了 N次,都被轰炸了几百年了,虽然知道『狮吼功』还有一招『大喇叭』,不过这『喇叭』就是这麽响,事先晓得也没用,早知道就带耳塞来了。哎哟!我的耳朵……!」 「对不起!乾妈,我也是不得已。」 「蛤?妳说啥?我耳朵一直叫,听不见!乾妈听不到妳说什麽,再说一遍?」 (唉!我只能说「抱歉」了,乾妈。) 乾妈张大了嘴巴,不停地比手划脚,我只好先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自己站到了前头,有些事,我想先问清楚。 「这位小哥,您说您是我『大哥』,又是您的父亲将我从火场里救出来送医,但口说无凭,能不能请您提出一点具体的证明,证实您所言非假。」 「哎唷!这母虎突然说起人话,感觉好不习惯丶好不真实。呐!这是我的名片,先前妳住院的费用都是我爸付的,随时可以跟医院要单据证明,包括妳这次住院同样是我老爹付的钱,还嘱咐我一定得找到妳,一接到医院通知,我可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找人的。」 (第一时间?我都睡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这家伙连邀功都不打草稿。) 「XX家具连锁事业集团……会长,柳承德……先生?」我看着名片上的头衔,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哇!这名片倒是挺吓人的。不过这麽年轻就当「会长」,感觉怪怪的。) 乾妈看我接了名片後的反应,也好奇地凑上眼看看,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当场腿软:「喔妈……喔妈妈妈……!」,看得乾妈差点坐倒在地,所幸最後还是勉强撑住了。 「会……会长又怎样?当了会长还跑到医院来拐妹,莫非是看我乾女儿漂亮,想包……包……」 「包丶包什麽包?包大人?所以说不要狗眼看人低,看我年纪轻就瞧不起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以我的行情,想找妹还需要来医院?屎尿都一大包了,快去买尿布包吧妳!」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故意朝乾妈的脸上晃了又晃。 「有……有几个臭钱有什麽了不起?当老娘没见过……?」 「行了行了,乾妈,别这样,先让我好好问清楚。」 「我说这位柳橙汁……啊不……柳承……那个什麽的大叔……。」 「是柳俊宰!柳丶俊丶宰!叫我『大哥』就行了,这号也是妳取的,自己都忘了。」 「所以这名片是……您到底是……柳俊宰?还是柳橙汁?」 「当然是柳……咦?啊丶啊!这丶这个……抱歉,拿错了,这是家父的,这才是我的……哎呀!都丶都一样啦!身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富二代,我的帅脸就是最好的名片,不管做什麽都帅,所以说职称什麽的……根本不丶不重要。 看到没有?这浑然天成丶充满 CN.-Fashion 偶像气质的明星帅脸,根本就是一代男神丶天生的男神范,是要唱跳全亚洲丶照亮全世界的命啊!就是因为背负着这样沈重的天命,我才每天一早就得被自己帅醒,哟!妳看看丶妳看看,这帅气的脸蛋丶飘逸的发型丶天妒的线条……。」 我一把接过那人重新递过的名片,直接无视他不停凑上的恶脸,浓浓的香水味混杂着各种复合香料,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只好缩紧了身体,刻意跟他保持点距离。然而即使如此,仍旧无法阻止这自恋狂不停卖弄丶顾盼自怜。 这次上头写的是——「XX家具连锁事业集团首尔特区南二分店行销业务专员」,说白了,就是某区分店里最基层的销售业务员。 男子自知拿着老爸名片打肿脸充胖子的戏码已经彻底穿帮,显得有些尴尬,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成了一只缩头乌龟,畏首畏尾地躲到了一旁,开始用各种花言巧语掩饰自己的心虚。 比起眼前这位花浪小哥的真实职称,还有其他事更令我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卷二丶脉络 三、身世 「呃!我想……能不能请您稍微说明一下和我之间的关系,以及事件的经过,还有,您好像认识我的亲生父母,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丶现在在哪吗?」 「哇!该不会是一场火把脑袋给烧坏了吧?不认得我就算了,连老爸老妈是谁都不记得,要是妳老爸知道了……啊!我是说,没想到後遗症这麽严重,这下可麻烦了。」 「医生说是因为脑部缺氧造成的暂时性失忆,会慢慢恢复的,不过我想先听您说,也许可以帮助我记起什麽。」 「我看这小子根本是个诈欺棍,都几岁的人了还学人装浪,女儿,听我话,这种人我见多了,别理他。」 「没关系的乾妈,听他说说也无妨。」 柳哥白了乾妈一眼,才开始娓娓道来: 「从小我就听祖父说,我们柳氏一家,自古就是专职侍奉鬼怪的家族,代代相传,据说是千年前老祖先与鬼怪大人间的约定,也就是说,我们柳氏和妳的父母—— 鬼怪夫妇,是一家人的关系。而我则是看着妳从小到大,随妳骑丶任妳打,玩具都得让妳玩,七岁开始就得学习如何替妳塞奶嘴丶擦屁股丶把屎把尿丶收烂摊的『大哥』,史上最帅丶最伟大的奴才—— 柳俊宰! 话说妳这丫头以前皮归皮,好歹还懂点礼貌,还会叫我声『大哥』,现在脑袋被火一烧,居然不认人了,让我好伤心,呜呜呜呜……。」 「都几岁的人了还这副德性,假惺惺的东西,这麽爱演怎麽不去当演员,说不定还能弄个影帝……!」 「乾妈,别……。」 「咳咳!那个……本来在曾祖父那时,我们柳家就已是韩国国内有名的财团,据说还是鬼怪老爷的暗中帮忙,没想到传到了我父亲这代,却遇到了战争,整个朝鲜半岛最後都成了中国『固有领土』的一部分,国内各大财阀的家业也全都被收归『国有』,财产先由『神仙院』的天王老爷们和枪杆夥头……(咳咳!不能明说,这是『国家机密』,会『被消失』的!)瓜分,再将位子指派给内地来的高干子弟,各大家族彼此交叉持股,共同保密,避免有人窝里反丶揭疮疤,再八仙过海丶各显神通,将钱全部洗到……呃!内容太敏感,隔墙有耳,不好说了,总之就是那麽回事。」 「简单地说,就是『人为刀俎丶我为鱼肉』丶『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家就是我家,拿了不留命就不叫偷,睡了不付钱就不叫嫖,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不交钱就等着家里烧纸钱……。」 「还好家父有先见之明,据说还是听了金侁老爷的提醒,早在战争爆发前两年,就已把大部分资产移转到海外相对稳定的地区,包括:欧洲丶加拿大……等地,还透过一些手段设了防火墙,目前都还算安全,这是历代祖先辛苦积累下来的基业,更是我柳氏服侍鬼怪一家的资本,绝不容有失,这也是父亲念兹在兹的使命。」 「果然战後,全韩国各大财团都被抄家,父亲同样让出了会长的位置,交出了累代辛苦建立的事业,将国内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给了『国家』,向党输诚,才换得『经商权』,重新白手起家,开工厂丶做家具,聘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乡亲,胼手胝足,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小小规模,勉强做了个家具连锁事业的『会长』。」 「所幸『家具业』并非重点产业,若是高科技丶高获利丶高附加价值的事业,可是必须经过党和政府的审批特许才能经营,且老板丶董事和正级高干都只有内地人才能当,前韩国人是没门的。妳要知道,在这世道,要在人家脚底下挣钱,是件多不容易的事。」 「听丶听起来好复杂……总之,我是鬼怪一家的女儿,父母是鬼怪夫妇,而大哥您的父亲则是历代传承服侍我们家的……家臣,柳氏辛苦经营的企业,便是供养我家的饭碗,这样对吗?」 「呃……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那请问,我叫什麽名字?我的父母又叫什麽名字?家住哪里?」 「哎呀!这是要考我的意思吗?简单,妳叫【金恩淑】,父亲叫【金侁】,也就是伟大的不死男丶鬼怪大人。不过为了掩饰鬼怪身分,对外用的名字是【柳承业】,而妳也就顺理成章成了【柳恩淑】了。」 「柳恩淑……金恩淑,所以我本姓金,其实应该叫【金恩淑】?」 「嗯!没错。」 「至於妳的母亲则叫【朴昭敏】,据说可是转世者,带着前世记忆回来找老公,超浪漫的。家住哪里就不好说,因为老宅已经被火烧光了,现在得另觅其他栖身之处,有点麻烦,不过因为有本偶像在的关系,这种小问题马上就能迎刃而解,甭担心啦!」 虽然知道自己一觉醒来,身体起了很大的变化,不过听到这有如「天方夜谭」的身世,还是难以置信,加上口说无凭,我想,一般人大概都很难接受吧! 「所以我……为什麽会被送医?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火灾事故又是怎麽回事?」 (我好像跟某人问过同样的问题,不过多方求证总是好的。)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意外发生时我并不在场,事後也是老爹送妳到医院的,详情恐怕要问他老人家才会比较清楚。老实说,我也是临时接到了老爹的电话,才十万火急出来找妳的。 本来只需要到医院看顾妳,没想到人还没到妳就闹失踪,天晓得妳是去外头认了乾妈,还被人家送回来医院睡了这麽多天,而我,伟大的奴才大哥丶明日之星—— 柳俊宰,一接到医院的通知,马上就向会社里请假,光速赶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劳烦您了。」我欠了欠身,深深地一鞠躬,不知道为什麽,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除了「接到通知就马上赶来」以外。 (这家伙肯定是三催四迫丶拖到不能再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老爹逼着出来找人的。) 四丶出院 「哎呦——!母老虎突然学了人样,感觉好冲突……啊没有,我是说,这趟来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妳的状况,可以的话就赶紧帮妳办出院,接我们的金大小姐回家,我老爹可急着要见妳……哎哎!差点忘了正事。」 「可是乾妈怎办?」听到要接我回去,心里登时陷入了两难,一方面想赶紧见到所谓的「鬼怪家臣」柳承德先生,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方面又担心乾妈的伤势,且这样丢下她一个人,会不会胡思乱想?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麽事怎麽办? 也不知道乾妈从哪看出大哥要带我走,突然慌张地挥舞双手,挡在我的面前,对着柳哥吼道:「不行!绝对不行!你想都别想!」旋即回过头来紧抓着我的肩膀,焦急喊道: 「乾女儿啊!千万别跟那诈欺棍走,他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千万别跟他走啊!哎呦!我的乾女儿……妳要是去了,教我怎麽办?蓝蓝走了,连妳也要走,我该怎麽过日子?哎呦……!」 乾妈急得一把鼻涕丶一把眼泪,又跺又跳,担忧之情,溢於言表,看了实在教人心疼。 「乾妈,我不会离开妳的。」我连忙扶起因过於激动而瘫软的乾妈,转头向柳大哥说:「俊宰大哥,我想带着乾妈一块走,没有她,我哪也不去。」 「蛤?哎呦!我说这位少女,妳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吧?我要怎麽跟老爹交代这更年期提前报到的泼妇是从哪冒出来的呀?妳看她这副德性,被人打得跟猪头一样,说不定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万一惹上黑社会或内地人什麽的……会很麻烦的,懂不懂啊?涉世未深的少女?」 「乾妈不是那种人。还有,别再拿她的脸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 「哎呦呦!吓死本偶像了,瞧,这霸气,说妳是杀猪的都有人信。好啦!爱怎样随便妳,反正大小姐是妳不是我,老爹也不敢说什麽,要是出了什麽状况自行负责,不干我事。」 「伯父要是有疑虑,就请他找我好了,跟你没干系。」 「好欧!妳说的,到时可别反悔,又要我给妳擦屁股,害我被骂。」 「你放心吧!有什麽事我会扛下的。」 「啐!莫名其妙弄了个拖油瓶。」 还好乾妈听不清楚我们说什麽,要不然肯定又要吵个没完。我耐着性子跟乾妈解释了一番,这时候真後悔自己刚刚吼得太大声,害得乾妈耳鸣不止丶成了重听,还得费这麽大劲沟通,不过等到她明白了我要带她一起走的意思,马上就爽快地同意了,原本忧虑的情绪也跟着缓和了下来,脸上的线条显得放松许多。 由於乾妈伤势较重,又有许多遭受□□的陈旧性伤痕,涉及到治安通报的问题,因此得花点工夫摆平这些繁琐的程序,再经过医师诊断许可出院,才能把乾妈一块弄出来。 正等待间,耳边又听到了细细琐琐的声音,从四周角落里传来。转头一看,果然是医院里的「乡亲」们,又跑来凑热闹,不过这次倒是躲得远远的,没「人」敢靠太近。 「喂丶喂!你看,真的是大人,鬼怪大人回来了!」 「好不容易才逃出去,怎麽又跑回来了?」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太帅丶太想我。」「是啊!想看你怎麽死。」 「欸!别吵,大人忙着认亲呢!」「鬼怪大人也有亲人?」 「哇!这可是大新闻了,瞧瞧是圆的还是扁的。」「当然是方的。」 「方的?能吃吗?」「吃你妈!就知道吃。」 「管他什麽亲人,再怎麽亲也没我会亲。」「呕——!」 「鬼怪大人的亲人,那该怎麽称呼?」「人家怎麽叫,就怎麽叫罗!」 「鬼怪他娘,鬼怪他老子……这样对吧?」「怎麽听起来像在骂人?」 「喂丶喂!安静点,大人过来了!」 「你惨了你,大人肯定是来揍你的,这位大人可是连阴间使者都敢揍的,这下你完蛋了。」「哇啊——!」 趁着柳哥和乾妈在柜台忙着办手续,我悄悄地绕道往「乡亲」们的方向走去,打算关心一下「舆情」,顺便聊聊天,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反正这空档闲着也是闲着。 五丶灾後 「嗨!各位!」 「大大大……大人好!」乡亲们一见我过来,就忙着鞠躬哈腰,本来闹哄哄的一群突然全成了沉默的羔羊,没人敢抬起头来说话。 「我我我……我先招!我绝对没有在背後说大人的坏话!嚼舌根的……是是那家伙……就是他!」 「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明明是他自己先说的,还恶人先告状!」 「乱讲,还想诬赖人,明明就是你!」「哪有?分明是你!」 「是你!」「你才是!」「@#$%^&*~……!」 「哎!行了丶行了!没事。我只是来看看大家过得好不好。」 「唉!还不是老样子。」 「不过才离开一阵子,怎麽都是生面孔,之前见过的都去哪了?是成佛升天了吗?」 「唉!说来话长。」「有那麽好运就好啦!」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快告诉我。」 「不瞒大人您说,上次为了您的事,阴间发动了大清剿,什麽『阴间死者』丶『地狱乱搜』,全都来了,据说是因为结界爆了,让大人逃了出去,所以派了好大一票使者,到处搜捕大人您,前前後後不知来了多少次,好多滞留的乡亲就这样被抓走,再也没回来过。 虽然医院是生死之地,不断有新的亡者进来,但那时跟大人一起见过面丶聊过天,甚至只是在旁边看热闹的,通通都被抓走了,我和几个老乡,可是躲到没得躲,天天提心吊胆地闪过了好几波,才侥幸撑到现在的。」 「大人哪!不是我们爱危言耸听,这里已经成为阴间的重点搜查区域,耳目众多,实在太危险,随时都可能会有阴间使者出没,趁还没被发现,大人还是赶紧离开吧!」 「那你们怎麽办?」 「唉!我和几个老乡是因为受地气所缚,才会被困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有些是无主孤魂丶无家可归;有的则是对世间尚有留恋,不忍离去;还有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在这里能待几天是几天,迟早也要被阴间使者带走的。能像那孩子一样,被大人救出去的,该是天大的福气丶烧了八辈子好香才有的了。」 「是啊!大人,我们都听说您的事迹了,那孩子能遇见仁慈的鬼怪大人,跟着出去,完成她的宿愿,已是 N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大人您的恩惠。像您这样仁慈又亲切的鬼怪大人,不知死了几辈子才遇得到,怎还能害您被抓呢?能走还是先走吧!大人!」 「是啊!大人,这里好危险的!」乡亲们异口同声地劝道,看来这里确实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搞得鬼心惶惶丶风声鹤唳。 「没想到我一时任性,竟然连累了大家,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听了乡亲们的遭遇,心中不禁有愧,又不知该如何弥补它们,毕竟确实是我搅乱了一池春水,毁了乡亲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只能向它们深深一鞠躬,聊表歉意。 「哎哟!鬼怪大人,这可折煞我们了。」「您太客气了,鬼怪大人。」 「哎哟哟!这可怎生好?没事的,大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突然间,我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向乡亲询问她的下落。 「对了,怎麽没见到大婶的下落,她还好吧?去哪了?该不会被抓走了吧?」 「大婶?哪个大婶?」 「大人说的是之前常在这服务乡亲丶照顾新人,还给那孩子作保的那个大婶啊!」 「喔喔!你这麽说我倒有印象了。」 「嘶……好像是在大人您逃出去的那天,就没见到她了,听说是在躲『大围捕』的时候,跟着逃出去了,我们还以为是大人您把她救走了哩!」 「是啊是啊!不过好像也有人看到她一个人逃出去的样子。」 「当时情况混乱,大家忙着逃命丶躲避使者搜捕,谣言满天飞,消息十分混乱,除了身边一起的,谁也顾不了谁,抱歉了大人。」 「原来是这样,麻烦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 「能走还是先走吧!大人。」 「是啊是啊!能遇到这麽仁慈亲切丶又毫无架子的大人,已经是我们天大的福气了。」 「是啊!比前任的金侁大人好太多了。」 「就是就是,那家伙架子可大了,还老玩我们……。」 「嘘——!别瞎说,那可是大人的尊父大人。」 「啊啊!是我失礼了。」 想不到我在医院里暴打阴间使者的事迹,竟被老乡民们渲染成了神话,成了生活在使者阴影下的亡者们,心目中的精神支柱丶大英雄丶救世主。 大家一听到传说中「无敌又仁慈的鬼怪大人」回来了,立刻一传十丶十传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都想看看神话里,单凭一人之力就打爆一票阴间使者丶力抗【地狱特搜】,以无比大能将小亡者救出医院,奋力逃出地狱魔掌的「鬼怪大人」,庐山真面目究竟何如。 「呃!很高兴能再见到大家,不过我真的得先走了。」深怕自己耽搁太久,脱不了身,连忙鞠躬向乡亲们辞别。 「是了!大人您快走吧!呃!我是说,趁大人还没被使者发现,赶快离开吧!」 「大人您慢走,我们一起送您!」 一声「大人慢走」,送行声顿时此起彼落,一群「人」跟着我亦步亦趋,一直跟到了医院的大门口,不但久久不散,还越聚越多,把整个医院大厅挤得水泄不通丶门庭若市。 就在大夥热情相送的同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请大人帮帮忙,求求您帮帮我吧!」。呼声一出,大夥儿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名中年「乡民」,正匍匐在地上,叩头求道:「懇请大人帮忙,让我见见我女儿,我只求能在走之前,见她最後一面,仁慈的大人啊!我求求您……!」 「也救救我吧!」「求您也帮帮我吧!」「拜托您了,大人!」先例一开,恳求之声立刻如雨後春笋般不断涌现,乡亲们纷纷拜伏请愿丶越跪越多,到头来竟趴成了一片,满地叩首,求声不绝。 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所幸身旁的老乡民见状,赶紧跳出来解围: 「欸欸欸……!各位丶各位!相信大家都知道,大人也是冒着被通缉丶围捕的危险,偷偷回到医院来看大家的,上次为了解救那名小亡者,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怎好意思再为难大人,让大人跟整个阴间开干呢?请大家多多体谅大人的难处啊!」 老乡民的朋友也赶紧出声帮腔:「是啊是啊!大家应该多体谅大人,要跟整个阴间杠上,那可是天大的事啊!」 看着跪满一地的乡亲,此刻才真正感受到,身为一位「传说中的神」,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然而见到这麽多殷殷期盼的眼神,内心实在不忍,於是缓缓走到了「人」群里,低下身子,扶起了最先发声的那位父亲,柔声对他说道: 「只要我还能回来,一定设法完成您的宿愿,您一定要好好地待着,不要放弃希望,等我回归。」 那父亲听到了鬼怪大人的承诺,顿时腿软丶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其他亡者也跟着在地上叩起头来,大夥哭成了一片,原来大家都是带着未了的宿愿,才滞留在这医院里的。 倒是乾妈和柳哥两人,因为看不见眼前的盛况,完全状况外,只能站在一旁乾瞪眼,傻傻地看一个奇怪的少女对着空气不停说话,一会儿鞠躬丶一会儿比手画脚,好像真有人在面前一样,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呃……我们家少女因为是『鬼怪』……啊不……(靠!差点说漏嘴,被老爹知道可得脱层皮!)我是说,因为这孩子有点『神气』,所以来到了像医院这种充满死人的地方呢!就难免会开始……那个那个……妳知道的。」 「啊——!『神气』吗?这我知道丶我明白,只是亲眼见到,还是有那麽点……惊奇,呵呵呵呵!」乾妈一边发抖,一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用苦笑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好不容易安抚完乡亲们,在满坑满谷的阿飘送行下,一行人总算顺利出了医院。 「仁慈的鬼怪大人啊!您一定要平平安安丶长长久久地在人间行走啊!」 「是啊!祝您幸福平安,还要常回来看我们啊!」 「记得要回来啊!」「我们都会耐心等待着您的!」 「哎哟——!要多久才能再遇到像这样仁慈又关心我们的大人呢?」 「我在这里死了二十几年了,从来也没有哪位大神像大人这样关心过我们。」 「是呀!这样的大人上哪找呢?」 「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哦!」「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卷三丶家人 六丶新居 告别了「乡亲」们,一出院,便搭着柳哥的车,三人一起来到了大哥他爹—— 柳承德先生特地为我准备的套房宅邸。说是套房,其实也就是一幢座落在小山坡上的独栋丶独院丶三层楼小别墅,外观乾净素雅,环境清幽,四周环绕着中式庭园风格的围墙,还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玩赏和隐蔽性兼具。 在大韩民国时期,这样的房子只能算是小康价位,并不是什麽太奢华的建案。但毕竟今非昔比,为落实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革除前大韩民国时期「奢糜丶不均」的资本主义流弊,相较於已经「全民姓党」丶「根正苗红」的内地人,前韩国人在置产上,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只有「评鉴绩优」(注)丶 -- 注:所谓「评鉴绩优」者,是指在包括:「思想正确」丶「守法守规」丶「言行积极」丶「热爱祖国」……等项目中,表现优异丶获得优良评定者。此外,原为韩裔而配合通婚政策丶促进融合者,亦另有加分。 -- 「检举不法叛乱有功」,或其他「着有功勋丶对党和国家有特殊贡献」者,才能在中央另案许可下,有条件地放宽。 再加上特区政府致力推动「积极打房丶杜绝炒价」等政策,前韩人依规定就只能以居住为目的,照公告房价,以户为单位,限购一房。 在这样严苛的大环境之下,要弄到这样一间房,已是万分不易。 「呐!到了。这可是我老爹用会社的名义,申请特许购置的『干部宿舍』,虽然和过去的鬼怪大宅相比有些寒酸,不过世道如此,也只能将就将就。老爹已经在屋内等妳了,快点进去吧!」 一入门,进了玄关,映入眼帘的便是宽敞的室内空间,装潢十分气派,家具也都十分讲究,在在突显主人独特的品味与艺术造诣。灯光搭配墙壁颜色产生的光影效果,营造出一种温馨舒适丶令人自然放松的氛围,充分缓和了恢宏大度与磅礴气势带来的些许压迫感。 一楼系采挑高丶楼中楼的设计,螺旋状的阶梯连接上下楼层。客厅里设有长桌丶沙发丶「懒骨头」,墙上还挂着大大小小丶各式各样的画作,桌上丶茶几,处处可见花朵丶艺术品,将屋内妆点得美仑美奂,设计者的巧思随处可见。客厅与餐厅采无间隔设计,一目了然,餐厅则是与厨房共构,仅由围绕着厨房作业区的吧台横亘其中丶略作区隔,吧台後方则是巨大的酒柜丶流理台丶冰箱丶电磁炉等厨具。 正偷眼四处张望,蓦然回首,赫见一名脸上挂着圆框眼镜,年近六十,西装笔挺的老先生,悄悄侍立在一旁迎接,貌似已恭候多时。老先生一见到我,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毕恭毕敬地说道:「欢迎您回来,大小姐。」 突然被人这样伺候,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浑身不自在,只能尴尬地报以微笑,鞠躬回道:「老伯伯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呵呵呵呵!小姐还是这麽有礼貌,不过我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哦!小姐能如此平安健康地回来,实是万幸丶万幸。 由於老宅被大火烧毁,老奴费了点心思,给小姐找了这样一幢小房,虽然相较之下,不比过去的大宅气派舒适;然而眼下环境十分严苛,加上老奴能力有限,只好委屈了小姐。」 「不丶不!有这样的栖身之所,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此劳烦您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我赶紧哈腰欠身,给老人家回礼。 (不过,我们之前真的见过面吗?仔细端详老人家的脸,倒真的越看越面熟,却怎样也想不起和老伯之间的种种,按柳大哥的话推测,这位老先生应该就是鬼怪家的柳氏家臣吧!这麽说来,他就是柳橙汁……啊不,是柳承德先生了。) 「呵呵呵!小姐客气了,体贴的个性真是一点也没变,老爷和夫人要是能亲眼见到,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啊!有什麽需要或不方便的地方,只要说一声,老奴就会立刻交办,请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老爹说完又鞠了个躬,便扶了扶眼镜,缓缓将视线移至我身後的乾妈,想瞧清楚眼前的陌生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位女士是……?」 「啊!她是我新认的乾妈,这阵子不论在外头或医院,都承蒙她的照顾。」 「啊——!原来是小姐的新乾妈,失敬丶失敬,感谢您对小姐的照顾,我是柳氏一家的老管家—— 柳承德,柳叶的柳,承担的承,道德的德,请多多指教。」 「哎呀!您太客气了,我……我只是个无名寡妇,上辈子不知修了什麽福,才收了这样好的乾女儿。其实,我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跟来的,看到她原来出身这麽好,有一个这麽漂亮舒适的家,还有您妥善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啊!敝姓南,名姝俐,南姝俐。」 「啊!原来是南姝俐丶南女士,幸会丶幸会。小姐的乾妈丶南女士,欢迎您大驾光临,贵客入门,令寒舍『蓬荜生辉』,殊感荣幸。这房子虽然不大,倒也还有几间客房,南女士远道而来,请务必赏光,在此留宿一晚。」 「何止一晚,乾妈,您就当自己家,爱住多久丶就住多久,我也好陪陪您。」 「哎呦!这怎麽好意思?」「乾妈,甭客气,没关系的。」 「乾女儿呀!经历了这麽多事,妳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难得有这麽好的归宿,乾妈都替妳高兴。乾妈知道妳有好多事要做,肯定还得跟家人聚聚,乾妈不好在这叨扰……。」 「乾妈,您怎麽把自己当外人了?」 「傻孩子,忘了乾妈也是在有钱人家帮佣的吗?人情世故,乾妈都懂得,何况乾妈住惯了塔屋,那里有很多我和蓝蓝过往的回忆,实在割舍不下……。」 「别说了乾妈,至少留在这陪我一晚吧!」 我赶紧抱住乾妈,把她的下巴牢牢地顶在肩上,阻止她继续说话,深怕她再多说,又要想起以前的伤心事。不知乾妈是否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意,脸上泛起了难得的笑容,将下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没再多话。两人就这麽头靠着头,相互依偎了好一阵子。 跟她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见到她笑得如此满足丶如此欣慰。 深怕乾妈改了主意,我赶紧吩咐老爹,将乾妈带到楼上,让她随意挑一间客房休息,安排她的起居日用丶食宿餐饮。老爹果然从命,一一办得妥妥当当,无一疏漏,不愧是鬼怪家代代相传的忠臣管家,打理工夫,驾轻就熟,名不虚传。 七丶相纸 照料好了乾妈,老爹便领着我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见房内整理的一尘不染,家具应有尽有,衣物整整齐齐地安置在衣橱和衣柜抽屉里,双人床上的寝具同样堆叠得方方正正,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住进了饭店套房,或是军队的营区里。 双人床边便是梳妆台,各式保养品一应俱全,另一头靠着日照窗下的,则是一张书桌,上头摆了台灯丶文具,还有一盆小仙人掌,模样十分可爱。桌旁便是斗大的嵌壁书柜,架上已经清空,方便主人摆放。床头柜上则坐着几只大小毛熊,充满童趣。 突然,桌上的某样物品,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一张三人合照的相片,装在木质的相框里,静静地伫立在书桌边上。我拾起了相框,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良久不能自已。 (怎麽回事?突然有种锥心刺骨丶痛彻心扉的感觉,直入胸口,他们到底是谁?为什麽面孔如此熟悉,却什麽也想不起?) 泛滥的情感如潮水般袭来,化作泉涌的泪,如崩山泥流般,溃堤四溢,不可自遏。 「呜呜呜呜……为什麽会这样?我到底怎麽了?为什麽……?」 「那是老爷丶太太和小姐您小时候的合照,掌镜的便是老奴。那天是小姐您的九岁生日,为表慎重,所以舍弃了自动摄影,由老奴亲自操刀,为了方便小姐观看,因此直接印出来,入了相框,摆在这里。」 「其实还有很多日常生活的留影,只因後来老宅发生了大火,大部分影像和相片都已付之一炬,在老爷拼命抢救下,只剩部分相片残留,已全由老奴整理在『相纸』中,详情等老奴办完事回来,再一一说明,还请小姐宽候。」 老爹说罢,便移动脚步,从书桌侧边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外观精致的相片套,那是一只封面刻意走复古风设计,专门收纳「相纸」的套子。 在战前,相片已演化成单张的电子纸,使用者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启动,透过手指滑动,就能阅览一张张的相片,或直接放映预录的影像内容,也可以选择以 3D. 投影的方式欣赏。至於希望照片能随处可见丶公开展示的使用者,也可选择将照片加框,设定定格或自动播放,方便摆设。 那套子当中收藏的,便是这样的「相纸」—— 「电子纸」化的相片及影像集。 不知道为什麽,我双手颤抖地接过相套,却迟迟不敢揭开。眼前的相套,宛如尘封记忆的潘朵拉盒。沉重丶徬徨丶对真相的好奇,交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拉扯着理智,让我久久无法动作,只是下意识不断地用手指抠弄着相套封面的纹路。 「那麽,就让小姐慢慢看吧!老奴先行告退,不打扰了。」 「谢谢您,老爹。」 「呵呵呵呵!这才是我们家小姐,您终於记起我的昵称了,真是可喜可贺。」 「对了!我已经吩咐那孩子,负责照料您的日常所需,有什麽事,尽管吩咐他去做就行了。老奴还有些要紧的事得去办,得先告退了,晚点再与小姐叙旧吧!呵呵呵呵!」 (「老爹」?我怎麽会莫名其妙叫他「老爹」?想不到脱口而出的一声「老爹」,却让老伯如此开心,莫非过去真的都是这样称呼他的?不过,为什麽会不经意地冒出这句呢?感觉只是很自然地丶反射性地,就这麽脱口喊了,像是持续了很久的老习惯似的……呀!不管了,想到头都痛。) 老爹告退後,便轻轻带上门,让我独自在房里,拥有自己的隐私小天地。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後,我终於鼓起勇气,揭开了相套,没想到一点开相片,就再也无法停下,时光随之倒转,整个人跌进了回忆的大海里。 突然,门外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原来是乾妈。 「乾女儿呀!是我,妳在里头吗?」 「啊!乾妈!马上来!」我赶紧给乾妈开门,挽着她的手臂,一起在床边坐下。 「哇!妳的房间好漂亮啊!」乾妈环顾四周,发出了赞叹。 「在看什麽呢?哇!好精致的相片套。」 「是啊!是老爹辛苦搜集整理的。」「老爹?是那个管家伯伯吗?」 「是啊!他喜欢我这麽叫他,呵呵!」 「乾妈闲得发慌,房子又这麽大,自己一个人怪没趣的,会不会打扰妳?」 「没事的乾妈,我正巧也想要有人陪我。我们一起看吧!乾妈。」 「好啊!看看妳小时候长什麽样子。」「呵呵呵呵!」 「哎哟!妳看,这精致的五官,原来我们乾女儿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呀!」 「旁边的,应该就是妳的亲生父母吧?」「我想应该是。」 「怎麽听妳的语气,好像很陌生?」 「嗯……不瞒乾妈,其实我因为缺氧昏迷的关系,罹患了暂时性的失忆,所以……虽然对这些人似曾相识,感觉面熟丶好像有很深刻的情感,记忆却十分模糊,老实说,我也很苦恼。」 「哎呀!怎麽不早跟乾妈说呢?……哦!我懂了,所以妳才会被送到医院,认识了我们家蓝蓝,对吧!」「乾妈说得没错。」 「哎哟!这可怎办好?幸好手上还有这本相簿,应该能多少帮助妳恢复记忆,妳慢慢看,乾妈在这陪妳,啊?」 也许是怕打扰我回忆,乾妈自此不再发话,只是温柔地搂着我,把自己的胸前化作一道安稳的墙,让我的头可以轻松舒适地靠在她的心口上,两人就这样安静地一同分享相纸上的留影,而我则专注在一片片的旧照上,如记忆拼图一般,试图从中拼凑过往的蛛丝马迹。 所以,这个大眼高鼻丶长得像恐龙一样丶下巴总是抬得老高的男人,就是我的生父—— 金侁;旁边总是笑脸盈盈丶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女人,应该就是我的生母—— 朴昭敏;而夹在中间傻笑的可爱小家伙,应该就是我—— 金恩淑了,看那五官,确实挺像自己的缩小版。 按照柳大哥的说法,料是如此。如果传言属实,我的亲生父母不但上辈子是夫妻,还是延续了前世缘分的「鬼怪夫妇」。照片里找不到其他兄弟姊妹的身影,因此可以推断我是独生女丶祂们唯一的掌上明珠。 相纸里尽是开心嬉闹丶共享天伦的留影,四四方方的图框,捕捉了一次又一次欢笑丶感动的瞬间,和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看来我和亲生父母之间,有过一段十分欢乐丶美好的岁月。 如果我真的是「鬼怪夫妇」的女儿,金侁先生和朴昭敏女士是我的亲生父母,那麽他们如今又在何方? 见了大哥丶管家,却始终没见到这里的主人—— 老爹口中的「老爷」和「夫人」,心中不免升起了疑问: 我的亲生父母,是否还活着?都到哪去了? 为什麽连管家都知道我要回来,还特地在门口守候迎接,甚至预备好了一切; 而我的父母丶相纸中如此深爱我的亲生父母,却迟未现身?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难道他们不再爱我了吗? 我要成为戏剧中因父母忙碌或失和,因此被忽略的弃儿了吗? 还是…… 看着相纸中记录的亲昵百态,对照今日的冷遇,心中登时五味杂陈,充满了强烈的沮丧与失落感。 (等等,莫非……火灾事故带走了他们?但从老管家的说法推测,至少我的生父丶金侁老爷应该还活着,如今却不见踪影,究竟哪去了?为什麽不肯见我?为什麽……?等老爹回来了,一定要问个仔细。) 也许是看我苦着一张脸丶心事重重的样子,乾妈刻意把我搂到了怀里,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道:「慢慢来吧!会回来的,别着急,有些事,急也没用。」 乾妈说得没错,我还是先从眼前的相纸开始,慢慢恢复记忆比较实际。然而回想的过程并不顺利,甚至陷入了某种困境-- 对於相纸中记录的种种,往往只记得某些模糊的片段,有些甚至一片空白。虽然偶尔会对某些事件纪录产生莫名的情绪反应,但都不具体,细节也不明朗,无法明确想起事件的前因後果丶来龙去脉,更不清楚引起情感悸动的原因,就好像过去和现今之间,存在着某种不明的障蔽,阻挠了我的回溯,又像是被人刻意将记忆抹去一样的感觉。 看了许久,没看出什麽端倪,肚子倒是先饿了起来。转头一看,乾妈竟也打起盹儿来了,看她点头如捣蒜,却还要硬撑的模样,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嗯?怎麽?不看了吗?」 「再看乾妈要睡着罗!我肚子饿了,走吧!乾妈,我们觅食去!」 「哎呀!难怪我梦到打雷的声音,原来是妳的肚子在打雷。」乾妈边说边搔了我的肚皮一把。 「哈哈哈哈!肚子打雷是要拉肚子吧!」 「哎呦!才说想吃,怎就要拉肚子了呢?边吃边拉,多不卫生。」 「呵呵呵呵!乾妈要陪我一起拉吗?」 「神经病,脏小孩,鬼才要陪妳拉肚子。」 「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卷四丶轮廓 八、描述 两人相偕下楼一看,赫然发现柳哥正一个人戴着实境模拟器,在客厅里鬼鬼祟祟地移动着,看来他正投入在某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当中,看上去不是「刺客」,就是「逃犯」丶「情报员」之类,需要躲躲藏藏的人物。 瞧他玩得不亦乐乎丶浑然忘我的样子,难怪这麽安静,和平常聒噪的样子判若两人。想来应该是赚到了一天假,乐得轻松,趁老爹不在,自个儿进游戏里玩起来了吧! 突然,灵光一闪…… (哎呀!我真笨,怎忘了还有这家伙呢?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不过先问问倒也无妨,晚点再向老爹问个仔细。) 见他一副鬼祟的模样,躲在沙发後,貌似正在规避敌人的侦查,於是我悄悄地绕到这个笨蛋的背後,合起了双手指尖,朝他的□□一戳,柳哥登时从沙发後弹了起来,整个人往前飞扑,跌了个吃狗屎。 「啊呀——!我的妈呀!要死啦!」柳哥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匆忙脱掉了脸上的模拟器,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搞他。 「原来就是妳这死没良心的,XX!害我跳出去直接扑到敌人面前被打死,装都喷光了,还损失 1/3 的经验值……都是妳啦!死屁孩,死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哎哟!我的□□……我跟妳说,这可是【刺客教条—— 审判日】的限量典藏版,我好不容易过到了第三章的任务,就因为妳他 X 乱戳,害我又得重来了,唉!死屁孩就是死屁孩,@#%^&~~……!」 「吃饭啦!还玩,当心我告诉老爹……话说『刺客小鸟』又是什麽鬼东西?」 听到「老爹」两个字,柳哥立刻一秒龟缩,现出原形,露出一脸龟样,摇着尾巴跟前跟後直巴结。 「难得带乾妈来,出去吃顿好的吧!」「是是是,当然当然。」 「你付钱。」「是是是……蛤?为什麽是我付?」 「因为老爹。」「啊是是是……!」 「你的卡呢?拿出来刷吧!」「蛤?为什麽是我刷卡?」 「我跟乾妈都没带钱出来,你说呢?」 「有没有搞错?这样算不算勒索?」 「问老爹。」「啊是是是……!」 「还有,这不是勒索,是抢劫。」 「啊啊啊啊——!」 看乾妈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明白,以乾妈的经济条件,勉强维持温饱已属不易,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像这样上间像样的餐馆好好吃一顿,这次带乾妈出来,其实也是想藉机请她吃顿好料,慰劳一下乾妈,可惜蓝蓝不在身边,不免有些遗憾。 「俊宰大哥?」 「啥事?啊啊啊……!我会付钱,我会付钱,用我的卡付,吃多少都算我的……。」 瞧他有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心中不觉莞尔,想不到「老爹」这麽好用,简直跟提款密码一样。 「除了饭钱以外,我还想问您一件事。」 「什麽事?啊啊……那游戏帐号是会社申请的员工娱乐公用帐号,跟我没有关系……啊!不是,我是说……」 「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想问一下关於我亲生父母和我之间的事。不过,那真的是会社给员工的公用帐号吗?这样没有公器私用的问题吗?要是被老爹知道了……你会死吗?」 「哇啊——!大小姐,千万别跟老爹说,拜托丶求妳!呐!卡卡卡……卡在这,爱刷多少随便妳,都由我付丶我付。」 「既然这样,卡我就收下了,大恩不言谢。」柳哥苦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我收下了他的卡。 「啊!对了,差点忘了。我想跟您打听有关於我亲生父母的事,什麽都行。」 「这……这个嘛!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其实妳亲生父母,也就是我们家老爷和太太,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可能上辈子就是夫妻的关系吧!听说前世可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像的生离死别丶坎坷磨难,还经过几十年的漫长等待,才又在一起的。 不过我也是听老爹说的,具体的过程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夫妻俩虽然偶尔会拌拌嘴,但是看得出来,彼此相爱甚笃,都很珍惜对方。 别看妳爹一副大男人的样子,其实在家里都是妳娘作主,只要她出声,妳爹就没第二句话,可说是标准的『在外一条龙,在家一条虫』,呵呵呵!啊!别说是我说的。不过,他要是在家里挨训,常会出去找外头的野鬼出气倒是。」 「那外面的阿飘们岂不好可怜?」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不见,这些都是听妳当刑警的李赫叔叔说的。」 「李赫叔叔?」 「是啊!前首尔厅广域搜查队的王牌,人称『地狱使者』的无敌刑警,据说他在重案组时期,就已经非常优秀了,而且身手矫健,胆子又大,经常身先士卒丶深入虎穴,破别人破不了的案子,不过听说不太会做人,常遭小人妒忌,长官也对他铁面无私的性格又爱又恨,所以一直升不上去,否则以他的能力和绩效,早就该高升中央厅当警官去了。不过我想以他的个性,大概也坐不惯办公室吧!」 「战後远在北京的大老爷们不信任本地人,因此要求新的特区政府对军警系统严格管控丶一把抓起,高层干部和主官都只能由内地人担任,人事也都经过一番大洗牌,即使如此,李赫先生还是受到留用,由此便可知他的能力有多备受肯定。不过就是常听他抱怨新来的内地长官只会作威作福丶捞油水丶领乾薪,麻烦事都丢给本地人……之类的,感觉还是跟长官处得不太好。」 「後来他认识了妳金善喜 阿姨。金阿姨年轻时可是名女演员丶大明星哦!据说漂亮到『回眸一笑百病生』……欸!那是中国成语,意思是说:『女人美到一回头丶一甩发,就会有一股妖风吹来,吹得你通体发凉丶失禁腿软,看到的人个个都有病……啊不,我是说看了个个都生病,相思病。』总之就那麽回事。」 (看来我找到一个跟我一样,汉语课都在睡大头觉的家伙,呵呵!) 「她还开了家咖啡厅,之前妳在那儿打过工的,不知道妳还记不记得。他们俩後来也结婚了,看起来挺恩爱的,记得金侁叔叔说过,他们好像也是累世的情缘,上辈子就在一起,还是金侁叔叔打算出远门旅行时,被他在片场撞见的。」 「片场?」 「是啊!听金侁叔叔说,妳善喜阿姨那一世就当了演员,好像是在拍以 2016 年为背景的时代剧的样子,李赫叔叔当时就已是江南署重案组的刑警,被请去当动作指导顾问,两人就这麽撞在一起的。」 「哇!大发!」 「这年头不都流行些什麽『再世情缘』丶『三生三世我爱你』之类的罗曼史吗?照这轮转法,都能拍纪录片了,哪天被『中国科学院』抓去研究都不意外。唉!话说这转世投胎都能再撞在一起,怎麽我就没这种『缘份』呢?至今都还是单身光棍,只能夜夜到夜店寻欢,『艳遇』不可求啊!这悲惨的鲁蛇命。」 (恶……这种鬼话也说得出来,这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话说回来,李赫叔叔一家已经好一阵子没消息了耶!完全音讯杳然啊!听老爹说好像家里出了大事。对这些事老爹总是三缄其口,不太愿意让我知道,大概怕我大嘴巴,知道太多,万一说出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我们柳氏的【天宇集团】在前大韩民国时期可是排得上号的大财团,就是在今日,老爹的家具连锁事业依旧是特区里有头有脸的企业,这点利害关系,我也是懂的。不过瞧老爹戒慎恐惧丶神秘兮兮的样子,当中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譬如:想保护柳氏丶叔叔和李赫叔叔一家间的关系丶避免金侁叔叔身分曝光丶担心引起外界注意……之类的,我猜啦!」 (呵呵呵!这家伙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脑袋倒也有灵光的时候,这点让我有些意外。) 「啧……也有可能两边……搞不好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一腿』之类的……哎呀!连续剧不都这麽演的吗?妳想想看,每世都跟同一个人在一起,那该有多腻呀!都已经轮了几辈子了,难保不会想……换换口味,妳说有没有道理?」 (呿!那是你吧?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啊?) 「欸!说不定就是我猜的那样,难怪老爹不好说,哎呦!真佩服我这天生的金脑袋丶跟颜值一样高的高智商,简直是推理界千年难得一见丶才貌兼具的天才啊天才!」 (好吧!我收回刚刚有关於他「脑袋灵光」的评价。) 「不过这样想起来,他们失去音讯的时间好像就在妳出事的前後,时间上差不多,两者说不定有什麽关联。呃……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准,内情还是得问老爹比较清楚。」 「话说老宅失火那天,我正陪客户在夜店里唱歌跳舞搏感情,直到电话来我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哎哟!可吓死我了,现在想到,还是心有馀悸,妳看,说到这,我脚还在抖呢!妳看看……!」 (那是你习惯抖脚吧?还是中风的前兆?) 乾妈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搭不上线;而我也好不到哪去,越听越糊涂,不过对於自己的家人丶李赫叔叔一家,以及当时的意外,总算有了一点轮廓。 吃完了中餐,就带乾妈一块压马路,一路吃吃喝喝丶逛些精品专柜,顺道给乾妈添了几件衣服,还买了个她喜欢却一直买不下手的包……当然都是用大哥的钱,刷卡免付费,有得刷当然得用力刷罗! 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然而即使回到家,也始终未见老爹现身。 直到晚上,才见到他老人家的面。 虽然我有满腹的疑问想请教他,不过老爹总是三缄其口丶不肯多说,一直等到夜阑人静,乾妈丶大哥等人都睡了以後,才悄悄找我到客厅里谈话。 九丶身分 「大小姐,请原谅老奴有难言之隐,毕竟这是关系到老爷丶太太,还有老爷的挚友李赫一家人的事,更牵涉到刑事命案,为了保护老爷和小姐,以及柳氏作为鬼怪家臣誓死守护的基业,实在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而有些事,我想也只能说给小姐一个人听。您,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老奴吧!」 「是啊!虽然不明白您保密的理由,不过我可以理解您的用心和谨慎,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老爹您。」 「在这之前,请小姐先收下这个。」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份证件丶护照,以及一张卡,恭敬地摆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是小姐您的新身分,目前先由老奴透过领养,暂代监护人,等小姐一切上手,便可独立自主,这是为了法律及身分上不时之需,有备无患。小姐既已正式继承了老爷的使命,成为新任的『鬼怪』,老奴便比照老爷的作法,给小姐安排新的身分。」 「按老爷的惯例,每隔约二十年,便需离开本地,到国外生活一阵子後,再回到国内,以新的身分重新生活。这麽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也算是永生所带来的些许不便,请小姐务必谨记,小心行事,切莫引起外界的注意。」 「知道了,老爹,辛苦您了。欸欸欸!等等等等……呃!虽然我已经有些『特殊的』经历,也明白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对於『鬼怪』什麽的使命,还是不太了解。 请问,这『鬼怪』什麽的,到底是在干嘛的?在哪上班?老板是谁?薪资福利如何?我还能考大学吗?还能结婚丶生小孩丶过正常人的生活吗?……还有,我是不是得永远得过这样的日子丶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命运是神的提问,答案,得自己去寻找。』这是金侁老爷说过的话,老奴一直铭记在心,虽然无法解答您的疑问,但老奴相信,这句话应该能为小姐您带来启发。事实上,老爷身为『鬼怪』多年,似乎也未曾有过什麽人给予他特别的指示,一切但凭一心所向。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小姐其实无需多虑,脚步踏出,自然有路,顺应命运的安排吧!」 (……什麽嘛!说了等於没说,还跟我吊书袋,大概不晓得我汉语课都是「全勤」睡满的。不过为了显示自己也算小有程度,还是要装作听懂的样子,「略懂丶略懂」一番。) 「哦哦!老爹所言甚是。这人生嘛!就像郊游出远门一样,爬(跋)山涉水,本来就应该开着卫星导航,才不会迷路;还要记得带手电照明,因为柳荫太暗,看不到路还容易眼花,这样就会错过晚上要投宿的村庄,得一村找过一村……呃!总之呢!就那麽回事。」 「呵呵呵呵——!」老爹笑了,笑得跟弹簧一样。 「嘿嘿嘿嘿——!」我也笑了,我这人一向发笑不落人後,这次也不例外。 (看老爹笑得前俯後仰丶颇有「深度」,大概是蒙对了,我自然也得跟着「嘿嘿」几声,附和一下,免得穿帮,有失「深度」,嘿嘿丶嘿嘿!) 「哎呀!瞧老奴这记性,忘了跟您说明这张卡。」 「哦!卡,我已经有……。」 (说到一半,赶紧住嘴,差点忘了那卡是从柳哥那里坑来的,明早还得还他。) 「这可不是普通的金融信用卡,而是现在内地最流行的『多功能个人秘书卡』,除了一般的支付丶借贷丶交通丶身分辨识功能外,只要手写或口述电话号码,内建的 AI. 就会依照指示,拨号丶储存或删除该号码。 通话时只要将卡贴在脸上,生化介质就会自动与脸部黏合,完全不需手持,且在介质启动的贴脸状态下,只需用手指点一下卡,就可拨号或接起来电,再点一下,就可挂断;手指这麽一划,回答语音询问,就能切换视讯模式。此外,还兼具拍照丶录影丶投影上网丶卫星定位丶导航丶AI. 代理交办任务……等功能,非常实用,请小姐一并收下吧!」 「哇!好酷的东西,谢谢老爹!」 「今後,柳氏就是小姐您最忠贞的家臣,包括我,以及我的子子孙孙,都会持续侍奉您。您将会是我孙子的姨母丶姐妹丶侄女丶孙辈,我柳氏世世代代,皆会与小姐同行,成为小姐最可靠的後盾与人生伴侣。」 「老爹您言重了,我也会陪伴您和您的子子孙孙一辈子,直到最後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的大小姐。」 「不过……」老爹突然脸色一沉,似有难言之隐。 「怎麽了,老爹?」我见状,连忙追问道。 「有件事,老丶老奴……」话还没说完,老爹就已双膝一屈,整个人跪倒在地,匍匐不起,泣不成声。 「哎呀!老爹,您干什麽?有话好说,别这样,快起来吧!老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卷五丶灭门 十丶厄夜 「老奴……老奴无能,无力阻止憾事发生,不但没能阻止老爷杀死太太,更未能阻止老爷纵火,烧掉了太太的尸体,连老宅也付之一炬,还让小姐被火烧伤呛晕,险些送命,自己竟也昏倒在现场,老奴无能丶老奴该死!呜呜呜呜……老奴保护不了小姐一家,对不起柳氏列祖列宗,本应追随太太同死,却如此苟活於世,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真相告诉小姐……。」 「什丶什麽……谁杀了谁?谁又纵火?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您先起来吧!老爹,坐着,坐着慢慢说,慢慢来,老爹。」 我赶紧将老爹从地上扶起,让他坐在沙发上缓口气丶整理一下情绪,好问个仔细。然而老爹依旧非常激动,胀红了脸,涕泪横流,自责之情,溢於言表。我赶紧将桌上的面纸递上,坐到老爹身边,拍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过了好一阵子,老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边拿下眼镜频频拭泪,一边将事件的经过娓娓道来: 「那天晚上,小姐和太太说是接到了电话,要到李赫先生家作客,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听老爹这样说,我连忙搜索脑中有无类似的记忆,然而不论我如何绞尽脑汁丶拼命回想,却依旧一片空白,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能尴尬地望着老爹,请他继续说下去。 「唉!忘了也好,这样可怕的不幸遭遇,能不记得,反而是一种幸运。」 「那晚约莫接近深夜时分,外头便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隆隆作响。不久,太太突然冒着雨,浑身湿透丶形色匆匆地带着小姐回来,神情十分紧张,还吩咐我设定保全丶紧锁门户,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我连忙向太太询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也许是太过惊恐,或者事态紧急,太太当时并没多说什麽,只说等事情过了,再慢慢跟我解释。看太太的模样十分紧张,我也不好多问,只能先照她的吩咐去做。」 「由於老爷身为『鬼怪』,具有神通,除非要出远门或到特定的地方,平日进出并不太需要经过门户,因此当太太吩咐闭门上锁时,并没有联想到与老爷有关,只猜想可能是为了防止外人入侵,或者针对其他外来的威胁。」 「吩咐完老奴後,太太便急忙将小姐藏进了房里,旋即又出来,确认一切妥当後,才躲回了小姐藏身的房间,进去前还特地吩咐老奴:『不管是谁都别开门,也别让任何人进入屋内,就算是老爷也一样。老爹也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吧!若是见到老爷,千万别靠近他,能不被他发现最好,要是不幸被他发现,就赶紧逃,一切等天亮再说。』」 「我不明就理,连忙追问因由,太太却只留下一句『老爷,很可能已经不再是你我所熟悉的那位老爷了。』便进到房内,将门锁上,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一时间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只能照着太太的指示,躲到了一楼楼梯间的储藏室里,那里通往地下室,本来是逃生通道,危险时可以从地下室通到外面。我刻意将一楼楼梯间的暗门留了一道缝,想窥探外头的情况,手里还抓了一把水果刀防身。」 「过没多久,室内的电源突然『啪』地一声被切断,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剩『劈啪』的雨打声,和阵阵惊心动魄的轰天雷鸣,门窗和地面都为之震动,夹杂着交织闪烁的电光,黑影幢幢,十分骇人。」 「我只记得当时全身发抖,冷汗直冒,心脏怦怦然剧烈地跳动,那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连自己该怕什麽都不清楚的恐怖氛围。」 「不久,便见到老爷出现在屋内。黑暗中只见到老爷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屋内客厅,藉着电光偶然瞥见老爷的脸,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老爷,面无表情丶眼神木然中透露着一股杀意,令人不寒而栗,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太太最後所说的话,那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老爷。」 「然而才一眨眼,老爷便已消失不见,不一会儿工夫,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只手像钳子一样牢牢掐住了我的下巴,将我像老鼠一样从储藏室里抓了出来,整个人被高高举起丶双脚腾空,我本想呼唤老爷,却发不出声音,连气都喘不过,近乎窒息。我拼命挣扎,慌乱间瞥见了老爷的脸,那前所未见丶令人毛骨悚然丶背脊发凉的冷酷凶相,让我至今仍无法忘怀。」 「就在我快没气丶即将失去意识的当下,老爷却好像察觉到什麽似的,突然把我扔到了客厅的地上,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而我脸上的眼镜也因此被甩了出去,使我顿时成了瞎子。」 「好不容易挣脱老爷的掌控,我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拼命寻找我的眼镜,接着便听到从楼上的房内传来凄厉的尖叫和东西翻倒的声音,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手上的刀早已不见。」 「就在我四处摸索,好不容易寻获我那早已碎裂的眼镜时,一个黑压压的物体突然『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我面前,模糊中只见眼前的物体依稀具有人形,肢体却异常扭曲,苍白的脸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我,闪光下仔细一看,竟然是太太,鲜血自她张开的口中汩汩溢出,她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利刃,正是我遍寻已久的那把水果刀。」 「我吓得拼命後退,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沙发後面,此时楼上又传来了尖锐的惨叫和哭泣声,正是小姐您的声音,接着像是人在地板上拖曳蹭踏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後『碰』的一声巨响,便见到小姐您和太太一样,被人从楼上丢到了客厅的地上,直接摔在太太的身边,一身是血地颤抖着,苟延残喘。」 「我永远也忘不了小姐您向老奴求救的眼神,就在我的面前,垂死无助地看着我,老奴却无能为力,黑暗中只听到您勉强喘着气,喉咙里沙哑地发出像是『救我』的微弱呼喊,只是过没多久,便再也没了声息。」 「对不起!大小姐,实在太对不起您,真的万分抱歉!老奴……老奴……愧对小姐丶愧对太太丶愧对我柳氏列祖,老奴失职失责,本已罪该万死,对於自己的无能更是倍感羞耻,只能以死谢罪,无颜见您;可是老奴一死,太太沈冤难雪,真相更将石沉大海丶不见天日,心中又舍不下小姐和我家那不成材的儿子,老奴……老奴……」 「别这样,老爹,这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尽力了,这种事谁碰上了都会慌了手脚,何况我也还好端端地活在这里,您并没有对不起我什麽。」 担心老爹过度自责,连忙蹲到了他的面前安慰他,搓搓他的肩丶握握他的手,凑上脸陪着笑,让他好好看看依然健在的我,希望能平抚他内心的愧疚。 「谢谢您,大小姐,您的恩情与宽厚,老奴无以为报……。」 「没关系的,老爹,快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吧!您刚说了一半,我正听着。」 「啊!是,抱歉,大小姐,老奴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因为太过惶恐,吓得全身发抖,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蜷缩在沙发後面,祈祷凶祸赶快过去。没想到才一转眼,屋内便火舌四起,火光照亮了室内,只见老爷站在客厅中央,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位。」 「随着火势渐大,屋内开始浓烟密布,眼见太太和小姐您就要葬身火窟,我顾不得危险,也顾不得老爷就站在旁边,忍着呛咳,拼命冲过去,想拉起小姐朝屋外去,没想到人才勉强爬到了小姐身边,便被人从後领拎了起来,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 「我只感觉後脑和背部撞到了硬物,耳边传来『劈啪丶匡啷』的碎裂声响,碎物四射飞溅,划过了我的头脸和四肢,接着迎面又挨了一记,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这便是我对当时现场的最後印象。」 十一丶幸存 「待我醒来时,周遭已是一片火海,浓烟呛得我不停咳嗽丶涕泪横流,十分难受。但不知何故,老爷似乎又恢复了神智,对着小姐您和太太的尸首大叫,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接着好像想到了什麽,起身拼命在火场里穿梭,抢到了楼上,接着便听到搜刮丶翻找物品的声音,再次看到老爷出现时,怀中似乎拽了一件东西,随即往外冲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吸入了过多浓烟,一氧化碳中毒,我一直持续地呛咳,四肢渐渐麻木丶呼吸困难丶全身无力,意识也渐渐模糊,心想自己恐怕在劫难逃,要葬身火窟了,却没想到危急之际,竟发生了难以想像的奇异事件。」 「朦胧中,感觉有人靠近,将我移动到某处。待我完全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老宅的後院,大约是地下室通往後方的逃生门位置,这里没有被火势波及,相对安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呼吸渐顺,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手脚丶颈部也渐渐能动,转头一看,赫然发现一头黑熊,正蹲在地上翻动小姐您,我急得想出声吓阻,却发现嘴里含了东西,吐出来一看,竟是一朵花瓣。」 (啊!是傩神姐姐!没想到她竟然救了老爹,不过她为什麽会出现在那里?) 「大概是我发出了声音,惊动了那只『黑熊』,一转过身,我才发现原来眼前的『黑熊』,其实是一个披着熊皮的人,不过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真正面目,一头的白发,还长了四颗眼睛,模样十分骇人。」 「那人见我苏醒,便起身向我走来,将花瓣塞回了我的嘴里,令我含住,说是能救命,果然一含在口中,整个人就渐渐暖和了起来,慢慢有了气力,呼吸也不再局促,这救命仙丹真是神奇!」 「我见那人没有恶意,甚至意在救人,便稍稍卸下了心防,但还是不放心小姐您,一等手脚有了力气,就立刻爬到了小姐身边,想查看您的状况。那人没有多说什麽,只是要我放心,说您已无大碍,想必那人也给小姐含了花瓣仙丹,不一会儿,小姐便吐了口气,咳了几声,恢复了呼吸。」 「那人最後嘱咐我向外求援丶尽速将小姐送医,还说外援已至,要我安心,接着说自己有事,不方便久留,告了声辞,就径自离去,转眼消失在眼前。我猜想一定是某位神仙,说不定是老爷的朋友,知道老爷出了事,因此赶来相助。当时情况紧急,也无暇多想,便赶快报警,没多久,警消和救护车就陆续抵达现场了。」 「由於火势猛烈,我想外面的人可能也有看到,先报了警,因此警消很快就赶到,没有耽搁太久,然而老宅依旧因这场大火而被焚毁,如今已成了废墟。」 (原来傩神姊姊不但救了老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三番两次地救我,这下欠她的可多了,下次再见面,一定要请她吃鸡才行。) 「啊!那我的父母呢?家父丶家母後来如何了?」 「按照警方现场鉴识的说法,太太早已当场死亡,成为一具焦尸。至於老爷……老奴因顾念小姐的伤势,分身乏术,慌忙间只能选择先送小姐到医院急救,无法立即去寻找失踪的老爷,老奴……老奴……实在是太对不住老爷……对不起……!」 「老奴实在没办法,一直等到小姐手术完毕,办妥住院手续,熬过了伤势的急性危险期,才交代俊宰那孩子代理看顾小姐的工作,自己赶紧回到老宅附近,四处寻找老爷,结果……」 「结果怎麽了?」 「结果没想到,竟意外在老宅的废墟里,发现了老爷,那已经是事发後三天的事。」 「什麽?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了?怎不早说呢?」 「一开始不敢说,是担心小姐没有心理准备,承受不了打击,所以……」 「那他现在如何?人在哪?快告诉我呀!」 「由於发现老爷时,他已经精神崩溃丶神智不清,蓬头垢面,浑身脏污不堪,在废墟里游荡丶喃喃自语,从他身上发现了许多自残的伤痕,还会攻击靠近他的人,迫不得已,只好先将他强制送医,再转往矫治机构安置,现在人就关在【春日精神病院】里。」 「蛤?怎会这样……?」生父依然健在的消息令我震惊,但并没有持续太久,我的脑袋旋即恢复了理智。 「老爹,明日一早,我要去看他,您一定要带我去。」 「是,小姐,老奴一定遵办。」 「既然这样,我得早点睡,老爹您也早点休息,还有,这些事都不是您的错,别再自责了。至少,这个家还有我在,不是吗?」 「小姐……老奴……」 「好了,别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小姐。」 十二丶慰藉 我拍了拍老爹的背,安抚一下低着头丶频频落泪的老人家,替他拭去了脸上纵横的老泪,便独自上楼,打算回房。 没想到才刚到楼上,就撞见了乾妈慌张的背影。她先是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学生一样,故意背对着我,急忙跑到了门边,却又似想起什麽,改了主意,转过头来面对我,两人就这样隔着走廊,彼此对立。 「对……对不起!乾女儿,乾妈不该偷听妳们说话,我……我只是想多了解妳的一切,更担心妳有什麽……」 乾妈自知行为不妥,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然而没等乾妈说完,她的乾女儿已大步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儿呀……我……」 「没关系的,乾妈,我都明白。」 失去母亲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因为一个无缘的孩子而结缘,填补了各自人生的缺憾,成为彼此心灵的慰藉,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阻止两人相偎相依。 「请代我照顾亲爱的妈妈,像她爱我一样爱她。」—— 也许,这才是那孩子寄托在我身上,所谓真正的「宿愿」吧! 良久,乾妈才轻轻地推开我,将我拉进她的房间。 「乾妈知道妳忙,所以决定明天就走。塔屋不比这里安全,不能空着太久,要是遭了小偷就麻烦了,妳要知道,那可是乾妈全部的家当,而且乾妈请了太久的假,对同事非常过意不去,得赶紧回去上班,所以不能再耽搁了。」 「乾妈……」 「乾妈没什麽值钱的东西可以送妳,看妳房间,猜想妳大概也喜欢熊熊之类的玩意儿……呐!这是蓝蓝最喜欢的毛熊『小Bu』,送给妳作纪念,好好收着,啊!」 「谢谢您,乾妈,我……我会想您的!」 「傻孩子,乾妈只是回塔屋,又不是要去什麽见不到面的地方,这样乾妈回去会睡不着觉的。乖,早点回房休息啊!明天还有得忙,快点回去,快回去休息,哦!」 「乾妈……!」 「哎呦!我的傻丫头……!」 拖着沈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房里,梳洗完毕後,便躺在柔软的床上,抱着毛茸茸的小Bu ,想蓝蓝,想乾妈,想着相纸里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回到家里的第一夜,竟是如此难眠,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卷六、虎王 十三丶白虎 「呼……呼……」沉重的呼吸声,自远而近。 黑暗中,亮起了一对眼睛。 水蓝色的双眸圆张,细小的瞳孔,眼白格外分明。 神态中透露着一股凛凛威严,步步进逼。 这,不是人的眼睛。 呼吸声缓缓迫近,蓝色大眼目不转睛,却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悄悄逼来。 直到眼前,一颗硕大的头方自黑暗中显现,白色的毛发,银亮的长须,黑色的鼻头,竖起的双耳,额上清晰的「王」字斑纹,是一头遍体雪白的吊睛大白虎。 突然,白虎开口了。 「是侬吧?是侬没错吧?」「耶?」 「侬就是金侁的女儿,『禁忌之女』,对吧?」「耶?」 「不该出生的东西,却出生了,还活到现在,这样的轮回真是令人无语,神,真是让人猜不透。」「耶?」 「这丫头,果然跟金侁那个蠢蛋一个模子,从头到尾只会『耶丶耶丶耶』。」 「耶……?啊不是,我只是还没搞清楚……老虎会说话,还说了一堆鬼话,完全听不懂到底在说什麽,所以才会……这样。」 「耶?」 「耶?」 「呵呵呵呵!学侬的,真是有趣的东西,这点倒是和金侁那家伙不一样。 那家伙,无趣至极;侬,有趣。」 「东西?我?」 「总之,带俺一块去吧!俺也想见见金侁那个笨蛋,看看他现在过得如何?变成了什麽样子?」 「带你去?怎麽带?」「俺会跟着侬,不必多虑。」 (话说回来,这奇怪的白虎先生,怎麽说话都用半语?而且言语轻蔑,连我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不像外面的阿飘们,光听到「鬼怪」两个字就吓得半死,就是阴间使者,见了「鬼怪」也要敬畏三分,从来也没人敢像它这样无礼。) (不过,「禁忌之女」又是什麽鬼东西?一身白毛,还会说话,该不会是动物园或马戏团里溜出来的「逃跑动物」吧?真是奇怪的家伙。) 「不是『逃跑动物』!愚蠢的东西!目中无人的态度,看来也是遗传。」 「哇!听这家伙说话真是让人火大,况且,应该是目中无『虎』才对吧!这没礼貌的『逃跑动物』。」 「嗯?嘀咕什麽?」 「啊?没丶没什麽,嘿嘿丶嘿嘿!」 (不过这家伙,怎麽会知道我在想什麽?我刚啥也没说啊!) 「当然知道。俺,可是天上的星宿,就算在这人间,也已活了逾千年以上,是比金侁那家伙还要古老的存在。」 「哇!瞧这骄傲的样子,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不过这天上的星宿不好好待在天上,跑到人间干什麽?该不会……?」 「无知後辈!若不是念在侬是金侁的女儿,俺早就取侬小命!」 「哇!不是吧?」 「总之,侬要帮俺寻回『金身』,才能回归正轨,踏上命运的旅程。」 「蛤?我干嘛要帮你找什麽鬼……?」 「吼——!」 「啊啊啊!这这这……这麽简单的工作,我当然非常乐意帮帮帮……帮您完成,虎……虎王先生。」 「侬帮俺找回『金身』,俺助侬寻回记忆,只要侬认真替俺办事,俺,不会亏待侬的。」 (开玩笑,「逃跑动物」的话,能信吗?况且这「金身」又是什麽鬼?上哪找这种东西?) 「吼——!」 「啊啊啊!知道了丶知道了,一切遵照虎王先生您的指示。」 「那麽,就这样说定了。」 「啊啊啊!当然丶当然,一定丶一定,一言为定,嘿嘿丶嘿嘿!」 「欸欸!等等等等……请问这位逃……啊不是,这位虎王大爷,究竟该如何称呼您?您跟我的生父金侁先生又是什麽关系?」 「俺乃西方白虎星谪世,【天刑剑】镇剑首祭,名唤【虎魄】。金侁与俺,情同手足,是沙场战友,也是歃血兄弟,更是其鬼怪人生的见证者。」 (真奇怪,明明说的都是人话,为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懂?) 「还有一事。」「蛤?」 「侬得替俺找个合适的凭依物。」 「凭……凭依?」 「金侁如今已是凡人,俺身处异界,两者本平行无涉。然若欲与凡身接触,便需媒介;而欲常驻人间,则须有人间之物予俺凭依。」 「媒介?该不会是指灵媒吧?也就是说,若没有媒介,就无法与凡人接触的意思,是吧?」 「不错。他会看不见丶也听不到俺,无法感受俺的存在。也只有在特殊的条件或具备特殊体质者,才能跨越界限的障碍,以侬与俺现在这样的形式短暂接触,然此均非长久之计。接触有赖灵媒,欲常驻人间,则需凭依。由於俺的金身失踪,因此在寻获俺的金身之前,须另觅代品。」 「那,我该找什麽样的东西呢?有没有什麽具体一点的条件?不然像这样『大海捞针』,还真不知该从何找起。」 「哦——!想不到这儿就有一个,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沾有人血的旧物,而且还是童女之血,很好丶很好!那麽,就选这个吧!呵呵呵呵!」 语罢,白虎便转身遁入黑暗,只留下诡谲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啊!虎魄先生,虎魄先生……!」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不过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不速凶神,倒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瞧它一副开心的模样,大概是找到满意的凭依物了,这样到底是解决了一个麻烦,还是更多麻烦的开端呢?我怎麽有种即将「大难临头」的预感?) (等等,沾有人血的旧物丶童女,该不会是……小 Bu?) (话说我这是在作梦吧?怎麽会有这麽奇怪的梦啊?) ----- 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啊!还好,都只是梦,真是万幸。) 转头望了望床头柜上的小 Bu,小家伙依旧乖乖地坐在原处,动也不动,顿时松了一口气。 「唉呦——!真是自己吓自己。」 突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诡谲笑声:「呵呵呵呵!」 「哇啊啊啊——!」我忍不住失声尖叫。(妈呀!吓死人了!) 转头一看,正是小 Bu,毛茸茸的小家伙微微撇过头来瞄了我一眼,旋即回复原状,不仔细看还真察觉不出其间的异状。 (这家伙……真是比恐怖片还夸张,要是不明就里突然看到这场景,肯定会吓死,呼——!) 「喂!我说这位虎爷大人,好歹先打个招呼好吗?突然这样出声会吓死人的。」 「记得带我出门。还有,侬乾妈走了,快去看看。」 「乾妈……?啊!乾妈!」 想起了乾妈,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她的房间,却发现乾妈早已不见人影,房间里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寝具也堆叠方正,一切井然有序,简直跟饭店里刚整理过的房间没有两样。问了老爹,才知道乾妈一早就已回去。选择不告而别,大概也是怕万一见了面又舍不得走,出不了门。 失望之馀,只能回到自己房间,更衣盥洗後,便赶紧加快脚步,准备跟老爹一起去见久违的生父。 没想到才刚下楼,便发现老爹早已在楼下恭候,手里还捧着一条红围巾,还有一个铁制的盒子。 「这是发现老爷时,他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还有一条红围巾,这些都是老爷清醒後,从火场里拼命抢救出来的,我想,对老爷和小姐而言,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先前给小姐过目的相纸,便是从这铁盒里拿出来的,里面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就留给小姐慢慢再看。我想,对於一个失忆者而言,循序渐进丶先有心理准备,应是比较好的复元方式,这也是为什麽昨天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一次交给小姐的原因,还请小姐海涵。」 「不丶不,老爹,您做得很好,考虑得很周到,真不愧是鬼怪家的『OK 老爹』。」 「哦呵呵呵!这是小姐给老奴取的新绰号吗?」 「没办法,我们老爹实在太强了,任何问题只要交给老爹,万事OK!」 「呵呵呵呵!听小姐这般夸赞,老奴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不必等晚上,老爹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哈哈哈哈!」 「哎呀!又被小姐摆了一道。」 「嘿嘿……!啊!对了,俊宰哥呢?我得还他卡……。」话还没说完,就心知不妙,这下有人要倒大楣了。 「卡?什麽卡?」 「就……这张金卡……。」我越说越心虚,音量也越来越小,到最後已经跟蚊子差不多。 「这浑小子,又瞒着我偷偷去办卡!为了防止他乱花钱丶打肿脸充胖子,已经锁了他不知多少卡,等这家伙回来,老奴一定好好修理他!」 (对不起了,俊宰大哥!) 「呃!我们……还是赶快用餐,早点出发吧!」 「是,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移驾。」 「啊!开饭啦?真好,一进门就有得吃。」 是俊宰大哥,大老远就闻到他那一身专柜男性香水味,本来这味道是挺好的,但这位老兄以为喷越多越「有味」,还刻意走混搭风,「画蛇添足」的结果,反而破坏了原有的香气成分,变成一种浓到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这家伙仍是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连进家门都要耍帅,完全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不过那好像是我惹的,俊宰大哥,对不起!)。 「吃你的头!过来!给我蹲好!膝要弯丶背要挺丶手要直!腰马合一!居然敢背着我偷偷办卡,几次了自己说!一个月才赚多少,竟然刷了这麽多钱!」 「哎呦!我说这位少女啊!我会被妳害死……呜呜呜……!」 「俊宰大哥,对不起!」 「蹲好!」 「我一定不是亲生的,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我一定要报仇!」 「混X!」「哎唷!」 (俊宰大哥,对不起!) 就这样,用了早膳,便带上小 Bu,和老爹一起搭着俊宰大哥的车,前往生父所在的【春日精神病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卷七丶访视 十四丶病院 (春日精神病院) 那是一座位在郊区的矫治机构,由於地处偏远,加上路途陌生,还得绕段山路,因此花了逾半日的车程,才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头倚着车门框,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後退,突然一时兴起,刻意抱起小 Bu,让它也能靠着车窗,和我一起分享窗外的景致。那家伙倒也安份,大部分时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偶尔转头看了一下顶上的我,又快速地将头转了回去。我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我的风景,心里却对这家伙的举动感到莞尔,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一边看着风景,手里下意识地抚弄它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然後顺着毛理慢慢地梳起它的头,一边梳丶一边抚摸,再沿着脸颊缓缓按摩,用手指轻轻搔它的下巴,就像怀里抱了只小猫一样。不一会儿,耳边便传来低沉的「呼噜呼噜」声,这家伙肯定是舒服地睡着了。 虽然现在乖得像小猫一样,对照之前的凶相,真有天壤之别,然而就不知道这只化身小熊的大猫,内心到底打着什麽主意。 车子开了许久,从公路来到一处岔路,依照导航指示转入了乡道,接着又开进了一条乡野僻径。毕竟不是受到一般民众欢迎的机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叨扰,精神病院往往选择设立在远离人烟的偏僻之处,这间精神病院亦不例外。 山路颠簸崎岖,周遭的景色也愈趋荒凉,一路蜿蜒绕进了一片树林里,最後才在一道铁门前停住,从上头标示的大字来看,正是「春日精神病院」的大门。 美其名为「大门」,其实是由一道斑驳锈蚀丶爬满枯藤老叶的铁闸门,连接着左右两根水泥柱所构成。一道道砖砌的矮墙自石柱向大门两旁延伸,直没入林间。四处尽是荒烟蔓草,地上也只有泥沙土径,并未铺设道路,众人只得在此下车,徒步进入院区。 荒山野林间,远远望见一幢白色三层楼建筑物横亘眼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像一代鬼怪丶「孤单又灿烂的神」,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忍不住发问:「老爹,怎麽会把老爷送来这种鬼地方呢?」 「那是老爷清醒时交代下的。虽然老爷没有明白解释,不过我想他大概是不希望被人打扰吧!也可能是知道自己的精神出了状况,不愿拖累身边的人,种种考量之下,因此选择了这里,作为他避世安养之所。」 (不管出自什麽原因,再如何,以家里的条件,没有理由不选择更好的疗养机构,真不知道父亲大人心里在想什麽。) 一行人徒步走了好一段山路,总算来到病院门口。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那是一种混杂着汗臭丶排泄物丶腐败与刺鼻药水味所形成的味道,腥臭难当。 向内走去,便是接待柜台,後方坐着一位戴着口罩丶身形福态的老肥婆,正低着头打盹儿。我轻敲了几下桌面,才引起了她的注意,抬起头来端详眼前的客人,面露惊讶。 「呀!真是抱歉!这里平常很少有访客,所以疏忽了,没注意到各位大驾光临。我是这里的接待兼管理员,怠慢之处,敬请见谅,真是不好意思。」肥婆管理员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打起精神来说道。 「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一位姓金名……」 老爹打断了我的话,抢着说道:「不,是【柳承泽】柳先生,麻烦您。」 原来生父在这里用了化名,掩饰他真实的身分,对於这类细节,俊宰和我事先都不知情,差点穿了帮,幸亏有老爹在。 「啊啊!原来是来探访的家属,请跟我来。」一行人说明了来意,简单填了访客资料,肥婆管理员便领着我们,前往金侁先生的病房。 金侁先生住的是独居房,该房区位於病院的顶层,途中必须经过大片的院区。三层楼的建筑虽设有电梯,但仅供卧床或轮椅病患及货物运送使用,并未开放给外宾搭乘,一行人只好沿着阶梯拾级而上。 一路上各种奇声怪语丶大呼小叫,回荡四周,不绝於耳;歪头踽步丶诡异行状者,更是随处可见丶比比皆然。放眼望去,有些眼神空洞呆滞丶口角流涎,或喃喃自语丶若有所思;有些则乖张癫狂丶乍喜忽怒,或呆坐,或扒墙,或裸奔,千姿百态,怪异无常。 「这些还算容易辨认的病患,有些可是外观如常人一般丶毫无异状,最麻烦的就是聪明的疯子,智商高却用在奇怪的地方,连专业的医师都头疼。 不过还好,本院收治的,多半是家境不好丶负担不起高额医药费用而遭遗弃的患者,或从其他机构治疗失败,无处可去的病患,像那种高智商的疯子,多半会被送去高阶机构作为研究个案,不会送到我们这里,请放心。 我们这与其说是矫治机构,不如说是安养院,是个让这些被世人排挤丶遗弃的人,能有一处栖身终老之所,安详地度过人生最後阶段的地方。」 管理员的话说得随性,听在我耳里却十分难受,不仅是对现实残酷丶人情冷暖的感触,更是对自己眼见悲苦当前,却爱莫能助的遗憾与无力。 「也许,这便是欲成为一个『仁慈的守护神』之前,必经的体悟吧?」 目睹眼前的一切,心中突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毕竟,我已是一个继承父业的『鬼怪』丶『守护神』,即使心态上还不太能接受,却是不争的事实。 好不容易到了顶层,又是另一番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狭长的走廊,一间间单独隔离的病房分列左右。每间房间的外观大致相同: 厚重的房门上开有一扇小窗,窗间隔着一根根特制的铁栅,外罩一层透明的压克力塑胶玻璃,最外层则是一道由坚韧铁丝交织而成的铁网。此外,门板上亦漆有每间房各自专属的编号,房内病患身上的制服同样印有斗大的号码,和房间门上的编号对应一致。 透过狭小的玻璃窗向内张望,约略可见内部的装潢摆设: 每间房间地板上都铺设了一张床垫,一干寝具就摆放在床垫上,患者貌似是直接睡在地上,没有床架,料是为了防止患者利用作为自伤或伤人的工具。除此之外便空无长物,室徒四壁。整间房间的墙壁也都铺设有厚重的泡棉,除了隔音,想必也是为了相同的安全目的。 出於好奇,我走近身边的一间房,尝试从小窗向内窥望,正狐疑房内怎麽空无一人,一张脸却突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贴在窗上,扭曲的五官填满了整个窗户,龇牙咧嘴丶发狂的神态,有如囚笼中的野兽,猛烈地撞击着门板,发出了「碰碰碰」的巨响,伴着阵阵诡异的呼啸,吓得我急忙後退,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走在前面的俊宰和老爹,听见了声响,都赶紧过来关心,扶起坐在地上的我,肥婆管理员却见怪不怪丶慢条斯理地说道: 「会被关在独居房都是有原因的,虽然本院的设施安全无虞,不过为了各位访客的身心着想,还是烦请各位尽量避免近距离接触。逛过动物园的人应该都知道『此为猛兽活动区域,请勿拍打喂食』这类的规则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犯规闯祸的毕竟是自己,也不好多说什麽,只能摸摸鼻子赶紧跟上。这时胸口却突然感受到些微的震颤,一股愤怒的情绪从怀中的小 Bu 身上传来,想必是「请勿拍打喂食」之类的话,引起了虎爷的不满。 (唉!想不到这头大猫竟然这麽敏感,不过人家好歹也曾是天上的星宿,在人间活了逾千年以上,自尊高人N等也是可以理解的。) 十五丶拘室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终於来到父亲大人丶金侁先生所在的房间。管理员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在门板的号码上对了一下,门上的生物辨识系统便「哔」的一声开启,管理员将脸凑上,一道光刷过,便传来「资格符合,准许进入」的语音,接着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根小金属棒,调转了一下上头的号码,插入门上一处钥匙孔中,顺手一转,门便「咿呀」地自动拉开。 在肥婆管理员的带领下,众人总算顺利进入房间内。 「咳咳!为了各位访客的安全起见,避免类似刚刚的『憾事』发生,请各位务必遵守安全规范,请降低音量,避免过度的近距离接触与言语刺激。我会在门外守候,有任何状况,只要吩咐一声,就会马上进来处理。」 管理员一边交代会客注意事项,一边没好气地瞄了我一眼。 「还有,由於患者本身具有相当攻击性与自残倾向,本院因此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特别向家属访客说明,这里也再次向各位访客重申,请务必遵守访视规范,注意自身安全。」 从眼前套在患者身上的拘束衣看来,所谓的「相应措施」,料是指此。 「自残?攻击倾向?到底发生什麽事?」我忍不住问道。 「这位患者到院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自残,用尽各种方式企图将自己的双手扭断,还不停啃食自己的手指,幸亏夜班巡守员发现得早,否则他的双手恐怕要终身残废。 不止如此,他的情绪极端不稳,晚上不睡觉,大呼小叫,还数度咬舌自尽,舌头都咬掉了一截,为了其他患者夜间的安宁,也为了他自身的安全,迫不得已只好给他上了防咬套。 除此之外,他还会攻击任何靠近他的人,喂食都必须以胃管乃至营养注射方式进行。 各位请看天花板,对於较危险丶不易接近,或『领域意识』强烈的病患,本院都设有投餐用的空投管,然而这位患者似乎已完全丧失了求生意志,即使投餐也拒绝就食,我们也是为了他的生命及健康着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即便如此,各位还请放心,我们已在他的注射液中加入了镇静药物,降低他的行为风险。总之,请访客还是要多注意自身安全,务必遵守安全规范,有什麽问题我都会在外面,那麽,就先告退了。」 说完了该说的,肥婆管理员便识相地退出了房间,算是给患者与访客应有的尊重和隐私。 甫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排泄物丶汗臭与药物的恶味便扑鼻而来,这里的空气原本就已不好,走进房里,味道更重。原本铺设在地上的床垫已整个被掀翻,歪斜地倚着墙壁,寝具同样被散乱弃置在房间的角落,枕头丶棉被均被撕烂,里头的棉絮涌了出来,飘散四处。 仔细一看,角落里原来还设有马桶和洗手台,由於位置偏僻且以与墙壁同色的矮墙间隔,从外面的小窗看不易发现,因此初时匆匆一瞥,并没有注意到。 然而这样的设施显然并未被房间的主人充分利用,屎尿仍旧洒了一地,当中还混杂着拖曳的血痕。墙上的泡棉同样血迹斑斑,更精确地说,是掺和着屎尿与血液为颜料,胡乱涂抹的结果,乍看之下,像极了某位疯狂艺术家的即兴创作,更像是顽皮小孩的恣意涂鸦。 除了门上的小窗,整个房间唯一的对外窗户,便开在进门的正对面墙上。窗户同样上了三层防护,淡淡的阳光照入室内,形成一道光柱,为阴森晦暗的房间,提供了些许照明。 不敢相信,眼前跪在地上的人,就是金侁。 十六丶囚徒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丶乾枯瘦弱丶蓬头垢面的男子,正歪着头丶背着光,面向墙壁,跪坐在房间的一处角落里。阴影垄罩下,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却清晰可见顶上秃了一大块,毛发散落四周,灰白的胡须爬满了半张脸,头上残存的毛发也已见花白,杂乱的胡渣难掩凹陷的双颊,原本高挺的鼻梁只剩薄皮包骨,鼻梁两侧也仅存一对泛黑的窟窿,布满血丝的眼珠藏在松弛的眼皮下,微微颤动,整个人皱纹满面,气若游丝,苟延残喘。 难以想像眼前骨瘦如柴丶行将就木,如风中残烛般的骷髅人,和相纸中大眼高鼻丶无比自信丶下巴总是抬得老高的男子,竟是同一位。 自从看过生父的留影,便难以自禁地不断描绘他现实中的模样,对於与父亲的重逢时刻,更是在脑中反覆演练丶充满了各种想像,却作梦也没料到朝思慕盼的父女聚首,竟是这幅场景,而眼前的男子,与相纸及自己想像中的生父,更是判若两人。 俊宰大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和难闻的臭味,早已捂着鼻子躲到门外;反观老爹,却是涕泪满面,跪了下去,缓缓地爬到了那人的身後,用颤抖的声音在那人耳边哽咽道: 「老……爷……您的亲生女儿……来看您了,快醒来见……见……她啊!」 「老奴无能,眼见老爷如此痛苦,却束手无策,老奴……老奴……对不起老爷!今日能带小姐来看您,勉强算是略尽了薄分,求老爷您快快开眼,看看您的女儿吧!老……爷……!」 说到激动处,老爷更是五体投地,磕头叩首,痛哭失声。 我也悄悄地来到了那人的跟前,蹲下身,将脸凑上,仔细端详他那饱经风霜丶满布皱纹的面容,轻轻抚摸那削瘦凹陷的脸颊,试着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阿爸!」。 突然,一股阴沉丶不祥的诡异气息,自那人的身上传来,登时汗毛直竖,全身起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思索,青色的火焰便已自动燃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卷八丶突发 十七丶骤变 想不到青焰一发,那人竟开始全身痉挛,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翻起白眼,整个身体曲张呈弓状,不断抽搐,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大夥儿不约而同向後跳开,愣了一会儿,老爹便二话不说,抢先将那人的身体压住,同时转头向张大嘴巴丶傻在门边,正打算脚底抹油丶溜之大吉的俊宰大哥吼道: 「还愣在那干什麽?快叫人来帮忙!」 不等俊宰发话,肥婆管理员早已闻声赶来,加入了压制的行列。 「快!帮我把他翻过来,让他侧躺,患者身上穿了拘束衣,嘴里塞有防咬套,不必担心。等抽搐症状结束後,再检查看看痉挛有无造成肋骨骨折或他处受伤即可。」 我也急着要上前帮忙,耳边却传来白虎的声音:「不要靠近!这家伙身上有不好的东西,得想办法把它逼出来,再行收拾。」 白虎正欲发难,那人却戛然停止了痉挛,安静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没事了丶没事了,都过去了,呼——呼——!」老爹和肥婆同时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两手後撑,瘫坐在地,半躺喘息。 「唉呦!我的天哪!」俊宰同样两腿一软,倚着门框坐在地上,尽管眼前情况看似已受到控制,他仍宁可留在离门近一点的地方,随时作好逃跑准备,即使他从头到尾什麽也没做。 突然,厚重的房门以惊人的力道「铿!」的一声,毫无预警地关闭,再次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然而更惊悚的还在後头。 只见那人瞬间腾空,弹上了天花板,强力的撞击发出了「磅!」的巨大声响。整个人在毫无支撑之下,贴在天花板上,面部朝下,脸色发黑,白眼圆睁,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咿咿——」的怪异鸣声,时而低吟,时而尖锐,接着一阵抽搐,被拘束衣包覆丶环抱着身体的双臂突然开始收紧丶猛力压缩,拘束衣下随即传来「哔哔丶啵啵丶喀喀」的清脆闷响,听起来像是骨头被硬生生折断的声音。 那人登时表情痛苦,全身僵直,後脑不停地撞击天花板,然而环抱着身躯的手臂却未停歇,持续地缩紧,「唔唔唔」的痛苦□□持续透过防咬套闷闷传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然而手臂的力道非但不止,反更加剧。 「那家伙的肋骨已被自己的手臂根根压断,断裂的肋骨慢慢插入内脏,引起极大的痛苦,必须赶快驱除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否则会因脏腑破裂丶腔内大出血而亡。麻烦的是断骨已插入内脏,不能轻举妄动,稍有不慎,反而会加快他的死亡进程。」 毕竟是白虎,一眼便看穿那人身上发生了什麽事,不像我,道行浅薄,什麽也没看出来,面对眼前的状况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父受虐,不知所措。 「这不是侬的问题,是对方占了先机,以宿主的肉身性命为要胁,使吾等『投鼠忌器』。敌方显然明白此人对吾辈的价值,也很清楚此时若强行驱离附着在那人体内的东西,对宿主肉身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和危险性。」 白虎显然感受到了我的想法,因此出言安慰道。即使情况危急,依旧冷静分析局势,我想我太小看了这只大猫,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那个什麽,忘了。 「那该怎麽办?怎麽办?」 「这种情况,急也没用。可惜俺被局限在这凭依物中,无法发挥,若是在剑中,区区邪物,焉能阻俺?早就斩了这东西。」 「不行!不能斩!无论如何,必须留住生父的性命!」 「唉——!俺就说吧!」 「况且,这家伙一下就跳到天花板上不下来,以俺目前的凭依体,根本做不了什麽,侬瞧,这手短脚短的模样……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鲜红的血液伴随着间歇性的咳呕,从防咬套後慢慢渗出,自天花板直流到了地上,那人也慢慢停止了动作,头歪眼闭,渐渐失去了意识。 在此同时,除了恩淑以外的其他三位普通人,早已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惊呆,个个仰望天花板,瞠目结舌丶失声尖叫,除了老爹留在原地不肯离去,剩下两人不约而同丶连滚带爬地挤到了门边,一边大叫,一边拼命想将门开启,然而无论怎麽试,房门依旧纹风不动丶牢牢紧闭,拉扯丶推踹,试过所有的卡片丶钥匙,都无法将门打开。 滴淌的血液渐渐在地上积成一滩血洼,生命正在流逝,已经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刻,必须速战速决,不容再拖。 十八丶抛虎 「没办法了,只能如此。」「什麽?」 「扔俺上去。」「耶?」 「俺说把俺扔上去,快点!」「啊!是!」 (对啊!我怎麽没想到呢?小 Bu 这麽轻,既然对方不肯下来,把虎爷扔上去不就得了?) 「扔准点,照着他的脸上扔!」「啊!是!」 无暇多想,我一把抓起小 Bu ,奋力扔出。没想到第一扔,就扔了个「挖地瓜」,且由於用力过猛,附在小 Bu 身上的虎爷,直接就扑了个「狗吃屎」,灰头土脸。 「哎哟!俺叫侬往天上扔,侬尽往地上砸干什麽?哎哟哟!俺的鼻子……!」 「啊!对不起!」 「再说一次,照着他的脸上扔!往上扔不是往下!记住,是朝他的脸……!」 「是!」 我赶紧将小 Bu 捡起,小心翼翼地对好了角度,瞄了许久才扔上去,没想到顾此失彼,角度是对了,却没控制好力道,小 Bu 一头撞上,马上又弹了回来。 「哎唷!轻点丶轻点!」「是!」 这次收了力道,却扔得太轻,还没碰着就掉了下来。 「哎哟!到底在干嘛?连扔个东西都不会,还能做什麽?」「对不起!」 「哎哟!用点力呀!没吃饭吗?」「对不起!」 「哎哟!叫侬扔不是叫侬砸,想砸死俺吗?」「对不起!」 就这样,小 Bu (白虎)一次又一次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一会儿撞壁丶一会儿仆街,毛茸茸的短手短脚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哇啊啊啊」的惨叫声更是不绝於耳丶从来没停过。 就算扔中了,也支撑不住,马上又滑了下来,因为小 Bu 的手脚实在太短了,而且没有爪子,根本抓不住。 「噗噗……噗……哧哧哧……哦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想不到扔到了最後,连附在那人身上的东西,都忍不住失声大笑了起来。 「笑……笑什麽……?侬……还笑?等俺上去,看侬还笑不笑得出来?」 「哇哈哈哈哈——!」「侬……!」 「哦呵呵呵呵——!」「……」 不仅是天花板上的家伙笑得像蛆一样扭来扭去,地上几个闲人也是看傻了眼。 「喂!我说这位少女,请问妳现在到底在干嘛?」 「是啊是啊!这时候不是应该先打电话求救?」还是肥婆机灵,智商和腰围一致,只见她匆忙掏出通讯卡,却是零格无讯号。 「蛤?怎会这样?虽然我们这儿偏僻了点,不过讯号从来都是畅通的,怎会有这种事?」 老爹则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家里有个「不是人」的老爷,这种阴阳怪气丶光怪陆离的事见多了,知道个中必有缘故,因此只是旁观,未轻举妄动,免得坏事。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普通人看不见虎爷,也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明就里可以理解,不过就是有点烦(老丢不上都快烦死了,哪来闲功夫解释?),面对质问我也懒得罗嗦。 好不容易终於将小 Bu 扔上了正确的位置,虎爷也是卯足了全力丶拼命抓住,粗短的四肢紧紧地夹着父亲的脸,小小的身躯不住发抖,足见用力之深,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亦不为过。 这下可换那东西紧张了。 「嘿嘿嘿嘿!总算被俺抓住了吧!看俺不把侬撕了吃……欸欸!什……什麽情况?不能滑丶不能滑!俺可是西方白虎星,威震三界丶食鬼吃人的虎……啊啊啊啊……!不行!不要!救……救救…… 救—— 命—— 啊——!」 「哇啊——!又—— 掉—— 下—— 去—— 啦——!有—— 没—— 有—— 搞——错—— 啊——!」 突然,小 Bu 空中挥舞的四肢渐渐停摆,时间丶空间,刹那凝结,所有的人丶事丶物均戛然而止,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股芬芳之气,朵朵花瓣翩翩飘落,满室生香,一道闪耀着白光的身影,瞬间自天花板穿过金侁的身躯降下,一脚踩住了某个不明的人形黑影,手一扬,看也不看,便接住了跟着坠落的父亲肉身,另一手再往空中一捞,小 Bu 安然在握,虎爷也顺利保住了它的屁股。 不消多说,自是傩神驾到,救星降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卷九丶驱鬼 十九、恶灵 「前辈委屈您了;妹妹也辛苦了。」 「唉呦!不会啦!还是虎王大人比较辛苦,呵呵!」我苦笑应道,其实心虚得很。 记得最後一次见到傩姊,是在结界崩溃的时候,当时的傩姊姊和那个奇怪的瞎子困在一起,心里还担心她的安危,现在看她一点事也没有,显然我的担心俱是多馀,不过想想也对,以傩神姊姊的实力,小小的结界丶区区什麽地狱「死神」,大概也奈何不了她。 这头,只见傩神姊姊谨慎地将父亲的肉身放下,接着便将小 Bu 交到我手中,同时不忘慰问委身小熊中的「老前辈」。 「哎哟喂……!搞什麽鬼?怎麽现在才来?没看见俺被人当球扔吗?再不出现俺就真成了颗毛球了。」 「对不起!前辈。」傩神毕恭毕敬地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从来也没看过傩姊姊这麽慎重过,看来这位虎王大人,来头似乎真的不小。 不过,堂堂威震三界丶镇守西方的白虎星,那个什麽剑的什麽什麽,还是金侁的老基友,却得窝在这五短身材丶浑身毛茸茸,却连个爪子都没有的小东西里,不停被人当球一样扔来扔去,还被那黑墨墨的什麽鬼东西嘲笑,也真够憋屈的了,难怪祂怨念爆表。 说到「黑墨墨的鬼东西」,才注意到傩神脚下正踩着那玩意儿。只见墨黑的人形阴影正不断在地上蠕动丶挣扎着,发出「咿咿—— 耶耶—— 」的□□声,身上还冒着缕缕黑烟,狰狞的五官隐约可见,像是一具烧焦的活尸。 「这到底是什麽东西?」可以确定的是,附在人身上百般施虐,肯定不是好东西。 「此乃【恶鬼】。身亡而含冤莫申丶执着不舍丶不愿离世者,即沦【鬼道】;当中有积怨难解,或耽於邪欲丶嗜恶念行,其罪当堕地狱而遁於人间者,即成【恶鬼】。」 「啊—— !看来果真不是什麽好东西啊!不过这种东西怎麽会附在父亲身上?接下来又该怎麽处置这家伙呢?」 「要是俺的剑还在,早灭了它,不过现在这副德性,只能公事公办了。」 「前辈且稍歇息,交由晚辈发落吧!」 「嗯!不过这家伙也只是个小喽罗,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晚辈亦有同感。」 「还有,这家伙恐怕不是单独来的,在场的凡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蛤?该不会是想……全部灭口吧?都搞不清楚谁比较『恶』了。」 「不是灭口!猪脑袋。侬想想,地上那只都知道要附在侬老子身上,那些看门把风的丶等着分食人魂的,怎麽可能错过这些活肉靶子?」 「所以才……把他们都定住了?」 「嗯!这些无知蠢货,要是醒着,一定跟侬一样,只会鬼吼鬼叫丶到处乱跑,不好做事;一方面也是便於善後,异界之事,不方便让阳间的凡人知道太多。」 「那……抓到了以後,该怎麽办呢?所谓『公事公办』,又是怎麽个办法?」 「这种东西,丢给地狱去烦恼就行了。联络一下,阴间自然会派人来收。」 「阴间?可是我……。」 (严格说起来,我现在还是个被阴间全面通缉的逃犯。) 「不用担心啦!俺知道侬还是个没开眼的菜鸟,这里有俺和俺的『熊麻吉』罩着,没事!」 (为什麽我突然觉得好幸福丶好安全?) 「『熊』……『熊麻吉』?噗哧哧哧……!」这点我实在忍不住,只能捂嘴偷笑。确实,一大一小都是「熊」,「熊」得有道理。 「笑啥?这号俺可是想了很久的,这叫『团队』啊『团队』,\" Teamwork \" !懂?菜鸟多学着点!」 「啊!是丶是!」我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狂笑,没办法,眼前这强烈的对比,配上这绰号,实在太好笑了。 「只要通报阴间,他们马上就会来收的,而且还是抢着收,因为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偷偷告诉侬,这可是有业绩的!抓到恶鬼,积分直接进帐,赚饱饱啊!而且越凶丶越恶的,积分越高;有悬赏的在案逃犯,更是直接晋升,这可是肥料啊肥料!嘿嘿嘿!菜鸟多学着点!」 (逃……逃犯啊?该……该不会是像戏剧里演的一样,在地狱的公布栏上,贴着我的悬赏大头照吧?这下可麻烦了。) 「不过这只弱了点,没什麽赚头,要是加上门边打算落跑的,和躲在人身上那两只,大概就能凑个数。」小 Bu (白虎)一边说着,一边瞄向身後的门边。 (呵呵!还嫌人家弱呢!也不想想刚刚是何等窘况,靠谁才摆平了地上的家伙。咦?等等,刚刚是不是说了门边和人身上……还有两只?) 「那麽,此犯便交予前辈看管,待晚辈收拾馀孽便了。」 「嗯!去吧!」 说罢,小Bu (白虎)便一屁股坐到了那黑影上,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泰山压顶」(小人得势丶狐假虎威)的架式,一边朝那黑影恐吓道: 「要不是老子『虎落平阳』,困在这小不拉叽的玩具熊里,俺早就把侬给撕了,撕成一片片,慢……慢……地……啃……,慢……慢……地……吃……,嘿嘿嘿嘿!」 「啊啊—— 啊啊—— !」那黑影闻言,登时吓得惊声尖叫丶乱抓乱扒,从这模样看来,这「白虎」在恶鬼界,似乎真是位恶名昭彰的天敌,并非瞎吹的假货。 才将脚下的黑影移交给白虎大人,傩神身形一动,金戈旋即现形,脱手而出,直插房门。忽闻一声惨叫,门上随即慢慢显现出一道墨色人形,同样乌烟袅袅丶徐徐冒出,青绿色的脓血鼓着泡沫,自戈刃扎入处汩汩流出,黑影手脚不断挣扎,发出「咿咿—— 啊啊—— 」的□□声,第二只恶鬼,唾手就逮,抓鬼积分,叮当入袋。 「还有一只,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只见虎王大爷一派轻松地坐在黑影上,翘起了二郎腿,小脚丫子抖啊抖的,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虎假熊威」活脱上演。 第三只恶鬼,就躲在现场三个凡人当中的一人身上,大概打着「死赖不出,能奈我何?」的如意算盘,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是不会出来投降的。 只见三个人被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各自维持着当时的姿态。 我燃起了青焰,慢慢靠近三人,试图复制第一次的经验,让恶鬼自动现形,或者至少引起一些反应,迫使它露馅。然而这只恶鬼似乎学到了教训,形迹深藏,并未轻举妄动,也没有任何马脚露出,即使上下仔细端详,依旧徒劳无功,没能看出什麽端倪。 突然,馀光中,三人里有人斜眼瞄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地回复原状。 我察觉有异,连忙转头,却什麽也没发现。 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後伸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吓了我好大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傩神姊姊。她凑到了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妹识否?前有金戈封门,後有吾等断路,若汝为鬼,当何去?休妄动,且思量,广见闻,理自彰。」 她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我站在恶鬼的角度来想,前门被封丶大敌断後,如果妳是恶鬼,会怎麽办?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摸清对方的思路,才能掌握其可能的动向,进而将之擒获。 (真不愧是傩神姊姊,後面还不忘提醒我「多看多听,道理自会显现。」 嘿嘿!我的古文还可以吧!汉语课我可是睡高分的,嘻嘻嘻……!)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实习生,不过这里确实就属我最菜,总不能老靠人家给自己收烂摊子,要能独当一面,就得抓住机会多学学才行。) 仔细想想,第一只恶鬼在室内作困兽之斗丶第二只第一时间则是往门边逃跑,而不是像影剧里直接穿墙而出,如此看来,这些家伙应该还是会受到物理环境的局限,再不然就是四周可能已被人布下了「结界」—— 之前在医院困住我和蓝蓝的那种东西。 环顾四周环境,在前面的假设前提之下,要出这房间,除了前门,就剩下唯一的对外窗户了。虽然三层防护只防人丶不防鬼,对恶鬼而言,要从这窗户出去应该不是什麽难事,不过在强敌环伺丶虎视眈眈下,如此妄曝形踪,无异於自投罗网。 眼下有三具肉身可供选择,且这些人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只要择一藏好,不露声息,自可随之脱身,就算一时受困,以宿主精元为食,也可撑上好一段时间,维生无虞。 那恶鬼,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不论我如何引诱威胁,都不为所动,看来这家伙还挺沉得住气。即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三人离开,「纵虎归山」,後患无穷。我的青焰虽然能伤鬼,但对人同样有效,并不能作为区辨人鬼的测试依据,现在最麻烦的是--缺少能辨别人鬼丶乃至於能逼出恶鬼的有效工具。 傩神姊姊似乎看出了我的苦恼,拍了拍我的背,从背後走上前来,示意我後退,看来祂要亲自动手了。姊姊一定想出了什麽办法,或者看出了什麽蛛丝马迹。 (不过她的手到底怎麽练的?力劲真是大,随手一拍,都像被卡车撞到一样,骨头都快散了,再给她多拍几下,怕要一命归西。在她手下,感觉自己就像蚊子一样脆弱,难保哪天一不小心被她拍成了饼,真可怕。) 只见傩姊姊缓缓闭上四只眼睛,手一张,铁盾立现,举盾将窗户的日照遮住,室内顿时一片黑暗。傩神单目微张,眯眼细顾,旋即大声喝道: 「破幻之眼,恶形示现!附鬼还不速速现身?」 斥罢,四目俱张,金光绽放,立刻照出三人形影。目光益炙,形影愈彰,突然,其中一人的影子竟开始冒出缕缕黑烟,「滋滋」作响,甚至开始冒泡,「咕噜噜」地不断涌出泡沫,逐渐形成一滩青绿脓血,从影子里汩汩渗出。最後,貌似是那影子承受不住,突地延伸成一道长影,直往门口窜去,速度之快,迅雷莫及。 然而门口已被金戈封住,窗户也被铁盾遮蔽,眼见前後无路,那黑影只得背水一战,现出恶鬼原形,作困兽之斗。 只见黑影中一道墨色人形缓缓升起,越升越高丶愈长愈大,直抵房顶,张牙舞爪丶面目狰狞,血口一张,发出了「喝啊啊啊——!」的怒吼。 看这局面,大概很难善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卷十丶奇葩 二十丶肥仔 「喔妈!喔妈妈妈妈……!恶鬼怎麽养成这麽大?彻底的营养过剩啊!」 原本抖着二郎腿看热闹的虎爷,被这巨大的身形气势吓得四肢瘫软,整个躺平,完全不顾底下另一只恶鬼的感受。(呜呜呜呜……嘎嘎……嘎——!) 「叫什麽叫?老娘面前有你叫嚣的份儿?」不知道为什麽,只要有人在我面前鬼吼鬼叫,就会莫名感觉自己的「狮吼功」受到严重挑衅,简直就跟阵前骂战丶接到战帖没两样。 「刚刚是抓不到,没辙;现在既然现形了,就给我乖点!」 「吼——!」「吼什麽吼?以为只有你会吼?吼——!」 「……」 「吼——!」「吼——!」 「吼吼——!」「吼吼——!」 「吼吼吼——!」「吼吼吼——!」 「……」 「嘎——!」「嘎——!」 「……」 「停停停停!喂!妳到底想怎样?要抄到什麽时候?我做什麽妳就做什麽,烦不烦?能不能有点创意丶有点『职业道德』?对白能不能有点深度?妳有没有想过身为一个恶鬼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吼声也有智财权?恶鬼也有『鬼吼权』的!」 「呿!不就是比大声吗?奥运比赛不也是这样,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做一样的事怎麽比?还有啊!你这麽一直吼下去,有没有考虑过读者的感受?有没有为作者的下下下……下文着想?要是因此『被太监』怎麽办?你要不要负责?」 「呜呜呜……怎麽办?我觉得妳说得好有道理,我觉得好内疚丶好惭愧,能不能帮我在屁股上签个名?我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这麽有道理的女人了,呜呜呜呜……!」 说完恶鬼便开始缩小,原本的黑影型态开始现出实体,原来是一个油头细眼丶肚大腰粗丶五短身材的年轻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几岁左右,显然年纪轻轻就死了。 这家伙虽然年纪不大,衣着却十分邋遢,不修边幅。上半身只穿着汗褂,汗渍混杂着油腻的污垢,把整件内衣染成了灰黑带褐的大抹布,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浓臭味。 下半身则是一条裤头早被撑裂的松垮短裤,必须一手提着才能勉强遮羞。身子一动,浑身的脂肪肥油便会随之起舞丶波涛汹涌,尤其是那巨大的肥肚更是显眼,轻轻一晃就能引发地震海啸,模样十分惊悚。 相较於硕大的身躯,四肢就显得短小许多,走起路来都得开着腿呈外八状,两支手臂也同样被脂肪撑得老开,活动起来十分辛苦。鼻梁上还挂了一支圆框眼镜,因为脸太油,眼镜直滑落到鼻头处,搭配一身邋遢的装扮,活像只戴着老花眼镜丶口角流涎的□□王。 那家伙一现出原形,二话不说,手一松,腰一抖,原本松垮的短裤自然脱落,露出了巨大无比的屁股,这还不够,接着竟弯下腰来,将它的大屁股一股脑凑上,熟门熟路地指着屁股,大言不惭地说道:「这里,请签在这里,您的签名。」 面对眼前这逼人的景象,我顿时如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只能愣在原地。没想到这家伙见我半天没动作,以为指得不够清楚,竟像小狗一样摇起了屁股,再次提出它无耻的要求:「这里,请签在这里,拜托!」 只见那巨大的屁股不停摇摆,肥油伴着厚重的脂肪一齐晃动,形成一幅冲激跌宕丶骇浪起伏的「世界奇观」。 正所谓「肥男召我以屁股,大块假我以油光」丶「鼻里尽是股臭腥膻,目中满是肥肉臀油」,屁股丶屁股丶满坑满谷的屁股,不断地挑起我「一脚踹出」的冲动……不过最後还是忍住了。 「呃!可是我……手上没有笔,怎麽签?」 (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推拖搪塞。) 「啊!是小的疏忽,要签名居然没有准备笔。没关系,用您的手指沾火烙上,也是可以的。」 (蛤?有没有搞错?这样也行?不过总比要我沾屎抹上好。) 「这样……不会痛吗?」 「没事没事,越痛越好,我渴望,我需要!」 「噢!好吧!你忍一忍,我尽快。」 「不,您慢慢来,越慢越好。」 迫於无奈,我只好以指代笔,点上青焰,在他硕大的屁股上烙下了「姊姊」两个字。 (我才不要在个死肥宅的大屁股上留下我的名字!) 想不到这家伙不但不喊疼,反而一把抱住我的腿,激动地放声大哭,众人登时傻眼,但谁也没想到,更夸张的还在後头。 「哇啊!实在太爽了,女王大人,您就是我苦寻已久的女王,我真是太感动了!呜呜呜呜……!今天终於让我得偿所愿,我死而无憾,为了我的女王,连恶鬼也不做了,我的女王大人!」 「神经病!滚开!」 我实在受不了这家伙,一巴掌就朝他脸上甩去,顺势在他巨大的屁股上补了一脚,没想到这举动反而更激励了它,变本加厉丶不停地扑上来讨打,不论我怎麽踢他丶打他丶踹他,都不能阻止这肥宅上来「找抽」,坚定的意志,几可铄金。 (天哪!谁来帮我把这家伙弄走,拜托……!救命啊!) 「噢!我的女王,就是这样,狠狠地丶尽情地抽我吧!我的女王大人!」 原来这恶鬼生前是个肥宅,而且还是个被虐狂,因为执着於「被虐」的邪欲无法满足,才成为恶鬼;如今它终於找到了心目中的「女王」,心里的执念与遗憾顿时消解,灵魂也因此自「恶鬼道」解脱,回复了原本该有的面貌。 「哇!活了这麽久,第一次看到这麽『欠揍』的恶鬼……不,是因为『欠揍』而成为恶鬼,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连不知活了多久的西白虎也开了眼界。 「芸芸众生,无奇不有。」傩姊姊也深有同感。 「对了,阴间方面联络上没有?再不快派人来把这家伙收走,我看我们忙内大概这辈子都别想摆脱这肥仔的纠缠了。」(虎爷说得没错,快点!救命啊!) 「是,前辈,阴间回覆,来使将至。」(傩姊姊,救命!) 「刚开始看它变大,以为是只大恐龙丶『酷斯拉』之类的怪物,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货色,真是鬼不可貌相。」 「前辈受惊了。」 「惊?何惊之有?俺可是西方白虎星,区区恶鬼,何足惊惧?」 「是,当然,前辈名扬三界,威震寰宇,自无所惧。」 「嘿嘿嘿嘿!知道就好。」 「不过俺说侬啊!别老古腔古调地吊书袋,现在流行白话文啊白话文,就算不为读者看倌着想,好歹也替作者考虑,老叼着文言,编剧多辛苦啊!瞧俺,跟着金侁这麽多年,普通话说得多溜,侬也要多学学,要融入时代,不要标新立异丶食古不化丶孤芳自赏,啊?」 「是,前辈。」 正说话间,阴间使者已抵达现场。听说抓到了三只恶鬼,地狱因此指派了正在附近执勤的使者前来收鬼,见了眼前肥鬼黏人的景象,也是啧啧称奇。 「哇!这年头连恶鬼都出奇葩啊!我还以为只有使者才有呢!」 「因为『欠揍』而成为恶鬼,这种奇怪的嗜好,我一辈子也没见过。」 「那是因为你太菜,这种货色我见多了,这世道,什麽鬼都有。」 「啊!是丶是!前辈说得是。」 「喂!死肥宅,快放开那女孩,走啦!」 「啧!怎麽这麽没礼貌?这种态度谁要跟你走?鬼也有尊严的,要有同理心,懂没?」「是,前辈。」 「看着啊!看好了。」「是,前辈。」 「我说,这位死肥……啊不是,这位弟兄,别缠着这位姊姊了,跟我一道去一个好地方吧!」 「不要,我不要离开女王大人,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欸!我说的可是『地狱』啊!那里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还有数不清丶各形各色的姊姊们伺候你一个,女王啊女王,要多少有多少,全部专属你一个。」 「真丶真的吗?真有这麽好的地方?」 「当然罗!我怎麽会骗你呢?」 「地丶地狱,不是好可怕的吗?」 「No, no, no!那是一般人的无知丶偏见产生的误解,地狱其实很好玩的。」 「我们地狱,不但提供『针挑』丶『剥皮』丶『抽筋』丶『开膛』丶『串肠』……等各种刺激娱乐,还可任选要被大卸几块,由资深师傅为您提供专业的分尸服务。 此外,还能畅游刀山丶油锅丶剑林丶寒冰丶火汤丶荒漠……等闻名古今的极致景点,各式主题乐园,深度体验,刺激玩法,应有尽有,师傅女王,任君挑选,客制服务,亲切贴心,顶级享受,宾至如归,而且保证全程无购物丶服务全免费,不需加入会员,亦能独享,包君满意。心动了吗?您还等什麽?」 「所以,也会有人像我的女王一样,打我丶踹我丶抽我,狠狠地凌虐我吗?」 「当然罗!而且保证更痛丶更爽丶更有力,绝对让你痛不欲生丶生不如死……啊!忘了您已经死了……总之,那里保证『痛不止丶虐不完』,绝对让您回味无穷丶一玩再玩!」 「哇!不早说,那还等什麽?咱们快走吧!快带我到『地狱』去!」 「好哇!走吧!现在马上走!出发!」 「好耶——!」 「哇——!真是奇葩呀奇葩!」 二十一丶蹊跷 另一头,傩神已看过地上的金侁,将其骨骼复位丶内脏止血,再佐以花瓣金粉,促进受损组织再生,不过肉身虽得治愈,却仍有未竟之憾。 「肉身已无大碍,然元神受恶鬼所荼,魂魄残损难治,如风中残烛,仅能勉强保住。」 (想不到还有傩神姊姊治不了的伤,看来真的很严重。) 「这可怎麽办才好?」我忍不住担心道,一边斜眼瞟了一下坐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虎爷:「你不是什麽天上星宿丶比傩姊姊还大牌的什麽大神吗?怎不想想办法?」 没想到那家伙竟头一撇,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干俺屁事?俺只管吃,吃人吃鬼吃妖孽,侬什麽时候见过会医人的白虎?」 「原来是个吃货,傩神姊姊都比你有用。」 「蛤?侬说她?呿!不过是只接了天命的千年妖,如何与天上星宿比肩?」 「总比你啥事不做好,一点贡献也没有。」 「什丶什麽贡献?俺可是……。」 「欸!行了行了,懒得跟你罗嗦,没用的东西。」 「说什麽?侬……!」 「前辈且息怒,请借【虎符】一用。」 「哎呀!俺怎没想到呢?还是侬机灵。」 所谓【虎符】,原来就是虎爷的爪印,借白虎星宿之威,镇慑外邪。只见傩神抓起小 Bu 短短的「手」,在金侁的背上拍了又拍,横竖撇捺,比画一番,最後再以小 Bu 的额头轻敲三下作结。 「哎唷!轻点丶轻点!俺的头可不是随便拿来敲的。」 「呐!侬看,谁说俺没贡献?俺的虎那什麽,可是挺管用的,就连威风八面的傩神,也得仰仗俺出手,别小看俺,俺好歹也是天上的星宿,看在後辈殷殷期盼的份上,本座就勉为其难……。」 「星宿是吧?本座是吧?勉为其难是吧?」 我抓起了小 Bu(白虎),发起狠来狂挠,朝它身上各处痒穴猛攻,一会儿下巴丶一会儿胳肢窝丶一会儿肚皮……挠得它像条蛆一样,扭个没完。 「欸丶欸!别乱来啊!俺可是堂堂那什麽……堂堂……啊啊!别挠丶别挠……哦呵呵呵呵……肚……肚皮……别……哎唷呵呵呵……哇哈哈哈……咿嘻嘻嘻……!」 (这家伙,不好好治治,不知道谁才是老大,还以为自己仍是天上的什麽屁大神呢!) 「等等等等……哇啊!投降啦!俺投降……!欸!停丶停手,俺有话要说……哎呵呵呵……俺真的有话……唷呵呵呵……停一下!停——!求您了姑奶奶……!」 「什麽屁话快放!要是再提什麽天上什麽的,我就挠到你升天!」 「哎呦!绝对不提,不敢了丶不敢了。姑奶奶听俺说,您想想,虽然恶鬼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稀罕,但您不觉得,三只恶鬼同时出现,且集中针对同一目标,岂不异哉?这显然是有组织的行动,背後定有文章,太奇怪了。」 「嗯——!的确十分可疑。」 (难得这只病虎也有脑袋灵光的时候,寡人甚感欣慰。) (对了!趁鬼还没押走,何不先问问那肥宅?也许会有点线索。) 事不宜迟,赶紧向押解鬼犯的使者商借了肥宅大哥,只见那家伙正开心地研究着身上的手铐脚镣,对於即将前往「又爽又痛又有好多女王姊姊」的地狱,感到兴奋不已。 「喂!肥仔!」「啊!是!我的女王,请问有什麽事召唤小的?」 「过来,我有话问你。」「是,女王。」 「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啊!这这这……小的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地狱都不怕的家伙,却吓得全身发抖丶缩成一团,看来真有些蹊跷。) 虽然心里嘀咕,不过眼前的线索不能轻易放弃,索性板起脸来,女王上身。 「竟敢不答话,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女王大人?快给我从实招来!」 「不丶不是……我的女王大人,要是说了,不但小的会被杀,连女王大人也会有危险的,知道主人秘密的人,都得死!」 「你早就死了,还怕什麽?」 「不……不一样,是灵魂的彻底死亡,永远化为乌有丶灰飞烟灭,和肉身的死亡,完全不一样。任何泄密丶违抗主人的鬼,都会被主人重罚,慢慢溶蚀丶撕裂丶乾枯……好恐怖的。」 「主人?什麽主人?」 「啊!主丶主人……小的什麽都没说丶什麽都没说!饶丶饶命……饶命啊……!好可怕丶好可怕,哇啊啊啊——!」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异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所谓的『主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坏蛋,连地狱都不怕的被虐狂都被吓成这样,这家伙必定凶残异常。) 「不是不怕,他只是还不知道地狱的手段,届时他会巴不得自己的灵魂真的能灰飞烟灭。不过,『非法消灭他人灵魂』,已是罪中之罪丶恶极之恶,天地不容,若真有家伙敢这样干,甚至以此胁迫丶唆使他鬼行恶,一定得将它绳之以法,绝不能放任其在世间横行,祸害众生。」白虎在一旁跟风说道。 (差点忘了,白虎听得到我的心声。) (看来这事没那麽简单,恐怕又得劳烦傩姊姊了。) 才想到傩姊姊,就见她收起金戈丶铁盾,朝我走来。 「此地已不宜留,须另觅他处安置,伤者就交予妹照顾,姊另有要务先行。」 「难得相聚,不多留一会儿吗?」 「见汝等均安,余便无後顾,眼下尚有要犯在逃,且其似曾现踪於此,先前便是循其气息追至此地,待吾拿下此犯,再与妹叙旧,详询案情。」 「难道还有恶鬼?」「大异,区区恶鬼,无足比之。」 「真假?这麽厉害?带我去吧!人多好办事,说不定我能帮忙,略尽棉薄之力。」 「伤者魂魄重创丶元神衰疲,尚需汝等悉心照护。彼犯修为非属一般,以余之力,追缉百年,犹未拿下,妹尚未成熟,恐非对手。」 (哇!这麽厉害?竟然还有傩姊拿不下的逃犯,倒让我更想会会这家伙了,不过姊姊说得也有理,以我目前的实力,大概只能当个拖油瓶,反易坏事。) 「既是这样,姊姊务必保重。」 「嗯!妹亦珍重,务多留神。要犯在逃,此区又无当值,导致恶鬼猖獗,为姊分身乏术,恐要劳烦妹妹多多照看。」 「姊姊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傩神交代完毕,不忘回身向白虎辞行:「晚辈且去,舍妹就有劳前辈庇护。」 「哎唷——!这菜鸟翅膀可硬了,哪还需要本座……啊啊!住手丶住手,俺照做,俺收口,求您了姑奶奶!」 (这家伙真不能有一刻松懈,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是染坊老板。) 才一眨眼,傩神便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室花香。 真羡慕傩姊姊,总能这样来去自如丶无影无踪。 回头看看肥宅,瞧它吓成那样,也不好再为难它,只得将之交还负责押解的使者。送走了恶鬼,阴间派来的「善後组」也已训练有素地将在场凡人的记忆覆写妥当。新的记忆里什麽事也没发生,一行人开心地来见金侁,金先生因为太兴奋丶换气过度而昏厥,并无大碍。 我则藉机以「思念父亲丶方便就近照顾丶回到熟悉的环境有利病情」等为由,向院方提出出院返家的请求,在「OK. 老爹」的协助下,顺利将生父以轮椅接出。一行人就搭着俊宰哥的车,一起回到我的新家—— 那幢老爹特别为我准备的小别墅。 虽然傩姊姊已将父亲的肉身妥善治愈,然而爸爸却一直处於昏睡的状态,始终没有醒来。一路上脑里萦绕着许多事,肥宅丶爸爸丶老爹,还有乾妈。 想着想着,突然发现怀里的小 Bu 出奇的沉默,一股忧郁哀伤的情绪,从它身上悄悄传来。 「没想到金侁那家伙,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人不胜唏嘘,作梦也想不到啊!而且,还遇到了那个女人……唉!这难道都是神的安排?」 「女人?什麽女人?」我忍不住好奇。 「傩那孩子,和俺也算有些渊源。」,这下我更好奇了。 想想也是,都是神仙嘛!活了那麽久,彼此相识丶有点交情,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家伙开口闭口老叫人家「孩子」,真不知祂到底有多老。 「你……认识傩姊姊?」 「呵呵呵呵!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会变成今天这样,俺也算是始作俑者。」 语毕,白虎便倚着我,两眼发直地望着窗外,沉浸在无涯的回忆里,不再说话。 突然,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渐渐化为某种难以言谕的情绪,当中混杂着深切的悲痛丶怨恨丶懊悔和寂寞,自怀里渲染开来,倾刻便成了一片汪洋。我想,当中一定有什麽不为人知的过往,而以我感受到的情绪来看,如果小 Bu 有泪腺的话,现在恐怕早已是涕流满面,哭成了泪熊儿。 本想开口细问,却突然觉得不该在此时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打断某人缅怀过去的种种,於是闭上了嘴,连念头也一并收起,让白虎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怀里,拥抱千年的憾丶罪与孤寂。 (原来大猫也有这麽柔软的一面啊!) 「什麽猫?什麽软?俺可是威震八方丶吃人食鬼的白虎啊白虎……!」 「欸——!知道啦!吵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卷十一丶逢师 二十二丶昏厥 折腾了一天,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众人用了晚膳,老爹和俊宰便将父亲移到了一间大主卧室,算是别墅里最大的房间。房间的装潢采巴洛克式风格,十分华丽,宽敞的空间搭配舒适的双人大床,精心设计的桌椅摆设,充分衬托出主人身分的尊贵。 然而,父亲依旧没有醒来,老爹连忙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想老爷只是累了,多睡一会儿就会醒的。」 「是啊!妳看这床,又大又软,多舒服,看了连我都想睡啊!放心吧!睡饱了明天自然就会醒了,在那种鬼地方大概没办法像这里一样,舒舒服服地睡顿好觉吧?……呵喔喔喔——唔嗯……哎呀!」俊宰从老爹身後挤了上来,一派轻松地说道,说完还不忘打个大大的哈欠丶伸个长长的懒腰,不意後脑旋即挨了老爹一记,只能苦着一张脸缩了回去。 毕竟他们的记忆都已被覆写,不知道发生过什麽事,我也只能苦笑以对。 「老爹,我想和父亲独处一下,能否请您……?」 「啊!是丶是!当然。」不愧是「OK. 老爹」,眼色犀利,不等我把话说完,便已识相地拎着俊宰,迅速退出了房间。 「若有什麽需要,老奴就在隔壁。」临去前,老爹仍不忘悉心叮嘱。 「谢谢您,老爹。」我报以微笑答道。 偌大的房里,就只剩下我和卧床的父亲。 床上的爸爸,不仅乾枯苍老,皱纹满面,双颊凹陷,骨瘦如柴,头上的毛发也已花白丶所剩无几,原本应该炯炯有神的双眼,却仅剩一对泛黑的窟窿,松弛的眼皮下包覆着眼珠,微微地转动着,了无生气。 虽然存活,但生命徵象十分微弱,气若游丝,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幅的起伏,外观几与亡者无异,实在很难想像此等行将就木的孱弱枯老,与相纸上俊俏自信丶下巴总是抬得老高的男子,竟是同一人。看着眼前瘦弱的生父,仔细端详他的五官,一切是如此熟悉,却又这样陌生,似曾相识,却欠缺具体细节的记忆,只剩模糊的情感馀温,这种既熟悉丶又陌生的冲突感受,着实让人困惑。 见此情状,不知何故,我竟悲从中来,一股巨大而强烈的情感莫名升起,吞噬了五内,哽住了咽喉,淹没了眼眶,接着更开始不自禁地啜泣,甚至嚎啕大哭,却始终不明就里。 「这……这是怎麽了?怎会如此悲伤?这心如刀割的悲痛,究竟是为什麽?」 我不自觉地跪在床边,将那人的手轻轻拉到我脸上,试着让他感知我的模样,一边抚摸他满布皱纹丶粗糙的额头,还有那因过度削瘦而凹陷的脸颊。 就在我触摸他的那一刻,突然间,眼前浮现了许多不明的画面,一幕幕的场景一闪而过,我的头旋即有如遭受五雷轰顶般,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了起来,彷佛有人揭开了遮蔽已久的帘幕,将无数的过往片段,一口气用力地塞进了我的脑里。 「啊……啊啊……!」混乱的画面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胀痛,不断闪进我的脑袋,就像被千万根铁锤疯狂捶打一般,我痛苦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前一秒还想发声求救,下一秒却已痛到无法思考,只能躺在地上,双手紧握,痉挛抽搐,垂死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缓和下来,然而思绪依旧一片混乱,头晕目眩丶天旋地转,身体重若千钧,只能无力地侧躺在地。 模糊中,忽见一只枯瘦的手自床边垂下,就像对溺水的人伸出的救命长竿一般,我拼了命想伸手去抓,然而不论如何努力,却怎麽也构不着,想呼救,张大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渐渐地,视线愈趋模糊丶融成了一片光影,整个人也不断下沉丶下沉丶下沉……。 二十三丶仙婆 啊!好亮! 是光,白色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刺目的白光垄罩四周,不见他物。 突然,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自远方走近。 随着距离缩短,来者的轮廓也逐渐清晰,原来是一位老婆婆,感觉似曾相识,有股熟悉的气息,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呵呵呵呵!妳终於来了,不该出生却已存在世间的『禁忌之女』。」 「啊!太亮了吗?不好意思,是老身疏忽了。唉!年纪大了就是有这坏处,脑子不好使啊!老是忘东忘西丶顾此失彼,思虑欠周,抱歉丶抱歉!」 话声方止,光度立降,刺眼的白光不再,视野瞬间明朗。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处纯白的空间,放眼望去,除了我和老太婆,别无长物。从脚下向外延伸,整个空间一片空荡荡,而且大到难以估量,完全不见边际,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别紧张,这是『梦初之境』,也就是梦的构成基底,任何初学者,都必须从这里开始,慢慢熟悉梦境的组成。正所谓『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基础必须稳固扎实,才能编织出璀璨的绝世佳作。」 (真是奇怪的老太婆。话说,我为什麽会在这鬼地方呢?该不会也是这位婆婆的杰作吧?看她的样子好像没有恶意,而且似乎想教我什麽……有关「梦」之类的东西,可是……我不记得我有报名过什麽跟「梦」有关的课程啊!好奇怪啊!) (啊!我懂了,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在作梦,我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现在正身处梦境之中,不过这梦还真是有趣啊!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只是梦,就看看这老婆婆想玩什麽花样,跟着瞧瞧,哈!) (不过『禁忌之女』到底是什麽东西,为什麽这位婆婆跟白虎一样,都这样叫我?还说什麽我本不该出生之类的,好像见不得我活一样,呿!真是晦气,怎老咒人呢!这些家伙……。) 老婆婆没回头,自顾自地向前踱去,我连忙随後跟上。 这地方大得像迷宫……不,根本就是个大迷宫,不但漫无边际丶不见尽头,且毫无明显地标或可供辨识的路线指引,甚至连个门呀窗啊什麽的都没有,要是一个人落单肯定出不去,万一被困在这里麻烦就大了。 「任何旷世巨作,都得从基础开始,就连千古留名的『庄周梦蝶』丶『南柯一梦』,亦不例外。要成为伟大的『造梦者』,绝不能忽视基本功底和细节。一出好的梦境,除了创意想像与情节安排,对大局的掌控及角色演绎的能力更是至关重要。 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成为伟大的『造梦者』,可是需要资质的,绝不是那种只会在梦里穿梭丶跑来跑去,就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家伙,可堪比拟。」 (什麽『造梦者』?这又是什麽鬼东西?『造』出来的『梦』,能吃吗?不过後半段似乎又话中有话,好像在酸谁呢?) 「造出来的梦当然能吃,而且还能让你在梦里大吃特吃,爱怎麽吃丶就怎麽吃,想吃什麽丶就吃什麽,只要功力够,这点小事根本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将我族独门奇术用来满足口腹之欲,未免也太小家子气,难登大雅,甚至有辱本门宗格,在老太婆面前可以说说,若是遇到了其他同道,千万不可如此轻薄,懂乎?」 「啊!是丶是,我知道了,对不起!弟子一定谨记在心,莫敢轻忘。」 (不会吧?又一个能听见我心声的神仙?) 「『造梦术』本不外传,【梦典】更是我族奉为圭臬的圣经,一旦通晓整部【梦典】,深得其精髓者,不仅能任意出入他人所梦丶透过梦境穿越时空,还能造梦丶织梦,左右梦境的内容,甚至藉此改变他人的记忆和心智,这可是包括我族在内的所有『造梦者』,毕生追求的顶级境界。然而即使是我族菁英,能达彼端者,亦屈指可数,非千年修为,不足攀顶;外人修习,能得一二者,已是个中翘楚,功行圆满丶通典达术,甚至登峰造极者,更是前所未有。」 「能以老身为师,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说外人,连我族同类,亦未必能得吾亲自指点,有能耳闻目见者,莫不欣喜若狂,况吾独传亲授,更是无有。妳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学习,能得多少,端视妳的造化,若能尽得老身真传,驾驭此术,那更是天赐恩赋丶累世福报,切不可妄自菲薄。」 「是,神仙奶奶。」 「『神仙奶奶』?呵呵呵呵……!我想妳该叫我声『师父』,不过『神仙奶奶』这称号也不错,我喜欢,呵呵呵呵……!看妳平日鬼头鬼脑的样子,果然还挺机灵的。」 「耶?神仙……啊不,师父之前……见过我吗?」 「大凡宗师择徒,莫不精挑细选,焉有不先细察言行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况是老身嫡传,岂能不慎?」 「啊!是丶是,师父。」 「哧!小鬼头,有一天,妳会感谢我的。」「耶?」 「不过,妳身边怎麽会跟了那种东西呢?」「耶?」 「那可是屠戮众生丶吃人食鬼丶贪肉嗜血的恶煞凶神【白虎星】啊!念妳无知,不得不提醒妳,免得枉送了性命。」 「耶——?」 (吃吃吃……吃人?嗜血?妈呀!不过那家伙怎麽看也不像是这种货色啊!) 「傻孩子,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何况是异界凶兽,如此粗心,迟早要出事。」 「是……是,师父。」 「唉!真不知妳是哪来的运气,居然能跟那种东西和平相处丶好端端地活到现在,老身可是费尽心思,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才逮到空档进来见妳的。」 「耶?」 (神仙奶奶……为什麽急着要见我?无缘无故丶非亲非女,为何要收我为徒?而且还是闭门嫡传?对我这麽好,究竟是为什麽?该不会是……?) 「没错,老身的确有求於妳。看来想瞒过妳这丫头似乎没那麽容易啊!机灵的小鬼。不过,妳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专心学好本事才是首要。」 (哎呀!又被听到了,我真像奶奶说的一样——「粗心」,唉!) 「呵呵呵呵……!傻孩子,时候到了,妳自然会明白,现在想那麽多也没用。」 「人家好奇嘛!就不能透露一点让我安心吗?这样学习时心里也踏实,嗯?」 「小鬼头这麽快就学会撒娇了,呵呵呵呵……!」 「哎呦——!告诉人家一下嘛!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傻孩子,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哎呦——!说一下嘛!不说那我不学了。」 「什麽?」 「反正不学也没差,会造梦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本事,不学也不会怎样。」 「妳……!这丫头……!」 (哇!发火了,要露出真面目了,嘻嘻嘻!我就知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看来这『造梦大师』丶神仙奶奶面子还挺薄的,不过人家好歹也是神仙嘛!高高在上的神仙,被人这样嫌弃,恼羞成怒好像也挺合理。哎呦——!不就是造梦嘛!有什麽了不起的,一张老脸这麽不经扒,唉!……啊!又忘了,不会都听到了吧?) 「都听到了,妳这混X臭丫头……要是平常,早就把妳给给给……没事。」 (哇!这麽能忍,看来真有求於我,而且这需求还不小,颗颗颗颗……!) (呵呵呵呵……!那是因为妳是唯一能让我获得自由的人啊!妳的出现,我数百年的逃亡生涯才得以终结哪!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嗯?妳笑什麽?」 「您笑什麽我就笑什麽噜!」 「所以妳学还不学?」 「嘿嘿嘿嘿……!学啊!当然学,这可是神仙奶奶求我学的呢!」 「妳说什麽?这可恶的东西,无知後辈!@#$%^&*~……!」 「啦啦啦——!不是求我学吗?那麽,该从哪开始呢?」 「……」 (可恶的臭丫头,我……要……亲……手……宰……了……妳……!) 「咳咳!不过,不是现在。」 「耶?」 「没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卷十二丶习艺 二十四丶梦术 「言归正传。所谓『造梦术』者,乃有『见』丶『思』丶『念』三大阶段,是谓「筑梦三阶」,听好了! 一者,见也,睹物形梦 —— 铭之所见,形之有梦,以物成型,梦见所睹。 再者,思也,观想织梦 —— 观心驰想,演绎成梦,凭思成境,梦如所想。 三者,念也,一念游梦 —— 随心所欲,念起梦行,境随心转,梦任神游。 【梦典】记载,『造梦术』登峰造极的最终阶段,便是『一念游梦』 —— 『境随心转,梦任神游』,白话说法,就是能够随心所欲地出入丶创造丶改变梦境,且是在一念之间,梦随念转丶念起梦行;而这里的『游』字,更是别具深意,指的不只是单纯出入梦境,一旦参透,甚至能够透过梦行,穿梭时空,纵横古今,如何?厉害吧?」 「哇!这不是活生生的『穿越术』吗?好酷喔!我要学丶我要学!教教我!快教我吧!神仙奶奶……啊不,是伟大的造梦尊师,拜托您了,师父!」 (哟——!转得真快,也不想想刚刚是什麽态度,听到能穿越时空,马上就换了张脸,这丫头真现实,哪能让她如此称心如意?) 「哼!谁是妳师父,不是说不学吗?不是没什麽了不起吗?」 「哎呦 —— !刚刚是因为弟子太无知了,什麽都不懂,取消!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刚说的是梦话,只是乱梦一场,嗯?」 「干……干什麽,我跟妳很熟吗?很亲吗?干嘛挽我的手?放开!以为死缠烂打丶撒撒娇我就会放妳一马吗?」 「哼!不教就算了,反正不穿越我也不会怎样,没损失,哈!咧咧咧!死老太婆,咧咧咧!」 「妳……说什麽妳!」 (可恶的臭丫头,我……一定要……亲手……宰了……她……!) 「哈哈哈哈……!咧咧咧……!哈哈哈哈……!」 「臭丫头,不想从这里出去了是吧?」 「啊?」(对耶!惨!被抓到罩门了。) 「对丶对不起……!我错了,请师父原谅……嗯?原谅我吧!嗯?好不好嘛!嗯?嗯?嗯?」 「干什麽丶干什麽?别过来!恶心死了,收这种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唉——!」 (要不是有求於这丫头,早就料理了她!) 就这样,我被困在这奇怪的空间里,跟着「神仙奶奶」学什麽鬼「造梦」。 (话说是不是应该改叫她「梦仙奶奶」?还是「梦老太婆」比较合适?) 说到这「造梦」,可没那麽简单。一般人眼睛一闭,只要呼呼睡着,就能成梦,但这样的梦对「造梦者」而言,就只是乱梦,根本无「造」可言,既是「创造梦境的技术」,当然不是这样随便凑数的。 而所谓「透过梦境穿越时空」,其实便是利用梦境「能回溯过往丶不受现实时空限制」的特性,制造一个符合某段时空背景或事物的梦,通常是某人的某段记忆,再以此为媒介,前往某个时空点,有点像是「虫洞」的概念。据说通晓此术丶炉火纯青者,能随心所欲地利用他人或自己的梦境,遨游古今,到处乱跑。 这样的高人,在【梦典】中,称之为「梦行者」,也是最顶级的「造梦师」,能挂个「师」字,可非浪得虚名,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配得上的,然而任何事还是有例外。 听梦老太婆说,有一个不会造梦的「梦行者」,直接跳过了学习造梦的阶段,就能在梦中自由往来丶穿梭时空,据说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因缘,得到了神的恩赐,说穿了就是「开外挂丶享特权」(管理员开後门,独厚某人,不是特权是什麽?)。 不过我倒觉得,这家伙一定领有什麽特殊使命或任务,神才会特别授予祂这样的权限(影剧里不都这麽演的吗?大概类似「情报员」丶「特工杀手」什麽的。),而且不能造梦,也算是在特权中保留了瑕疵限制,不算太过。 然而老太婆再三叮咛,要是见到了这家伙,可千万切记要赶快逃走,因为祂不需要造梦就能自由穿梭,身法奇快,更无法以制造梦局的方式困住祂(就像现在我被困在这里一样),因为跨越梦境丶划破梦局对祂来说可谓易如反掌,是所有「造梦者」丶乃至於「梦族」的天敌。 这大概又是什麽神赐予的鬼特权,外挂一路开到底的概念,感觉这家伙後台很硬,好像跟神很熟的样子,该不会又像古希腊神话一样,是什麽神到人间跟人类生的小杂种吧?天生一副「外挂体质」,搞不好连口袋丶荷包也开外挂,哎呦!真羡慕。 不过,这麽可怕的家伙不知长什麽样,听老太婆说得绘声绘影,实在有些惊悚。 啊!所谓「梦族」,就是「生於梦境,以梦维生」的族类,梦老太婆即属此裔。按照戏剧动漫的角色惯性,我猜她大概就是「梦族长老」之类的设定,呵呵!当然这也是听老太婆说的,详情我也不太清楚。 话说回来,要达到「梦行者」的境界,当然没那麽容易(除非你跟神很熟,那就另当别论)。如前所述,「梦行」需要以与目标时空攸关的某段梦境为媒介,特别是某人的某段记忆,光是型塑此等梦境,就煞费工夫,特别是某些关键的细节,关系到「时空对焦」的成败,千万马虎不得(一旦「时空错焦」,只会留在梦里,是去不了目的地的!)。 「造梦」的难处非仅是细节的处理与剧情的铺陈,事实上这些都还不是真正的关键,因为梦是允许违反逻辑常识丶不受其局限的,真正的难处在於引人入胜丶如实描绘之馀,如何掌握梦的种种变数,使其不至於失控暴走,脱离了造梦者所欲的路径和目标,或者产生类似「蝴蝶效应」那样的灾难性结果。 不受控的梦,便不能算是完成品,而只是与一般自然形成於大脑中的原始产物(所谓「原梦」丶「乱梦」)类似的梦种。「原始」丶「随机」丶「不受控」,这样的瑕疵品,是不合格丶也不能被归类为「造梦之作」的。 所生之梦,必须能够反映出创造者的特色丶偏好及意向,才能称之为「造梦」,否则便与自然生成的「原梦」无异。 然而难就难在梦境变数的控制,如何将梦导向造梦者所欲的「正轨」,这当中还包括了「受梦者」—— 入梦而受梦所影响的人,常被「造梦者」们昵称为「顾客」—— 本身的因素与意志。正所谓「人心难测」,预测「受梦者」的选择并事先或即时地妥为因应,便考验「造梦者」的反应与判断能力,这些都需要相当程度的经验累积为根柢。 初学者一开始多会试图预测并设法控制所有的变数,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接着会开始思考利用原则与程序的建立,区分要素及变数的轻重缓急,计算彼此间的可能关系丶机率及应对,设计出一套可信赖的程式编程来处理常务,只对重要与例外事项亲自管控,藉此减少管理成本,然而这样只能算是「梦境管理」,仍然无法左右「受梦者」的意志。 因此便需要「造梦者」近距离监控丶参与,甚至直接接触「受梦者」,利用环境丶变数及各种条件的变化,影响「受梦者」的感受丶想法乃至决定,化繁为简,以一驭万,即时修正,主动出击。 当一切顺利,就能创造穿越时空的条件,前往另一个时空,完成「梦行」。 而我在这鬼地方的唯一任务,便是搞懂这些复杂的运作机制,学会如何驾驭梦境,运气好的话,就能成为史上屈指可数的「梦行者」,像影剧里的「时空旅人」一样,想去哪就去哪,呵呵!(那一定很刺激丶很好玩,我有好多点子想尝试,好期待啊!) 不过在这诡异空间里待久了,便完全失去了时间丶距离和方向感,这里根本没有边际可供参考,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学得越多,待得越久,越加确定一点——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很可能都受到控制,至於与现实间呈现什麽样的相对比率,则无从得知,搞不好时间根本没有流动过,也就是说,这梦境可能永远都不会结束,而我可能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一般人作的梦,随着时间的流动,就会因生理时钟运转而自然苏醒,结束梦境;然而一旦时间停止流动,人醒不过来,梦境自然也就不会结束了。) 不过好在这里不愁吃穿,不必担心生理问题,需要什麽自己变出来就行,大概也死不了,如果这梦境真的是老太婆做的,那真是一个专为学徒设计的完美环境,让人能专心一意丶无後顾之忧地在这里学习。 二十五丶造梦 学完了一些基础和理论,便开始进入「实作」的阶段。 首先从「描物」开始。简单地说,就是描绘基本的物件,将其置入梦境之中; 接着「构景」,勾勒背景图像,开天辟地,奠定全局; 再来「编剧」,编制整个梦境的剧情,建立故事大纲,完成情节安排; 然後「安角」,安插各种角色,主客花衬丶生旦净丑丶大小人物; 最终「赋命」,赋予角色生命,启动梦境世界,万物开始运转。 这是大致的「造梦」流程,至於细节的变化,端视造梦者各自的巧思。 说来简单,但其实是门大工程,要完成整个步骤,心神耗费甚巨,即使没有时间上的压力,依旧能够感受到过程的艰辛与漫长。 至於题材,则是从一朵小花开始,天马行空,直到限定主题丶条件乃至结果。层层考验,不断变换,难度更是持续攀升,到了後来,竟演变成了我与老奶奶间的师徒较劲,俗称「单挑」。 比试的方式可多了,比快丶比准丶比巧丶比杂……几乎什麽都能比。 譬如: 我在偌大的白色空间中央,摆了一朵小花。 给它上了红色,成了一朵嫣红的蔷薇,还加了点露水,让它看起来娇艳若滴,没想到下一秒就变成了黄色,接着又转成了黑色,还瞬间枯萎,连叶子都掉了,而且还被移到了角落,接着又上下颠倒地飞了天,瞬间炸成了碎片,宛若天女散花,洒了一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於是,这朵小花就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不断重覆着生与死。 为了报复死老太婆毁了我可爱的小花,我决定把老太婆也纳入梦境题材: 变成乌龟的老太婆; 变成乌龟被我打的老太婆; 变成乌龟被我打,转行当了乞丐,还是被我打的老太婆; 明明是乞丐却装大爷逛妓院白嫖遭活逮,被逼当龟公,到头来还是被我打的老太婆…… 最後索性连老太婆的一生都安排妥当…… 一岁就偷人,两岁就做鸡,三岁就偷看男人洗澡,四岁就逼男人偷看她洗澡,五岁生儿子没□□,六岁跟隔壁老王生了儿子还是没□□,七岁开始勾引男人,八岁竟然逼男人勾引男人,九岁开始天天出门被车撞丶被狗咬,还被十几个大汉压在泥里痛打,打着打着,还喂她吃屎,她吃屎呀吃屎,吃得好开心哪!就这麽一路吃屎吃到了七十多岁,最後因为屎吃太多,跑去割□□,没想到手术竟然失败,把医生的□□给割了,羞愧之下,爆屁而死。 论造型,长的是一副秃头小脑丶鼠眼塌鼻丶孔窍朝天丶高低眉丶香肠嘴丶招风耳丶暴凸牙丶长短手丶畚箕胸丶O型腿丶母猪肚丶水桶腰……。 (唉!长成这样,是我早就自尽了。) 没想到才构思完剧情,就被老太婆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把我纳入了梦境剧本,摇身一变成为梦中主角。 「这部【新西游之国产零零发】可是我珍藏已久的精品脚本,妳有这样的机会担纲演出,可说是三生有幸丶祖上积德,务必好好把握丶尽力发挥哦!嘻嘻嘻嘻……!」 二十六丶剧本 「嘿嘿嘿嘿……!这部【新西游之国产零零发】可是我珍藏已久的精品脚本,妳有这样的机会担纲演出,可说是三生有幸丶祖上积德,可要好好把握丶尽力发挥哦!嘻嘻嘻嘻……!」 (梦境˙剧本) (深圳 2018年某市集)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阿发?」「文西?」 「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全名—— 达丶文丶西。」 「没问题,文西。」「多谢。」「别客气,文西。」 「阿发,国家终於有任务下来了!」「真的?」「没错。」 「什麽任务?说来听听。」 「有道是:『养猪千日,一招吃屎。』,这次的任务,是要到西天去取【四十二章经】,国家的一级特务都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只是派了那麽多人丶去了这麽久,到现在都没人回来过,可谓十分艰难。」 「所以才会找我?」「没错。」 「不过阿发,听说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卖猪肉?」 「是,我一直是个白嫖不付帐丶卖猪不收钱的国家杰出杀猪仔。」 「我也差不多,是个卖菜的卧底,任务是暗中保护国家一级生菜,监控有无不法份子企图跟生菜勾搭,进行分裂生菜活动。」 「不仅如此,这些年我也没闲着,除了卖菜,还在一处名为【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秘密机构兼了份研究工作。」 「什麽研究?」 「被人研究。」 「哦!听起来很不错啊!」 「确实不错,据说还有望提名下届诺贝尔『被人研究奖』,鉴於这空前伟大的成就,请再叫我一声…… 达丶文丶西!」 「是的,文西;伟哉!文西。」 「对了阿发,听说这次任务是要送人上西天,不过,怎麽派了那麽多人去,却一个也没回来呢?」 「不用说也知道,这些家伙一定是跟牛魔王一起去西天看上帝了。」 「牛魔王?你跟牛魔王很熟吗?」 「熟,当然熟,它儿子还是我跟嫂子一块生的,能不熟吗?」 「哦!这样说来,这趟任务,非你莫属了。坦白说,其实上级指派负责取经的人是我,不过我心中属意的不二人选还是你,请你务必帮忙,送我上西天。」 「我?为什麽?这麽想不开?」 「你知道什麽是『当当当当当当当』?」「什麽『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就是…… Only You, 能伴我取西经; Only You, 能杀猪和捶我; Only You, 能保护我,教上帝和魔王无法吃我,你本领最大,就是 Only You……; Only You, 别怪司令嘀咕,戴上紧箍,别漏尿丶别颤抖,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拼全力为众生,牺牲也值得,南无阿弥——陀佛——!」 「不是,我真的不行啊!」「喔喔……哎呀!」 「喔你妈个头!你有完没完啊你?我已经说了不行了,你还要『喔喔喔喔』,完全不理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啊你,你再『喔』,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阿发,生又何哀?死又何苦?你有多少兄弟姊妹?父母尚在吗?饭吃了吗?拉屎了吗?快下雨了,衣服收了吗……?所以我说,做人就像做妖一样,要有慈悲心,有了慈悲心,就不再是人,而是『人妖』,明白了没有?你要记得,人和妖,都是妈生的,不同的人是人他妈的,不同的妖是妖他妈的,至於人妖,则是连他老妈都不认得……对了,你妈贵姓?」 「我……我受不了啦!」 「欸丶欸!哎哟丶哎哟!有没有搞错?妳不是应该自杀吗?怎麽捶起我来了?哎哟丶哎哟!停停停……停——!这明明是老娘编的梦,怎麽又是我被打?」 「嘻嘻嘻嘻!就凭您这死老太婆也想玩我?」 「什麽?死老太婆?好哇!臭丫头,就让妳见识见识我精心研发,集十种杀人武器於一身的『超级武器霸王』—— 【要妳命 3000】!」 「什麽鬼?」 「西瓜刀丶单车鍊丶□□丶硫酸丶毒药丶□□丶手榴弹丶锉锯丶折凳,还有七十年没洗的阿嬷陈年原味老裤衩,每件都能独当一面,如今集合在一起,就是【要妳命 3000】,怎样?怕了吧?」 「怕,我怕,我超怕,不过还是先看看您背上的龟壳吧!」 「什麽?我背上……耶?什麽时候长出来的龟壳?」 「我早说过了,老太婆您会变成乌龟,而且还是一只被我打的乌龟,阿达——!」 「哇啊啊啊——!停——!玩够了没有?臭丫头?还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啊!对不起,师父。不过我待在这里也够久了吧!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呢?」 「妳在我这儿学了这麽久,要是还领悟不到出去的方法,就证明妳白学了,没资格出去。」 「哎呦——!师父,别这样,提示一下嘛!哦?哦?」 「欸丶欸!别过来,恶心死了,这丫头怎麽这麽爱撒娇,翻脸跟翻书一样。呐!别说师父没提醒妳啊!妳忘了?这可是妳作的梦呀!出去的钥匙,其实就掌握在妳自己手里,懂?」 「我的梦?所以我现在其实正在作梦?」 「老身只是利用这机会,调整了一下梦的设定,顺水推舟,与妳结个缘而已。不过真没想到,非属梦族的外人,竟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实乃可造之材,孺子可教也。」 「呃!我是不懂什麽『宰』(材)丶什麽『觉』(教)的,只要您别再『喔喔喔喔』就行了。」 (师父说这是我自己的梦,难怪我能在这里恶整师父,不然以祂的修为,应该不会那麽轻易让我得逞的,想必也多少放了些水。然而即使客座我的梦,依旧能操控一切,这驾驭梦境的能力显然与我有天壤之别,毕竟是『梦仙奶奶』,名不虚传。) 「呵呵呵呵!知道就好,傻丫头。」 「对不起了师父,弟子有眼无珠,承蒙师尊教导,却不知感恩惜福,无礼失敬之处,还请师父见谅丶多多包涵。」为表诚意,道歉之馀,不忘双膝跪下,五体投地,给师父磕头,这次可是真正发自内心地行了师徒之仪,毫不含糊。 「呵呵呵!总算有点徒弟的样子。算啦!妳我也算有缘,教妳的东西可要好好善用丶勤加精进,师徒一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後会有期。」 「谢谢您,师父,那……弟子先走了,师父您多保重。」 「嗯!想好怎麽出去了吗?」「是。」「那就好,快快去吧!」 「是,师父再见,告辞了。」 既然这是我的梦,自然由我作主,要离开这里,其实不难,只是之前受困境丶规则和眼前的种种所惑,在陌生的环境里倍感压力,心里又慌,「当局者迷」,所以一直没能想到,这回经师父指点,一想就通了。 我信手画了道门,向外一开,便出去了,简单得很。临出前,忍不住又回头张望,却再也没见到「梦仙奶奶」的踪影,只留下偌大的白色空间,荡无一物。 (真不愧是『梦仙奶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卷十三丶创伤 二十七、父亲 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父亲的床边。 依稀记得我失去意识前,明明是躺在地上的,怎麽会……? 「是我移的,傻丫头。」 「啊!师父,您还在吗?」左顾右盼,偌大的房间里却只有我和父亲二人,不见「梦仙奶奶」的身影。 「奇怪,哪去了?我明明有听到,是师父的声音没错啊!」 「傻丫头,我在你父亲的梦里啊!本想藉由梦境以『梦游法』驱使妳父亲的肉身把妳抬上床,无奈他元神受创太重,身体也过於虚弱,不敢太劳动他,只能勉强命他将妳从地上移到床边。妳呀!一直躺在地上,会着凉的。」 「师父……。」 「唉!我好不容易逮到妳俩独处的空档,正好他在昏睡,本想藉机设法将金侁的记忆移转予妳,可惜时间紧迫,没办法按部就班来,只能一次塞给妳,没想到『弄巧成拙』,竟然把妳给弄昏了,不过想想这样也好,索性『顺水推舟』,藉着梦境直接碰面,教你点东西,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谢您,师父,真的很感激您。」 「唉!算啦!比起妳能帮我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麽,届时妳只要记得做妳该做的就行了。」 (说什麽呢?有听没懂,好玄的感觉。) 「妳父亲快醒了,老身得走了,自己多保重,长点记性,别老傻呼呼的,还有,别躺在地上,会着凉,听到没有?走罗!」 「是,谢谢师父,我都听到了,师父您慢走。」 「傻丫头……唉!」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我呆呆地凝望着床上瘦弱的父亲。就像师父说的一样,我的脑子里一片凌乱,塞满了无数的画面与片段,一时间难以消化,感觉还有些晕眩,只能先将之抛诸脑後,努力厘清思绪丶回归现实,感觉要是认真丶仔细去回想那些庞杂无比的记忆,我小小的脑袋大概会爆炸。 (唉!还是顺其自然吧!) 正思索间,没想到真如「梦仙奶奶」所言,不消片刻,父亲便已悠悠转醒。 松弛的眼皮勉强开启了一条缝,呆滞的眼珠慢慢转动,视线最终停留在眼前一处,那是一张他朝思暮想丶再熟悉不过的年轻脸庞,精致的五官,就像自己和爱妻的合影,正是他俩隔世坚爱丶情定再生的结晶。 「啊……啊啊……啊啊啊……啊……!」虚弱的嘴唇微微张开丶不停地颤抖着,紧缩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乾枯的手臂缓缓举起,吃力地想将缺了指头的手掌,伸向眼前的那张脸。 不知何故,心里突然涌现一股冲动,驱使我将上身探了出去,伸长了脖子,让那只乾枯冰冷的手,得以好好地感受我的脸庞与温度。 缺了指头的手掌,缓慢而勉强地在我的脸上抚摸丶划动着,从脸颊丶鬓角丶耳朵丶眉毛丶眼睛丶鼻子丶嘴唇,一直到了下巴。粗糙乾硬的触感,伴随着异於常温的冰冷,直入心坎。我轻轻地握住了那残缺的手,慢慢引导他重新感知这曾经熟悉的五官,视线却早已莫名地一片模糊,泪如雨下。 「阿……爸……!」 一声「阿爸」,就像自然反射一样,连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一股情绪涌上心头,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啊……啊……!」原本躺卧床上丶孱弱不堪的父亲,先是一愣,接着便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沉吟了半晌,压抑许久的情绪才像蓄积万年的火山熔岩般,瞬间喷发,两行热泪自凹陷的眼眶奔流而下,苍老的面容顿时扭曲,瘦弱的身躯激烈地晃动丶挣扎着想要起身,喉咙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沙哑呼喊,乾裂的嘴唇开开阖阖,似是想要说话,却听不出到底在说些什麽。 枯瘦的双手颤抖着,没有指头的手掌拼命向前伸出丶不断挥舞,像是要擢取什麽东西,又像在作什麽手势,比手划脚,却始终不得要领。 「阿爸!」我忍不住,又叫了一次。 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尝试,竟引起了超乎预期的剧烈反应。只见他先是瞠目结舌地瞪着我,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接着突然抱头捂面,紧闭双眼,张大了嘴巴,将整颗头埋入臂弯中,缩进了被窝里,全身像虾子般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呼声之惨,宛若地狱刑囚,惊心动魄,久久不止。 「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不一会儿工夫,老爹和俊宰便不约而同地开门丶一齐冲了进来,闻声赶到的不只他们俩,还有小 Bu(白虎),只见它悄悄躲在门边,仅露出半颗头,偷偷朝房里窥探,由於身躯十分娇小,不仔细看还真难注意到它的存在。 「发生了什麽事?」 「老爷!老爷!」 没想到房间突然涌进更多人,反而加深了父亲的恐慌,原本躲在被窝里的他,竟一股脑从床的另一头钻出丶滚到地上,残缺乾枯的四肢拖着孱弱的身躯,没命地爬,先是爬到了床底下,接着又爬到了墙边,最後整个人抱着膝盖,全身发抖地瑟缩在角落里,眼里充满了恐惧,直盯着房里的众人,口中念念有词。 「啊……啊啊啊啊——!」 面对莫名陷入恐慌的父亲,大夥儿全慌了手脚,然而不管怎麽做,始终都无法平息父亲的惶恐,只能慢慢靠近他,接着合力将他压制丶抬上床,祈祷他的情绪能随时间自然平复。 我呆立一旁,目睹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躲在被窝里不停发抖丶哀号,觉得自己好无助丶好内疚丶好委屈。 (是我吗?是因为我吗?阿爸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唉!我说这位少女,妳到底又干了什麽蠢事,把老爷子吓成这样?」 「我……。」 「混X!怎麽这样跟小姐说话?一点教养都没有!皮又痒了是不是?」 老爹一出声,柳哥立刻闭上了嘴,化解了我的尴尬,却无法消去我内心的愧疚。 众人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於抚平了父亲激动的情绪,重新安置妥当,让他躺回床上,进入梦乡。 看着沉沉睡去的父亲,眼泪又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请小姐将详情告诉老奴,有什麽问题,老奴一定会尽力设法解决,说出来也好为小姐分忧。」 不愧是鬼怪家的「OK 老爹」,总能适时地跳出来为我排难解忧,给人一种值得倚赖的安全感。 我一五一十地将过程说了一遍,老爹始终没发话,只是皱着眉头,静静地听完我的陈述。 「唉!老爷一定经历了什麽我们无法理解或不知晓的可怕事件,使他身心受创丶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他陷入恐慌。我怀疑老爷可能罹患了『创伤症候群』,明显呈现失语的状态,而且很可能还伴有幻视丶幻听丶幻觉丶妄想等症状,为了让老爷早日康复,大家恐怕要辛苦好一阵子,得作好心理准备,若真的不行,还是得送医住院,接受专业治疗。 明日一早,我立刻联系【首尔人民医院】的院长,请他派最好的医师前来诊治,医院接受我柳氏集团的资助也不少,应该不成问题。 倒是小姐您,现在不只是老爷『鬼怪』身分的继承者,更是老爷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小姐从小就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更是老爷的心头肉,为了老爷,您可要多多担待丶多陪陪他。」 「我明白,谢谢您,老爹。」 「老爷好不容易睡着,现在还是先别吵他,让他安静睡会儿,明早再看看状况如何。唉!若没什麽事,老奴就先告退了,经过这番折腾,小姐想必也累了,请保重身体,早点休息。」 「嗯!老爹您老人家也早点歇息,别累着了。」 「呵呵呵呵!那,老奴就先下去了。」「嗯!谢谢您。」 说完话,老爹便一鞠躬,再次拎起俊宰退出房去,留下我一人在房里陪伴父亲。看着爸爸安详熟睡的模样,与先前惶恐尖叫丶满地乱爬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实在很难想像他刚刚究竟遭遇了什麽样的恐怖经历。 二十八丶金身 正发着呆,背後突然传来虎爷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小 Bu,正悠闲地在床尾侧躺着,一手托着头,一脚屈撑呈倒 ”4”字,小脚丫还不停地晃动,也不知道这家伙何时摸上来的。 「唉!元神受创,请什麽名医来都没用啊!」 「说什麽风凉话。」我没好气地应道。 「听俺一句,赶紧学会『梦行』,设法回到过去阻止惨剧的发生,否则以他的伤势,再好也只能这样了。」 「那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您知道要做到『梦行』有多困难吗?」 「哎哟?侬不是出关了吗?不是神功练就丶修行圆满才能出来吗?武侠剧里不都这麽演的?怎麽连个『梦行』都做不到?难不成在里头都在睡?跟妳上汉语课一样,睡好睡满?」 「呿!您以为在里头好混啊?哪像您,张嘴就有肉吃,放个屁就有人替您搧屁股。」 「哗!原来侬想替俺搧屁股,看来俺得先好好放个响屁才行。」 (「噗——!」) 「呜哇——!臭死了,这家伙,都吃了些什麽呀?」 「嘿嘿嘿嘿!」 「话说回来,我到底昏迷了多久,感觉好像没经过多少时间的样子。」 「嗯……确实没多久,房门才刚关上没几分钟,里头就嚷起来了。」 「蛤?怎麽可能?我在里头可是像过了千年丶万年丶N个世纪一样,不知今夕何夕,外头竟然才过了这麽点时间?」 「确切的时间也难说个准,侬入梦闭关又没通知俺计时,下次昏倒前可要记得说一声,俺好备个码表给妳测。」 (呿!说得跟真的一样,这家伙越来越油条了,竟然还耍起嘴皮来。) 「什麽嘴皮?俺说的可都是实话!」 「啊!对了,您不是在我房里睡觉吗?怎麽会知道我入了梦境?」 「呵呵呵呵!侬该不会真以为俺是只只知道睡丶什麽都不晓得的笨猫吧?」 「呃……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侬!」 「啊啊!不是,我是说,您看起来就不……不像是只只会睡的笨猫。」 「咳咳!虽然不知道那老妖婆打得什麽算盘,不过提醒侬一句,别太相信那家伙,最好小心点。」 「是啊!小心点丶小心点,怎麽您们这些当神仙的,说的话都一样,都做了神仙丶活了这麽久了,还一堆小心眼,满肚子阴谋算计,一天到晚妄想被害。」 「侬懂什麽?没听过什麽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呀!我最该小心的就是您,杀人如麻丶吃人嗜血的大白虎。」 「什麽?侬说什麽?老妖婆又跟侬胡说什麽?这可恶的东西,落在俺手上,一定撕了她,片魂无存!」 「是啊是啊!前提是得落到您手上,不过我看难哦!」 「哼!要不是俺装睡丶刻意放水,老妖婆哪有机会接侬入梦;侬要是没习得『梦行』,俺要怎麽带侬回到过去,找到俺金身所在?再说,若能回到过去,对侬恢复记忆,也有绝对的助益,说不定还能解救金侁那个笨蛋,可谓一举数得,两两双赢。」 「又是『金身』,话说您这『金身』到底是什麽鬼东西?又是怎麽丢的?总得知道一点来龙去脉,才好帮您找吧?」 「俺的『金身』,就是将俺血祭封印的【天刑剑】。说到这就有气,本来俺附在剑上,快斩无数,血饮千魂,後立於荒野,受日月精华,俟金侁成为鬼怪,又与其同享不死,好不快活。」 「孰料,金侁这个笨蛋,斩了恶鬼朴仲宪,竟将剑随手一扔,归於虚无,害俺顿失宿主,只能四处漂泊。他回归虚无,还可以靠着老相好的契约回来,俺可没这麽幸运,一旦化为乌有,就什麽都没了 ,真是气煞俺也。」 「这次去,本想藉机找他算帐,只是没想到再见到他,却是这般模样,俺也不好再抱怨什麽,毕竟是同在一体丶一起过了千百个年头的兄弟,出生入死,斩人杀鬼,无役不与,喜怒哀乐,同心与共,就连泡妞耍帅,都是一块儿的,如今却被弄成了这副德性……他X的,不管是谁干的,只要被俺找到,定要将之碎尸万段,替俺兄弟报仇!」 「所以说,俺必须尽快找回俺的金身,侬要助俺,这样做也是为了侬爹,只有金身归位,才能在人间发挥俺真正的实力,把害侬老爹的混蛋统统斩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侬看看,看看俺这副德性,唉!俺可是堂堂白虎啊白虎!竟成了五短小熊,连个爪子都没有,面对区区一只不入流的小恶鬼,还得被人当球一样扔来扔去,侬说,这是何体统?」 (看来被人当球扔,在虎爷心中产生了严重的阴影啊!呵呵呵!原来大笨猫也是有尊严的,心理创伤啊创伤,哈哈哈!) 「侬!」 「啊啊!没事丶没事,我是说这金身呢……确实该找找,有金身才有尊严嘛!呵呵丶呵呵……!」 好在虎爷没再追究,又自顾自地哀怨起来,貌似想起了过往种种,昨是今非,感触良多。沉默了一会儿,白虎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那个老爹说得没错,侬现在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他不曾托孤於俺,但侬也算得上是俺的侄女了,念在千年的手足情谊,以後就由俺保护侬,直到侬承继父业,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鬼怪为止吧!」 (我怎麽有种全世界都知道「我是金侁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感觉?) 「呵啊啊啊——!时候不早了,阿爸也睡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看看时计,已近子夜,折腾了一晚上,也够累人的了。 离开了父亲的卧室,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是翻来覆去丶辗转难眠,脑袋里不停地回想起刚刚发生的种种,还有白虎说过的话。 (我一定要设法回到过去,我有好多疑问想要厘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卷十四丶名剧 二十九、剧集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 我从被窝里坐起,一眼瞥见先前老爹移交给我,放在桌上的铁盒,还有那条安静地躺在椅背上的红色围巾。 床头的小 Bu(白虎)睡得正香甜,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声,宁静的夜恰适合检视过往旧物,这些父亲在火场里拼命抢救出来的东西,一定有什麽蛛丝马迹。 拉开椅子,扭开台灯,我捧起了红围巾,轻轻抚摸,细细地感受它的柔软触感,突然,手里摸到了一处粗糙纹路,感觉起来像是某种刺绣,连忙将围巾拿起来左右翻看,才发现原来在围巾的末端平坦处,以金色针线工整地绣了一个汉字—— 「恩」,是我的名字「恩淑」的「恩」字,这条围巾想必原本便是属於我的。 放下了围巾,我打开桌上的铁盒子,里头除了之前看过的相纸,还有另外一张电子纪录纸,点开一看,原来是署名「金侁」和「昭敏」的共笔日记,里头记载了过去的种种生活点滴,化为文字丶视频及立体影像,一并搜集在那张电子纸里。 此外,还有两张纸吸引了我的目光,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竟是一式双份的契约。 「甲方— 鬼怪新娘朴昭敏,乙方— 鬼怪大叔金侁……乙方须在每年下初雪的日子,回应甲方的召唤,因为甲方会等待乙方……哇!真是浪漫啊浪漫!是那年代的浪漫流行吗?不然都结了婚了干嘛还要打契约呢?真搞不懂。 「嘿嘿!看看里头还有什麽?」拿起了铁盒,略微倾斜地倒了倒,突然,一个小东西「喀啦」一声掉了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支微型碟,上头标示了「2017 鬼怪」等字样。 「这是什麽?」 「是金侁从网路上下载来的典藏版【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剧集,2017年的作品,据说在当时可是收视冠军丶热销海外的喔!」 「哇!吓死我了。」原来是虎爷,不知何时醒的,突然从背後出声,吓了我好大一跳。 「嘿嘿嘿!吓到了吧!」 「没有啊!哪有吓到?我胆子最大了,哪那麽不经吓?」 我吞了吞口水,连忙转移话题:「话说, 2017年,我都还没出生呢!这麽久以前的东西,都成了老骨董了,现在还能看吗?。」 「当然能看罗!金侁那小子,可是把这部剧当宝一样养啊!每隔一段时间,科技进步,旧的规格设备淘汰,他就会吩咐柳氏家臣请人进行数位重制,确保影片完整,所以留到了现在还能看,金侁那小子也算有心了。 不过想想,自己的前半生被拍成了电视剧,还成了收视冠军,就差没出传记丶拍成纪录片了,可让金侁那小子得意了好一阵子,难怪他这麽珍视这部剧。不过,他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这麽精心保存的剧集,竟会成为女儿发掘记忆丶了解亲生父母的重要参考吧! 巧合的是,这个编剧叫【金银淑】,和侬名字同音。」 「耶?真的吗?」 「当然罗!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连金侁那小子都觉得神奇呢!这娘们在当时可是大韩民国一代名编剧,人称『金编』,她写的作品可是本本热销,拍成戏剧更是部部卖座呢!不过有一点,俺一直觉得十分可疑—— 为什麽她会对金侁的一切如数家珍,甚至知晓远超过她生存年代的未来之事? 真是太奇怪了。」 「这样说来,倒真的有点奇怪,感觉不是单纯依想像创作这麽简单。」 「不过据金侁的调查,这娘们确实在当时活完了整段人生,并无异状,若真是神怪或『时空旅人』的伪装,未免也太高明了。」 「唉!不管了,先看看剧里演些什麽东西再说吧!」 「说得也是,什麽线索也没有,想再多也没用。」 「不过这玩意儿……怎麽弄呢?」「试试这个。」 「呀!开了开了,开始了,快坐好看看。」 (……) 「等等,这时候是不是该来杯啤酒加宵夜什麽的?」 「你一只玩具熊跟人家喝什麽啤酒丶吃什麽宵夜?」 「影剧里不都这麽演的?必备桥段噜!」(呿!笨猫还学人看什麽剧?) 「什麽?」「啊没有!没事,嘿嘿!」 於是,【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数位典藏版,正式开演。 三十丶折腾 Seeya, never gone my way. 再见,纵未从我愿; Better will someday. 总有变好的一天; Never far away. 不会太远。 Seeya, never gone my way. 再见,纵未从我愿; Better on my stay. 终会好转只要我坚持;(注1) Never far away. 不会太久。(注2) Round and round and I never know why. 周而复始,我却未明所以; Round and round and it will show us way out. 辗转轮回,出路终会显现; It\'s my delight. 那便是我所幸。 -- 注1: \"Better on my stay.\" 可还原为 \"It will be better if I stay on.\" \"stay on\" 有「当旁人离去我仍坚持留下」(Cambridge Dictionary: \"Stay On\"= to continue to be in a place, job, or school after the other people who were with you have left.)之意,故於此白话应翻为「只要我坚持留下终会好转」。 然而此等翻法略嫌冗长,且「坚持」在字意上已能涵盖「留下」(「留下」仅能传达人的物理存在,较无法展现心理上的坚定意志),也更符合整部剧及歌词所欲传达的「坚持」寓意,故以「坚持」吸收「留下」之意,浓缩翻为「终会好转只要我坚持」。 至於官方「好好留在我身边」的翻法,由於与笔者的理解相去甚远,为符合翻译上「信丶达丶雅」的要求,并未采之。 注2: \"Never far away.\" 於此白话本应翻为「(遂愿之日)不会太远」,但为配合语境,故取其意翻为「不会太久」。 (注结:综合整体歌词语境可见,这首歌传达的是一种「拨云见日丶柳暗花明」的「坚持」意象,因此愈加确定上述的翻法能更贴近歌词本旨,而不必拘泥於字面或物理上的理解。) -- 「啊!好清澈丶空灵的嗓音,听了让人好舒服啊!一种唱进了灵魂里的感觉。」 「呵呵呵!那是当时有『大韩民国国民女神』之称的歌手【秀智】唱的,这妞还会演戏,一样红透半边天,迷倒众生,在当时可是一堆阿宅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噢噢!有机会真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会有机会的,呵呵呵呵!话说因为这小妮子实在太红了,当时金侁那小子还去偷看过她本人哩!真的很漂亮,『国民女神』,名不虚传。」 「行了,把口水擦一擦吧!瞧您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样子。」 「当然罗!金侁胸口这剑可不是插假的。」 「呿!趁人之危的家伙。」 「什麽?」「没事,看剧丶看剧。」 (音乐中断画面遮蔽) 「咦?这什麽鬼?」「Advertisement ……广告?」 「有没有搞错?片都还没放就先进广告?哇靠!这麽霸道?」 「等等等等,右上角有字,好像是『逃』什麽的,该不会是叫我们快逃吧?」 「呿!亏侬还上过汉语课,俺看侬根本都在睡吧?学校里都学了什麽去了?这明明就是个『跳』字。」 「哇!想不到白虎肚子里还有点学问。」 「开玩笑,俺可是活了N把年,跟着金侁多少也学了点汉学,大字还认得几个。」 「哦哦!那旁边那个是什麽字?整句到底什麽意思?」 「这个『寸』字旁边还搭了个长尾巴的部首,跟『逃』字一样的边,大概也是……这个这个……类似的意思吧?」 「跳?跳什麽呢?该不会是……『跳楼』吧?」 「哎哟!侬瞧瞧,旁边还有数字在倒数,越来越少了。」 「难不成真要我们快点『跳楼』?该不会是有炸弹快要爆炸了吧?」 「一定是咱们触动了什麽机关。」 「哇!那怎麽办?要不要先避一避?」 「傻瓜,俺又不是人,怕什麽炸弹?」「那我呢?我呢?……妈呀!」 「5丶4丶3丶2丶1……!」 (……) 结果什麽也没发生,片子照常开演,然而悲剧并未就此结束。 --- (开场白): 「灵魂若附着在其旧物或沾染其血者上,就会…… 俗话说得好,死得早不如死得好,生前有加保,死後没烦恼,投保三十年,不死不算钱,死不足惜,不死可惜,【鸿毛人寿】,让您不怕死得早,绝对死得好! 你要结婚吗?你要拍照吗?想结婚丶想拍照,请找【月娘】,【月娘婚纱】,拍到你连老妈都不认得! 5丶4丶3丶2丶1……。 成为鬼怪; 征伐无数,斩杀千人,而後沾染了主人之血的剑,尤甚。 唯有鬼怪新娘,才可…… 看韩剧女主仿妆,找 AK! 零基础丶学化妆,找 AK! 剁手美妆好物,找 AK! 快拿起微信,搜索『化妆师 AK』公众号来学吧! 关注後,在屁股上回覆『瞎迷』两个字,还有限量宋X乔同款化妆品送给妳哦! 5丶4丶3丶2丶1……。 拔出此剑;拔出後,回归虚无,便可…… 【中国好声音】,让你没声音?没关系,中国还有新歌声,还要继续唱下去,全新一季【中国新歌声】,阵容空前,高手云集; 陈又迅丶那谁丶刘备丶周结结,四大战队,捉对厮杀; 炸鸡没错丶郭靖丶董兹YA丶叶小月丶笑凯瑞,究竟在哪位导师的带领下,才能杀出重围丶问鼎王座,成为真正的一线歌手? 【中国新歌声】最新一季,重磅出击!炸酱卫视,唱醒全中国,Voice Trend Leader, 一圆梦想的黄金舞台,您千万不能错过! 5丶4丶3丶2丶1……。 啥?中国有嘻哈?中国真的有嘻哈!看腻了一成不变的选秀节目吗?嘻哈在中国,中国有嘻哈,告诉你什麽才是真正的中国特色嘻哈! 『你有 Free Style 吗?』 『没有,我就是来玩儿的,顺道问候一下各位老头。』 『哦!够呛哦!有意思,给咱们来一段吧!』 『Give me a beat.』 『Yo丶Yo!我不是脑袋有洞,而是谋定後动,不管你如何操弄,终究只是南柯一梦,别问我 Free Style, 因为这是 My Style, 放轻松哼哼唱唱抓个韵脚我就是主角。不需要 Heavy Mental, 不甩你什麽 title, give me all U got, 我只想来个 Heavy Battle. Show me what U want, what U really really want. 别再用油头粉面掩饰你的胸无点墨,让我来好好教你什麽叫作真正的街头运动。Yo!我是【街头老子】,请你叫我老子,别做跳梁小子,快烙上我名字,中国有嘻哈,笑你没XX,【街头老子】,Sign it out.』 『噢——!』『喔——!』 『欧买尬! 欧——买—— 尬 !』(掌声丶尖叫丶集体喷尿!) MC.HotDog feat. 张震岳丶吴亦凡丶潘玮柏,中国最强嘻哈祖师,评选中国最 HOT 说手,从街头到舞台,柳岩丶刘翔丶凤姐丶包龙星丶唐伯虎丶孙中山,携手挑战街头嘻哈,最强阵容,超强卡司,新的冲击,新的挑战,中国有嘻哈,问你有几趴(%)?活到最後,才是真正的A咖!谁能称霸街头?谁才是真正的嘻哈教主?【中国有嘻哈】,最新开季,震撼登场! 本节目由 【鬼才喝酸奶】丶【一定倒啤酒】丶【阿里他妈精品服饰】丶【狗都怕彩妆造型】挂名赞助。 5丶4丶3丶2丶1……(还没完,再一次!); 5丶4丶3丶2丶1……。 『看韩剧,聊八卦,您意想不到的故事,都在这里,快搜寻「脑残」微信工作号,回覆『有病』两个字,就有机会获得『偶爸』签名呦!』 (神经病,我要他老爸的签名干什麽?呿!) ……安息。 」 --- 「哎呦,哎呦!我的妈呀!这都是些什麽玩意儿?」 「後面的才夸张,又臭又长,还不能关闭,连叉叉都没有,简直泯灭人性丶丧尽天良!」 「唉!也不知这些家伙洒了多少钱……不过,这到底怎麽录的,怎麽会夹杂这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办法,从当时的网路上下载的,大概是源头供应商干的好事。」 「天哪!这样到底要怎麽看啊?得多久才能看完一集呢?烦都烦死。 啊!对了,检查一下其他集数是不是也这样。」 「嗯!瞧瞧先。」 没想到不点还好,一点下去,看得脸都绿了,1到 16集,无一例外,全部塞满了广告,而光是第一集,就花了足足两小时才看完。才看了一集,两人已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口吐白沫丶两眼发直,瞪着天花板,半天说不出话来。 「……」 「这什麽鬼影音网站,到底在哪?俺要烧了它。」 「不,应该先把他家老板吊起来,再烧了它。」 「吊起来太便宜这些家伙了,依俺的规矩,得屠村才行。」 「吊起来剥皮丶抽筋丶捅爆他的OO,逼他看完网站上所有影片的所有广告,没看完不能呼吸……不,连眨眼都不行。」 「然後烤成七分熟,给俺塞牙缝。」「没错,七分熟,塞牙缝。」 「就这麽办!」 「就这麽办!」 「看来我又多了一项回到过去的动机。」「没错,一定得回去!」 虽然看不懂右上角那「跳」什麽的字样,到底是要人「跳楼」还是「逃命」,不过起码懂得那小小的「X」(叉叉)是干嘛用的,於是从隔日开始,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终於艰辛地把整套剧集看完。 「天哪!我竟然看完了,真是太可怕了,这过程,简直生不如死。」 「看了 16集的广告还能活着,根本是神迹。」 「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看剧,还是在看广告了。看完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几百岁一样,真不晓得当时的人是怎麽活过来的,若有人看到跳楼丶送医,我都不意外。」 「一定要回到过去,X了这祸害,太可恶了。」 「没错,X了它,这该死的什麽什麽鬼网站。」 「别忘了它家老板。」「嗯!没错。」 「主意打定,绝不动摇!」「绝不动摇!」 (哎哟……可累死我了,天哪!)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我又作了一样的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卷十五丶兄弟 三十一丶沉冤 提防丶浪花丶海风丶雨丶撑着一把黑伞的大叔丶脖子上缠着红围巾的女孩。 我听见了她的心声,见其所见,感其所感。 一转眼,四周场景瞬变。 旌旗蔽日,杀声震天,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短兵相接丶干戈交并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戎马倥偬,掠弓飞矢,烈火烟硝,一个身着甲胄丶长发披肩丶满脸血污的男人,拄着一把宽刃剑,正从地上缓缓立起。 身边的人,一一倒下,或中箭,或斧刈,或刀杀。 那人左臂亦中了一箭,眼前却是千军万马,敌势汹涌,卷起漫天尘沙。 立在地中的剑,俱是鲜血。 吾,便是百姓千呼万唤的『武神』丶高丽国绥靖镇边上将军—— 金侁; 今日,不是敌死,便是吾亡! 「不错,他就是一夫当关,杀敌无数,纵马掠首,令敌将望之丧胆的金侁,不图今日复见往昔风采,真是万分怀念丶不胜唏嘘啊!」 (是虎爷,居然跟来了,也不知祂何时出现在身边的。) 「看到剑柄护手上的虎头了吗?那,便是俺的金身;而这把剑,便是将俺血祭封印的宿物—— 【天刑剑】。」 (啊!原来如此。) 「那还等什麽?您不是一直急着想回金身吗?如今近在眼前,怎麽不快点……?」 「还不是时候。侬眼前所见,俱是幻境,不,该说侬与俺於此,仅是虚象,在不属於侬与俺的时空中,是不具实体的,吾等只能旁观,无从插手。」 「那怎办?该不会……又要找什麽凭依物吧?」 「不,情况不同。真正的关键在於『实体』,侬必须成为真正的『梦行者』,只有原生梦族或『梦行者』,才能以实体出现在梦境之中,回到过往时空,不过这并非此行真正的目的。 这次来,是希望透过梦境带侬认识俺金身过往曾经存在之处,让侬明白该往何地寻找,从梦境中寻找线索。等到确认金身确切所在,才能藉由侬,前往该处,回归金身。」 「哦!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总之现在得先厘清地点丶搜集情报丶回复记忆,这样才能帮您回去,对吧虎爷?」 「侬很聪明嘛!」「嘿嘿!您不知道而已。」 「再者,此一过程,也有助於侬对亲生父母的认识,以及记忆的恢复。」 「但愿如此。」 没有恼人的广告,我和白虎因此得以顺利地旁观事件经过。 面对眼前的一切,虎爷又陷入了与先前在车上时一样的沉默,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我心底明白,识相地闭上了嘴,让虎爷得以安静地重温过往种种。 「呀——!混X东西!吾等以主君之名,血战三天三夜,才刚从那人间炼狱活着回来,结果,厮等竟敢……!」 年轻的君主,听信奸佞之言,更无法遏抑内心的嫉妒与自卑,终於,飞出的箭射向了毕生所爱,护国之刃插入了忠良胸膛。 我奉先王遗命,穷尽己力守护吾王,击退敌军,绥靖边疆,百姓们感恩戴德,夹道欢呼,本以为自己能衣锦荣归,亲面玉颜,却万万没想到,再难缠的敌人都杀不了我,最终却被一心以为不可能杀害自己的人所杀,死在自己拼命守护的主君令下。 「是忙着保全性命的人生,是未被历史纪录的岁月, 竭尽了全力,却连死也不光荣。 我迈步走向了王,情势却急转直下; 我坚持向王迈进 ,然而每一步,却只换来更多无辜牺牲。 我正值花样年华丶貌美如花的丑妹妹; 与我出生入死丶血战沙场的兄弟; 还有我的家人…… 然而,即使到死,她的眼里,却依旧没有我这哥哥,而是望向了那个愚蠢的王。」 「是啊!怨恨吧……!金侁,侬,这个蠢蛋!」虎爷哽咽地骂道,声音隐约颤抖,注视着眼前胸口插着剑,独自倒卧在荒野中的金侁。午时的艳阳如火,犹如白虎的悲与忿,无从遏抑丶炽可燎原,含冤莫白,却只能吞忍入腹。 强烈的悲怆与激愤冲撞着我的理智,难以压抑的情绪化作热泪丶盈眶而出,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受到了白虎的感染,还是发自内心的义愤填膺。 「俺与金侁,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纵横沙场,所向披靡,杀敌无数,好不痛快,自俺入剑以来,如此快意,前所未有,当时俺虽被封在剑中,还不会说话,然而金侁在俺心底,早已视如手足。 岂料此等忠肝义胆丶骁勇善战的大英雄,万民拥戴的武神,高丽国的护祇栋梁,却落得如此下场,而俺……竟也沦为戕害兄弟的利器。俺……俺……愧对金侁……愧对俺的兄弟……俺对不住……对不起……!」 「侬可知俺被迫插入金兄的心口丶亲自夺走俺兄弟的性命丶被逼着喝尽他的血时,是何等感受……?这可恶的王!还有那始作俑者朴仲宪,都该死!」 和虎爷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来没见过祂这样悲愤丶慨然落泪的模样,直到自己亲临现场,目睹一切,才明白,原来被迫成为杀死自己兄弟的凶器,亲身插入他的胸膛,看着他口吐鲜血丶屈膝跪地,受艳阳火烤丶曝尸荒野,含冤莫白,死不瞑目,却无能为力……竟是这样的无比感伤。 忠义之躯,曝尸荒野,午阳血照,何祈天听? 奈何丶奈何?若奈何? 「那个愚昧又自卑的王,不仅将自己的忠臣丶王后都杀了,连自己的高丽亦没能守住,杀着丶杀着,最後连自己也杀了。而笨蛋金侁,就是这样愚蠢地丶悲壮地,死在那昏君手里。这一切,都要归罪於那个为一己私欲,毒死诸王,妄图天下,残害忠良的奸佞首恶—— 朴仲宪!」 「俺,即使斩他一次,亦不足解恨,只要这厮胆敢越出地狱,踏入人间一步,俺便要将他碎魂万段丶寸寸吞食!」 「还有那个昏庸愚昧的王,没想到後来,金侁竟然原谅了那个混蛋。不过,那是归於虚无丶与金侁分开後的事了。幸亏看了剧,才知道後来的事,金侁那小子,若非如剧里一般选择了原谅,这笔帐,俺一样要替他算的。」 「耶?所以虎爷您和我的生父,後来分开了吗?」 「那也是不得已的。当剑拔出,金侁便只能遵从神谕归於虚无,而【天刑剑】完成了斩杀朴仲宪的使命,金侁的刑罚亦已完结,功成圆满,加上金侁随手弃置,剑遂与他一同化为乌有,而俺也因此被迫与金侁及剑分离。失去了宿主,便只能留在异界,四处飘泊,任凭岁月流逝,人事不知。」 「也就是说,在生父归无後的人间种种,您都不晓得了,对吧?」 「嗯!异界飘泊,仅馀元神意识,人间种种,再与俺无关,亦无从知晓。」 「说到这,俺要感谢侬,是侬让俺有机会得以窥见後来发生的事,看到金侁那小子和他可怜的小妹,以及他豁命守护的主君之间,最後终於有了圆满的结局,俺,觉得很欣慰,感觉心里平复不少,这样的平静,从未有过。」 不知何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早已换上了丝绒般的漆黑夜幕,又圆又大的月亮高挂空中,熠熠繁星点缀其间,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唯独不变的,是一望无际丶开满了荞麦花的原野,我和白虎,就这样肩并肩地坐在地上,看着满天星斗。 月下的白虎,一身雪白,银亮的毛发映照着月光,无比灿烂。 我忍不住伸出手,抚摸那柔软的白毛,感受包裹在毛皮底下,雄伟结实的肌理,和跌宕起伏丶呵气成风的呼吸。 意外的是,这样的举动不但没有激怒虎爷,祂的眼神反而更加柔和丶婉转,深邃的目光凝望着远方,彷佛又陷入了沉思。 我早已习惯这样的表情,也识相地保持安静, 这几乎已成为我俩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十二丶坦白 「俺,有一事要跟侬坦白。」白虎突然开口道。 「嗯?什麽事?请说吧!」 「俺,对侬说了大话。金侁於俺,情同手足,但其实都只是俺一厢情愿。当时,俺被封在剑中,还不会说话,金侁也未曾感受到俺的存在,俺仅是封印在剑中丶受兽性与罪业驱使的镇剑神煞,人情世故,可谓一窍不通。」 「是侬的父亲,赋予俺人性,在他身上,让俺学到了许多有别於兽的东西;是他,让俺终於得以开口,如今也能像人一般,拥有各种情感,浪漫又精彩地活着。 俺,很感激侬父亲给予的一切,也很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甚至连『感激』这东西,也是从他身上学到的。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俺……俺……」 「知道了。不过我也要向虎爷大人坦白,在我眼中,您就是父亲大人的手足挚友,不折不扣丶一心同体的换帖兄弟。所以啊!虎爷大人可没有说大话哦!因为都是事实啊事实。有虎爷这样的兄弟,相信不管发生了什麽事,父亲也会挺起胸膛丶努力撑过去的。」 「是吧?是兄弟没错吧?呵呵呵呵!侬说的对,说得好!哈哈哈哈!」 看着白虎一扫阴霾,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如释重负。 「那麽,要来点下巴服务吗?还是要关照一下阁下的肚皮?」 「啊啊!这个就……不丶不用了,嘿嘿嘿!」「嘿嘿嘿!」 「啊!差点忘了正事。这里就是『终始之地』,是金侁成为鬼怪的发源,原本照理也应该是结束的终点,只是中间似乎出了些意外。侬回到现实後,要想办法回到这片荞麦花田,俺的金身,很可能就落在这里。」 「耶?这里吗?」 「嗯!……啊!对了,这儿将来会开出一条小径,路旁会有一盏路灯,那边会有张横椅,小径会通往一棵树,树下会开一扇门,木头做的。」 「哦哦!」「记住了?」「嗯!都记住了,我会尽力的。」 「呵呵呵呵!看侬这样子,又让俺想起了金侁那小子,真是『虎父无犬女』。」 「我本来就不是犬女,您该不会是拐着弯损我吧?还是……想让我认您作乾爹?」 「耶?」 「哈哈哈哈!做乾爹可是要给零用钱的哟!这位『虎父』,您有钱养我吗?」 「哎哟?吃起俺豆腐来了,越来越皮了啊!臭丫头。」 「嘻嘻嘻嘻——!」 「呵呵呵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卷十六丶纪录 三十三丶蝴蝶 欢笑声中,大梦终醒,嘴边依旧带着笑意,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原来即便是悲伤的梦,结局也可以很美好。」然而正事还是得办的。 我急忙翻出了影碟,将【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又重新再看了一遍。 「一样,全都一模一样!怎会有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 惊讶归惊讶,日子还是得过。 趁着风和日丽,我将父亲抱上了轮椅,推他出去晒晒太阳。爸爸已不再恐慌,却也无法言语,只是眼神呆滞地凝望着前方,任人摆布。 「阿爸,你看,漂不漂亮?」我特地在头上簪了朵小黄花,想逗他开心。 然而他只是慢慢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我,缓缓伸出了乾瘦的手,似乎想摸,可惜他的手指早已没了,未能如愿。 (看到这模样,真想知道他的手指是为何丶如何消失的。) 突然间,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过,吸引了父亲的注意。他的情绪开始激动,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不停起伏,张大了嘴,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嘶吼声,似乎想争论什麽,甚至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可惜他身子太弱,根本支撑不住,一股脑连人带轮椅翻倒在地。 这突来之举,吓到了我,却也更加引发我的好奇。 一只小小的蝴蝶,竟能引起父亲这麽大的反应,究竟为什麽? (啊!该不会是…… ) 回想【2017 鬼怪】的剧情,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让他在生与死丶得与失的命运间徘回挣扎丶将之玩弄於股掌之间的神,屡屡化身蝴蝶出现,这显然就是父亲对蝴蝶过敏的原因。) 回到房里,我开始重新检视所有的纪录纸,尤其是鬼怪夫妻俩的共笔日记。 (这里头,一定有什麽。) 必须找回失去的记忆,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能明白中间到底出了什麽问题,当然,还得帮白虎寻得金身。 三十四丶日记 (金侁丶昭敏日记内容) 金侁 (一) OOOO年OO月OO日晴加拿大某河畔草原 那日,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我的侄子丶兄弟丶伯叔,世代侍奉我的家臣们,还有我的妻子……长眠之所。 巍峨的尖顶建筑屹立依旧,诉说着古老的历史,落枫纷飞,铺了一地绯红,林木映照着阳光,染成了一缕缕锦簇金黄。远山绵延,傍着水天一色,蔚蓝无垠。白色的游艇驻足岸边,静候莘莘游客勃兴启航。 我一如往常,坐在绿油油的草原上,伴着一座座的墓碑,和我漫长人生的伴侣丶好友丶亲人们,一起阅读,一页又一页。 直到那孩子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从背後悄悄靠近。 「找到了!」 「这世上,没有能持续千年万年的悲伤,也没有能持续千年万年的爱情。」 「我投『有』一票!」 「妳投哪个?『悲伤』?还是『爱情』?」 「悲伤的爱情。」 熟悉的声音勾动心弦,蓦然回首,竟是伊人伫立,若花的笑靥如昔,朱颜未改,一晃眼却已隔世。思念瞬间吹乱了止水,掀起滔天巨浪,汹涌决堤,热泪夺眶而出,潸潸然,不能自已。 「大叔,知道我是谁吧?」 「是我最初丶也是最後的,鬼怪新娘。」 命运之轴再次转动,雪白的球绒,化成雨丶化作雪,随愿乘风。 我的初恋,我的新娘,终於回到我身边。 终於…… 我俩漫步在草原上,一如往昔。 「学校毕业旅行吗?」 「嗯!和同学们一起来了,趁这机会,正好来找大叔,果然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假装看书。」 「是真的在看书!我对文学的造诣可是……」 「啊啊!知道了丶知道了,听了一辈子还得再听,耳朵都长茧了。」 「同学呢?老师呢?一个人这样跑出来,没问题吗?」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我才没那麽笨,待会儿就得回去集合了。」 「什麽?才来一下子,就要走了吗?」 「怎麽?想我?」 「才没有。」「那我走了。」 「欸欸!别……再聊一下,陪我多逛一会儿再走吧!」 「呿!不是说没想我吗?每次大叔说『没有』,其实就是『有』的意思,都过了这麽久,还是一点也没变。」 「……」 突然,那孩子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打火机,点燃一吹,「呼——!」我只得应声出现在她背後。 「哈!还能召唤,真是万幸,省了不少麻烦。」 「至少给个电话号码丶地址之类的吧!」 「大叔不是无所不能的鬼怪吗?自己不会找?不然乖乖等我召唤不就得了。」 「什麽?我也是很忙的,不是闲闲没事做好吗?」 「忙什麽?忙着装文青?」 「妳……」 除了制服上锈着的姓名【朴昭敏】外,对於此生的她,一无所知。 即使努力凝视她的脸,依旧见不到该看到的东西—— 未来丶吉凶。 映入眼帘的,只有破碎的片段…… 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的她,手里还拉着另一只手;另一幕,则是倒卧在我怀中,一手抚摸着我的脸,嘴里叨絮着,似乎想说些什麽,断断续续,却听不清内容…… 这究竟意味着什麽?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忧虑的阴影,如倾倒的墨汁般渲染丶扩散。 「大叔!大叔!在想什麽呢?」 「啊!没什麽,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先去登记结婚,还是要浪漫一点,先来个海滩求婚,然後再好好办个盛大的教堂婚礼什麽的……啊!还有钻戒,得找大颗点的,最好是全球唯一经典款……。」 「呿!说什麽啊?我才 18 岁耶!猴急什麽?」 「当然急罗!我可是等了N辈子了。」 「呀!时间到了,我得回去集合了,还要去下一个景点呢!」 「等等!不……不要走!我请妳吃牛排,有一家餐厅牛排很好吃的,妳也知道……。」 「下次吧!反正有的是机会。」 「不是……喂!喂!」 那孩子就这样抛下我,自顾自地走了,临去前,又回头丢下一句: 「等我召唤吧!不要太想我喔!」便蹦蹦跳跳地扬长而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顿时又想起了当年故地同游时,念过的诗篇: 【爱的物理学】—— 金寅育着 质量与体积不成正比。 那紫罗兰一般小巧的丫头; 那如花瓣一般轻曳的丫头; 以远超过地球般的质量,吸引着我。 瞬间,我就像牛顿的苹果, 不由自主地滚落她脚边。 「咚」地一声,「咚咚」作响; 自天至地,心脏持续着令人晕眩的摆动,正是初恋。 或许,星星真能带走我的悲伤; 如北极星般闪耀的妳,总是高挂在夜空中,指引我方向。 上苍终於应允了我俩的祈求,让吾等得以在此生重聚, 但愿能一路平安幸福地走过,白头偕老,直到尽头。 (二) OOOO年OO月OO日月朗云薄大韩民国首尔 某区某洞 是夜,我俩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姨母呢?有跟妳一起转世吗?」 「她此生成了我的生母,会照顾我直到长大成人的。」 「妈妈呢?在天上见到了吗?」 「嗯!见到了,她很感谢大叔。妈妈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当面向您致意。」 「呵呵呵!伯母太客气了,比起我无边的威能,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丶略尽棉薄之力。」 「呕——!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对了,学校过得如何?家里或者学校,还有人欺负妳吗?」 「家里只有我和姨母……呃……生母,没有其他兄弟姊妹。生母不会说话,生活不太方便,所以与其说是她照顾我,其实是我俩相互照应丶一起过日子。我想,也许是神听见了我的愿望,让我们在这一世见面时,能有一段好缘分,因此又给了她一次机会重新来过,也算是对我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至於学校嘛!我已经知道如何同时跟同学和鬼朋友们相处丶不露形迹了,人际间也还算适应,交了几个朋友,毕竟已经活过了一辈子,算是有点经验了。排挤我的人当然也有,不过想想,这年纪的孩子不就是如此吗?反正都毕业了,不往心里去,也就没什麽事。 」 「唉!听起来还是挺辛苦的,今後有我在,没有人能再欺负妳。」 「呵呵呵!因为我是【鬼怪新娘】的关系吗?」「当然……不是。」 「大叔!」 「嘿嘿嘿……啊!妳的生父呢?怎没听妳提起?」 「不知道耶!不管是前世还是此生,我好像都没什麽父女缘,上辈子爸爸抛下妈妈跑了,这辈子还是一样,生父又抛下生母跑了,连家里的积蓄丶财产也一并卷走,只留下一户小租房,生母得去给人洗碗丶做清洁工才能勉强度日,假日我也会去打工贴补家用,现在毕业了,能兼职的时间也多了。唉!都苦了一世,这辈子还是劳碌命啊!」 「看来是妳姨母上辈子的报应,倒是连累了妳。」 「没关系,是我自己愿意的,希望这辈子能是好缘分。」 「唉……!」 「对了,妳所说的兼职,该不会又是卖炸□□?」 「当然罗!我可是遵照大叔上辈子的指示,我们店里还卖咖啡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大叔这麽有钱,不必工作就有钱花,看来是当不了什麽『人上人』哦!」 「呿!我可是『如水丶如火丶如风』的那个什麽什麽……哪还需要做什麽『人上人』?」 「哦——!是啊!既是什麽『如水丶如火丶如风』的什麽,那大概连吃饭丶拉屎都免了吧?」 「当然还是得吃饭拉屎。」 「那不就是个人罗?」 「妳……我可是个不死人,还是呼风唤雨的鬼怪呀鬼怪,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噗哧!」「笑什麽?我说的是事实丶事实!」 「告诉大叔一个秘密。」「哦?什麽什麽?洗耳恭听,快说。」 「我找到您的妹妹了。」「什麽?」 「大叔您最亲爱的妹妹,她『又』转世了,就在我打工的咖啡厅,她『又』当老板娘了。」 「不会吧!」「想不想去看看?一起去吧!走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 「哎呀!『磨菇』什麽?不就是见个面而已,有什麽关系?」 「我们老板娘啊!年轻时可是个大明星,艺人啊艺人,虽然现在已经三十多了,还是丰采依旧,靠着年轻时积攒的钱和名气,开了家复合式高档咖啡厅,生意还不错哩!毕竟是卖了几辈子的咖啡了,应该驾轻就熟了吧?」 那孩子,真的又转世了吗?此生幸福吗? 我的主君,我的丑妹妹,这辈子都过得好吗? 无法忘却每一次的死亡,无法抹灭的过往面容,如今得以再见,却是近亲情怯。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时间也太晚了,下次吧!」 「啊!今天的月色好美,一轮明月,又圆又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别但愿了,明天就去见她吧!我得进去了,生母还在等我回家呢!」 明月依旧,故人非,我的丑妹妹,为兄该以什麽样的面容再见妳呢? ----- 昭敏 (一) OOOO年OO月OO日晴枫叶国(加拿大)某河畔草原 终於找到大叔了! 该是「为种子浇水」的人生吧? 这再次回到人间的第二趟旅程。 前世播下了种子,此生自当辛勤灌溉丶细心呵护,待种子发芽丶茁壮,开出靓丽的花朵,结出圆满的果实……至少我是这样满心期盼的。 终於可以不必再担心死亡的威胁,我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地和大叔一起,完成上辈子想做丶却没办法做的事,营造过去不曾拥有的美好人生。 幸好,大叔还是老样子,真是万幸。 独坐在墓碑旁看书的他,看来有些孤单,金色的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格外灿烂。 远处飘来的水气,伴着花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我将牛排馆买下来了,就是为了等妳回来,有空一起去吃吧!」 有时候真羡慕大叔,不必工作就这麽有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时却又觉得他可怜,孤单一人活在这世上,百年丶千年……,熟悉的人一一离他而去,忘不了身边每一次的死亡,这样的人生,就算坐拥银海金山,大概也快乐不起来吧? 经历了一连串的生与死,重新再见到大叔,即使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我却似乎更能体会他内心的孤寂。 永无止尽的人生,并不是幸福,而是一种惩罚。 如今剑已拔除,大叔被重新召唤回人间,继续着他的永生,这究竟是神的恩赐,还是另一次残酷的提问?又或是大叔舍弃了安息,拒绝了神意,选择在异境徘回,最後因为我的召唤而重回人间的代价? 虽然不知道如何结束这样的诅咒,让大叔得以真正解脱,但为了我的挚爱,即使要轮回无数丶历尽千劫,也在所不惜。 既然上天赐予我们机会重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我的夫君,我的大叔。 「让我们幸福吧!」我虔诚地向神如是祈求。 (二) OOOO年OO月OO日晴大韩民国首尔 鬼怪老宅 毕业旅行结束,就得认真准备大考了,高三生的地狱,就算轮回再来也得面对。 上辈子如愿成为广播 PD.(制作人),这次想要进一步挑战一下媒体或电影幕後制作,或者当个导演也不错,我已经有广播的幕後工作经验,对自己的文笔丶题材构思和人生历练,也还算有点信心,因此想要趁这次机会多点跨领域的尝试。 在大叔的建议下,我决定带着生母一起搬到鬼怪老宅住,一方面可藉此改善生活环境,专心准备大考,生母也可以不必那麽辛苦,两人挤在那不到三坪的小租房里,过着三餐不继丶吃不饱丶穿不暖的日子。 生母(前世的姨母)是个瘖哑人士,自幼穷苦,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又被前夫拐走抛弃,一辈子也没过过好日子丶见过富家大宅,更别说是住到里头去生活了。 多亏了柳氏历任管家的照护,以及鬼怪大叔的巧手(应某位脸皮超厚的鬼怪要求,一定得加上),老宅一切如旧,仍然保有过往的风貌,没有太大的改变。大叔说是为了等我回来,他一直相信会有那麽一天,因此不论光阴荏苒丶时事如何更迭,依旧努力地维持着过去我在时熟悉的样子。 搬到老宅生活,对我来说,已是熟门熟路,但对生母而言,却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新奇。只见她瞪大了眼睛丶四处张望,瞠目结舌的模样,让人不觉莞尔。 帮生母安置妥当後,便领她到餐厅的长桌,吃了人生第一顿的牛排大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瞧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已饿了一天。 生母虽然饥不择食,却不忘从兜里掏出保鲜袋,将剩馀的食物打包,这是长期挨饿丶穷苦生活养成的老习惯。由於经常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因此即使这顿有得吃,仍不能不替下一顿打算,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打包剩食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这样万一下一顿没着落,才有东西垫肚子。 当然在老宅里,这样的绸缪显然是多馀的,只是众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也不好多说什麽,大夥只是温情地哄她多吃点,不必担心下一餐的问题。 打工咖啡厅的老板娘,也就是大叔过去的亲妹妹,这一世依旧对我很好,知道我家里的状况後,总是以「员工优惠」丶「周年庆」丶「反正放着最後也是倒掉」等各种理由,将店里剩馀的餐饮丶食材塞给我,让我带回去和生母一起分着吃。 考期将近,我得闭关了,要好好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才能进一步实现我的人生规划。 向店里请了假,老板娘也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之间总是心有灵犀,她对我的状况也多所体谅,真是太感谢她了,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辈子,老板娘始终都是我的贵人与恩人,希望她永远幸福安康。 (三) OOOO年OO月OO日雨後晴大韩民国老板娘的复合式咖啡厅 在我半哄半骗丶连拖带拉之下,大叔终於肯跟着我,来到老板娘开的咖啡厅。 然而即使我以吹火的方式,将他召唤到了店後门的小巷(不能让大叔在大庭广众下突然现身,会出事的),他却只敢躲在店外偷偷张望,不愿进到店里与他的亲妹妹相见,大概是因为近亲情怯吧! 实在受不了他拖拖拉拉丶踌躇不前的态度,我决定推他一把。 (是真的将他一路推进了店里,哎哟!可累死我了。) 老板娘此生名叫【金善喜】,年纪轻轻就出道当偶像艺人,唱歌跳舞一把罩,红极一时,後来转行当演员,拍过不少电影和电视剧,算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但演艺事业毕竟是行青春饭,老板娘肯定看清了这一点,因此早早就开始学习经营副业,後来靠着年轻时累积的名气和收入,开了这家复合式餐饮咖啡厅,为自己的後半辈子预先铺设好了出路。 即使经历轮回转世,老板娘依旧丰采如昔,集美丽丶机敏丶勇气和善良於一身,不过她并没有关於前世的记忆,当然也不知道鬼怪大叔及老宅的存在,我决定暂时先不提起,让缘分自然地酝酿丶演变。就像拼图一样,总觉得自己应该保留一点空白,让大叔和他的亲妹妹有机会一起填满它。 我像推着大玩偶一般,好不容易将大叔安顿在一处视野良好的座位上,瞧他傻愣愣地四处张望,不用说也知道大叔在找什麽。 不一会儿,老板娘就翩然现身,热情地四处招呼店内的客人。这天生意一如往常的好,店里客人很多,老板娘一时也没注意到大叔的存在,反而是他眼巴巴地直望着人家,目不转睛的模样,真让人替他汗颜。 「哟!昭敏啊!不是说要大考吗?怎麽还在这里?」 「刚考完,不放心老板娘和後辈们,所以又回来店里看看。」 「唉!考完了就赶紧回来帮忙吧!店里忙死了,柜台新来的笨蛋老是把单弄错,我都快被搞疯了,还有厨房里那几头老牛,妳不在就没人拉得动,快回来帮帮我吧!什麽时候上工?嗯?」 「啊!这礼拜就会回来上班了,先让我喘口气丶补补眠,休息个几天吧!」 「好吧!考生最大,我也认了。」 「别这样说嘛!大不了我不领薪水把请假的班都补还给您。」 「妳说的哦!呵呵呵呵!那,今天想吃什麽?我请客。」 「我带了新客人来,这位大叔是第一次来店里。」 「哦!您好您好!欢迎光临!想吃什麽好料,我们这里都有。」 看大叔依旧直愣愣地望着老板娘,我连忙用手肘偷偷撞了他一下,大叔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神。 「老板娘天生丽质,男人见了都会瞬间石化丶痴呆病发。」 「呵呵呵呵!没关系,我习惯了。你们慢慢聊,我去忙罗!失陪了。」 「啊丶是!老板娘您辛苦了。」 「如何?感觉怎样?」「和前生比起来,平易近人许多,骄气也收敛不少。」 「不过,我们老板娘大方丶乾脆的个性,倒是和过去一样,没啥改变。」 「哦?是吗?」 「只要您别再乱送什麽东西丶随便拦路认亲就行了,会被当作神经病的。」 「是吗?我有这样过吗?」「当然有!」 「送东西有什麽不对?那些本来就是善儿过去喜欢的。」 「那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了啊!和现在不一样啦!拜托您活在当下好吗? 当丶下!」 「啧!不是说地狱使者的吻可以让人恢复前世记忆吗?是不是该找个使者来『那个』一下……?」 「大叔!」 「啊丶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纯粹就只是个想法,“Idea”, OK?」 虽然大叔再三保证不会乱来,不过我还是很担心这位千年老头又会一时冲动干出什麽蠢事,毕竟是无法忘记每位亲友如何死亡的人,其中的孤寂丶悲伤和痛苦,绝非他人可以体会,也因此不难理解他与故人重逢时,内心难以遏抑的冲动。 「对了,王黎呢?我过去的主君,和我的丑妹妹,他们俩是否还在一起?」 「您是说李赫大叔吧?他们年轻时就认识了,据说是在处理『疯狂粉丝绑架案』时,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桥段,彼此就这麽看对眼,『又』开始交往了。」 「疯狂粉丝绑架案?」 「嗯!因为老板娘年轻时可说是大势人气的偶像明星,难免招惹一些性格怪异的疯狂粉丝,跟踪丶骚扰早已是家常便饭,然而有些甚至疯狂到计画绑架她,而且真的付诸实行了,当时可是震惊全国的重大案件,还引起了後援会动员举办全国性的集会请愿活动,要求限时破案丶严惩犯嫌,搞到连青瓦台都打电话关切,最後还是李赫大叔率队出马,找到了藏匿人质处,救出了老板娘,和他的夥计们一起逮捕了一干嫌犯,事情才圆满落幕的。」 「哦!妳这样说我倒是有印象,只是当时没想过人质和那个警察英雄,居然就是他们俩。唉!早知道是他们,只要我出马,『唰——!』一下就轻松解决了,根本不必劳师动众。」 「是啊!等您出马,接下来就有开不完的记者会丶掰不完的鬼话连篇了。光是要如何解释您的存在,就够让人头大了吧?还有,大叔确定要曝光自己的身分?就不怕真的被 NASA. 抓去研究?届时可不是躲到国外就能解决的哦!」 「说得也是。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找到了善儿,总想再见见王……不是,那个叫什麽李赫的笨蛋,看看他这辈子长什麽样丶过得如何。」 「哎呀!大叔怎麽这麽傻,只要慢慢跟老板娘混熟一点,自然会见到面的。」 看大叔畏畏缩缩的样子,真难想像他是个活了上千年丶「如水丶如火丶如风」……什麽什麽的鬼怪。 (四) OOOO年OO月OO日雨後晴大韩民国老板娘与李赫大叔的新家 真没想到老板娘和李赫大叔,竟然这麽快就要结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也替他们高兴。老板娘穿着婚纱的模样,好漂亮啊!看得我也心动丶想婚了。这辈子结婚,一定要穿件超漂亮丶有着长长尾巴的白纱礼服,和大叔一起…… 啊!光想就晕,这样下去,晚上会睡不着的。 老板娘不但结婚还搬了新家,新婚丶乔迁,喜上加喜,两人一起共筑爱巢,甜蜜蜜的样子,哎呦!羡慕死了! 李赫大叔因为工作的关系,平常很难见到他一面,这次难得现身,瞧他一身礼服行头,帅气满点,俊男美女,真是绝配,天作之合。 在我的撮合下,总算让大叔以「常客」和「员工男友」的身分,顺利融入了老板娘和李赫大叔的生活圈,如今也算是了了大叔的一桩心愿。 「只要能看到他们平安幸福,就算不记得前世的情份,业已足够。」 是啊!大叔说得有理,不记得过去又如何呢?把握当下丶创造幸福才是人生的真谛,不是吗? 哎呦!哎呦呦!瞧瞧他们俩,真是甜死人了。 唉!笨笨的大叔,什麽时候才会向我求婚呢? ----- 金侁 (私人纪录) 听晫丶昭敏,我毕生的挚爱,如今终於完成学业丶事业有成,在我的协助下,如愿成为了一名杰出的电视台幕後监制和纪录片导演,将来甚至考虑进一步挑战大萤幕,尝试拍出自己的作品,背後当然少不了我的支持。 按照既定的规划,我终於等到了她 29 岁,工作大致底定丶心愿依序完成的这一年,在一切都如此美好的一天,特地选在群花簇拥的荞麦花田里丶盛开的桃花树下,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我,金侁,活了千年的高丽男子,在此恳请前世名【池听晫】丶此生为【朴昭敏】的妳,再次成为我最初也是最後丶唯一的鬼怪新娘。」 只见她双手捂着嘴,红了眼眶,全身颤抖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激动落泪,久久不能言语。 「如果妳不答应的话,大叔可要在这里跪上一辈子了。」 没想到我脱口而出的话,竟让她「噗哧」一声,破涕为笑,终於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了我的求婚。 「我,前世名【池听晫】丶此生为【朴昭敏】,愿意成为金侁大叔,最初也是最後丶唯一的鬼怪新娘。」 「哇!终於……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真的得在这里跪上一辈子。」 「呵呵呵呵!早知道我就先睡一觉,醒来再说。」 「妳妳妳……居然这麽狠心,也不想想我等了多久了?」 「哈哈哈哈!」 「现在开始,得改叫妳『夫人』了,夫人!」 那一夜,她流着眼泪丶带着微笑,在我的怀里,哭了一整晚。 经历漫长的等待与煎熬後,我俩终於修成正果,几番挑选,最後决定照着她的意思,於印尼的峇里岛上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并在昭敏生母丶我的妹妹丶主君丶家臣等的见证与祝福下,顺利完婚。 顶着紫罗兰编织而成的花冠,我的新娘终於现身,白色的婚纱披在发後,缀满蕾花的礼服小露香肩,巧妙地修饰了身材,让主人更显苗条,长长的裙摆成了优雅的尾巴,镶着细粒晶钻,如万点繁星,又似漫曳天际的银河,闪闪发亮。 我的她羞涩地低着头,手里捧着花束,在伴郎兼证婚人丶我的主君李赫兄的搀扶下,缓缓向我迎面走来。 绿叶相伴下,白色丶紫色丶淡粉红色的花朵,格外显眼;大红蔷薇吐着露珠,更衬托出新娘滑若凝脂丶白里透红的肌肤,与高雅内敛的气质,人比花娇,姣艳欲滴。 那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我最初也是最後的鬼怪新娘。 洞房花烛夜,她又哭了,大概是因为如愿穿上了自己精挑细选的婚纱吧!又或许是舍不得家里的生母呢?老实说,我也不明白。看她睡得香甜,还发出「嘶嘶」的鼾声,着实有些心疼,毕竟折腾了一天,也真够她累的。 婚後不久,昭敏便怀孕了; 这是我活了千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幸福丶圆满。 曾经也有过家人,却因长年征战在外,一生戎马,始终未能安享天伦,即使是同根共骨丶血浓於水的丑妹妹,亦不能常见丶聚少离多,能读上几封家书,已是万幸,遑论叙面欢聚丶同乐相依。 拥有家人的记忆,已是数百年前的事,然而他们却皆因我而亡,那一双双含冤莫白丶不能瞑目的眼睛,始终挥之不去丶难以抹灭。 我曾经怨天尤人,恨上苍无眼丶世间无神,怨主君昏愚善妒丶忠佞不分丶信谗宠奸,更痛恨不断以残酷的命运折磨丶逼散我与爱妻听晫的某位…… 如今,恩恩怨怨俱往矣,爱妻丶妹妹丶主君,还有我毕生从未有过的亲生骨肉,终於团聚在我的身边,我感到无比的幸福,难以言喻,神,终於给我一个公道,还我一段失而复得的人生。 那一日,我终於能亲手抱抱自己的骨肉。从护理师臂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初为人父的心情,笔墨难形,只记得我双手发抖丶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红红的丶软软的,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的孩子啊! 我要当爸爸了! 我要当爸爸了! 我要当爸爸了! 要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陪她度过一段幸福美满的人生, 是的,必须如此。 啊!孩子需要什麽? 尿布丶奶嘴丶衣服丶鞋袜丶还有专属的摇篮丶玩具丶娃娃丶漂亮又舒适的房间…… 还有什麽?啊!对了,要给她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千万不能遗漏。 不要担心,爸爸都会为妳安排的。 啊!糟糕!万一宝宝尿裤子的话该怎麽办?拉屎了怎麽办? 生病了怎麽办?发烧怎麽办?吐了怎麽办? 该怎麽喂奶?怎麽换尿布?怎麽哄她睡觉? 扪心自问,我身为万民拥戴的「武神」丶无所不能的鬼怪,对养育孩子这档事,却是一窍不通…… 不行,得去上课,我要学习怎麽当个好爸爸,是的,必须如此。 ----- 昭敏 (私人纪录) (月子中心) 「这孩子真乖,不哭也不闹。」 「是呀!太太您真有福气,是个乖巧的千金呢!」 「将来长大,一定是个美丽的小公主。」「是呀丶是呀!」 月子房里的产妇和护理师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夫人怀里的小可爱,母爱满满地充盈整个房间。 「对了,这孩子叫什麽名字呢?」「还没给她取名吗?」 「因为是第一胎,也没什麽人可以问,所以……。」 「孩子的爸呢?没有什麽主意吗?」 「其实,他准备了很多名字,可是我都觉得不太适合……。」 「哎呀!取名确实该慎重,这可是要让孩子用一辈子的啊!」 突然,一道念头闪入我的脑海…… 「那麽,就叫【恩淑】吧!恩惠的『恩』,贤淑的『淑』,【金恩淑】。」 孩子的爸也觉得这名字好,难得我俩终於在取名上有了共识。 但愿这孩子的人生能如其名,蒙神恩眷丶贤淑善美。 (产後鬼怪老宅) 「啊丶啊!尿布丶尿布!」 「啊丶啊!奶瓶呢?奶瓶呢?刚刚明明还在的啊?」 「啊丶啊!是不是肚子饿了?喝奶奶丶喝奶奶,爸爸疼哦!唷丶唷!小乖乖……。」 自从有了孩子後,大叔便完全变了一个人,天天待在家里,守着孩子和我,那个下巴总是抬得老高丶目空一切的「老爷」,如今成了孩子和我的奴隶,连一旁的柳管家都哭笑不得。 大叔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爸爸的,我始终如此觉得。 -----(纪录中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卷十七丶初行 三十五丶梦回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满的夜幕繁星,大大小小的星星缀满了黑丝绒般的夜空,圆滚滚的月亮带着一抹弯弯微笑,正看着自己…… (不对,月亮怎麽会笑呢?这滑稽的腮红又是怎麽回事? 连星星也是这副德性,什麽情况?? 啊!这不是真的夜空,是天花板啊! 咦?我什麽时候躺在地上的?这又是什麽鬼地方? 看起来好像是……某人的房间啊!) 环顾四周,正面的墙上开了一扇窗,和煦的阳光自半掩着窗户的白纱窗帘透入,照亮了整个房间。粉红色的墙上画着各式可爱的动物涂鸦,角落里摆着一张摇篮,上头以艺术字体写着斗大的 "My Baby"英文字样,摇篮的旁边则设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具矮沙发,另一头则是一幢小衣柜,倚墙而立。 摇篮内外摆满了大大小小丶各式各样的娃娃玩偶,让人充分感受到父母对孩子的疼爱。棉被和寝具方方正正地铺叠在摇篮里。整个房间的摆设与配色,均不难看出主人别出心裁的设计巧思,以及致力营造温馨氛围与快乐童趣的用心。 (所以……我现在在某人家的婴儿房里?那,婴儿又去哪了?还有,我为什麽会突然出现在这啊……?) 「因为妳在梦里啊!傻孩子。」 「呀!是『梦仙奶奶』!师父,您在哪呀?」 「唉!怎麽老问同样的蠢问题?我怎麽收了这样的笨徒弟?」 左顾右盼,还是没见到「梦仙奶奶」的影子,师父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概又躲在某人的梦中,偷看我在干嘛吧?呵呵呵! (不过,我怎麽会突然进到梦里来呢?啊!一定是我看纪录看到睡着了。) (但是睡归睡,怎麽会梦到婴儿房呢?哎呀!一定是我睡着前正在看的地方。嘶……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所以……难道……我现在已经处於『睹物形梦』的阶段了吗?) 「差不多了,大概是妳刚好看到睡着的关系,记忆印象还很清晰,所以在梦境中完整地重现了『婴儿房』的场景样貌,当然少不了老身偷偷修了几笔,不过,第一次造梦就有这样的成果,也不枉我的教导了,呵呵呵呵!」 「那,接下来该做什麽呢……?啊!得进行『赋命』,启动整个梦境,最後的造梦程序才算完成,对吧?」 「孺子可教。」 「哎呀!难得听老太婆称赞我,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不行,要低调,谦虚是美德,要低调丶谦虚……。」 「什麽老太婆?」「啊!没事丶没事。」 「呃!所以……我现在已经成功『梦行』了吗?」 「呵呵!真是,才夸了一口,就飞上天去了,『造梦』岂能一步登天?现在反而才是考验的开始。」 (啊!听起来好像不太妙的样子。) 「以妳目前的修为,仅能算是『睹物形梦』的阶段,只是刚好所造的梦境与过往现实圆满相符,达成了建立与过去时空联系的『奇异临界』条件,因此得以透过此梦回到过往当时。 当梦境能与实际相符,便能藉此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然而只有梦族或『梦行者』能以实体前往。 因为过去已是既成事实,梦境必须遵照其原有情状,不能任意改变既定的背景架构,一旦梦境与该过往时空事实间的「同步连结」被破坏,梦境就会崩溃脱解,人也会因此被留在两端之一,或被困在中介地带,类似金侁当年被困在虚境的状况,永世不得解脱。」 (困在那什麽鬼地方,永世?天哪!好可怕!) 「运气好的话,人的精神还能保持完整,困在某处;万一运气不好,人被迫同时留在两端,就会造成元神分裂,即使回到现实中,人也会变成白痴丶植物人,而在彼端过往者则会成为游魂幻象,浑浑噩噩,四处飘荡,直到灵魂能量耗尽,化为乌有。 由於达成临界条件与梦境维持的难度太高,需要更高的修为才能避免过程中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而在『睹物形梦』的阶段,几乎不可能达成,因此「梦行」才会被视为能力成熟稳定的表现。 简单地说,此乃『偶发梦行』,然因妳能力尚未臻成熟,随时可能遭遇危险,攸关生死,绝不能掉以轻心。」 (吓都吓死了,怎麽可能掉以轻心?) (怎麽办?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这样困在这里,回不了家啊?我的妈呀!) 「还有,『现实』是以『过去』为基础,堆砌而成的,任意动摇丶更动『过去』,会使将来的「现实」产生不可预测的改变,亦即所谓『蝴蝶效应』。因此,即使以实体前往过去,也必须谨言慎行,避免对过去产生实质改变,毕竟,没人能预料一只蝴蝶拍拍翅膀,会对整个世界带来什麽样的影响。」 (说什麽啊?什麽蝴蝶不蝴蝶的?) 「总之,妳要谨记: 一丶 身处过往,当谨言慎行,不可任意改变过去种种,行事务必低调,遵循过去的背景架构,以免破坏时空连结,造成梦境崩溃,致生危险。 二丶 即使成为真正的『梦行者』,以实体前往,仍须慎防『蝴蝶效应』。任意改变既成的事实,不仅会扰乱自然秩序丶因果伦理,招致不可预测的後果;以『梦行』为手段,更会招致梦族的追缉。梦界有梦界的律法,以梦境为手段,紊乱秩序,将同时面临天谴与来自梦界的惩罚。为了妳的安全着想,上述两点,切记遵守。」 (我怎麽有种一脚踩进了地雷区的感觉?) 「好了,既然都来了,就好好走完吧!自己小心点。」 「蛤?师父又要开溜了?」 「什麽溜不溜?妳忘了师父在过往的时空里可是具有实体的,处境比妳还危险,妳在这不过就是鬼魂一般的虚象,只要不乱曝光身分,安分守己,当个旁观者,基本无事。师父能做的,就是帮妳稳住梦境,剩下的,就看妳的表现和造化了,多长点心眼,好自为之。」 「不是吧……?师丶师父!哎哟!就不能多陪我一下吗?说了一堆让人提心吊胆的话就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死老太婆……。」 「什麽死老太婆?」「哇啊——!」「别以为在背後偷骂我就听不见。」 「真可怕,简直跟鬼一样。」「什麽鬼?」 「啊!没丶没事。」「臭丫头!」 (咧咧咧咧……凶屁?)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如老太婆所说,这一趟可是危机重重丶如履薄冰啊! 算了,来都来了,就像老太婆说的,「既来之丶则安之」,先完成「赋命」程序,启动梦境吧!我也有好多疑问想藉此机会查个清楚。 三十六丶儿时 「赋命」之前,婴儿房里可谓无声无息,一切均呈现静止状态。 本想打开房门先出去探探,不过听了老太婆的话,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决定按部就班来,别冒险的好。 (嗯!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我按照所学,闭目凝神,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举起手在空中划了个圆,然後在圆心轻轻一点,口中念动真言:「梦转两仪,万物化生,启!」 施咒甫毕,一睁眼,梦境已应声启动。 虽然房内只有自己一人,但可以明显感受出「赋命」前後的动静差别。空气的流动丶声音丶温度丶味道……等等,当然也包括人的活动。 「啊!原来我小时候的房间,是长这样子,都不记得了。」想想也是,谁会记得婴儿时期的房间啊?不过这样也好,反正都回到过去了,重温一下儿时岁月,倒也挺温馨有趣。 随着梦境启动,我也慢慢能体验到环境的真实感,一如老太婆所言,梦境与过去现实已重合在一起,让我得以身处过往的时空中。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味,还有婴儿特有的乳臭,我开始探索房间内的各个角落,可惜自己徒具虚象,虽有五感,却动不了一景一物,连想拉开抽屉丶翻翻看柜子里收了什麽,都无能为力,实在有些遗憾。 在房里转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无聊,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在栏杆上穿来穿去,却难动分毫,心里就不禁感叹。突然,灵光一闪…… 「动不了,却能穿得过,何不换个方式……?」 果然,脖子一伸,就轻松将头探入了衣柜里,里头倒也没什麽特别,全是一些幼儿专属的衣着服饰,可爱又色彩缤纷的小衣服丶小裙子丶小袜子,形形色色,平整地堆叠在柜子里,静候小主人穿戴。 「哇!看看,这件衣服好可爱啊!还有这裙子,上头还有好几朵小花,超可爱的……哟哟哟!看这袜子,还有一只粉红小猪,哈哈哈哈!」看完了衣柜,接着便开始一一端详起摇篮内外的大小玩偶。看着这些小东西,不禁童心大起,自顾自玩了起来。 「哇!我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麽多玩偶娃娃,不过这只大熊熊倒是有点印象,好像一直陪着我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才因为太破旧而被扔掉的。」 「原来我小时候,曾经拥有过这麽多父母的爱啊!」看着看着,一股莫名的温暖,不自觉地从心底油然而生。 衣柜看完了,房里能瞧的也都瞧过了,面对眼前的墙壁,突然有了疯狂的想法。 「嘶……既然我能穿进柜子里,不知道能不能跟阿飘一样……穿墙?」一不作丶二不休,立刻实验,我试着将手和脚伸越墙壁,果然一下就顺利穿了过去。 「哈!这可方便了,连门都不用开,就能自由进出,想不到当阿飘也有这种好处,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这墙也不是随便说穿就穿的,万一一脚踏空,直接从楼上摔出屋外去,不知会不会就此丢了小命?要是这样一不小心挂在这里,那可就得不偿失丶冤到不能再冤了。为了避免上述的危险,还是谨慎点,先弄清楚屋内的格局再说。 (嗯!就这麽办!) 心念方止,忽然听到脚步声自远而近丶从门外传来,还有女人絮絮叨叨丶喃喃自语的声音。 「不好,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二话不说,便直接躲进了墙里。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温柔的语调中承载着满满的母爱:「恩淑哟!我的小恩淑,喝完奶奶,兜完风,该回去睡觉罗!」门一开,一名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面带笑容地走进房内。 「哎呦!我们家恩淑小公主,最最最—— 乖了,对不对呀?嗯?」妇人摇着手里的奶瓶,对怀中的孩子亲了又亲,一边规律地晃动着身体,走到了摇篮边,小心翼翼地将宝宝放进了摇篮里。 「有没有臭臭啊?来,妈妈看看哦!」妇人翻动了一下尿布,还凑上去闻了又闻。 「啊!没有臭臭,妹妹真乖。」 因为实在太好奇了,我悄悄将脸穿出墙壁,只露出眼睛丶鼻子和耳朵,偷偷观察房间里妇人与孩子的互动,心里正觉得有趣,妇人的脸却突然从摇篮里抬了起来,吓了我好大一跳,赶紧缩回墙里。 (哇靠!幸亏我缩得快,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虽然差点露馅,不过坦白说还挺刺激的,有种在玩「躲猫猫」丶「鬼抓人」的快感。 (唉!都说「好奇害死猫」,越躲反而越上瘾,话说我这样算不算「偷窥」啊?会不会被误会成「变态」?) 好玩归好玩,内心依旧想起了老太婆的警告,迫使我不得不收起玩心,谨慎行事。 (还是先待在墙里避避锋头吧!等那女人走了,再去找婴儿玩,嘻嘻嘻!) 妇人哄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後,又等了一阵子,确定没人了,我才迫不及待地从墙里钻了出来,兴冲冲地跑到摇篮边看孩子。 话说长这麽大,都不曾和小 Baby 玩耍过,对我而言,可算是难得的新鲜体验。小家伙这麽可爱,看了谁不心痒痒呢?自然是要逗她玩玩的。 只见那孩子一张圆滚滚丶红通通的小脸蛋,五官十分精致,眉清目秀,配上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可爱极了。让我看了忍不住伸出手指,抠了抠她的下巴,这还不够,又搔了搔她的脸颊,本以为只能作作样子,无法真正触碰,却没想到婴儿特有的滑嫩触感,竟自指尖传来,让我顿感惊讶。这孩子,越看越可爱,就是一股扑鼻的乳臭骚味儿,有点扫兴。 听那妇人一直叫她「恩淑」,和我的名字一样,难不成……这孩子……就是幼年的我? 这小家伙……真的是我吗?小时候的我,原来长得这副模样啊? 若真如此,那位妇人不就是……我的生母丶我的妈妈? (天哪!这感觉超诡异的!) 虽然心里充满大大小小的问号和惊叹号,不过依旧难以抵挡婴儿的可爱魅力。我很快便将所有的疑惑抛诸脑後,和孩子玩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孩子真乖,不哭也不闹,眼睛一张开就对着人笑,也不知是我有孩子缘,还是这孩子个性好。我伸出了食指想逗弄她的小手,没想到一把就被她抓住,「呵呵呵呵」地对我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靥。 就这样,我俩彼此相视,来自不同时空的同一人,此时此刻,却透过一根手指,交融在灿烂的笑容里。 奇怪的是,我明明只是个所谓的「虚象」,却能碰触这孩子,而她也能轻易抓住我的手,是天赋异禀,还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婴儿就像天使一样,一笑就能让人将所有烦恼抛出九霄云外,而且越逗她,孩子就越开心,让逗她的人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愉悦了起来。 「啦啦啦啦……噜噜噜噜……咕叽咕叽……!」 「呵呵呵呵……咿—— 呵呵呵呵……!」 逗完了她的脸和小手,接着开始朝她的肚皮和胳肢窝进攻,这戳戳丶那挠挠,小婴儿被搔得像毛毛虫一样,不停大笑着丶扭来扭去,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我玩得兴起,戳她不够,还扮起了各种鬼脸,那孩子被逗得像弹簧一样「呵呵呵呵」地直发笑。她笑,我也跟着笑,两人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丶欢不可支。 玩得实在太忘情了,连妇人悄悄出现在身後,都浑然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卷十八丶父母 三十七丶抓包 「刚刚就觉得奇怪,果然有人……不,应该说有鬼。」背後突然冒出了女人的话声,吓了我好大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孩子的妈,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丶上下打量。 「没有影子丶摸不着,妳是鬼魂吧?不过妳……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是说只有虚象吗?怎麽她还能看得到我?) 「您……看得见我?」 「当然看得见罗!我可是从小就看得见鬼魂的,呵呵呵!神奇吧?」 (啊!我懂了,所谓的「虚象」,在外人眼中,大概就是像鬼魂一样,似有似无丶半透明的存在,料是如此。) 「咳!本想出声制止妳,不过看妳的举措,似乎没什麽恶意,所以我就多等了一会儿,只是没想到妳和我家宝贝这麽投缘,玩得好开心,倒是有点小小的意外。」 「啊!这……我……」 「不过啊!劝妳还是尽快到妳该去的地方吧!徘回在人间太久,对妳和他人都不好喔!」看着她脸上亲切的笑容,差点忘了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妇人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主动走上前,伸出手来示善,说道: 「我叫【朴昭敏】,是孩子的妈,请多多指教。」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亲切如故。 「我……我……」 「哎呦!干嘛那麽害羞,我不会咬人啦!别不好意思,没事的,嗯?」 由於迟迟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曝光自己的真实身分,只能先基於礼貌回应对方的善意,於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想回握,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手掌,只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好尴尬。」 「……」 「呃!所以妳……叫什麽名字?好歹先互通一下姓名吧?」 「我……那个……」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难言之隐?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分?还是……我看起来像坏人?」 「不丶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因为出了些意外,记忆有些……那个……」 「哦——!我懂了,原来是死於意外,丧失了记忆,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啊!哎呀!别担心,我碰过的亡者太多了,这种案例也见过不少,没事的。」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伸出手来,想拍拍我的肩膀丶安慰我,手却意外地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害她重心不稳,身子倾了一下,差点摔倒。 「哎呀!我都忘了妳是阿飘,呵呵呵!」妇人尴尬地露出了苦笑。 (原来母亲是个个性直率丶热情又善良的人啊!) 「那个,我刚好也认识了一群鬼朋友,介绍妳跟他们认识,不介意吧?就算记不起自己是谁,一样能重新开始的,日子还是得过,妳说对不?」 大概是看我面有难色丶裹足不前的模样,她又接着说道: 「别担心,祂们全是我的朋友,人都很好的,也很好相处。人啊!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需要朋友啊!自己一个孤单寂寞丶度日如年,多可怜啊!不觉得吗?人太孤僻,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好。多交些朋友,心里有什麽事才有人说,有什麽麻烦,大家也可以帮妳想办法。」 「谢谢您。」 我欠了欠身,鞠了个躬。想想,面对一个无端闯入宝宝房间的陌生「阿飘」,不但没追究,反而爽快地接纳了我,无论如何,都觉得应该先道声谢。 (看来我的生母不只热情丶善良,还是个宽大体贴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想不透,照理说,鬼魂是不可能进到鬼怪老宅的啊!妳是怎麽进来的呢……?唉!无论如何,还是快点走吧!被我家鬼怪老爷发现的话,妳会完蛋的!」 三十八丶追逐 「说曹操,曹操到」,孩子的妈话才说完,眼前便瞬间凭空闪出一个人,那人现身的同时,一把利刃旋即抵住我的喉咙。 「哇啊!等等等……等一下!有有有……有话好说丶有话好说啊!」没办法,剑在项上,我也只能慢慢举起双手献降。 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这英俊挺拔的男人,正是相纸里的那位男主人—— 「鬼怪」金侁。高大的身材丶挺立的鼻子丶尾端微微下垂的眼形,殊无二致。然而帅归帅,此刻却正以严厉的眼神瞪着我,视若仇雠。 「妳是谁?为什麽出现在这里?想对我女儿做什麽?说!」 「老公,别这样,会吓到人家的!」 「快说!妳到底是谁?到我女儿的房间做什麽?到底有什麽目的?谁指使妳的?回答我!」 「老公!」妇人见状,也提高了音量,然而始终没能遏止男人的怒火。 「忘了我之前跟妳说过的吗?怎能如此掉以轻心?」男子转向妇人怒道。 「人家说不定只是迷路,因为看到我们家宝贝可爱,才跑进来玩的,干嘛这麽凶?亡者中喜欢小孩的善灵也不少吧?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人家……。」 「妳现在是怪我了?万一孩子出什麽事谁要负责?妳认识她吗?跟她很熟吗?为什麽老替她说话?妳可是孩子的妈!」 「那也是孩子九岁才会发生的事,离现在还早吧?」 「谁知道会不会提早?谁能保证中间会不会出意外?」 「那也不用砍人家吧!动不动就要砍人,脾气也不改一改。」 「哈?怎麽又是我的问题了?」 「人家真要对孩子怎样早就做了,哪会拖到现在?何况她还和女儿玩了好久,我亲眼见到的,相信我,不要滥杀无辜,OK?」 「这是攸关性命的事,怎能如此『妇人之仁』?妳想想,一般的鬼魂怎麽可能进得了我们家?甚至堂而皇之的进到女儿的房间里?这家伙肯定有问题,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轻易放过。」 「话虽如此,但在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也不该随便动手啊!冷静点,好好说话一样能问明白,哦?」 「事关女儿的性命,宁错一万,不容万一!」 「老公!」 妇人拼命拉住男人的手臂,却没能阻止男子一意孤行。 「不从实招来,妳休想离开……!」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妇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来,想抓住我的脖子。 本以为自己会像待宰的鸡一样,被人一把掐住砍了,只得本能地紧闭双眼,缩颈受死,没想到男子的手竟扑了个空,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住,对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怎……怎麽可能?」 「就算是鬼魂,我也一样抓得住,怎会如此?」 这下更加深了男主人的疑虑,大声喝斥道:「妳到底是谁?不,到底是什麽东西?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想对我女儿做什麽?到底有什麽目的?快说!」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霹雳啪啦地轰炸我的脑袋,男人的质问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震耳欲聋,老实说,真的吓到我了。 (怎麽办?这家伙看样子是真想宰了我,再待下去,小命恐怕不保。不过话说回来,「父女相认」不是戏剧里常见的温馨桥段吗?怎麽反而变成了『见面就砍』的人伦悲剧?现在到底在演哪出啊?) (唉!都造了什麽孽?老爸居然一见面就要砍女儿,像话吗这?) (不管了,先想办法开溜再说。) 然而夫妇俩正好挡在我和房间门口之间,以双方距离之近,也很难绕道避开,只好心一横丶眼一闭,硬着头皮跟他拼了。孰料,本以为会发生严重的肢体碰撞,没想到竟被我安然闯越,人就这样直直地穿过了他俩的身体,冲出门外,一点事也没有。 「这……真是太神奇了!」虽然难掩惊讶,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时候,还是逃命要紧。 好不容易脱离虎口,然而我对这里的环境根本一无所知,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逃,只能在鬼怪大宅里瞎闯乱窜,和金侁大玩「躲猫猫」。 虽然能自由穿墙,然而不管我躲在哪个角落,金侁总会在一眨眼间出现在身边,我跑得气喘吁吁,他却能轻松瞬移,双方的能力差距实在太大,别如天壤。 「哎哟!我的妈呀!累死我了,真不公平,为什麽我不能像他一样,『咻』一下就变到想去的地方……咦?对呀!我怎麽就没想到呢?」 看着大宅里一扇扇的房门,让我不禁想起在医院结界中的特殊经验,依稀记得好像只要专注想着要去的地方,就能透过门前往该处的样子。 事不宜迟,我连忙找了一扇门试试,没想到手才往门把上一握,却直接抓了个空。 「惨!竟忘了我只是个虚象,这下连门都开不了,怎麽办?」 稍有迟疑,剑已从背後伸来,直搁在我的脖子上,当场被逮个正着。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休想逃!」喝声方止,手起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蓝圆弧。 眼看剑刃劈头而下,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人生跑马灯跃然眼前,呆若木鸡,只能抬起双臂丶闭目受死……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妈呀!) (……) (咦?怎麽了?我到底死了没?) 好奇心终究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忍不住眯眼偷望,却只见金侁正站在面前,瞪大了眼直盯着剑尖,背後的昭敏更是瞠目结舌丶吃手呆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我的【水之剑】,竟然……?」双眉一蹙,手一扬,提剑再斩,然而不论他如何奋力挥砍,剑刃依旧俐落无阻地刷过我的身体,未伤分毫。 「妳,到底是什麽东西……?」眼前的异相似乎也吓到了昭敏,只见她慌张地躲到了金侁的背後,两手紧抓着金侁的臂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金侁放下了【水之剑】,双眼却依旧紧盯着我,未尝松懈,全身燃起了青色火焰,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 「难道,妳是跟那家伙一样……滞留在世间千年的恶鬼……?说!妳跟朴仲宪是什麽关系?」金侁一边用剑指着我,另一手则张臂护着背後的昭敏,大声质问道。 虽然可以理解眼前两位对未知的恐惧,不过把自己的女儿比作「恶鬼」,未免也太……让人啼笑皆非。在确定对方伤不了我後,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索性双手抱胸丶脚踩三七步,对着金侁抬高了下巴丶抖起腿来。 (哼!管你是不是我亲生老爸,先给点颜色瞧瞧,谁叫你见人就砍丶不分青红皂白!) 「什麽朴丶什麽馅的我不知道,不过说我是『恶鬼』,未免也太羞辱人了。呐!好好道个歉我就原谅你,这是做人的基本,懂?快道歉!」 「妳说什麽?这不知哪冒出来的东西!」金侁怒目圆睁丶一剑指向我的喉咙,不过我一点也不怕,直接无视,看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有种恶趣味感。 「呵!有这样脾气超差又没教养的老爸,还真让人意外。」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发现不妥,心头登时凉了一半。 「妳说什麽?」 (还好他似乎没听清楚,差点忘了随便曝光身分会出事,还是留神点好。) 「我说你这人怎麽脾气这麽差,都已经当了人家老爸了,还一副没教养的流氓样,也不想想你女儿看了会有什麽感受。」 「还有啊!我不是什麽『恶鬼』,是你自己太弱丶没吃饭似的,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拿把玩具剑到处乱挥,砍人都没力气,还说是『鬼怪』,瞧你这副窝囊样,三岁小孩都比你强,想唬谁呢?哈!」 「妳……妳说什麽?这混X,我要砍死妳!」 「砍啊!你砍啊!砍得动你就尽管试试,老娘就站在这让你砍个够,哼!」 看他气到快中风的模样,内心的恶趣味登时氾滥,嘴上也愈发不饶人,谁叫他见人就砍,还诬赖我是什麽「恶鬼」,一点礼貌也没有。 「老公,不要这样,我想她没有恶意的。」 「什麽?没有恶意?都这样了妳居然还帮这家伙说话?也不看看她什麽年纪,居然跟我说半语?还好意思说人没教养……?」 「老公,你想想,以她的本事,如果她真想对你或孩子不利,怎麽可能拖到现在还不动手?」 「天晓得这家伙打什麽算盘?」 「老公,你先休息,让我来跟她谈谈吧!」 「有什麽好谈的?」 「好了好了,别气了,没事丶没事,你先歇会儿,去看看女儿,喘口气,哦?」 昭敏一边说着,一边半哄半推地将金侁送进了婴儿房,带上了门,便转身来到我跟前,陪着笑,温言说道: 「虽然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也不知您为何大驾光临,不过肯定不是一般的杂鬼遊魂,能否请您移个驾,我们到客厅坐坐,慢慢聊,不知尊意如何?」 刚斗完公狮子,突然换上软棉花,一时间还真难以适应,昭敏客气的态度,反而让我有些不自在。俗话说「出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也收起了先前趾高气昂的态度,乖乖跟着她到了客厅坐下。 「其实,我老公会这样,是有原因的。」 「呃!那个……毕竟我是晚辈,您对我说话可以不用敬语的,您想说什麽我都洗耳恭听丶愿闻其详。」 「因为看您即使捱了【水之剑】也毫发无伤,想必不是泛泛之辈,也许是活了近千年的鬼神什麽的,所以……」 「啊丶啊!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黄毛丫头,遊魂啦遊魂。呃……纯粹是因为在外头闲晃,路过时听到了婴儿的声音,一时兴起,就跑进来看看了。打扰您一家,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呵!」碰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傻笑丶撒点「白色谎言」应付一下。 想不到昭敏也跟着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看似是接受了我的说法,也可能是基於尊重和礼貌未多追问,不得而知。 接着,便开始解释金侁如此敏感的因由。 三十九丶希望 「我老公其实是个好人,他会这样,都是因为孩子刚出生时,发生了那件事。」 「其实,我也是事後听老公说的。本来孩子出生,应该是件让人开心不已的大喜事,老公初次见了孩子,也是难掩兴奋之情,没想到才出去了一会儿,再见到他的时候,神色却十分凝重,表情充满了愤怒丶忧郁和委屈,感觉是压抑着内心极度的不满和激动,如此强忍着陪我坐月子。」 「我一直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他始终不肯说,猜想无非是担心我刚生完孩子,身心疲弱,承受不了打击。直觉告诉我,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麽不好的事,而且很严重。」 「一直拖到了我坐完月子,身体康复,开始能够独力起居丶照顾孩子後的某一日,老公才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昭敏停了好一会儿,眼眶开始泛泪,哽咽说道: 「我的孩子,只能活九年,到了 9 岁那年…… 9 岁那年……就会死。」 我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明明活得好好的啊!算到现在,都已经 19 岁了。) 「我和老公金侁,身为鬼怪夫妇,上辈子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却得面临各种莫名的生死考验,好不容易历经生离死别丶轮回转世,此生终於得以再续前缘,结发成为夫妻,甚至有了爱的结晶—— 可爱的小恩淑,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俩对此怀抱无限的感激,心想神终於聆听了我们的祈愿,让我们得以在此生重聚,更将孩子视为神的恩典,却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一半,泪水已止不住,在昭敏的脸上泛滥,她抬眼望了望天花板,试图控制激动的情绪,涕泪哽住了她的咽喉,使她呼吸困难,一时难以言语,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 「我们夫妻俩,日日行善,四处助人,老公金侁更是以鬼怪的身分,在人间做了千年的『守护神』,给活在不幸之中丶灰心丧志的人送三明治,拯救了多少失去希望丶寻短轻生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只能活到 9 岁……这教我们如何能接受?」 「不管我怎麽想,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麽?神,为何总是对我俩如此残酷?给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幸福,却又要从我俩手里夺走它,究竟是为什麽?为……什……麽……?」 昭敏最後终於忍不住,彻底崩溃,掩面而泣。 我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眼前悲泣的母亲,然而现实却再次提醒了我,自己仅是虚象,我半透明的手,无奈地穿过了母亲的身体,只能看着她伤心欲绝,陪她一起流泪。 良久,才发觉自己似乎该说些什麽,取代肢体上的抚慰。 「会活下去的。」「耶?」 「您的女儿,一定会活下去的,不只活过九岁,还会活得长长久久,相信我。」 「谢谢妳。」 「命运是神的提问,答案,只能由你们自己去寻找。」 「啊?为……为什麽……妳怎麽会知道……这句话?」 我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去。虽然想多陪陪母亲,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也想再和幼时的自己多玩一会儿,然而理智告诉我,待得越久丶破绽越多,更难以向父母解释自己的存在,尤其是怒火中烧的父亲金侁。 (该走了,是离开的时候。) 临去前,不忘留下一段话,算是给母亲的一份临别赠礼: 「您的孩子不会死的,这不是安慰的话,而是事实。还有,不管发生什麽事,请务必坚持下去,不要放弃希望,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穿过墙壁,走到了屋外。 「啊!等丶等一下!遊……遊魂……啊不,鬼神小姐,您还没告诉我尊姓大名丶怎麽称呼啊?鬼神小姐?关於我孩子的事,请您多说一点吧……!鬼神小姐丶鬼神小姐……?」 大宅的四周围绕着茂密的树林,阳光丶新鲜的空气,无不让人心旷神怡。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後传来急切的脚步与呼喊声,知道是母亲正追出来想留我,於是抓紧了时机,在空中画了扇门,走出了梦境,留下身後满是惊讶丶困惑,不停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的昭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卷十九丶大限 四十丶预言 (恩淑出生时医院产房外的走道) 刹那间,走道清空丶万物静止,「喀啦喀啦」的鞋跟声自远处传来,一名全身大红的长发女子,突然出现在走廊的一端,面对着全神戒备的金侁。 「祝贺你了,金侁,恭喜你们夫妇俩终於有了爱的结晶。」 「久违了,您的祝福,连同我妻子的份,一起收下了。」 「这孩子能来到世间,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虽然听来有些老掉牙,不过还是心领。」 「不,应该是我要感谢这孩子,甚至包括你在内的许多人,都要感谢这即将临世的孩子。」 「您这话什麽意思?」 「时候到了,自然会明白。届时,你亦需作出自己的抉择。」 「每次听到这种话,心里就发毛,到底要整我整到什麽时候,您们才会满意?」 「下面这句话才是你真正该关心的重点,听好了……」 「……?」 「这孩子,只有九年的寿命,9 岁一到,就得死。」 「什麽?这段时间,我为您们做了多少事丶收了多少烂摊子,为这世界作出多少贡献,竟换来这种待遇,连我唯一的女儿也要夺走,这难道是我应得的回报?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为—— 什 —— 麽——?」 金侁愤怒的吼声在走廊回荡,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 「不错,这段期间,你的所作所为,的确为这世界带来了希望,也拯救了许多不幸的人;然而你过往的任性妄为,同样让天上的神意识到『鬼怪』过於强大的力量,对这世界的自然秩序,能造成多大的威胁和危害。经过几番的讨论与观察,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不宜放任鬼怪繁衍後代』,这不只是诸神的决定,亦是三界的共识。」 「荒谬!我的命运丶我的後代,凭什麽由您们这些家伙决定?」 「任何事都有代价的。好好反省丶想想你因为一时任性做过什麽事吧!」 「我做了什麽事?我做了什麽需要您们这样对我?说来我听听,说呀!」 「先不提『起大雾』丶『染血月』这些紊乱自然的荒唐杰作,使者的名簿是你烧的吧?让本应死去的人莫名复活的也是你吧?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代表什麽意义丶会有什麽後果,又触犯了什麽律令。」 「本来三界体谅你的遭遇,对你平日的胡闹也都睁一只眼丶闭一只眼,没想到你竟然连阴间核定的名簿都敢烧,如此挑衅,置地狱威信於何地?是想引起战争吗?上界能不出面主持公道吗?整个三界对你最不满的就是阎王,跟你无冤无仇却莫名其妙要遭你羞辱丶被你洗脸,就因为你想吸引上界的注意,因为你找不到自己的新娘,你有没有考虑过主事者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此例一开会带来多严重的後果? 作为三界体制与自然秩序的维护者,如何能放任你这样胡作非为丶越玩越大?这样下去,万一有朝一日你又失控,闯出更大丶更严重的祸,甚或造成危害众生性命的灾难,又该由谁负起这责任?综理三界的神明,对於这样的威胁,岂能坐视不管?」 「我……那是因为……」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你的新娘,然而追根究柢,还是为了你自己。」 「……」 「显然你早已明白行为本身代表的意义,也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麽样的後果和影响,然而你仍旧执意做了,没有人逼你作出这样的选择,完全出於你个人的自由意志。既然如此,就必须承担行为的後果,负起应有的咎责。」 「即使如此,就该冲着我来,为何老要拿我的妻子和女儿开刀?」 「因为这正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对不起她们的从来就不是天上的神 ,而是一意孤行丶作出那些错误决定的你。」 「我……」 「对了,有件事应该让你明白。你的女儿,其实是来报恩的,然而即使如此,也只能活九年,这是她自身的意愿。本来鬼怪不能有後嗣,是因为她的祈求,加上考量你们夫妻俩一路走来的苦情,以及对人间的贡献,才破例让她来到这世上,成为你的女儿。简单地说,她是为了你和你的妻子,才来到人间的。这孩子,将会结束你的永生,使你们夫妇自诅咒中解脱,终得安息。」 「什……什麽?您说什麽?您说我的女儿……?」 「好了,消息已带到,好自为之,告辞。」 「等丶等一下,等一等……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要针对我女儿……?」 红衣女子一转身,消失在迷雾之中,留下一脸错愕的金侁,瘫跪在地。 四十一丶特训 (现实鬼怪新居) 自梦境醒来後,才发现手里的纪录纸停留在婴儿房的部份。一如所料,显然就是因为看到睡着,保留了新鲜的记忆,因此得以构成符合过往现实的梦境,穿梭回到过去,只是随时仍有梦境崩溃的风险。 因为实在太好奇,在梳洗一番丶用过早餐後,便急忙拿出纪录纸继续查看,想知道我离开後的事情发展。 纪录中,金侁简单地描述了在我出生当时,於医院产房走道上与红衣女子会面一事,以及他得知消息後的心境。 ----- 金侁: 「那一日,我终於将所有的经过,告诉了妻子。事关女儿的性命,我不能再瞒着孩子的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要一起救孩子。 当年自己孑然一身,天不怕丶地不怕,作梦也没想到我一时的任性,最後却报应在自己最爱的家人身上。没想到经过了千年,我又犯了一样的错误,目空一切丶一意孤行,最後却得再次让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虽然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鬼魂少女是什麽来历,不过那孩子说得没错,我俩都已经一起撑过了上辈子,有什麽不能再一块挺过去?不管发生什麽事,我一定要保住孩子,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 看了金侁对事件经过的描述,我连忙将【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拿出来,前後查阅了一番,试图厘清红衣女子所指金侁胡闹一事,究为何指。没想到不看还好,一看登时瞠目结舌丶哑口无言。 (哇!这完全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概念啊!) 虽然惩罚的受害者是我,不过那红衣女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一个「鬼怪」已经搞得天下大乱,若是生个一打,地球大概会被玩坏吧?而且鬼怪会生出什麽怪胎,天晓得,万一弄出个什麽「懒蛋超人」(注)之类的东西,上面应该也很头大吧? -- 注:「懒蛋超人」系流行於当时的卡通超级英雄,具有「令全世界都变懒」的超能力,任何怪兽碰到祂都会发懒丶睡着,无法作祟;罩门是本身一样超级懒,懒到连超能力都懒得用。) -- 接着浏览後续的纪录,发现我的父母拟订了计画,从我 4岁便开始实施一连串的训练,有系统地在为预言中我将会死亡的那一刻作准备。即使进入了学龄阶段亦未中断,仍利用课馀时间持续进行着。 内容包括: ˙「灵体辨识」--简易分辨各种灵体与活人间的差异,协助其理解并适应自身天赋,培养其正向人际交往丶自保能力与心理建设。熟悉後,再进一步教导各种灵体的细部分辨及其长短喜忌。 --- 「不要怕,那只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妈妈也看得到的。颜色比较淡丶有点透明的,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像妈妈和爸爸这样的,就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是。」 「不过恩淑啊!妳要记住,绝对不要让这个世界的人知道妳看得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也绝对不要让另一个世界的人知道妳看得到他们。总之,假装看不到就行了,知道没?」 「知道了,妈妈。」「可是妈妈,为什麽不可以让他们知道我看得见呢?」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到啊!这样会吓到看不到的人的,妳想想看,如果妈妈这样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很恐怖?而且啊!另一个世界的人发现妳看得到,会跟着妳喔!背後跟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是不是很可怕?」 「怕怕,不敢看,会作恶梦。」「是啊!这样妳就懂了。」「嗯!」 「我们家小恩淑真聪明,又乖又漂亮。」 「因为我是妈妈生的啊!」「哈哈哈哈!」 「等妳长大点,懂得保护自己了,就要学会如何跟另一个世界的人相处。妳要多跟这个世界的小朋友玩丶多交朋友,这样妳才会知道怎麽跟另一个世界的人交朋友,懂吗?」 「可是,他们都不跟我好,怎麽办?」 「我们恩淑这麽聪明又可爱,一定会有人喜欢丶想跟妳好的。」 「妈妈,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我们只是比别人多会了些东西而已,这是神给妳的礼物,只有妳和妈妈有喔!」 「那把拔(爸爸)呢?把拔(爸爸)也有吗?」 「啊!妈妈忘了,不可以忘记爸爸。」「呵呵呵呵!」 「不管有没有人跟妳好,恩淑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乖乖,要努力丶好好过日子。」「是。」 「还有,一定要记住妈妈的话,不要让别人知道妳看得到,包括另一个世界的人,这是『秘密』,懂吗?」「懂。」 「可是妈妈,如果他们刚好在我旁边或面前怎麽办?」 「假装看不到就行罗!」「啊!对哦!妈妈真聪明。」 「哈哈哈!因为妈妈是恩淑的妈妈呀!」「嘻嘻嘻!」 「虽然会很辛苦,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平常跟其他小朋友在一起时,要多小心,记住了。」 「是,妈妈。」 --- ˙「三界论」--介绍三界生态等知识,使其对阴阳各界组成具备初步的概念,明了自身的角色定位,建立完整丶正向的世界观。 ˙「基础体能」--从事包括跑步丶游泳……等各类针对基础体能丶核心肌群及协调性的训练。 ˙「体操格斗」--学习体操翻滚丶柔软度训练,以及武术丶兵器丶近身肉搏丶寝技……等格斗技巧。 ˙「战术应对」--教授各种对应战术,包括一对一丶一对多等状况之进退策略并融入实作;同时教导如何面对阴间使者追缉等应对方法,并以各种复杂的状况假设,强化丶深化丶综合运用所学。 --- 「以寡击众,须择地据守,不可自陷包围,要寻找狭窄的地方,缩小打击面,避免开阔处,设法营造一对一的局势,切忌逞勇。尤其妳是女生,身体条件先天不足,记住,『久守必败』,要且战且退丶速战速决,迅速脱离战场,才是上策。」 「『绝地勿入,险地勿留』,这句话,妳一定要牢记在心,听到没有!」 「是,阿爸。」 「『阴间使者』非常害怕与生者接触,因为接触会使他们读取到对方的前世记忆,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脑袋,会造成晕眩丶头痛等不适症状,以及强烈的时空错置感,十分难受,所以妳要记得,一旦被阴间使者追捕,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躲就行了。记住,是活人多的地方!」 「妳要记得,看到一身黑的非人灵体,就要赶紧回避逃走,千万不要和对方对上眼,一旦对上,或者被他们发现,就会把妳带走,妳就再也回不来了,一定要记住丶小心。」 「记住了妈妈,我会小心的。」 --- 除此之外,父亲甚至会利用假期等较长的空档,透过「任意门」带着当时的我,前往极地丶沙漠或热带丛林等极端恶劣的环境,进行「绝境求生」生存训练,十分艰苦。 看完了这些纪录,我终於明白为何在某些特殊状况下,脑里会自动浮现那些话,而关於使者与神鬼阴阳等异界的知识又从何而来,为何我面对这些「非人」的存在却习以为常丶一点也不害怕。 纪录同时帮助我厘清了自己和父母之间的情感联系,童年的记忆也因此渐渐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看来我的童年过得超充实啊!小时候超怕爸爸的,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有一个超级严格的爸爸,妈妈却完全相反,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虽然如此,我却一点也不讨厌爸爸,因为我清楚知道,他们都是爱我的。」 而纪录的内容,证实了我的想法。 就在 8 岁的最後一天,母亲(昭敏)和父亲一起入镜,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恩淑呀!这是爸爸和妈妈最後能留给妳的,教妳的东西一定要谨记在心,时时注意,如果我们都不在了,这份纪录就是妳的保命指南,可以随时提醒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妳一定要记住-- 妳是上苍赐予爸爸和妈妈最好的礼物,我们永远爱妳。 还有,不要恨爸爸,那是他表达爱妳的方式。」 看到母亲和站在一旁的父亲一齐热泪盈眶丶强颜欢笑地说出这段话的模样,我的内心澎湃不已,视线也跟着模糊一片。 爸爸…… 妈妈……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我的生父金侁的想法,不过从他对严苛训练的坚决态度,以及训练的方向和内容来看,他似乎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丶财富和所拥有的一切,彷佛要和某种难以战胜的力量长期抗争一般,且几乎可以预见,结果并不乐观。 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让我能够独自一人在这残酷的世上存活下去。 这又意谓着什麽? 然而纪录到了 9 岁却没有再继续下去,线索也至此中断。 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仅活过了 9 岁,且存活至今已经年约 19,关於我的死亡预言可说彻底失准了。然而这当中究竟出现了什麽转折?之後又发生了什麽事?越来越多的问号不断自我心底冒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卷二十丶苟活 四十二丶尝试 「看来我得设法再回去一趟,从我 9 岁那年开始。」我心中暗忖。 问题是:没有画面和影像纪录,怎麽回到 9 岁时? 我焦急地查阅纪录纸,反覆搜索,努力寻找可供记忆的画面或影像,任何能够提供我 9 岁时生活时空背景的蛛丝马迹,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实在是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因为……不能留下任何我还存活的证据?) 我环顾四周,突然瞥见了伫立在桌上的木框全家福照。 「这不是我 9 岁生日时的家庭合照吗?真是太好了!」我如获至宝,连忙将照片取来,双眼凝视,努力记下照片中的每个细节。 (这次不管怎样,一定得行!) 然而无论我如何尝试,就是无法回到过去,只是徘回游荡在各式乱梦里,感觉似乎有某股力量,不断地将我辛苦建立的 9 岁背景记忆抽离,阻止我「梦行」前往。 (师父!梦仙奶奶!请您再帮帮我吧!拜托,求您了!) 实在束手无策,我只好向梦仙奶奶求助,不停在心中虔心祈祷,希望能藉此召唤师父现身。 「别叫啦!唉!这丫头。」 「奶奶!师父!太好了,您终於来了,事情有救了!奶奶,求您再帮我『梦行』一次,让我回到 9 岁的时候吧!」 「不是该叫我『臭老太婆』吗?」 「哎呦!师父您干嘛那麽小气,拜托帮我一下嘛!哦?」 「需要我的时候就『奶奶』长丶『奶奶』短,用得着的时候才叫『师父』;不需要我时就成了『臭老太婆』,真不知倒了几辈子楣,收了这麽势利眼的徒弟。」 「哎呦!师父!干嘛这样?帮我一下啦!哦?哦?」 「停丶停!别磨蹭,恶心死了……唉——!」 「我明明已经具备『睹物形梦』的程度,就算上次是瞎碰回去的,只要模式正确,应该不至於完全没机会再成功吧?况且就算自己真的不行,还有师父在旁边帮忙,要『梦行』回去绝非不可能,奶奶您说对不?」 「【造梦术】的目的主要在於梦境的创发,『梦行穿梭』只是附带的功能;反之,『梦行』需要高超的梦境驾驭能力,才能安全成行。看妳已逐渐能够凭藉记忆描绘出完整的梦,而非单纯只是被动地『见物成梦』,若能进一步以自己的意志,凭藉部分线索,自由形成丶改变梦境,填补记忆的缺漏,使之合乎过往现实,如此距离【造梦术】的二阶『观想织梦』便不远矣。 妳的修为若至二阶,便能以一己之力『凭思成境丶梦如所想』,将梦境形成丶修正到与过往现实完美契合的程度,不需完全仰赖记忆,也不再需要我的协助,即可独自完成『梦行』,同时确保梦境与现实连结的稳定。 惟驾驭梦境的能力尚未臻极致,前往的时空仍受限於所知所想,也无法具有实体,只能以『虚象』的形式出现。二阶与顶峰的差距,便在於『虚实的转换』丶『造梦的熟练度和完成度』,以及『驾驭梦境的能力』。」 「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还差得远,而且似乎把『梦行』想得太简单了点。不过奇怪的是,我好不容易记下的过往背景记忆,不知为何总是突然凭空消失,就像被人抽走了一样,到底是谁搞的鬼?」 「……」 「难道……不断阻止我『梦行』回去的,就是师父您……?不会吧?」我看着眉头深锁丶沈默不语的师父,心中登时得到了答案。 「奶奶,您为什麽要这样做?」 「唉……!」师父只是一声长叹,却不肯明说。 「师父!」 「唉!傻丫头,妳去了又能做什麽?何况要是看了不该看的,万一一时承受不了打击,梦境崩溃丶回不来怎麽办?」 「什麽叫『不该看的』?师父您到底知道了什麽?」 「梦仙奶奶」是原生梦族,又是道行高深的「梦行者」,绝对有能力先我一步回到过去,预见某些事。看她的反应,再听她的托辞,更加印证了我的揣测。 「孩子呀!有些事,妳还是不知道的好,『无知是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此自寻烦恼又是何苦……?」 「因为我想知道真相,攸关我和亲生父母之间的生死之谜,以及我如何活下来的重要真相,那是我的人生啊!奶奶!」 「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能改变的事实,终究无力改变,妳又何必钻牛角尖?」 「再怎样也都是我的抉择,我会自己面对的,师父您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唉!好吧!既然妳这麽坚持。不过师父可要先提醒妳:有时候,现实的残酷会远超乎妳的想像,妳得做好心理准备。『梦行』的危险性,妳是知道的,梦境与过去现实的连结,不能只靠师父一人稳住,毕竟这是妳的梦境。」 「哎呦!干嘛那麽谦虚?谁都知道师父神通广大丶名震三界丶法力无边……」 「行了行了,年纪轻轻就这麽会拍马屁,好的不学丶净学些旁门左道,马屁精。」 「嘿嘿!那,师父您是答应帮忙罗!」 「妳听好,师父虽然能帮妳回去,却不能保证随时能跟在妳身边,自己要多留神,万事小心。师父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安全回来,就得看妳的造化了。」 「怎麽说得好像会一去不回的样子,害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总之记住,不管发生什麽事,务必镇摄心神,千万不能破坏梦境的平衡。」 「哎!知道啦!真罗嗦。」 「臭丫头,为妳好还顶嘴!不知好歹……。」 「是——!师——父——!我的好奶奶,求您了!」 「唉……!」 四十三丶坚持 「阳寿已尽,名簿有案,却未依律随使者前往阴间,反滞留於阳世者」,即所谓【其他遗漏者】。 「九」是离神的完整数「十」最近的不完整数,每逢岁「九」就会遇到「阴间使者」,这便是『其他遗漏者』的命运。 按照过去的经验,只要撑过岁数中带「九」的那一年,便能暂时避开阴间使者,再多活一段时间。 有别以往的是:这次再也没有阴间使者提供名簿情报,让鬼怪夫妇得以在死亡降临前事先预防,只能靠夫妻俩的全天候丶贴身守护,才能勉强保住女儿的性命。 安全起见,孩子一到 9 岁,金侁夫妇便立即帮她办了休学,在家就近照顾,改以聘请家教的方式继续学业。虽然此举对孩子的心理与社会发展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然而事关生死,也顾不了那麽多。 即使如此,各种意外或灾害仍接踵而来,且情节越来越致命,失足丶失火丶失手丶旁人波及丶机械故障丶交通事故……等等,不一而足;摔死丶烧死丶呛死丶溺死丶闷死丶撞死丶碎片插死……各种死法,防不胜防,所幸都在两夫妻的密切配合与金侁「鬼怪」力量的守护下,化险为夷。 然而一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在毫无头绪丶无法预知死亡时间和情节的状况下,无时无刻都得绷紧神经,深怕一个不留神,女儿便会丧命。然而这样持续高压的生活,对一家三口而言,都是一种漫长的折磨,不消多日,便已身心俱疲,即使是神通广大如鬼怪金侁,亦难膺其苦。 「怎麽办?我们还能这样撑多久?」 「已经又过了一天了,没事的。」 「我好怕……好怕……」 「振作点!为了女儿,无论再累丶再辛苦,也要坚持下去!」 「你已经好几天没阖眼了,睡一下吧!」 「妳不也是?不是说好了轮流睡吗?妳先睡会儿,我看着。」 「可是……」 「别担心,忘了妳的老公是连死人都能复活的鬼怪吗?我的强大,远超乎妳的想像,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女儿的。」 金侁总是体贴地让爱妻先睡,自己则挑起辛苦的夜间守护重担,虽然白天难免精神不济,但比起女儿的性命和妻子的健康,这些苦都不算什麽。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绝不能再连累我的家人。」金侁的心里,总是这样想着。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昭敏,其实也不好过,然而更让她心疼的,是那日日面临死亡威胁的孩子。 9 岁,该是活蹦乱跳丶充满欢乐的年纪,如今却只能被锁在老宅里,形同软禁。 「『鬼怪老宅』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在鬼怪的地盘带走鬼怪的女儿,所以,千万别随便让恩淑离开这里,听到没有?」 「话是不错,但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这样过日子,还算是活着吗?」 「这时候争这些有什麽意义?妳难道忘了自己前世面对死亡威胁时,内心有多麽恐慌?当时妳已经是个大人,女儿却只有 9 岁,一个大人都怕得要死,何况是 9 岁的孩子?」 「唉! 神对我们,会不会太残酷了点?」 虽然夫妻俩约定将大限之事瞒着女儿,但聪明的孩子似乎早已察觉,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配合父母的安排,做好每日的功课,闲暇之馀便摺起一只只的纸鹤,偷偷藏在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一日,昭敏在整理女儿房间时,不经意地发现了抽屉里满满的纸鹤。禁不住好奇,便趁孩子不在房间时,偷偷拿出纸鹤,一只只拆开来检视,却发现里头写满了女儿的愿望,还为每只纸鹤上了编号,原来这孩子不知从哪见闻了此一民俗传说,以为摺满了一千只纸鹤,宿愿就能实现。 「希望能重新回到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 「希望爸爸不再生气,有一天能重新再见到他的笑脸。」 「希望妈妈身体健康,不要太累,买到她喜欢的包包和香水。」 「希望自己能平安长大,赚很多钱。」 「希望老天别再下雨,因为会造成市民不便。」 「希望太阳公公能早点回来上班,还给大家美丽的蓝天。」 「希望自己能像每日来到窗边的蝴蝶一样会飞,这样就可以飞出去环游世界。」 「希望……」 「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一只只的纸鹤摊满了整张桌子,昭敏再也忍不住捂嘴痛哭。 (原来那孩子,早就知道了一切。) 从此,每当夜阑人静时,她就会悄悄跪在女儿的床边祈祷,恳求神的垂听。 「敬爱的神啊!求您垂怜,因为您的仁慈厚爱,让我和老公得以在此生重聚,更赐予我俩如此可爱贴心的女儿,我们由衷地感激,无以为报。虽然明白降临在女儿身上的劫难,皆肇於丈夫过往的任性妄为,但事过境迁,丈夫也已悔改,求您念在老公金侁过去长久以来对这世间的贡献,宽恕他的罪业。同时祈求您能顾念身为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不要夺走我女儿恩淑的性命,让她能幸福平安地活在这世上,和我们一起……永远丶永远。」 「求求您,敬爱的神啊!求您的恩典再临……」祷至此处,昭敏已泣不成声。 「我……实在不能没有我的女儿……神啊!我求求您……!」 看着好不容易睡着的恩淑,和一旁坐在沙发上丶不停打着盹的老公,昭敏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孩子的脸颊,拨开她额上的头发,仔细端详着女儿精致的五官,因为不知道孩子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她必须把握每分每秒,将心爱的女儿在世时的容颜牢牢记住,将每一丝线条烙印在心。 就这样日复一日丶昼夜轮转,昭敏从未停止她的祷告,尽管老公对此嗤之以鼻,她仍不断向上天请愿,恳求神不要带走她唯一的女儿。 「就算拿我的命来换,也不要紧。」昭敏甚至递出了这样的条件,只求上苍能免去孩子一死。 反观金侁,则是终日指天骂地,他对上天和残酷命运的不满,以及对神的怨怼,与日俱增,未尝止息。累月的压力丶失眠与疲惫,已使他的身心濒临崩溃,即使拥有不死之身,依旧无法免於精神上的折磨,到了最後,金侁已彻底陷入疯狂,降灾便成了他宣泄愤怒的方式。 整个首尔地区降下了前所未见的超大雷雨,连绵数月,雷电交加,不见天日。漫长的雨季酿成了严重的水患,即使昭敏苦劝亦无法阻止。 不知是昭敏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还是恩淑的千纸鹤换得了神的怜悯,就在昭敏持续向上天祈求的百日,死亡的威胁戛然而止,奇迹终於降临在可怜的孩子身上。 一天丶两天丶三天过去了,就连第四天也一样,整日都平安无事,即使过了一周丶一个月後,仍是如此,平静无波,和过去意外频传丶惊涛骇浪的日子,可谓天壤之别,连总是徘回在老宅附近,伺机想带走恩淑的阴间使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不剩,未再出现。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不过金侁一家三口对这样的情况倒是求之不得丶欢欣鼓舞,尤其是身为母亲的昭敏,更是长跪在地丶谢神谢天,经年累月的辛苦和身心煎熬,如今终於有了报偿。她紧紧抱着孩子,满心的感恩混杂着长期累积的压力,化作盈眶热泪,宣流而出,久久不能自已。 只有金侁始终不相信神会如此轻易改变主意,即使日日太平无事,仍不敢过於松懈,然而随着时间经过,金侁也终於慢慢卸下心防,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渐渐能够一睡到底,不再失眠。 奇怪的是,即使金侁的心情已日趋平复,外头却依旧下着超大的雷雨,未尝休止。 「我说老公啊!可以停了吧?之前下的雨已经造成淹水,再这样下下去丶没完没了,会殃及无辜的。」 「这雨,不是我下的。」 金侁凝视着窗外未歇的大雨,不禁忐忑,不祥的预感随着划破天际的雷声霹雳,直入心坎。 (难道,又有什麽事要发生?) 然而日子依旧平淡无奇,什麽事也没发生,连一向习惯保持警戒的金侁,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度多疑丶杞人忧天。 时间就这样过去,直到那一日的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卷二十一丶命运 四十四丶遗漏 (恩淑 9 岁最终日鬼怪老宅) 「今天就是恩淑 9 岁的最後一天了,过了今日,就能轻松一点,距离下次再碰到阴间使者,大概还能再多活个九年多,直到 19 岁。」 「我们的孩子,如今也成了『其他遗漏者』,唉!这是什麽样的狗屎命运?」 「届时孩子也大了,应该会更懂得保护自己,我们的负担也会小一点。『船到桥头自然直』,都是过来人,记得那时我们是怎麽撑过来的吧?为了孩子,再苦也得挺过去。 何况,那时死亡的威胁如此紧迫,是因为妳『不拔剑就得死』的命运诅咒;恩淑的情况不一样,她现在了不起就是个『其他遗漏者』,只要避过容易碰上阴间使者的年份,我想应该没什麽大碍;就算万一真碰上了,只要躲进这老宅里,使者也无可奈何。」 「唉!想到孩子得像自己当年一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觉得心疼,更觉得对不起她,对我们家宝贝来说,这狗屎般的命运实在太不公平了。」 「管它什麽狗屎命运,我说这时候是不是该来……庆祝一下呢?」 「庆祝什麽?」 「庆祝我们家小宝贝逃过死劫,成功『晋升』为『其他遗漏者』啊!」 「神经病,能活下来就该谢天谢地了,还庆祝什麽鬼?」 「谢什麽天?真正该谢的是我!妳天下无敌的鬼怪老公,我!」 「哧!就知道自己往脸上贴金。」 「有吗?我有说错吗?」 「行行行!你最厉害,真不知哪生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我说,这位『一下亮丶一下暗丶一下失火,又淹水丶又刮风』丶天下无敌的鬼怪先生,冰箱存货快没了,库存的卫生纸丶日用品也不够了,有时间在这恶心人,还是快去补货吧!」 「是『亦光亦闇丶水火犹风』!我可是『如水丶如火丶如风丶如……那个什麽』的鬼怪,怎可使唤我干这些『购物丶采买』之类的杂事呢?这未免也太掉价,太……那个……。」 「太什麽太?太太最大!叫你买个东西推三阻四的,你不是有『任意门』吗?门一开就到了,罗嗦什麽?」「什麽『任意门』?又不是【多拉A梦】,呿!」 「别『磨菇』了行不行?这位『如火如风丶如厕不通』的老爷,麻烦移动您的老屁股,到卖场去好好把东西买齐了,赶快滚回来顾女儿!」 「啊丶啊!知道了丶知道了,黄脸婆就会罗嗦,吵死人。」 「黄脸婆?想死了你?」 「啊丶啊!没有,我是说……顺道给女儿买些吃的用的玩的,还有开庆生会用的东西,嘿嘿!」 「庆生会?」 「庆祝重生啊!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我刚刚说过了。」 「神经病。快去快回!别让我和女儿等太久。」 「唉!堂堂『如水丶如火丶如风』的鬼怪,居然……」 「够了没?」「啊丶啊!马上走丶马上走。」 「快点回来啊!你不在,万一有什麽事……」 「万一有什麽事,妳知道该怎麽做,打火机呢?」 「在这!」 「记住,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出去,也别让任何人进来,乖乖待在老宅里……。」 「欸!知道啦!快去吧!」 「临走前,啵一个?」「哎呦!快去啦!肉麻死了。」「嘿嘿嘿!」 (一小时後卖场逃生梯安全门附近) 没多久,金侁便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日用品,另一手捧着买给女儿的玩具丶礼物和庆生会用的道具,一边吹着口哨,朝着卖场侧边一处不起眼的安全门走去。 卖场里耳目众多,又不好提着一堆东西进厕所找门,相较之下,逃生梯的安全门出入人少丶不易引起注意,因此成为开启「任意门」的首选。 没想到穿过了安全门,步入的不是自家老宅,却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什麽情况?」金侁见状,心知不妙,立刻放下了手边的物品,全身燃起青色火焰,【水之剑】信手在握,全神戒备。 正欲回头,却听见「铿!」一声,安全门已然紧闭,银灰色的门板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甚至连原本应该亮着的逃生指示灯,亦彻底被此一不明晦暗所吞噬。 「『请君入瓮』啊!鬼怪大人。」 「你们是什麽东西?这又是什麽意思?」 「不愧是鬼怪大人,光闻声就知道我等不只一人。」 「上头有令,要我们陪您在这等一等。」 「放心吧!只要您不轻举妄动,我们不会伤您分毫的。」 「什麽?」 「这是专为捕捉妖物设计的缚妖结界,由小弟我亲自命名为【闇境˙缚妖界】……欸!这名字我可是想破头才想出来的,没办法,书读得太少。怎样?是不是很暗丶很贴切?这玩意儿可是采用地狱【科技研发部】最新推出的版本,提供全方位的禁锢技术支援,好 fashion 的。 所以说啊!劝您还是省点力气,时间到了,自然会放大人离开,在这之前,还请多多担待。不过,大人若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吾等也会奉陪到底的。」 「是啊!保证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什麽狗屁结界?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是何等人物!」 四十五丶灾变 (同一时间鬼怪老宅) 「恩淑啊!该起床罗!」昭敏摆好了一桌餐点,一边朝着女儿的房间喊道。 「这孩子怎麽搞的,都几点了还在睡?想说大概这些日子熬得太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结果竟然睡到现在,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说着说着,便朝女儿的房间移动。 「起床啦!小懒猪,日上三竿丶太阳晒屁股罗!」昭敏敲了敲门,喊了几声,未闻回应,便兀自进到女儿房里,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擦擦擦擦」的声响。 「妈妈进来罗!」 「恩淑呀!别睡了,小睡美人,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喔!把拔(爸爸)说晚上还要帮妳开庆生会呢!起……」没想到才碰到孩子的脸,昭敏的脸色立刻大变。 「啊!怎麽会这麽烫?」赶紧摸摸孩子的额头,回头试试自己的额温,再探了探女儿的身体和四肢。 「糟糕,该不会是病了吧!烧成这样。」只见孩子早已睡出一身冷汗,牙关格格作响,意识不清,全身颤抖,口鼻中微微发出「嗯丶嗯」的□□哼响。 「不好了,这体温感觉可能超过 40度。」昭敏连忙冲出房间,取来了电子体温计,「哔」的一声,显示的数值更是让昭敏一见腿软,整个人瘫坐在床上。 「41 .9度?我的天哪!这温度已经会对脑部造成危害了,一定得赶紧送医才行。」昭敏连忙拿起手机,一边拨给柳管家,请他联络医院准备病房,一边赶紧掏出打火机,点起火,「呼」地一声将火吹灭。 打火机上白烟袅袅,却什麽事也没发生。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麽?真要找他却不见人影。」情急之下,又试了几次,结果依旧相同,该出现的人始终没出现。 「居然敢不理我的召唤,等他回来就死定了!」昭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房内不停踱步。 「这死鬼到底哪去了?这种时候,居然给我闹失踪?怎麽办?怎麽办?」 眼见金侁迟未现身,女儿又脸色惨白丶高烧不退,情急之下,昭敏只好当机立断,决定亲自披挂上阵,简单地替恩淑擦澡丶换上乾净的衣物後,便抓起车钥匙丶抱起女儿往车库冲,冒着倾盆大雨,开车载着恩淑,直奔柳氏集团特约医院。 天空轰隆作响,超大的雷雨覆泻而下,一路上不仅视线模糊,市区道路更是到处淹水,整个首尔市可说几乎都泡在水里,成了水乡泽国。 由於天候恶劣丶道路积水,车辆大排长龙,虽然开的是休旅车,底盘够高,不必担心引擎进水熄火,然而昭敏依旧难掩紧张,事实上,举目所及,现场已有不少车辆不幸抛锚,驾驶和乘客纷纷急得直跳脚。 好不容易开上了跨江大桥,只要过桥便可进入市区,直抵医院,此时昭敏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开入了漫长的车阵当中丶动弹不得,塞车严重到整座桥面宛如巨大的停车场。 「怎麽办?怎麽办?恩淑呀!再忍耐一下,妈妈马上送妳去医院……」回头望了一下後座的女儿,惊见孩子早已不省人事,心头一凉,连忙拿出打火机,拼命重复着点火丶吹灭的程序,却仍旧不见金侁的影子。 「死老公丶臭老公,真的叫你却死不出现,到底死哪去了?急死我了!」一气之下,把打火机一扔,捶起方向盘出气。「哎哟!手好痛!」面对眼前的车阵,却束手无策,只能将额头靠在方向盘上,焦急叹气。 突然,昭敏感觉头有些晕眩,正狐疑间,车身开始晃动,不明的震颤自车轮底下的地面传来,一眨眼,震动转趋剧烈,接着便听见「嘎吱丶嘎吱」等金属扭曲变形发出的刺耳锐声,夹杂着地面崩裂发出的「哔哔啵啵丶垮啦啦啦」巨响,一时间,周遭尖叫惊呼四起,还没搞清楚怎麽回事,只闻「啪丶啪丶啪」的不明结构断裂声,整辆车随即向下陷落丶天旋地转…… 「呀啊啊啊——!」 ----- (新闻报导) 「速报!最新消息,跨江大桥桥面於一小时前发生局部断裂,多部车辆坠入江中,由於水流湍急,造成救援困难,死伤惨重,情况十分危急。 据现场工程人员研判,疑似因累月豪雨引发江水暴涨,强力冲刷下导致桥基流失丶桥墩位移,连带影响桥柱稳定性,加上久雨造成金属支撑结构锈蚀丶疲劳,无法承载桥面车辆重量,终致部分桥面坍塌落水。 据悉,当时由於市区严重积水,导致车辆回堵,交通严重受阻,因此事发当时,桥面上停满大批车辆,警消等相关单位获报,已立即前往抢救,市长也立刻下令成立紧急灾害应变中心,进行危机处理,并向中央及军方请求支援。 目前具体的死伤人数尚在统计当中,有进一步的最新消息,将立即为您插播报导。」 ----- 四十六丶挣扎 (卖场安全门後结界内) 「呼……呼……你们……这些东西……!」只见金侁手拄着【水之剑】,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队长,现场回报,回收组已经就绪,可以撤了。」 「嗯!准备收队。」「是,队长。」 「无名小卒,以为使些……阴险伎俩丶雕虫小技,就想扳倒……我吗?教你……认识认识……堂堂鬼怪丶俺『武神』金侁,是何等强大的……人物!」 「唉!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要逞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怜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下次烧名簿的时候可要三思,地狱不是你惹得起的。」 「呐!别说我们没人性,现在赶到跨江大桥去,说不定还能见最後一面,都告诉你现场位置了,迟了可不能怪我们啊!」 「吾等本与你无怨,一切都是遵照上级指示,公事公办,我的人一向知所分寸,多半留了手,你身上只受了点皮肉伤,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任务既已结束,你好自为之。」 「好了,全员听令,撤收!」「是!队长!」 一声令下,结界瞬解,四周恢复了明亮,围困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瘫坐在地上丶早已气空力尽的金侁一人。 「别……走啊!你们这些……狗东西,教你们认识认识我……」 「跨……跨江大桥……恩淑?我的女儿……不……不行!」 金侁勉强撑起虚脱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想要瞬间位移到所指现场,却力不从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突然,一道白光闪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面目,一眨眼便已来到事故现场—— 跨江大桥断桥处。 「很抱歉,碍於天命律法,只能送您到这。」 「妳……是何方神圣?通……通个姓名吧!」 「现在不是通姓名的时候,您的妻女正亟待援手,就在前面,请尽速移驾。」 「昭……昭敏?恩淑?」 「一分钟後,前方的桥段就会坍塌崩落,您妻子所驾驶的车辆将会和其他车一同坠入江中,请把握时机救援,这是您最後的机会。」 「什……什麽?妳说什麽?」 「发生这样的事,深感遗憾,我能做的十分有限,请您见谅,节哀顺变。」 「节……节哀顺变?」 那人将自己隐藏在一片白光雾气当中,隐约只见一具疑似傩面的面具,遮蔽着脸孔,温柔的声音透露她是名年轻女性,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临去前,女子却突然回头,留下了一句:「能再次见到您,真好。」 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无踪。 「什麽?这话什麽意思?我……认识妳吗?」 「快去救您的妻子和女儿吧!没时间了。」话声凭空传来,直入金侁脑海,即使人已不见踪影。 「啊!昭敏?我来了!妳在哪里?恩淑?不要怕,爸爸在这!阿爸来了,阿爸这就来了……!」金侁勉强拖着疲惫的身躯,连滚带爬丶颠仆斜走,拼命挣扎着朝神秘女子所指桥面即将断落处前进。 「昭敏啊……恩淑啊……!」不消片刻,金侁便在车阵中辨认出昭敏驾驶的白色休旅车。孰料,人才刚靠近,整座桥便开始剧烈晃动,柏油路面瞬间裂开,几声巨响後,桥面旋即断裂坍塌,直坠入江底。 「呀啊啊啊——!」昭敏的尖呼声,唤起了鬼怪的灵魂。 金侁用尽了身上最後的能量,瞬间移动到车前,千钧一发之际,一拳砸穿挡风玻璃,硬是抓住了车门的边柱,另一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拼命抓住断桥露出的粗大钢筋,整个人就这样双脚腾空地悬挂在桥上,手里拎着一辆休旅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现场却已如地狱一般,惊叫与哀嚎丶□□声,此起彼落。然而金侁无暇他顾,此时在他的眼中,只有妻子和爱女。 「抓住我的手!快抓住我的手啊!」昭敏惊吓过度,慌乱中只能照做,拼命抓住了金侁伸出的手臂。 「恩淑!快醒醒啊!恩淑!她在後座,快救她呀!」 「我……只有……一只手……没办法……!」 现场雷声轰隆大作,电光划破天际,霹雳交闪,倾盆大雨,未尝止歇,雨水使得金侁的手臂变得湿滑,越来越难以抓住,眼见昭敏一寸寸地向下滑落,金侁却腾不出手来挽救,雨水遮蔽了他的视线,模糊中只能咬牙苦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金侁的气力也渐渐流失,耳边传来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困难,透过发酸的手臂,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已气衰力竭,然而金侁依旧不愿向命运屈服,他要撑到最後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昭敏看了看表情痛苦扭曲的金侁,再看了看後座不省人事的女儿,当下心中已有了取舍。 「老公,我不能放女儿独自一人……」 「妳……要干什麽?不要乱动,救援很快就会来的,听我的话,不要乱动……!」 昭敏眼里噙着泪,勉强挤出笑容,对着金侁留下了最後一句话:「亲爱的,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再聚,还有我们的女儿……」 话声未毕,金侁的手指便因力乏加上柱面湿滑而瞬间松脱,整辆休旅车旋即坠落,而昭敏也随之松手,一齐滑下,堕入江中,激起了大片水花,只剩金侁一人独自悬挂在桥端,一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却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 「不要!不要啊——!」 眼见妻女落水,随着失控摔落的白色休旅车一同没入江中,金侁的脑袋登时一片空白,随即不顾一切地跟着纵身跳入江中,不一会儿工夫,便顺利捞起了失去意识的昭敏,将她负在肩上,瞬间位移到桥面,摆在路边安全处,旋即又回到水中,拼命向渐渐朝江底下沉的休旅车骸游去。 只见女儿就躺在後座,却早已没了动静,金侁拼命拍打车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好一拳将车窗玻璃击穿,用力扳开车门,钻入车内,硬是将受困的恩淑拉了出来,随即瞬移出水,回到桥上。 经历一连串的消耗,金侁早已筋疲力尽,双手抱着恩淑走了几步,便体力不支丶跪倒在地,手里捧着的女儿也跟着滚落,整个人翻了一圈,瘫卧在地上。 「恩……恩淑啊!妳醒醒,爸爸终於把妳救出来了……妳快醒醒啊!」金侁使尽最後的力气,慢慢爬到了女儿身边,这才发现孩子早已全身冰冷丶没了气息。 「不!不能死!都已经是最後一天了,绝不能就这样放弃,妳是鬼怪的女儿,是我金侁的孩子,我不准妳走,起来,起来啊!」虚软如绵的拳头,无力地捶打在恩淑的胸口,却未能改变眼前的现实,只能趴在女儿冰冷的遗体上,痛哭流涕。 模糊中,他看见了女儿正独自伫立在路边,红着眼眶,徬徨丶无助地看着自己和地上的躯体,不停啜泣着。 「阿爸!」 「啊丶啊!恩淑啊!爸爸在这,爸爸在这里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卷二十二丶冥谴 四十七丶回收 孰料,蓦一抬头,孩子的身边赫然多了两条身影,一身黑装,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是阴间使者到了。 「回收组就位,执行回收程序。」「收到。」 通报完毕,使者便一左一右,一把自腋下将恩淑叉起,任凭孩子拼命挣扎丶双脚腾空不停乱踢,仍未能动摇使者分毫,两大就这样挟着一小,头也不回地离去。 「恩淑,不要跟他们走!快过来爸爸这里,快过来啊!」 「阿爸!阿爸!救我啊!」身不由己的恩淑,只能不停地回头,向父亲求救,却已越离越远。 「恩淑!冷静!想想爸爸平日教过妳什麽?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金侁的话起了作用,那孩子不再惊慌,深吸一口气,双足一点,随即「霍」地一下,向後空翻,瞬间挣脱了使者的挟持,转身便向金侁的方向奔来。 然而双足再快,终究不及使者的瞬移,一眨眼,阴间使者便又出现在恩淑的面前,挡住去路。危急之际,恩淑使出了浑身解数,将长年训练的成果发挥到了极致,在两名使者之间上窜下跳丶又踢又咬,两名使者一时之间竟难以招架,一个捂着双眼丶一个捧着下裆,双双跪倒在地。 「哎哟!我的妈呀!」 「这……这真的是 9 岁的小孩吗?」 「咿——呀啊啊啊——!」话还没说完,一记经过助跑加速的 360 度回旋跳後踢,便精准地命中一名使者的鼻梁上,中招的使者应声後仰丶喷飞倒地,陷入昏迷。 「哇啊啊!救……救命啊!回收组呼叫,回收失败,遭遇强烈抵抗,请求支援丶请求支援!」眼见同伴被一脚踢昏,另一名使者竟不顾形象,抛下任务目标,捂着肿痛的□□便落荒而逃。 「做得好!就是这样!不愧是我金侁的女儿,快!快过来爸爸这里。」 「阿爸!」好不容易赶跑了阴间使者,恩淑开心地朝父亲跑去。 眼看孩子就要投入自己的怀抱,金侁强忍一身的疲惫酸痛,拼命地挪动身子丶伸长了手臂,难掩兴奋之情,没想到下一秒,恩淑便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扯离,笔直地向後飞去,最後落在一名手执铁扇的公子哥手里。 「唉!这些吃乾饭的家伙,派来的阴间使者都是什麽素质?连个 9 岁的小孩都搞不定,还被整成这样,真是丢人,这点小事也要劳驾特搜队出马,【地狱特搜】难道是专门替人收烂摊的吗?」 「对丶对不起,特搜大人,这名亡者实在太太太……太不一般,所以只好……」 「什麽太太太……太不一般,我看是你们太太太……太无能!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是丶是,大人。」 那人一边教训下属使者,一边轻松地从颈後将恩淑高高攫起,就像拎小鸡一样。然而恩淑并未放弃反抗,双手反握对方掐住後颈的手,双脚向後用力一蹬,利用身体的力量撑开距离,顺势挣脱对方的掌握,随即向前一扑,落地翻滚,安然脱困。 「哎唷唷!好身手,教得不错嘛!不愧是『武神』金侁的女儿,真是名师出高徒啊!这可激起我的胜负欲了。」 虽然一时挣脱了对手,不过恩淑并未松懈,以攻代守丶进中求退,主动发起攻势,试图逼退对手,争取更多脱逃的空间。 然而对方亦非省油的灯,铁扇一收,背手旋身,巧步挪移,轻松地闪过了恩淑的拳脚,逮了一个空档,忽地出手,再次掐住了恩淑的颈子,一把举起,恩淑咽喉受制,双手不断抠打,双脚也腾空又踢又踹,却难动分毫,毕竟只是 9 岁的孩子,气力难敌大人,掐住脖子的手如鹰爪一般牢牢地攫住了恩淑。 眼见女儿被抓,金侁登时紧张了起来,勉强撑起了身子,想上前救人,身体却重若千钧,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才挪了一步,便又一个踉跄丶不支倒地。 「哎唷唷!这小孽种,这麽小身手便如此矫健,要是让她长大翅膀硬了还得了,届时又是一个大麻烦啊!还是现在早早收拾了较省事,小朋友,跟我一起到阴间快乐玩耍,妳说,好不好啊?嘻嘻嘻嘻!」 「哎唷唷!别哭丶别哭,爸爸看了会心疼哟!小鸡被抓了,公鸡会有什麽感觉呢?用这个捅捅看好了。哎哟!好疼啊!这里疼丶那里也疼,哎哟!都捅穿了你看看,我说这公鸡怎麽都没反应呢?是不是节目不够精彩丶引不起观众的兴趣啊?」 一边说着,一边敛起铁扇,束扇作刀,一次又一次地在恩淑的胸腹上下胡乱戳捅,最後索性一刀捅进了恩淑的胃里,直没至柄。 「唔咿咿……!唔呃……唔唔……!」咽喉被掐住的恩淑,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哀号,扭曲的五官更充分反映所受的痛楚是何等难忍。 「放开我女儿!放开我女儿!你这狗东西!放开她!」 「狗东西?哇!好大的口气啊!看来您是嫌这孩子死得不够惨,那就再惨一点!呵呵呵!」 话声甫毕,公子哥便带着一脸微笑,缓缓拧转手中的扇柄,手中的恩淑早已痛得涕泪满面,双手紧抠着脖子上的利爪,全身收缩丶蜷曲成一团。 「唔哇……啊啊啊……!」 「不要!不要!恩淑呀!」 「唉!瘾头又犯了,这家伙,只要看到未成年亡者就会发病,没辙。」 「就不能好好完成任务,快点收工吗?非得玩这种无聊把戏?这样凌虐未成年亡者,到底有啥快感?我真好奇。也不想想人家才 9 岁而已,有点同理心行不行?」 忽然,背後传来了数人的说话声,金侁闻言,回头一看,才发现背後不知何时站了三位不明灵体,虽然同样一身黑装,扮相丶气质却与一般使者大不相同,成员有男有女,但从发话者的声音判断,疑似正是以【闇境˙缚妖界】困住自己的同一批人。 金侁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者,对方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跨过金侁的身体,往抓住恩淑的公子哥跟前走去。 「哥一定是在地狱里太无聊了,所以才想在工作中找点乐趣。」 「干嘛替他说话?这家伙就是有病,才会一直待在地狱里。」 「哎唷唷!说我呢!这里哪个不是在地狱待得太久,才进了『特搜』?」 「队长,您的资历最老,有看过像他这样变态的吗?」 「哎唷唷!地狱不就是给变态住的吗?这还用问。」「我没问你!死变态。」 「哎唷……小亲亲翻脸了,呵呵呵呵……!」「谁跟你亲?恶心!」 「我知道刀山区那有一票牛头马面全是这副德性,还组了同好会;油锅区的老鬼差则跟我解释是因为天天炸人丶老做一样的事,实在有点腻,所以想找点乐子。这种虐童癖好,在地狱是稀松平常丶十分普遍的事。」 「哎唷唷!听到没有?这是地狱常情丶常情啊!再说,人都死了,怎麽捅也死不了,让我玩一下有什麽关系?」 「这家伙真的有病。外人看了不明就里,还以为特搜队都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好了,快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 「哎唷唷!这麽快就收工,我还没玩够呢!」 「要玩回去慢慢玩,地狱里有得是能让你玩的。」 「唉!真扫兴。」 「所以说啊!你意气风发地放火烧我大阴间的名簿时,就该想清楚後果啊!走啦!鬼怪大爷,您的女儿,我就带回去玩罗!掰掰!」临走前,公子哥不忘拍了拍金侁的脸,落井下石一番。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恩淑,放开她!恩淑啊!恩—— 淑—— 啊——!」 走在最後头的蓝发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走到金侁身边,蹲下身来,温言说道: 「妳的妻子虽身受重伤,但阳寿未尽,就交给人类处理,等你元气恢复,再到医院探视即可。但这具遗体,若交予人类,按照人间惯例,恐怕不易再见,一旦火化,就什麽都没了。唉!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们一块回家吧!」 说罢,蓝发女便扶起虚弱的金侁,一手揽起恩淑的遗体,转眼间,便位移到了鬼怪老宅,先将金侁安置在他房间的大床上,再将遗体擦拭乾净,摆在房间窗边的长沙发上,一处金侁即使躺在床上仍看得见的地方。 四十八丶太迟 「歇会儿吧!你需要休息,告辞。」 「谢……谢谢您。」金侁吃力地道了声谢,蓝发女也报以微笑,便转身准备离开,一只手却被金侁拉住。 「每天……出现在我女儿……房间窗边的……【地狱火凤蝶】……这一切,都是阴间……早就……计画好的吧……?」蓝发女闻言,愣了一下,并未答话。 「我丶我知道错了,请丶请您放过……我的女儿吧!我求求您……求求您……!」金侁紧紧抓住蓝发女的手,从床上滚落地面,匍伏乞求,泣不成声。 然而蓝发女不为所动,拨开了金侁的手,冷冷说道: 「那孩子阳寿已尽,生死有命,况且,这也是她决定投胎成为你的女儿前,亲自同意过的。」 「求求您,为了女儿,我什麽都肯做,请指点我一条明路,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金侁没有放弃希望,他说的是实话,此刻为了女儿,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然而赤诚若斯,却依旧未能动摇蓝发女分毫。 「凡事,都有代价的。」 蓝发女留下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消失了,只馀金侁一人,独自瘫卧在地,揪心痛哭。 「恩淑啊!恩淑啊!恩……淑……啊……!」 这一刻,他不再是呼风唤雨的鬼怪,只是一位痛失骨肉丶悔恨莫名的父亲; 然而,最令他痛心的是——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恩淑啊……!我的恩淑……阿爸对不起妳……!」 ----- (金侁被带离後断桥处) 直升机不断在空中来回盘旋,满目疮痍的现场,早已围起封锁线严格管制,桥上幸存的人车已被疏散,取而代之的,是大批的警察丶消防丶医护丶工程……等人员丶特种车辆和各式救援器械,散布在桥上各处,桥下的江面上也有数艘船只,围拢在断桥坠落处四周,协助水上及水下的救援行动。 「喂!这里!发现女性伤者一名,快送担架过来!快点!」 「小姐丶小姐,听得到我说话吗?」 「奇怪,这伤势感觉是从高处坠落才有可能造成的,且伤得这麽重,不可能自己爬上来,可她却一个人就这样躺在桥上,到底怎麽回事?」 「伤者已经休克昏迷,赶快将她送医!」 「知道了。喂!快过来帮忙!」 「等等,先查看一下身上有没有证件。」 「找到了,伤者叫【朴丶昭丶敏】。」 「拍照建档,登录一下证件资料,联络家属,通知他们伤者即将送往的医院,时间紧迫,快点载走!」「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卷二十三丶代价 四十九丶忏罪 (数小时後鬼怪老宅) 在老太婆的协助下,我成功梦行回到过去,目睹了事件发生的所有经过。安全起见,我听从了老太婆的建议,只在远处观望,并未介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一直等到蓝发女走後好一阵子,我才从鬼怪老宅的墙壁穿出,偷偷进入到室内,发现整间房子空荡荡,柳管家想必已赶去医院,安排重伤的昭敏住院就医,只剩金侁一人在家。 父亲卧室的房门敞开着,为了避免正面冲突,我躲在房间外的客厅转角,朝里观望了好一会儿,发现房内似乎没什麽动静,於是大起胆子,悄悄朝卧房前进。我刻意弯着腰,以近乎狗爬的姿势穿过墙壁,潜入了房内,探头一看,床上却空无一人,转头看看窗边的长沙发,小恩淑的尸体也已不见踪影。 「奇怪,哪去了?」遍寻整个房间,仍是一无所获。 回头正想从房门出去,却赫见一幕惊人场景,看得我不禁愣住丶目瞪口呆。 房门外已非原本的老宅客厅,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荞麦花田,且现在明明是白昼,但从房内朝门外看出去,外头却是黑夜时分,完全是另一个时空,别有洞天。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门,一脚跨进了荞麦花田,回头张望门内的卧室,心中不禁惊叹,一道门竟然分隔了两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丶叹为观止。 花田这端的门,就开在一棵大树下,茂密的枝叶自然成荫,招来阵阵凉风。原本的原木高级房门板,到了这边,却成了几片木板钉成的破烂木门,门边还立了道木栅,门的右上方则挂了盏灯,感觉有些古朴原始。 进门不远处有一张公园里常见的木制长椅,椅旁数步之遥则伫立着一盏路灯,与木门上的昏黄灯光相互辉映,成了月光以外,荞麦花田里仅有的照明。 我四处张望,却未发现金侁的踪影,於是迈开脚步,开始在荞麦花田里探索。花田十分空旷丶一望无际,绿油油一片缀着白花点点,迎风摇曳,一直延伸到了远方的丘陵线上。 终於,我发现了一道人影,屈膝跪在花田之中,仔细一看,正是搜寻已久的金侁。小恩淑的遗体就摆在他跟前,彷佛沉睡在百花簇拥中的小公主一般,头上戴着手工编织的花冠,手里捧着一束花,静静地等待着解除死亡诅咒的命运救主降临。 然而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并未出现,陪伴着睡美人的,只有痛失爱女丶伤心欲绝的父亲。 金侁凝视着女儿冰冷的遗体,双目早已哭肿,泪流满面,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身躯,喃喃自语。 「这里,是我死後曝尸之地,也是我成为鬼怪的重生之处,然而我作梦也没想到,竟要在此,亲手埋葬我唯一的女儿……。」 「恩淑啊!是爸爸对不起妳,爸爸一时任性逞能,却害妳没了性命,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阿爸对不起妳……对不起……!」 「你们都冲着我好了!冲着我来呀!反正我活得也够久了,为什麽不带走我?是我犯的错,为什麽要针对我的女儿?为什麽?为什麽?为—— 什—— 麽—— ?啊啊啊啊——!」 金侁指天长啸,骂声不止,霎时风云变色,雷声大作,原本高挂的一轮明月,立刻被乌云遮蔽,一转眼,天空便降下了滂沱大雨。 「是不是我诚意不够?忏悔得不够彻底?还是要我剖腹掏心丶一死谢罪?来啊!来拿走吧!通通拿走吧!来拿啊!来啊!来啊—— !」 金侁愤怒地撕开上衣,敞开了胸膛,对着天空嘶吼道。一道道闪电如利爪般划破漆黑的夜空,挟带着金侁的愤怒,劈开了天,引燃了整片花田,登时野火燎原,四周陷入一片火海。 「我该怎麽办?怎样才能救我的女儿?我已经将她带来这里,为什麽不能像当年一样,让我的女儿成为鬼怪复活?为什麽?为什麽?」发泄完情绪,金侁浑身瘫软,整个人趴俯在女儿的遗体上,抚尸痛哭,不能自已。 大雨很快便浇熄了遍地野火,料是金侁不愿让怒火波及自己的女儿。 「恩淑啊!快告诉阿爸,到底该怎麽办,才能让妳重新活回来?妳说话,说话呀!」 半晌,金侁若有所悟,忽然停止了抱怨,霍地起身,整了整仪容,昂首向天,闭上了双眼,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脸上,湿溽淋漓。 「凡事都有代价,鬼怪不能有後,是吧?身为後代就必须死,但若本身成为鬼怪,又会如何?」 心念既决,金侁立刻屈膝下跪,五体投地,虔心向上苍磕头乞求道: 「我知道错了,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丶罪无可逭,我不求上天原谅,但求女儿能重获新生。我愿以我所拥有的一切为条件,换取我女儿的性命,包括鬼怪的永生丶我的财富,甚至是我的生命,在所不惜。 恳求上苍,让我的女儿得以重生,我愿付出我所有的一切作为代价,即使让她取代我,成为鬼怪,也无所谓。神啊!我求求您……请倾听我的请求,给我的女儿一次机会吧……!」 就这样,金侁长跪不起,夜以继日的祈求,滴水不进丶一物未食,骨瘦如柴丶气若游丝,最後只能孱弱地俯伏在地,乾枯迸裂的嘴唇却依旧重复着相同的祷辞: 求您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让我的……女儿……回来吧! …… …… 五十丶交替 不知经过了多久,风暴也早已转为绵密不休的细雨,直到有一天,突然风雨俱歇,云散风清,天地顿时一片宁静,彷佛时空休止一般,无声无息。 奇迹,终於发生了。 天上传来了不明的声音,宏亮而庄严地说道: 「念你诚心悔悟,以及这些年来对人间的贡献,於此特例开恩,应你所求。你的女儿将继承你的诅咒成为鬼怪,重行於世间;而你将会以一介凡人的身分,度过馀生。你的力量将会慢慢移转到你的女儿身上,直至下一个最接近完整数的不完整数年,天狗食月之时。这是予你的奖酬,也是对你的惩罚。」 「好好珍惜你仅有的时间,当死神再次降临,便是你履行承诺之时。」 「啊啊……啊啊啊……不要走丶不要走……!恩淑啊!我的恩淑啊……!」 金侁瘫伏在地,模糊中瞥见了女儿的身影渐渐远去,原来是迷蒙的意识产生了幻觉,他乍闻天音,误以为是女儿在对自己告别,於是勉强撑开了眼皮,乾枯的手拼命伸向天际,似乎想攫住什麽,却什麽也留不住,沙哑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喃喃自语,像在道谢,又像挽留,却始终听不出他究竟在说些什麽。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是爸爸牺牲了自己,才让我得以重生,一直活到现在;然而我,却忘记了爸爸对我的好,还有他所付出的一切…… 爸爸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 都是…… 因为我…… 「丫头啊!妳冷静点,控制情绪,再这样,梦境会崩溃的!恩淑呀!金恩淑!」 「糟!这家伙怎会这时候来呢?哎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丫头啊!婆婆得先走了,妳要镇静,千万要稳住呀!……唉!这可怎办才好?」 刹那间,梦境开始崩溃,顿时天崩地裂,眼前所见的景象,纷纷碎裂丶渐次剥离,然而恩淑却依旧呆立原处,任凭周遭的一切土崩瓦解。 (就让我陪着父亲,一起留在这里吧!) 同一时间,天空惊雷乍响,一道闪电破空劈下,正中地上的恩淑遗体,「轰隆」一声,遗体登时燃起青色的火焰,金侁同样被青焰垄罩,整个人腾空而起,火舌延伸成一道道青光,不断自他的七窍丶心口窜出,流向地上的小恩淑。 「唔哇啊啊啊啊—— !」金侁漂浮在空中不停打转,痛苦地嘶吼着,全身不住地抖动,四肢僵直抽搐,不知过了多久,终於光灭火熄,整个人才跌回地面,趴倒在地,浑身像是刚从烤炉里出来一样冒着缕缕青烟,气喘吁吁。 「呼……呼……恩……恩淑啊!快醒醒!恩淑啊!」顾不得一身烧烫丶刺痛难当,金侁使尽最後的力气,拼命挣扎着爬到了女儿身边,不停地摇晃孩子的躯体。 「阿……爸……!」终於,皇天不负苦心人,小恩淑竟悠悠转醒,惺忪的双眼慢慢睁开,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恩淑啊!是我,阿爸呀!我的宝贝,妳终於醒来了,别怕,爸爸在这,爸爸抱抱……哎呦!我的恩淑啊!」眼见女儿总算苏醒,金侁迫不及待地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又亲又蹭,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脸上尽是满满热泪,激动不已。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的宝贝,我的恩淑,真的回来了……!」 於此同时,天空再次乌云密布,降下了倾盆大雨。然而即使电光闪闪丶雷声隆隆,金侁却丝毫不为所动,在他湿溽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丶还是雨,此刻唯一在乎的,便是他怀里的女儿。 「神,终於听见了我的祈愿,将女儿还给了我,就算此刻死去,我也无怨,即使沦为一介凡夫丶萎萎老去,亦无憾矣。」 然而梦境并未就此停止崩解,内心饱受冲击的恩淑,仍旧呆立现场,不肯离去。 「贤妹,危险!」危急之际,一道白光闪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扑鼻花香,正是傩神赶到,一把抓起恩淑,负在肩上,闪身逃离了正在崩坏的梦境。 直到最後一刻,攀附在傩神肩上的恩淑,视线依旧未曾离开过,那梦境里紧紧抱着自己丶喜极而泣的父亲。 就这样,父亲和自己的影像,愈来愈模糊丶越来越遥远…… 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实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卷二十四丶预视 十七丶预视 (现实鬼怪新居) 醒来时,傩神姊姊和梦仙奶奶都已不见踪影。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父亲的房间找他,然而房内却空无一人。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猛地撞上了刚准备好早餐,身上还围着兜的老爹。 「哎唷!小姐,您终於醒了,我正准备上楼来招呼您起床用膳呢!」 「爸爸呢?」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便吩咐俊宰那小子,将老爷推出去晒晒太阳了,就在外头的院子里。」 没等他说完,我便急忙朝户外冲去,留下身後不明就里丶一脸错愕的老爹。 打开大门,向院子里望去,果如老爹所言,俊宰和父亲二人正待在那。爸爸呆坐在轮椅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俊宰则是站在轮椅後方,自顾自地玩着他的卡载游戏(注)。 -- 注:由通讯卡为载台运作的电子游戏,类似现今的手机游戏,一样能够透过云端连线,或以单机模式进行。画面构成主要以 3D. 投影为主,游戏体验不如实境模拟器真实,但在可携便利度上则略胜一筹。 --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扑在父亲身上,紧紧拥抱着他孱弱的身躯,就像他曾经如此抱着死而复生的我一般。 「阿爸!是我,您的宝贝恩淑啊!」 我的热泪早已夺眶而出,一时间也无暇顾及旁人。然而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吓坏了轮椅後的俊宰,只见他倏地跳到了一旁,忍不住抱怨道: 「哎唷!妈呀!吓死我了。我说这位少女,一大早就这麽多愁善感,究竟是为哪桩?真是吓死本帅了,害我帅渣掉了一地,哎!真是……!」 我没理会俊宰的抱怨,慢慢抬起身子,蹲在轮椅前面,紧握父亲的手,凝视着他那只剩一对窟窿的双眼。父亲原本呆滞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缓缓地转向我这边,嘴唇开始些微地颤抖,呼吸转趋急促,脸上也不停地抽动,沙哑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声音,似乎拼命想说些什麽,却始终听不明白。 唯一可以辨识的,是他眼角流下的泪,爸爸一定想起了什麽,和我一样激动不已。 「阿爸,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您变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我一边哭,一边轻轻抚摸着父亲枯瘦凹陷的脸颊,为他拭泪,却没想到听了我一番话,阿爸的眼泪更像扭开的水龙头一般,溢流不止。乾枯的手掌,再次缓慢地攀上了我的脸颊,虽然不能言语,却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悸动起伏。 突然,从爸爸的脸上,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琐碎而片段的影像,一幕幕闪过了我的眼前,甚至连声音都有。 病床丶点滴丶各种仪器的声音,戴着呼吸器丶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父亲……另一幕则是父亲在感应板上,歪七扭八地写了一段话,却因字迹歪斜丶视线过於模糊,加上画面一闪而过,一时间也难以辨识。 (这……到底是什麽……?) 虽然可以理解自己的身体在这段期间,因为继承了鬼怪的诅咒,引起了一连串的变化,不过突然间遭逢这等前所未有的超自然现象,还是免不了一阵惊慌。 我的脑袋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旋即开始思索此一现象的可能成因,以及背後代表的意涵。 (这难道是……即将要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 我连忙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俊宰,专心注视着他的脸。 「干干干……干什麽?」俊宰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倒退连连,双手护胸,以一种抗拒色狼的眼神直盯着我。 「这少女,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虽然说身为一个绝世帅哥,我早有『帅哥= 公共财』丶『天生要被女人们强取豪夺丶痴心迷恋』的觉悟,不过这样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看,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人家可是『在室的』丶『母胎处男』啊『母胎处男』!」 「喂丶喂!这位少女……哇!该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好吧!帅气的男主角就是注定要被女人一见锺情,真是天命啊天命,这种偶像剧的万年老梗,我完全可以理解。看在妳是小姐的份上,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过来吧!尽情地品尝我吧!啵啵也好丶Kiss也行,今天的我,没有底线,来!快过来恣意地□□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嘟起了嘴唇,双眼紧闭,两手还比出了 OK. 的手势,俨然一副「慷慨受死」的模样。 然而我并未理会眼前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病,兀自将父亲推回了屋里,留下那个自恋狂继续在原地闭目幻想。 (想不到整日吊儿郎当丶浪荡又自恋的俊宰,竟也会有正经任事的一天,若非亲见,还真是难以置信,和眼前这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话说回来,我好像……渐渐在转变成……另一种东西?) 可以肯定的是,我所见到的一切,绝非一般正常人可以看到的景象,也绝非仅是「看得到鬼」那麽单纯丶片面。不过想想倒也还好,反正我本来就「不正常」,如今也只不过就是「更不正常」而已,实在没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五十二丶疑问 除了发现新的感知能力,有一件事,是「梦行」之後才出现的明显改变,那便是我的记忆。 透过重新目击丶经历过往之事,我的记忆开始渐渐变得清晰,不论是痛苦的事丶开心的事丶过去的种种丶来龙去脉……都渐渐得到厘清,关於过去的轮廓也已逐步成形,以往流於片段的印象也开始重组丶慢慢合乎逻辑。 我想这大概也是梦仙奶奶努力协助丶引导我「梦行」回到过去的原因之一,虽然祂曾因为担心我无法承受真相的冲击,而一度阻止我继续回溯,不过作为一开始将记忆塞进我脑袋的始作俑者,她事先应该早已明白「梦行」对记忆的厘清与回复有何等助益,因此才会持续辅佐我展开「梦行」。 虽然如此,最後危急之际,她却急急忙忙地逃走了,究竟怎麽回事? 看她的样子,似乎在躲避某个危险的东西,然而能让神通广大的「梦仙奶奶」如此畏惧的「家伙」,又是什麽? 最後幸亏有傩神姊姊出手相救,不过奇怪的是: 每当我陷入危险,她总能及时赶到,不管是在结界丶现实,还是梦境,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她又如何能够在第一时间,便知道我有危险? 记忆越来越清晰,心中的疑问却有增无减,我的头也越来越大。 好在父亲因为我的关系,原本萎靡的精神慢慢有了起色,呆滞的目光也渐渐有了神采,只是神智始终无法完全恢复,身体也每况愈下,大夥看在眼里,也只能悉心照料,不愿多说什麽。我则是天天陪在父亲身边,天气好就推他出去晒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在家里陪他说说话丶看看电视,当然少不了他珍藏的名剧——【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 (2017)】。 还有一件事一直悬在心上,便是我的母亲。 即使记忆渐渐恢复,但对於惨案发生当天的经过,却一点也记不起来。按照老爹的说法,母亲是被人残忍虐杀的,却无法确切证实凶手是谁,经过又是如何。按照常理判断,以父亲深爱母亲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对她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到底是怎麽回事?个中必有文章。 再者,母亲至今不见踪影,若真的已经遇害,尸体又葬在哪里?灵魂如今又在何处?如果能够亲自面询,对事件经过及真凶的厘清,一定能发挥关键性的助益。 最近一直忙着父亲的事,反而疏忽了寻找母亲的下落,下次碰到老爹,一定要向他问个仔细。还有命案的刑事调查报告,得找机会向负责调查的办案人员讨教,厘清来龙去脉。若能得到阴间的协助,找到母亲的魂魄,亲自问个明白,那就再好不过。如此一来,许多问题自能迎刃而解,真相亦将水落石出。 然而由於相关的记忆始终一片空白,毫无头绪,手边除了老爹的证词,没有任何线索,当事人父亲又无法自白,只能暂时将所有疑惑搁在心底,先照顾好眼前的老爸再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又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这次的梦和之前经常梦到的情景部份雷同,只是更长丶更完整,也更清晰。 五十三丶迴影 那是在某座天桥上,跟一个老奶奶间的对话。 「灵魂若附着在旧物或沾染其血之物上,就会成为鬼怪; 征伐无数,斩杀千人,而後沾染了主人之血的剑,尤甚。 唯有鬼怪新娘,才可拔出此剑;拔出後,回归虚无,便可安息。 鬼怪以不死之身重生,在世上任何时刻丶任何地点再次醒来,现在一定也在某处……」 「噗呵呵哈哈——!」 「笑什麽?你这家伙!」 「『现在一定也在某处,寻找他的新娘;而那个新娘,就是我。』您想说的就是这个,对吧?哈哈哈哈——!」 「别看我这个样子,很多男人曾为了我的无故消失而哭泣,下次来找不到我这老太婆,可不要太惊讶。」 「哦——!真羡慕。」我一边说,一边将一支紫色的蝴蝶结发夹别到了头上,对着镜子瞧了瞧。 「我老了,脑袋不灵光了,竟然在未婚妈妈面前炫耀这个。」 「啧啧啧……呿!奶奶真坏!」我一把拔下了发夹,放了回去。 「菠菜也便宜卖妳,白菜也便宜卖妳,我哪里坏了?总比抛弃妳逃走的人好多了。」 「也是。不过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哪里悲伤?」 「致命的浪漫诅咒,为了死而寻找新娘。」 信手拾起地上的珠宝盒,捡了一颗绿色的玉戒指,上头还有些雕花装饰,看来十分古老。 「神,真坏。」 「神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自私又善妒,唯我独尊。」 「跟某人一样呢!唉!」 瞧了一眼,便将戒指放回了珠宝盒,反正只是看看,并没打算买。 「我走罗!祝您生意兴隆,下次来的时候,您一定要在这里喔!呵呵呵!」刚话了别,正打算离开,没想到才起身走没两步,就被老奶奶一把抓住。 「生死交关之际,切记务必虔心祈求,也许会有哪位仁慈的神,听见妳的呼唤。」老奶奶煞有其事丶慎重地叮嘱道。 从她严肃的神情看来,似乎意有所指,并非随口说说。 想来也算是奶奶的老主顾了,每次经过这座天桥,要是遇到老奶奶出来摆摊,都会特地过来光顾一下,陪老人家聊聊天。不过这天临别前,奶奶突来的叮咛,却让人特别在意,一直搁在心底。 後来发生了许多事,可怕的事,幸福的事,开心的事,还有令人泪流不止的事。 那天,我又回到了天桥上,向老奶奶道别。 时序近晚,路灯都已亮起,连老奶奶的摊位也点起了灯泡。奶奶一如往常地坐在栏杆旁挑着菜根,橙黄的灯光映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庞,看似苍老,却如止水一般,未有一丝改变。 「奶奶怎麽都不会老呢?」 「在我们的世界哪有『变老』这回事?」 「说得也是。」 「要是遇见我女儿听晫的话,可以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吗?」 「开什麽玩笑,妳的女儿干嘛要我照顾?」 「我是说……您若是遇到她的话啦!有剩的大白菜就给她,或者菠菜也行。」 「所以妳们当初干嘛不一起死,非要活到现在?」 「讨厌,是奶奶教我的呀!『虔心祈求』。」 「居然有丫头会相信那种话。」 「就因为相信那种话,才让我多活了几年,现在得走了。」 「奶奶,谢谢您……我是来跟您道别的,我……走罗!」 那是我最後一次向老奶奶话别,也是在这世上的最後一天。 即使知道这多出来的人生,都是某位「仁慈的神」一时心软的结果; 即使只有短短的九年; 我依旧由衷感念,谢谢您,鬼怪大人。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宝贵的时光,让我得以和女儿相聚,开心地陪着她长大,为她孤苦的人生,留下了短暂却美好的回忆。 谢谢您穷尽不死的生命与大能,一直守护着她丶陪伴她丶照顾她,成为她毕生所爱,至死不渝。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有朝一日,必定要好好地报答您。 只是可怜了我那苦命的女儿,我的宝贝。 那一日,她又一个人坐在堤防上,吹着海风,听着浪。 「妈妈,您过得好吗? 妈妈,您上天堂了吗?在天堂的日子如何? 比这里好吗? 妈妈我…… 妈妈我……过得不好……, 也没人问我过得好不好……」 (妈妈知道,妈妈都知道,我可怜的孩子……) 「又下雨了,好讨厌……下雨的人生……」 「……我觉得好委屈,为什麽我的人生,总是停在第一阶段丶原地踏步,一页也翻不过去?」 (对不起……听晫啊!妈妈对不起妳……妈妈真的很抱歉……!) 所幸,就在那样乍雨方晴的某日,我的女儿终於有了人生第一把伞, 是一位仁慈的神,为她撑起的。 (谢谢您,金侁先生,仁慈的鬼怪大人。) (听晫啊!我的宝贝,妳要坚强,妈妈会一直在这里照看丶等待着妳,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们…… 会再见面的。) ----- 就像进入到了某人的身体里,真实地体验了一段人生。 提防丶浪花丶海风丶雨,撑着一把黑伞的大叔,脖子上缠着红围巾的女孩, 以及一个女人的声音…… 见其所见,感其所感,女人的话语和心潮涌动,都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即使从梦中醒来,眼角依旧噙着那女人留下的泪,甚至还能感受到她情绪的馀温,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有别於以往的懵懂,我总算认出了梦中的大叔和女孩,是何许人也。 接下来,就只剩最後一个问题: 「那女人和我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如果她真的是我生母(池听晫丶朴昭敏)的妈妈, 那麽我是不是该叫她一声「祖母」? 这位「祖母」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这当中到底有着什麽寓意? 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随着不断冒出的问号逐渐膨胀, 越来越大丶越来越大…… (唉——!) ===== 思念吹乱了一袭长发,激起了阵阵浪花; 潮水捎来隔世的讯息,在遥远记忆中的妳,是否依然平安丶美丽? 我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搜寻蛛丝马迹, 不断地质问自己,是否遗漏了什麽珍贵的东西? 是曾经熟悉的面容? 还是萦绕着爱与祝福的红色围巾? 我亲爱的孩子啊!不要忘记,在残酷的命运前,务必留住幸福的点滴。 是播种的人生,也是为种子灌溉丶辛勤耕耘的人生, 无论天气好丶天气不好,或者天气刚刚好, 都要灿烂丶坚强地活下去…… 为了笑靥如花的妳。 ----- @插曲(推荐): 金侁与昭敏 -- SALTNPAPER — Satellite 卫星 ( Chicago Typewriter 芝加哥打字机 OST. ) @片尾曲(推荐): (VIXX) — 边缘 ( 赤月青日 Children Of Nobody OS) --- # Satellite 卫星(翻译): (注:因有感於网路上流传的翻译版本未臻其意,故另翻译如下以供参考。) I\'m walking all night long in mysteries. 我整夜在谜海中逡巡。 You\'re singing all day long in maze. 妳迷人的歌声唱了整夜。 Without song in my heart, it is a lie. 若言我心无曲实为谎言。 Still I am wondering why. 我却仍寻思因何。 I\'m feeling all my lights going out. 我感觉自己身陷无明。 All I can hear is your lullaby. 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妳所唱的催眠曲。 From your guide now I\'m here without knowing those melodies I sing like I know. 在妳的指引下我已至此,却始终仍未明我所唱那些似曾相识的旋律究竟为何。 Don\'t wanna say goodbye, 不愿话别, I wanna hear your voices in dreams. 我想在梦里听见妳的声音。 Don\'t wanna see your tears, 不愿见汝哭泣, I wanna see your traces. 吾欲寻汝踪迹。 I hear you. 我听见妳了。 Say \"I will.\", If our tears haven\'t fade away. I may cross now or I won\'t. 说「我会」,若我等之泪尚未凋逝,或许我便能渡过。 Say \"I will.\", If our hands didn\'t get to hold. Hourglass stories of me and you we loved. 说「我会(握住)」,若我们的手尚未相携。 妳我如沙漏般的爱情故事。 Satellite love, 卫星之爱, through the rain, to the stars. 穿过雨,直入星空。 (重复 x2) Say \"I will.\", If our tears haven\'t fade away. I may cross now or I won\'t. 说「我会」,若我等之泪尚未凋逝,或许我便能渡过。 Say \"I will.\", If our hands didn\'t get to hold. 说「我会(握住)」,若我们的手尚未相携。 Hourglass stories of me and you someday. 妳我如沙漏般的来日事迹。 Satellite love 卫星之爱。(重复 x4) (《苗之卷》˙完) (未终,待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卷一丶恶兆 . 「朴—— 仲—— 宪——!」金侁赫然惊醒,才发觉是一场恶梦。 「怎麽了?」一旁的昭敏,睡眼惺忪地从背後探出头来问道。然而金侁并未答腔,二话不说丶掀开被子跳下床,连睡衣都没换,便踩着拖鞋,直冲门口,扭开门奔了出去,竟是一望无际的荞麦花田。 (没有,什麽也没有。) 回头带上了门,又急忙奔入女儿的房间,小娃儿安祥地躺在摇篮里,睡得正甜,红通通的小圆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精致的五官依旧,凑近一瞧,小巧的鼻子还皱了皱,规律地发出「嘶——嘶——」的鼾声。 金侁终於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门边。 死亡的预言再次萦绕心头,难道,和那一日莫名出现又诡谲消失的不明少女有关? 不,是更可怕的事。那化身恶鬼的家伙,明明已经被我斩杀,灰飞烟灭,如今却再次出现在我的梦里,究竟暗示着什麽?这当中肯定有什麽凶事要发生。 那把剑,自从我胸口拔出并完成斩鬼的使命後,便已消失无踪;而今,我却感觉到宿敌已重新回到人间,一旦再次出现,该拿什麽来治它? 不行,一定得找出那把剑! 到底在哪里? 必须尽快找出来才行! --- 恶灵现,天刑临,剑显人亡,鬼伶仃; 老木朽,初芽兴,梦是境非,神同行。 ===== 一丶剑谕 (现实鬼怪新居 金侁所在的主卧室)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爷?老爷?怎麽啦?老爷?」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他……出状况了,请您快过来看看吧!」 通讯器传来看护焦急的声音,我瞥了一眼从她那传来的即时影像,便急忙从房内冲出,直奔父亲的卧室。 自将爸爸从精神病院接回家後,父亲的身体状况便时好时坏,如白虎所言,在元神受创的情况下,肉身始终难以痊愈。而自我梦行回来丶记忆渐渐恢复开始,父亲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不仅精神萎靡丶昏睡的时间拉长许多,甚至开始无预警地发烧,体温忽高忽低丶时烧时退,最近更是水米不进丶上吐下泻,体重迅速减轻,病况十分严峻。 为了以防万一,老爹早已联络柳氏集团赞助丶签有优先就诊特约的【首尔人民医院】,由院长亲自组成专业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并安排了全身性的病理检查,作了最坏的打算。家里还特地请了业界一流丶领有专业执照的全职看护,照料父亲的日常起居,准备可谓十分周详。 只是没想到这天,父亲不知梦到了什麽,从床上惊醒後,便不停地大呼小叫,情绪非常激动,任凭旁人如何劝阻,都无法平息他的恐慌,直到我出现在他的面前,父亲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小姐,您终於来了,老爷好像有什麽话急着要说,给他感应板,他却只拼了您的名字,我猜大概是有什麽事想找您商量,所以……」 「没关系,您辛苦了,趁这机会先去歇会儿吧!这里就交给我。」 「抱歉了,小姐,没能尽到安抚老爷的职责,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让我来吧!」「是,小姐。」看护鞠了个躬,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一等看护离开房间,我便凑到床边,慢慢蹲在父亲身边,看看他有什麽需要。爸爸的呼吸十分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削瘦憔悴的病容让人看了心疼,奄奄一息的模样,早已不复当年「武神」风采。 然而有别於以往嗜睡的病状,今天的爸爸却是拼命撑开沉重的眼皮丶瞪大了眼直盯着我,似乎有什麽要紧的事急着要交代,因此极力地想保持清醒。 「阿爸,是我,恩淑呀!您怎麽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什麽话想说?……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这,别着急,慢慢来吧!」 父亲勉强挥了挥手,看起来像是想要写点东西的样子,我连忙拿来感应板,让他得以透过点字方式,表达意思和想法。 爸爸的手不知何故没了手指,整只手只剩下指根,新生的皮肉包覆了断骨处,形成圆鼓鼓的肉球,因此虽然不能写字,但可以透过感应板,利用指根点击丶拼音选字的方式,与外界沟通。 只见爸爸吃力地在感应板上拼出了几个词语,顿了顿,又凑出一段话,这才停住。 「剑丶花田丶恶鬼丶朴仲宪,务必找到,尽快。」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一幕……?) 仔细端详爸爸在感应板上所留下的词句,我开始思索当中的意义与关联,看爸爸气若游丝的模样,想来已是费了很大的劲苦撑着,一等写完,便阖上了眼,沉沉睡去,我也不好再吵醒他详加细问,只能自行设法拼凑父亲的原意。 首先,「花田」似乎是在提醒我「剑的所在地」,也有可能是指「恶鬼的藏身处」,或者「与恶鬼决斗之所」;至於「朴仲宪」这陌生的名字,和前面三者到底有什麽关系,则是一大难题。 「朴仲宪」,究竟是「恶鬼的名字」丶「能持剑惩治恶鬼的人」?还是扮演了某种重要角色的人,以致非找到他不可?无论如何,此人必定是当中的关键人物。 可以确定的是,父亲急切地希望我尽快找到上述这些东西—— 「剑丶花田丶恶鬼」,还有「朴仲宪」,却不知让他感到时间如此紧迫的原因究竟为何。 「朴仲宪,高丽时代诬陷金侁谋反丶逼死金侁的妹妹,藉王命迫金侁自尽的混X,毒死诸王,扶立幼主,挟昏君以令天下,此等奸佞,人人得诛。金侁以鬼怪身分重生後,便手缢此贼。 孰料,厮等死後,竟凭其邪巧,避过使者耳目,以人类恶念为食,化身恶鬼,滞留人间九百多年,最终伏诛於俺所寄宿之【天刑剑】下,灰飞烟灭,神识流放於虚空之中,永不超生。论其罪,本应入阿鼻地狱,受无间苦,这样的结局,反倒是便宜了这厮。」 (啊!对呀!我想起来了,这家伙不就是【孤单又灿烂的神—— 鬼怪】剧里的大反派吗?) 闻声便知是虎爷驾到,回头一看,果真如是。这些「资深神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又闷声不响地闹失踪,比阿飘还随性。一开始确实颇为惊吓,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丶习以为常。 「我说这位虎老爷,最近忙什麽去了?怎麽都没看到您现身呢?」 「侬好不容易找回记忆,正忙着上演父女团圆的戏码,俺怎好意思去打扰侬俩再叙天伦?」 「梦里呢?也没见您跟来,以前总是一声不响地跟着。」 「呿!当俺是『跟踪狂』吗?俺很忙的,没那闲工夫。」 「金侁兄弟身体欠安丶失能失语,老爹是企业会长,集团里大小事务等着他发落,根本分身乏术;俊宰那小子又成天玩乐丶吊儿郎当,难膺大任,老把金侁扔在一旁丶自顾自地玩耍,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新来的看护虽然懂得照料起居,却管不了阴阳鬼神之事。看来看去,就只有俺能护他周全。金兄弟元神受损,身心重创,命如风中残烛,若有恶鬼外灵趁虚而入,可说毫无招架之力,虽然他身上有俺的虎符护体,可就这样放他一个人在这,俺还是放不下心。」 「哇!听您这样说,怎觉得好像是我误会了您,害我怪内疚的。」 「金侁是俺的故主,也是俺的兄弟,侬是俺兄弟的掌上明珠,『爱屋及乌』,於情於理,俺都应代他多关照侬。不过眼下金侁更需要俺,反正那个老妖婆看来也对侬也挺照顾,去了梦境有她罩着,应无大碍,就算真顾不了,还有戴傩面的女人候着,自然不需要俺多操心。」 「哟!虎爷这算盘打得可精了。」 「非常时期,自然得『精力善用』,侬也是习武之人,应当不难明白这道理。」 「那倒是。」 「侬放心,只要俺在,绝不会让那些妖邪鬼物动金兄弟分毫的。」 「唉!看您这五短身材丶熊模熊样,我确实放心不少。」 「侬……俺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别看俺这副落魄模样,只要能回归金身……」 「欸丶欸!知道了丶知道了,找回金身,进入无敌状态,就能回去找曾经欺负您的阿猫阿狗报仇了,是吧?」 「什麽阿猫阿狗?俺是那麽小气的货色吗?」 「本来就是。」 「侬!」 「哈哈!是不是很想宰了我?不过,要是真宰了我,您可就永远回不了金身罗!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啊?」 「@#$%^&*~~ ……」「哈哈哈哈!」 「侬……算了,俺不与女子小人计较。」 「嘻嘻嘻!」 「咳丶咳!嗯……有件要紧的事,俺考虑了很久,还是不得不跟侬提起。」 「哦?什麽事这麽慎重?」 「老实说,金侁的时日无多,侬须把握有限的时间,多与之相处;寻剑一事,也得尽快进行。」 「您这话什麽意思?什麽叫『时日无多』?别乱触爸爸霉头,这样随便咒他死,我真的会生气。」 「俺说的是实话,医院的检验报告很快就会出来,届时侬就会明白。还有,必须加快脚步寻回那把剑,俺感觉到不明的邪恶势力正蠢蠢欲动……不,是已经开始活动,相信金侁一定也是有所感应,才会急着催促妳。」 「难道又是跟上次一样的欠揍恶鬼在作祟?」 「不,是更邪恶的东西,而且似乎有某些具组织性丶有计划的阴谋正在进行。」 看虎爷一本正经丶煞有其事的样子,对照父亲撑着病体拼命催促的焦虑模样,心中不免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总之,先找到那把剑再说。」 「不错。不管是剧里丶梦中还是亲自回到过去,妳对金侁的『终始之地』—— 荞麦花田,应该已不陌生,只要一心想着要去那里,就能开门前往。」 「终……终始之地?荞麦花田?」 「没错,那是金侁死亡与重生之处,也是他亲手写下的地方,料必是那剑所在。」 「反正去一趟就知道了。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Let\'s go!」 「什丶什麽狗?」 「唉!算了,当我没说,快走吧!」 我走向卧室房门,闭目凝神,专注所往,门一推开,花田立现眼前。 「喂!慢点,等等俺啊!」差点忘了手短脚短的小Bu(白虎),我连忙回头一把将它拎起,抱着一块跨门入境。 「这门,可是只有开门的鬼怪和其亲属才过得了,别把俺忘在那头。」 「啊!对不起,我会记住的。」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麽回事。 田里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碧丘绿野,点点白花星罗棋布丶美不胜收。我抱着小Bu 一路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对了,试试上次见到爸爸的地方。」於是又继续向前迈进,一边找丶一边努力回想梦境中父亲摆放自己幼时遗体之处。 「嘶……我记得是在这儿没错啊!」我搔了搔头丶左顾右盼,一直走到一处花草茂密的地方。 「啊!在这里!真的有耶!简直不可思议!」荒烟蔓草之间,只见一把剑直挺挺地插在地上,走近一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好不容易才找到剑,下意识地想伸手触摸看看,孰料,我的手竟直接穿过了剑柄,根本无法握住,试了几次,结果仍是如此。仔细端详,才发现整把剑呈现一种莫名的半透明状,并非实体。 「这难道是所谓的『虚象』?不过,这又是为什麽?」 「大概是时机未至,或者条件尚未具足,因此徒有虚象,尚非实体。」 「什麽意思?」 「就是现在还不到拔剑的时候。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原本因完成使命而消失的剑,如今又重新现世,实乃一大警讯,当中恐怕与金侁所言的恶鬼有关。斩鬼之剑,剑现鬼出,得赶紧找到待斩的恶鬼,且须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尽速使剑实体化才行。当前第一要务,便是厘清剑实体化的要件,并找出隐身暗处的首恶。」 (不就是恶鬼吗?有必要搞这麽大?) 「不要小看敌人,即使同为恶类,也有高低之别,【天刑剑】重临世间,必有凶祸血光,需用上此剑者,绝非泛泛之辈。」 虽然不太能理解虎爷所指为何(该不会又要对上「酷斯拉」了吧?),不过瞧祂一脸认真的模样,足见事态严重。 「那个朴仲宪,真的有这麽厉害吗?」 「能化无为有,自虚空返回人世,综观鬼道,有此等道行者屈指可数,其实力不可小觑,且俺感觉此次要对付的,恐非只他一人,敌暗我明,不可不慎。」 (若真属实,那还真有点麻烦。) 「不管怎样,先回去吧!只要记住剑所在的位置,就不虚此行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卷二丶思亲 二丶母亲 回到家中,我一边抱着小Bu 回到房里,一边想事情,蓦地望见披在椅背上的红围巾,和立在桌上的全家福合照,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妈妈对我这麽好,甚至为了救我,连命都丢了,我却只顾着眼前的事,把母亲完全抛诸脑後,回来这麽久,连一声闻问都没有,真是不孝的女儿。) 眼下爸爸的事已暂时告一段落,我得抽空去看看妈妈。主意拿定,便赶紧找老爹商量。 「老爹,有件事想请教您。」 「是的,小姐,您请说。」 「我想知道母亲现在的下落,我有很多事想请教她,不论是死是生,我都想多了解一点自己的生母。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身为女儿,也理应前往祭悼,顺便陪陪她,我不能让母亲孤身一人在黄泉徘廻丶含冤难雪。」 「这……」 「我知道您是因为担心我,害怕雪上加霜,所以这阵子一直避谈母亲的事,毕竟父亲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也确实够人忙的。不过正因如此,我更应该把握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厘清命案发生的经过,找到我的母亲,我想这也是家父所愿。」 「唉!真是什麽都瞒不过小姐您的眼睛,老爷丶夫人能有这样聪慧又孝顺的女儿,让老奴都不得不替他们俩高兴。 夫人遇害後,因涉及重大刑案,无法立即下葬,遗体还得经过检方会同法医勘验丶解剖和调查,才能火化。骨灰就安置在我柳氏集团旗下的高级灵骨塔区——【天国之乡】,由我亲自挑选了最好的塔位,还为夫人举办了隆重的丧礼及追思会,才送完她最後一程。」 「天丶天国之乡?」 「是的,小姐若欲亲至灵前祭祀悼念,明日一早,老奴便安排专车,接送小姐前往。」 「那就麻烦老爹了。」 「是,小姐,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对了,老爹。」 「是,请问小姐还有什麽吩咐?」 「别再自称『老奴』了,我听着难受。爸爸订了什麽规矩我管不着,现在是我当家,您就自在点,不必拘礼。」 「这……那麽,小姐您觉得,老……老奴,该如何自称才……才妥当呢?」 「那……就叫『妳八代祖宗老子,俺』,您看怎样?」 「啊!这这这……万万不可!老……老奴……」 「要我说几遍?别总是『老奴丶老奴』地叫。来,自个儿喊一次试试。」 「这这……」 「呵呵呵呵!开玩笑的啦!瞧老爹不知所措的模样,真是有趣。」 「小……小的……」 「好啦!不玩您了,自个儿爱怎麽称呼就怎麽称呼吧!只要别叫什麽『奴』的就行了。」 「是,小姐。」 「还有一点,从今天起,您已不再是我鬼怪家的家臣。」 「蛤?这这……小的驽钝,不知有什麽不是,或者哪里做得不周到,惹恼了小姐?请小姐明示,小的一定铭记在心丶切实改过。」 「没什麽,只是希望您记住,从今天起,您不再是我鬼怪家的奴才,而是我的『家人』。记住,是『家人』,不是『家臣』,明白吗?」 「啊!小姐您……是在开玩笑吗?这可吓死老老……小的了。」 「怎麽?不乐意?」 「没有,绝对没有,小的只是……只是……」 「呿!都一把年纪了,还这麽多愁善感,真是。」 「小的……小的……」 「那,就这样了,明天一早,别忘了。」 「是,小姐。」「呵呵呵呵!」 「我们小姐,一定会成为比老爷更伟大的存在,真是万幸啊!老爷和夫人若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翌日,老爹便如期备车,将我载往母亲的骨灰长眠之所——【天国之乡】。 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安息之所,占地十分宽广,巍峨的建筑群从远处便可望见,倚山傍水,风景秀丽。入口处设有一座巨大的白色欧式拱门,门间设置了金属铁栅,上沿则刻有「天国近了」四个大字。 大门两旁分立着一对圣母圣子雕像,一边作环拥依偎状丶另一边则携手同行,给人温馨安祥的归宿感,彷佛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门柱上也有几位福音小天使,吹着号角丶手舞足蹈,模样十分可爱。 连接山门的是一条康庄大道,直通主建筑。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如卫兵列队般沿路肃立,平整的草皮上种有各式园艺植栽,还有许多哲人丶圣徒丶天使,以及象徵人生种种的各式雕像,如「太公垂钓」丶「耆老对弈」丶「病榻侍亲」……等等,穿插其间,庄严肃穆之馀,亦饶富寓意,发人深省。 一路直上,终於来到了宛如布达拉宫一般壮观的三进式主建筑群。建物主体揉合了东西风格,在欧式城邦建筑的环抱之中,矗立着巨大的八角宝塔,雕梁画栋,琉瓦飞檐,直入云霄。 门前有一宽阔的广场可供访客停车休憩,拾级而上,跨过首进迎宾大厅,便是中进主殿,可由此直上塔顶,远眺四周,山水风光,尽收眼底。後进则是休息丶餐饮丶行政区及博物馆,里头摆放了各种宗教艺术收藏及礼仪用品。 在老爹及服务人员的引领下,我来到了塔顶的 VIP. 顶级塔位区,环境十分清幽,采光良好,骨灰坛放置的区域也相对宽敞,中庭及四周还有各式人工造景,彷佛走进了画里一样。 一行人走到了母亲的塔位,老爹恭敬致意後,便与服务人员在外头等候,让我得以和妈妈独处。 量身订作丶大小适中的格子里,盛着大理石制的骨灰坛,象牙白的外观端庄典雅,周围环绕着几张生前的遗照,不论是三人合照的全家福,还是美丽的个人生活照,相中的主人无不笑容灿烂,一一记录着亡者生前动人的时刻,也提醒前来悼念的生者莫忘伊人。 我捧着鲜花,一边打开骨灰坛格的小玻璃门,将事先备妥的小花圈与白玫瑰布置在格子里,陪伴着骨灰坛的主人。 「妈妈,是我,恩淑呀!我……来看您了。」 随着记忆慢慢恢复,和母亲之间的相处时光亦渐渐浮现,不论是快乐丶痛苦,还是悲伤的回忆,特别是一起逃避阴间使者的日子,无不历历在目。 妈妈总是用她独有的温暖,使我免於恐惧,给我勇气与安慰,引领我走出死亡幽谷,纵使独步晦暗之中,亦不担惊;踽行两界之际,亦不受怕。 梦行之遇,栩栩如昨;过往种种,复现眼前,奈何再见已是永隔,睹物思亲,不禁悲从中来,抚窗问旧,不胜唏嘘。 「妈妈,在这里过得好吗?抱歉来晚了,老爹怕我伤心,因此没能及早告诉我,爸爸的身体又不好,所以耽搁了,真的很抱歉。」 「您看,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红色的围巾,瞧,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为了见您,我特地围上了才来的,您看见了吗?」 「虽然经历劫难,我终究还是活过来了。不过,妈妈到底是怎麽去世的?那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即使能目视阴阳,深知母亲的亡魂并不在此,眼前所见,不过是没有生命丶装着一坛骨灰的容器,还是忍不住想对着母亲的照片说说话丶献上鲜花致意,彷佛她人就在面前一样。 「妈妈的亡魂,去了阴间还是天国呢?现在是否安好?」 可惜母亲只馀眼前照片上的一抹微笑,却无法给我任何回答。 一回到家,才发现俊宰正一脸尴尬地和乾妈闲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桌上摆放着一袋像是食物的东西,看得出乾妈已久候多时。 「乾妈,您什麽时候来的?让您久等了,怎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乾妈上次走得匆忙,忘了留妳的联络方式,还好记得这里的地址。乾妈做了点东西,想带来给妳吃,顺便来探望一下,看看妳过得好不好。」 「啊!是我疏忽,忘了给您我的通讯码,真是不好意思!……哇!这是什麽?」 「这是我自己腌的泡菜,还有一些手工小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妳胃口。这些等妳肚子饿时可以拿出来尝尝,泡菜可以搭配正餐,吃了感觉味道如何,记得告诉乾妈,这样才知道下次该怎麽调整口味。」 「谢谢您,乾妈。」 「傻孩子,跟乾妈还有什麽好谢的,记得告诉我号码才是重点。」 「哈哈!」我尴尬苦笑,连忙和乾妈交换了通联号码。 「妳和亲生父母间的事,我都听俊宰先生说了,我们俩在此乾等丶闲来无事,就聊了一点,妳不会介意吧?」 「乾妈又见外了,我是您的乾女儿,没什麽好隐瞒的。」 「唉!傻丫头,有空多联络,常到我那走走看看,有什麽心事记得找乾妈说,别自己一个人闷着,会闷出病来的。」乾妈一边说,一边摸着我的头,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见到亲生妈妈了吗?」「嗯!见到了,在灵骨塔里……」 「哎呦!可怜的孩子。爸爸的身体好点没有?要不要乾妈帮忙?」 「没关系的,老爹丶大哥都尽心尽力在照顾,请来的看护也很能干,乾妈帮佣这麽辛苦,怎好再劳动乾妈呢?」 「乾妈做帮佣有些时日了,照顾人这方面也算有些经验……」 「没关系的,乾妈,真的谢谢您。」 「总之,别一个人苦着了,记得还有我这乾妈。妳是乾妈的再造恩人,因为妳才让我有机会见女儿最後一面。我常常想,蓝蓝要是有一个像妳这样的姊姊,不知该有多好……?」 「乾妈,不开心的事就别提了。」 「说得也是。乾妈只是丶只是……每当见到妳,就会想起我家蓝蓝……每次想到她,就会想到妳;见到妳,又会想到她……我……我实在太想念我的女儿…… 蓝蓝啊!我的小心肝……我真的好想她……好想她……!」 「别说了,乾妈……」 失去女儿的母亲,和失去母亲的女儿,此刻又再次相拥,也许只有靠着这样相互依偎取暖,默默支撑着彼此,才能让我俩得以继续在这残酷的世上,孤单地活下去。 「乾妈得走了,妳要多保重,记得乾妈的话,多联络,东西吃不完记得要冰,知道吧?乾妈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吗?乾妈?」 「乾妈还有一堆家务没做呢!平常帮佣忙,根本没时间打理,今天是因为休假才抽空来的。」 「嗯!那好吧!乾妈您慢走。」 「妳保重,多注意身体。」「知道了。」 我一路送乾妈到了门口,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乾妈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更想起了蓝蓝。 原来,那孩子并非什麽也没留下就离开了人间, 她留下了乾妈给我;同时也留下了我给乾妈。 至少,在这无情的世上,还有人会惦记着她,不会只有乾妈一人独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卷三丶绝症 三丶噩耗 回到房里,梳洗整理一番,正看着窗外想事情,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老爹,正低着头丶毕恭毕敬地肃立在门口。 「什麽事啊?老爹?」 「有件要紧的事,一定得向小姐禀报。」 「怎麽了?瞧您急成这样。」 自认识老爹以来,便一向给我稳重周全丶值得信赖的印象,从没见过他如此急切的模样,与其说是「急切」,此刻的神情更多了几分焦虑和忧伤,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让我也不禁担心起来。 「到底是什麽事?请您快说吧!」 「说之前,恐怕得先请小姐您作好心理准备。」 「那也得让我知道是什麽事,才好作准备吧!」 「是攸关老爷性命和健康的事。老爷他……」 「蛤?」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乍闻之下,犹如五雷轰顶丶电贯全身,只觉得头皮发麻丶一时语塞。 「这……是真的吗?不是开玩笑的吧?」因为难以置信,不得不向老爹再三确认。 「小的已经反覆确认过,真实无误。」 原来父亲的病理检验报告已经出炉,第一时间院方便已直接将完整内容传到老爹的通讯卡里。我连忙请老爹将报告调出来,从头到尾仔细地读了一遍。 「癌症……第四期……全身性扩散……」 爸爸原来罹患了癌症,而且值届末期,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各处,病入膏肓。 一切果真皆如白虎所言,无论是报告出炉一事,还是「时日无多」,无不成谶。 「怎麽办?老爹,怎麽办?」 「可惜发现得太晚,眼下只能先将老爷送医,交给专业的医疗团队处理。」 「请给他最好的治疗,不论用上什麽方法,一定要尽力保住老爸的性命。」 「是的小姐,小的一定全力挽救老爷的性命。医疗方面已安排妥当,医院派出的救护车正在路上,马上就会抵达,VIP. 个人病房也已准备好,医疗团队均接获通知待命,就等老爷入院进住。看护已经着手准备老爷住院所需的日用品,俊宰也已叫他到门外等候救护车抵达。」 「唉!多亏有您,有 OK. 老爹在,我的担心都显得有些多馀。」 「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小姐实在太抬举在下了。」 「还有……」「是,小姐。」 「如果爸爸真的不行了,一定要以『尽量减轻痛苦丶让他安宁地走完最後一程』为优先考量,病情有任何变化,随时向我报告。」 「遵命,小姐。」 好不容易才将爸爸从精神病院里接回家里来享清福,没想到又得立刻进医院,而且此去,恐怕会是最後一趟,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心情便无比沉重。 「我得陪爸爸去趟医院。」 「是,小姐。请来的看护也会随同前往,继续在医院里伺候老爷起居。」 「嗯!对了,我想到父亲房间,和他聊一会儿。这次住院,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得先帮老爸做点心理建设。」 「是,小姐,我会提醒其他人先别进去。有什麽需要,请吩咐一声,小的会在门外守候。」 「很好,谢谢您,辛苦了,老爹。」 进到了父亲房里,我刻意压低声量,悄悄地来到他床边。原本看似睡着的父亲,突然睁开眼丶看了看我,便转向一旁,慢慢抬起乾瘦的手,用指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感应板。我连忙将板子递给父亲,一边看着他吃力地点出一字一句。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连忙摇了摇头,轻轻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滴落。 「阿爸,真的,非常,对不起,妳,还有,妳母亲。」 我赶紧凑到了他的面前,用力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他知道我一点也不在意。 「没事的,阿爸,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没什麽好抱歉的。」 「阿爸,对妳,和妈妈,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我捧着阿爸的脸,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他能够清楚看见我的眼睛,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更是我的肺腑之言: 「不管发生什麽事,您永远都是我的阿爸。」 阿爸闻言,手竟戛然停住,就这麽搁在感应板上,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夺眶而出,嘴巴不停地颤抖着,从喉咙里不断发出「咿咿丶呜呜」的哽咽声。 「老实说,我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麽事,至少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搁在心上折磨自己,好不好?嗯?」 阿爸终於缓缓地点了点头,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下,我赶紧拿来纸巾,替他拭泪,顺便帮他擦了擦脸。没想到阿爸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接下的那句话,着实吓了我一跳。 「妳,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吧?」 我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该不该向父亲坦承。 「怎麽,回去的?」 「只是……偶然间作了个梦,不知为何就到了那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梦行」之事太过复杂,我不打算在这种状况下还让父亲费神思量,便一语带过。 「好羡慕,真希望,有一天,能像妳一样,作梦,再见到,妳妈。」 「那我呢?爸爸不想见我了吗?」 爸爸终於破涕为笑,我也跟着笑了,难得在父亲憔悴的脸上再次见到笑容,真是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看着妳,就像,看着,妳的母亲。」 「当然罗!我是您跟妈妈生的啊!」 「我,像傻瓜一样,以前,现在,都是。」 「不,爸爸不是傻瓜,只是比较喜欢拿着『玩具剑』胡乱砍人而已。」 「那,是【水之剑】。」 「我当然知道,幸亏砍不死我,爸爸的剑没什麽用,嘻嘻嘻!」 「呵呵……呵呵呵……!」 我躺到了爸爸怀里,抱着他瘦弱的身躯,感受他胸膛一起一伏的浅浅呼吸,爸爸摸着我的头,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丶依偎着,不再多话。 片刻的宁静很快便被一阵敲门声打破,门外传来老爹的声音: 「小姐,救护车已到,该启程了。」 「知道了!」我一边应声,一边回头安慰爸爸:「老爹请了最好的医生来给爸爸治病,阿爸您也要好好努力,加油!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不一会儿工夫,救护人员便抬着担架进来,我松开了握着父亲的手,目送一夥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离。 最终还是掩不住溃堤的情绪,只能躲在一旁,偷偷地捂嘴啜泣。 「小姐,该走了,车要开了。」 「嗯!知道了。」我擦去眼泪,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正欲启程,耳边突然有人低声叮嘱道:「别忘了带上我。」 转头一看,果然是小 Bu(白虎)。 「医院乃生死之地,阴灵汇聚,龙蛇杂处,有俺镇守,可保无恙。金兄弟这一程,俺是说什麽也一定要奉陪的,能走多远是多远。」 「谢谢您,虎爷。」 「这是兄弟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侬要是真想谢俺,就赶紧找到让俺回归金身的办法吧!记住,不是这个金侁,是俺的金身丶金身丶金身!」 「知道啦!真罗嗦。」 「哎丶哎!轻点丶轻点啊!」 我故意揪着小 Bu(白虎)的耳朵,一把将它扔进车里,一行人径往医院赶去。 四丶就医 一走进【首尔人民医院】,便立刻受到医院里的「乡民」瞩目,众亡灵纷纷驻足围观,七嘴八舌丶议论纭纭,不一会儿,便成群簇拥,像是粉丝发现韩流偶像般,挤成了一团,我和父亲走到哪,大票「粉丝」便跟到哪。 「喂丶喂!你看,是不是新任的鬼怪大人?她是不是又回来看我们了?」 「是大人没错,她肯定是太过想念,所以又回来看我们了。」 「呜呜……好感动,这样的大人哪里找?」 「大人好像是陪着某人来的。」 「咦?那不是前任的鬼怪大人—— 金侁吗?」 「哟!你没说我倒没发现,真的是金侁那家伙,躺着的那个。」 「不过,他老兄怎麽变成这副德性?」 「这叫『老天有眼』,平日作威作福丶老爱欺负我们,如今报应到了,大快人心啊!」 「你又不是人,快什麽『人』心?」 「干嘛挑我语病?不然该叫什麽你说?」 「死人心,就叫『死』心罗!」 「大快『死』心?像话吗这?」 「欸!别吵,安静点,瞧瞧大人在干啥。」 「话说这金侁不是有『不死身』吗?怎麽病成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 「肯定是变成凡人了,交接後就不再是鬼怪,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不死』罗!」 「那也老得太快了吧?瞧他这病样,我看也活不久了。」 「等他死了,变成亡灵,是不是也得跟咱们一起过日子啊?」 「呿!谁要跟他一起?他敢过来,老子一定狠狠揍他,踩着喂他吃屎!」 「哇!怨念真深,口气真大,您该不会是曾经被他『怎麽』了吧?」 「你们别胡说,他好歹也是新大人的尊父,这面子,得给新大人留着。」 「唉!说得也是。要不是因为新大人对我们好,我也想趁机好好修理他。」 「金侁这家伙做人太差啦!」「就是就是……。」 「真想拿针头捅他屁股。」「踹他一脚我也爽。」 「你们未免也太小儿科了,要是我来,肯定不止这样。」 「嘘——!安静!要是给新大人听到了,那该有多尴尬?」 「就是说嘛!你,安静点。」 「怎麽又我了?」「嘘——!」 「@#$%^&*~~……!」 不一会儿工夫,尾随在後的阿飘们便已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长长的「鬼」龙浩浩荡荡挤满了父亲病房外的走廊,可谓「鬼山鬼海」丶「门庭若市」,满坑满谷全是亡灵,大家都想来看看昔日作威作福丶将「乡民」们玩弄於股掌之间的前任鬼怪大人,如今落得什麽下场。 另一头,安顿好了父亲,我将小 Bu 搁在病床头,便和老爹及主治医师一起到了门外讨论父亲的病情,柳哥也在一旁探头探脑,不过这回倒是收起了平日吊儿啷当的态度,严肃许多,料他应该也知道现在不是轻松的时候。 虽然一开门就被外头「鬼山鬼海」的盛况吓到,不过我很快便镇静了下来,毕竟其他人都看不到这票「乡民」的存在,装作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医生,爸爸现在的情况怎样?」 「可惜发现得太晚,且恶化十分迅速,癌细胞已扩散到身体各主要器官,恐怕不是单纯的手术方法可以解决。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我们会先安排手术,尽可能切除癌组织,并配合标靶丶化疗及放射线治疗,再视情况进行调整,同时给予支持性的药物,减轻病患在治疗过程中的不适。 老实说,到了这个阶段,存活率实在不高,病人的身体能否撑过治疗带来的副作用也很难说,务请各位家属作好心理准备。身为医生,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但对於病况也必须如实以告,请各位见谅。如果真的不行了,我们会帮他转安宁病房,尽可能协助他平静地走完最後一程。 为了病患的存活,我们要一起努力丶分工合作,生理的部分由我们负责,但心理的健康与精神上的支持,就需要各位家属的帮忙。」 「是的,医师,万分感谢您。为了老爷,不管什麽方法丶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愿意尝试,请您务必尽人事,救救我家老爷。」 「会长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一定会尽全力抢救的。」 「那,爸爸他……还剩多少时间?」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把话问清楚。 「照目前状况看,恐怕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这是按照他的状况取一般平均值作的推测,但也有少数存活超过一年以上,甚至更久的,所以不必因此过於悲观丶太早放弃希望。」 「医生,无论如何,请尽力救救爸爸,请您……」 理智告诉我,此刻过度的情绪化无济於事,但情感上却无法压抑,心头一阵酸楚,双膝顿时瘫软,跪倒在地。 「请您……救救我爸爸……求求您……!」 「啊丶啊!这……别这样,请起来丶快起来吧!」医师们虽然见多了生死难舍的场面,不过面对突如其来的下跪举动,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丶小姐!」 「别这样,医师会有负担的,这种情况,还是让医生放手去做吧!」 「是呀丶是呀!这位少女……啊不是,大小姐呀!现在可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混X!怎可对小姐如此无礼?没礼貌的小子,真是不受教!」 「不,老爹说的对,该让医生放手去做。大哥也是为我好,别怪罪他。」 我连忙站起身,拭去眼泪,向包括主治医师在内的医疗团队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们了。」 「是,我们会尽力的。」对方也赶紧鞠躬回礼。 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原本热闹围观的「乡民」们都安静了下来,气氛转趋凝重。 「唉!看到新大人那样,心里实在难过。」 「我死了这麽久,见过的生离死别也不少,不过看到这种场面,还是免不了有些……」 「别说了,都散了吧!给新大人一点隐私,整理一下情绪。」 「散了丶散了,都散了!别打扰人家了。」 「我……我想留下来,陪陪新大人。」 「新大人还那麽年轻,就得面对这些事,实在怪可怜的。」 「就是就是。」 「你们这些家伙,什麽时候感情这麽丰富了?」 「喂!要不要趁这机会,进去里头看看金侁啥模样?」 「哇!有没有良心啊你?」 「人家就只是想看看嘛!」 「现在是好奇丶乱看的时候吗?这家伙。」 「呃……其实我也想看。」「就看看而已,没事的。」「走,瞧瞧。」 「真是一群良心被狗啃了的东西,不理你们了,後果自负!」 「要去让他们去,咱们别进去,凑什麽热闹?」 於是,几个「乡民」大起了胆子,蹑手蹑脚地摸进了病房里,躲在一旁张望病床上的金侁。 「喂!怎样?看见了没有?」 「哇!真的是『行将就木』,瘦得不成人形啊!」 「这个,真的就是金侁吗?完全认不出来了啊!」 「癌末就是会这样,没办法的。」 老实说,我实在没心情理会这些好事者,但床头上的那位,可就没这麽好说话。 「吼—— !大胆刁民,敢在虎爷面前放肆!信不信俺把侬等全吃了?」 「哇!好可怕!」 「妈呀!那那那……那是啥玩意儿?」 「滚!」 「哇啊啊啊——!」 偷偷摸进病房的「乡民」们,在白虎的威吓下,纷纷抱头鼠窜,逃出了房间,连原本躲在门边争相目睹的亡灵们,也被吓得一溜烟逃光,大夥只敢躲在走廊转角处张望,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真可怕,那到底是什麽东西?」 「好……好像是头老虎,白色的大老虎!」 「不会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吧?」 「新大人怎会把那种『逃跑动物』养在这?」 「肯定是大人找来保护金侁的,听说最近恶鬼猖獗,不太平静。」 「原来是特地养来镇房的贴身保镳啊!」「大概吧!我猜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卷四丶长眠 五丶移转 连日以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日渐茁壮,但爸爸的情况却每况愈下。 即使院方尽力抢救,但父亲的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益形消瘦,且由於食欲不振,又经常呕吐,营养得靠注射补充,排泄方面也不理想,上吐下泻几乎已成常态。 到了後来,竟又从昏睡转为失眠,整日不停挣扎喊痛,哀号不止。医师说是因为癌细胞转移到了骨头当中,形成骨癌,导致全身性的严重疼痛,痛到无法入睡,连片刻的休息亦不可得。 除了转移性骨癌,肝丶肾功能也持续低下,黄疸丶水肿丶腹水……各种症状一一浮现,连主治医师也不禁皱起眉头,病况十分严峻。 看着爸爸腹大如鼓,仅馀指根的双手,拼命攀着病床栏杆,没日没夜地呼天抢地,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却不敢在爸爸面前表现出来,深怕又惹他担心。听医生描述,这等疼痛,宛若万针入骨丶千刺锥心,一般的止痛剂已无效用,必须仰赖吗啡才能勉强纾缓。其实不必医生说,光看父亲痛不欲生的模样,便知此痛难当。 我和白虎一同守在病榻旁,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爸……怎麽办?该怎样才能救救阿爸?虎爷,您快想想办法呀!」 「唉!要是捉鬼干架之类的事,俺还能帮得上手;说到医人治病,却非俺的专长,这下可考倒俺了。看侬父女俩这般痛苦,俺实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爸!是不是很痛啊?阿爸!」才刚凑过去,父亲的手便颤抖地伸过来,想抓住我,奈何他没了手指,未能如愿,只能攀着我的手臂,乱抓乱扒,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声。 最後,爸爸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手指了指感应板,示意有话要说,我连忙将板子递给他,却见他吃力地点出了几个字,手便瘫软垂下,任凭感应板自身上滑落。 「杀,了,我,求妳。」捡起了感应板,上头只留下了这短短几个字。 「阿爸……!」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爸爸,痛哭失声,白虎也在一旁跟着落泪。 「金兄弟,侬一定要撑住啊!唉……俺这是怎麽了?堂堂白虎,有泪不轻弹的,传出去可要成笑话了……唉!」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跪下来向上苍祈祷:「神啊!请念在父亲过去对人间的贡献,宽恕他的罪吧!就算有什麽不是,且由我来替他弥补,请高抬贵手,别再折磨阿爸了,求求您,求您了!」 「这并不是神的手笔,多半是阎王在讨债,看这样子,地狱之主是铁了心要整他,所以说,千万别得罪阎王,後果很严重的。」 「阎王?该如何才能见到阎王?我想跟祂谈谈。」 「傻丫头,阎王岂是侬说见就见的?眼下也只能走一步丶算一步了。」 「怎麽办?总不能就这样放着父亲不管,该怎麽办才好?」 「这种事,勉强不来的,只能尽人事丶听天命了。」虎爷安慰道。 届此,我才深刻地感受到,在命运的巨轮之前,身为人类的我们是何等无力丶渺小。然而我并不放弃,依旧持续地向上苍祈祷,恳求神的谅解与协助。 「哪位都行,求哪位好心的神,出面帮帮我的父亲吧!」 「请救救我的父亲吧!好心的神……哪位都好……。」 「唉!别再求啦!真是不得安宁。」转头一看,竟是「梦仙奶奶」。 「师父!师父,快来帮帮我吧!请救救我父亲!」 「本来不想插手此事,毕竟这是阎王的旨意,得罪了地狱,肯定没好日子过。何况妳身边还有虎王待着,轮不到老身出面。」 「老妖婆别客套了,有什麽办法能让金兄弟好过些就尽管使上,俺保侬安全无虞,一根汗毛也不会掉。」 「我说徒弟啊!妳学了半天的【造梦术】,如今可要派上用场了。」 「奶奶的意思是……?」 原来奶奶打算由我制造梦境,让父亲的神识在梦里沉睡,肉身便形同植物人,自然不会感觉到痛苦。我一听就觉得这办法好,白虎也表示赞同。计议既定,便开始分工合作丶付诸实行。 首先由我负责造梦,奶奶担任技术支援丶稳住梦境,白虎则负责把风看门,避免外力干扰。 不过前提是得先让父亲安眠,才能入梦,这点当然难不倒「梦仙」奶奶,只见她轻轻朝父亲的脸上吹了口气,爸爸便立刻阖上双眼丶翩然入梦,不费吹灰之力。 接着便轮到我上场。 六丶梦圆 「阿爸!阿爸!快过来呀!一起来玩吧!」 金侁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野地之中。 白色的荞麦花开满了整片原野,一望无际。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十分温暖,阵阵凉风拂面而来,令人不自觉地放松,心旷神怡。 仰望天空,尽是一片蔚蓝,棉花般的朵朵白云悠闲地飘过,看着看着,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自在。 「奇怪?身上一点也不疼了,感觉好舒适,我的手指,居然也回来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我是在梦里……?即便如此,我也好久没作过这样的美梦了。」 「在说什麽呢?自个在这自言自语的。」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竟是思念已久的爱妻。 「听晫……不,昭敏,怎麽可能?」 「干嘛?不认得我啦?」 看着爱妻美丽的倩容,伴着一抹微笑,金侁再也忍不住,激动地抱住妻子,埋首痛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什麽呢?高高兴兴出来野餐,怎麽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阿爸!快过来呀!」 「恩淑?我的女儿?我的老婆?这一定是梦……不,就算是梦也无所谓,但愿这梦,永远也不会醒。」 「恩淑呀!爸爸来了,爸爸现在就过去罗!」 「来呀!来抓我呀!」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别跑呀!爸爸在妳後面罗!」「哇啊啊啊……!」 「恩淑呀!跑快点,阿爸快追到妳罗!妈妈给妳加加油,跑赢了有奖品喔!」 「真的吗?哈哈哈哈……!」 金侁就这样在原野上,在爱妻的陪伴下,和女儿开心地追逐着。 「抓到罗!哈哈哈!爸爸抓到恩淑了,现在开始惩罚!嘿嘿嘿!」金侁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一股脑地上下搔痒,挠得小恩淑像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呵呵呵」不停发笑,小家伙更在金侁的环抱下,双脚悬空丶荡来荡去。 「啊!好累丶好累,先等一下,爸爸年纪大了,要喘口气,呼丶呼……!哇!累死了,爸爸要休息一下,等下再陪妳玩。」 实在撑不住了,金侁松开了手,任凭怀中的小恩淑像火箭一样脱手而出,直往前方奔去,他就地一躺,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卧在草地上。 「啊!真舒服。」 「真没用,跑没两步就累成这样。」昭敏的脸凑了上来,柔润温暖的唇轻轻地印在金侁的脸上。 「这辈子,从来没这麽开心过。」金侁不禁感叹,言出肺腑。 「既然累了,那就睡一会儿吧!」昭敏温柔地抚慰道。 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袭来,金侁的眼皮重如千钧,然而一切是如此美好,好得让他舍不得就此睡去,更担心自己一觉醒来,眼前难得重拾的一切又将成为泡影。 他挣扎着撑起眼皮,拼命想记住妻子和女儿的笑容与美丽倩影,然而最终还是敌不过睡意,渐渐阖上了双眼,在女儿的欢笑声与妻子温暖的陪伴下,带着幸福的微笑,沉沉睡去。 人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让我想再回首望一眼的, 是我这不灭的永生?还是妳们的脸? 啊!似乎是妳们的脸。 (再会了,吾爱,还有我的恩淑。) ---—— 「阿爸丶阿爸!」 任凭我如何呼唤,爸爸再也没了反应,面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脉搏和呼吸虽然平稳,却俨然已成了植物人。 「神识於梦境长眠,但肉身尚留一息,就这样撑到最後吧!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梦仙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我的头,温言安慰道:「妳已经尽力了,这梦境造得很好,实乃上乘之作,不枉我费心教妳,孺子可教也。」 白虎也连忙附和道:「是啊!丫头,能让金兄弟不必受苦,就这样平静地躺到最後,实在也是万不得已下,最好的方式了。」 「这次真得感谢这位梦族高人出手相助,解了俺兄弟的大患,感激不尽,侬的恩德,俺铭记在心,来日定当回报。」白虎不忘回头向梦老太婆道谢。 老实说,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虎爷如此毕恭毕敬地向人低头致意,看来祂内心的确是十分感激的。 「哎呀!过誉了。虎王乃天上谪星宿,论资排辈,老身远远不及,承蒙抬举,实不胜惶恐。」 看着平日相敬各远丶井不犯河的老仙角们,如今竟忙着打躬作揖丶互相恭维,不觉莞尔,却也感到欣慰,毕竟都是自己身边的长辈,能相处融洽丶彼此和睦,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不过,才聊了一会儿,老太婆便又像是察觉了什麽似的,全身紧张了起来,慌忙告辞:「老身还有点要事,不便耽搁,事既已成,就此别过,咱後会有期。」 话才刚说完,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大概又是傩神姊姊到了。 几次经验下来,一看便知梦奶奶急着躲人,白虎见状也不敢多留,才刚行礼作别,一抬头便已不见老奶奶踪影。 「唉!师父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走得那麽急,料必真有要事,就别耽误人家了。」 果然老太婆前脚刚走,傩神姊姊後脚就到,两人一前一後,屡试不爽,然究竟是巧合还是默契,却不得而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卷五丶来历 七丶魇妖 (这两位真是王不见王,一个跑一个到,本想介绍祂们俩认识的说。本来嘛!这些神仙丶妖怪们,个个长寿得要命,动辄百年丶千年的,久了难免活得不耐烦,要有点社交丶多交点朋友,日子才不会无聊到想死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太婆该不会是欠了姊姊钱吧?每次傩神姊姊快出现,她就闻风而逃;而姊姊也总是跟在她屁股後面到,看样子不是会款就是赌债,而且肯定欠了不少,嘻嘻嘻!) 「嗨!好久不见,姊姊也是来看爸爸的吗?」 「前辈丶贤妹,小女先向前辈请安。」 「呵呵呵!好丶好,又见面了,没想到会是在这里,什麽风把侬吹来的?」 「晚辈观闻妖气,追踪犯孽至此,又闻前任鬼怪金侁大人在此疗养,唯恐有失,便即赶至。」 「如此敬业,实是难得,众官若皆勤奋若彼,天下太平矣。」 「前辈过奖了。」 「呵呵呵呵!侬辛苦了。对了,既是追缉妖孽,不知是孰等妖物,何不相告?说不定俺也能帮上一手。」 「金侁大人命在旦夕,端赖前辈照护,此等份内小事,小女自当肩责,未敢劳烦前辈。」 「哎呦!瞧瞧丶侬瞧瞧,多贴心的好孩子。喂!丫头,看到没有?这就叫作『伦理』丶『教养』丶『长幼有序』!哪像侬,老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态度,呐!学着点!」 「是呀!还真是『没大没小』,头没你大,眼没你小,哼!」 「妹妹,不可无礼。」 「是祂先起头的!」 「唉!罢了。尊父近日可好?」 「爸爸被验出罹患了癌症,因为发现得太迟,现在已经是末期了,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为了免除他的痛苦,只好将爸爸带入梦境,让他的神识在梦里安眠,免受肉身折磨。」 「此计甚妙,想不到贤妹修为不仅一日千里,竟还有此等本事,实大出姊姊意料。不过,此等『造梦』之术,乃梦族独门,少有外传,不知贤妹从何习得?」 「啊!这……说来话长,总之,是在梦里跟一位老太婆身上学来的。」 「梦里……老太婆……?」「是啊!」 傩神闻言,忙走到我面前,正色问道:「贤妹,可是一老太,能行梦术,每每见吾将至,必先遁逃者?」 「就是丶就是,我还觉得奇怪,您们俩怎麽这麽有默契,一个要来丶一个就要走,老是凑不上一块儿。」 傩神四处张望,焦点随即停在卧床的父亲身上。 「此处别无他人,定是藉金侁梦境遁走,唉!又迟了一步。」 语毕,便回头盯着我,用很严肃的态度说道: 「汝所见者,乃为姊追缉百年不获之千年老妖。虽不知她传汝梦术用意为何,然此妖每每周旋於贤妹身边,意图不明,妹须当留心,切勿大意,其性狡狯无常,不可轻信。」 「可……可是……师父其实对我很好,不但教我丶帮我,甚至还救过我,怎麽看都不像那种坏蛋啊!」 「傻丫头,坏蛋会在脸上写『我是坏蛋』吗?妖怪是不能随便相信的!」 「是呀!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妖怪。」 「侬!都说过多少次了,俺可是天上星宿下凡!星宿呀星宿,不是什麽妖怪!那种东西怎能与俺相比?呿!」 「前辈所言甚是,贤妹须当慎之。」 「若姊姊所言属实,那老太婆究竟是什麽样的妖怪呢?」 「此妖原生於【梦度闇界】,属一名曰【魇】之梦族分支,其本为同类峥嵘,位至长老,权高望重,常以老相面世,故得名【魇婆】。斯裔因生於闇,性属阴,故好阴邪凶险,嗜食恶梦,每使人陷於恐惧丶发凶梦,以此为趣。 梦族本以食梦维生,并以造梦之术,诱人发梦,如此生生不息,供食不辍,便可常保梦族不坠。後此术经历代累蓄发扬,终成精艺,由梦族众长老汇编成集,名之【梦典】。 【魇】裔本受梦界律法节制,沉寂许久,未敢造次,梦界因此得享太平。惟好景不常,妖婆纵居高位,仍不安本分,逞其恶性,耽於邪趣,甚至率一干党众,盗取【梦典】,叛出梦族,遁入三界,妄图自立。 叛离後,此妖受邪性所驱,变本加厉,催人歹念丶逼人癫狂,使恶梦连绵丶邪欲不歇,以此为食,兼益其功。长此以往,嗜恶成瘾,走火入魔,终成大邪。 因其横行流窜丶四处作恶,为催生邪念为食,甚至不惜陷人於恐惧,心神崩溃亦所不惜,人间受害不知凡几,故遭三界通缉。一朝行迹败露,偕其同党负隅顽抗,兵败散逃,在吾等与梦族合作之下,将其党羽悉数尽剿,独馀此孽。幸吾得上命所赐,天赋『梦行』,方得与此首恶竞逐,奈其狡狯,屡屡遁逃,追缉百年,犹未有获。 此妖善弄人性丶狡诈阴险丶歹毒异常,贤妹不可轻信,为其所用,且其道行高深,非一人可抵,若逢之,先退勿敌,速唤吾名,为姊必当火速驰援。」 (这样说来,老太婆岂不成了那个叫什麽「魇」的邪恶妖魔了?) (不,不可能,师父不是那种人,更不可能是那麽阴险可怕的东西,怎麽看都不像,这当中一定有什麽误解……) (老太婆虽然罗唆又爱捉弄人,但绝对不是那种会制造恶梦……造……造梦……?不可能,她是「梦仙奶奶」,是教我本事丶暗中帮助我丶守护我的恩师,怎麽可能……?) (……) 「造出来的梦,当然能吃。」 「没错,老身的确有求於妳……。」 「比起妳能帮我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麽,届时妳只要记得做妳该做的就行了。」 不可能,师父不是那种人…… 师父绝对不是那种人…… 绝对不是…… 不是的…… 「汝无恙否?清醒点,贤妹,振作!」傩神姊姊轻拍着我的脸颊,试图唤回我的神智,只因姊姊所言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我整个人早已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突然,她停止了动作,一只手就这样贴在我的脸颊上。 「原来如此。看来此妖用计甚深,怪不得妹妹深信不疑。」松了手,傩神转而起身,在房里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或许……能收服此妖者,不是为姊,而是贤妹汝啊!」 「姊姊该不会是……想拿我当饵吧?」 「总之,还需妹妹配合,大事方成。」 「不行!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师父的,若要我引梦奶奶入局,对不起,恕难从命!这种忘恩负义丶卑鄙阴险的事,我不干!」 虽然说的是心里的大白话,不过我严辞拒绝的态度,还是让在场的傩神姊姊和白虎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这些老仙角们,习惯了平日人类对祂们唯唯诺诺的态度,从来也没想过眼前的小妹,竟会为了维护一只逃亡老妖婆,挺身而出,一口回绝了前辈的要求。 傩神愣了一会儿,便温言安慰道:「明白了,为姊绝不会逼妹妹行违心之事,姊姊亦非不择手段丶阴谋算计之辈,妹且放心。」 「想不到金兄弟的女儿,也是性情中人啊!呵呵呵呵!」看来虎爷也让步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罢了,捉拿此犯一事,还是由吾亲力为之,以免妹妹为难。事不宜迟,姊这就动身。前辈,小女告辞了。」 「嗯!辛苦了,快去吧!」 傩神恭敬地向虎爷行礼辞行,便消失现场。 「唉!俺说侬呀!干嘛那麽死脑筋?不过就是当个饵,又没叫侬杀了她,那麽坚持干啥呢?真是……」 我正想回嘴,身後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姐,我是看护大婶,我买了东西,要进来罗!」 「喔!进来吧!」 我一边回应,一边嘟嘴作势要教训小 Bu(白虎)。不一会儿,房门便开启,一位大婶拎着大包小包的尿片丶护垫等卫生用品,侧着身子匆匆进来,原来是请来照顾父亲的看护,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转头和隔壁房的看护聊天。 同一时间,虎爷也立刻闭上嘴,瞬间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和姿势,毕竟在凡人眼中,祂只是一只放在床头陪伴病人的玩具熊。 这位看护也算是饱览人事丶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了,一看我跪在父亲床边祈祷,便识相地藉口要到地下楼贩卖部采买补给,离开了房间,算是给我一点隐私,及和父亲独处的空间。 看护其实是一件非常繁重丶需要经验且必须长期投入的工作,由於长时间待在医院,久之,和左邻右舍的同行,及医生丶护理师丶清洁人员等医院员工,自亦十分熟络。 除了看护,柳会长和俊宰也随後跟着进来探视父亲,护理师则进进出出,忙着送药丶换点滴丶测量并记录各种数据。大夥儿低声交谈着,多半是讨论父亲的病情,以及治疗的相关事宜。 然而我的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那在一干人等身後的门边,只露出半张脸的某「人」。 (那家伙,感觉另有目的,不是普通的「乡民」,而且看起来好眼熟,会是谁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卷六丶恍惚 八丶失忆 (某处火灾现场)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遭祝融焚毁的废墟当中,所幸火势已被扑灭,消防人员忙进忙出,到处都是积水,地面满是泥泞,混杂了炭灰的污黑水滴不断从天花板上渗落,现场焦黑遍布丶一片狼藉,足见案发当时火势之烈。 突然,地上一团貌似人形的焦黑物体吸引了我的目光,仔细一看,竟是一具焦尸,由於死状凄惨,加上没有心理准备,乍看之下,倒抽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眼前的景象。 一边捂住口鼻,忍受焦尸散发的呛鼻恶臭,一边试图靠近观察,仔细一看,发现尸体呈跪姿,上身向後仰倒,嘴巴张大作嘶吼状,面容虽已难以辨识,仍能勉强看出五官,炭化的脸部僵硬地维持着死时痛苦的表情,时间彷佛冻结在死亡的瞬间。前方不远处还有另一具尸体,呈仰姿倒卧,脸部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全身焦黑炭化。 燃烧痕迹以尸体为核心向外扩散,研判应是起火点,看来是件杀人焚尸案,凶手杀人後纵火焚尸,进而引发火势,烧毁现场。 然而走近细看,似乎另有蹊跷。呈现跪姿的尸体手上,握着一把□□,从散布在身边的弹壳研判,枪枝曾经击发且弹药业已耗罄,这把枪,很可能便是凶枪,不过仍需经过进一步的鉴定及弹道比对,才能确认。 另一具尸体则身中数枪,但中枪处多分布在四肢等非要害部位,只有眉心一枪是致命伤。 至於持枪的尸体,除了後脑一处迸裂口,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从头皮丶头骨碎片迸裂及脑浆喷发的方向研判,应是子弹出口,虽然现场烧得一片焦黑,但在头部後方的地面,仍可发现部份脑组织及脑浆大量喷溅的痕迹,堪为佐证。 而从有穿出口却没发现射入口这点,以及粗略的弹道侧写研判,合理怀疑此人可能是饮弹自尽,不过这同样需要鉴识小组采集口腔内的组织样本,检验是否有枪枝近距离击发产生的□□残留,以及颅内伤势的X光暨解剖报告,才能判定。 简单数了一下两具尸体身上的中弹次数,与枪枝击发後的弹壳数量核对,发现两者一致。由弹孔丶弹道侧写及尸体身上的伤势,已可约略拼凑出案发过程的大概轮廓—— 凶手持枪以出於凌虐或其他不明目的,朝被害者四肢次第开枪後,以行刑处决的方式,朝其眉心一枪毙命,并留下最後一颗子弹给自己,饮弹自尽。 这毕竟只是相当粗略的推论,仍不能排除其他可能。 还有一项重要的疑点--纵火焚尸的人是谁?焚尸的动机又为何? 是单一的个人,还是两人以上的群体? 若焚尸者另有其人,那麽现场就很有可能已经过加工伪造,而非先前推论的单纯畏罪自杀。不过既要加工伪装成自杀,为何还要焚尸?如此「画蛇添足」丶多此一举,岂不更启人疑窦? 无论如何,焚尸者不仅是嫌犯,他的供词更是厘清整件命案的重要关键,一定要逮到这家伙。 案情仍是疑点重重。 虽然满腹疑问,不过现在最好什麽都别做,慢慢退出这里,以免破坏现场迹证,同时也得防止自己被误解为嫌疑人,否则跳进汉江也洗不清。 在刑案现场,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最怕的就是人员的擅入破坏,不管是出於无知丶疏忽或工作职责,举手投足间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徒增办案人员的困扰,错失破案契机。 走到屋外,四周早已挤满了围观群众,警方迅速围起封锁线,制服员警也在现场维持秩序丶站岗看守,隔离看热闹的民众,避免闲杂人等闯入。庆幸的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於是便悄悄从旁边不起眼的角落绕出,侧身穿过封锁线,混入围观人群当中,静待其变。 不久,火场调查丶刑事鉴识丶法医丶检察官等人员便相继到场,开始忙碌地进行各种采证丶勘验与现场重建的工作。这些前置作业非常重要,不仅是调查报告的主要内容丶警方用以缉捕嫌犯的线索依据,更是日後检辩法庭攻防的重要证据基础。 过了一会儿,人群後方传来车辆急煞的尖锐声响,几个男人焦急地从车里出来,分开了群众,拼命挤到了封锁线旁,向看守的员警出示了证件,便急忙钻进线内,直奔屋里。从挂着警示灯的公务车丶出示的证件及衣着举止观察,这组人应该是刑警,脸孔看来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并未能认出是谁。 一票人进去後,过了好一阵子,装着尸首的两具尸袋才相继被以担架抬出,上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旋即开启,载着尸体的救护车在制服员警开道下,缓缓驶离。 刑警们随後也都一个个走了出来,神情肃穆,在门口或站或蹲,或抽烟,或交谈,也有人只是搔着头丶看着地面发呆,当中一位看起来较为资深的年长者,则是忙着讲电话丶来回踱步,此人应该就是队伍的领头。 因为和其他围观民众一起站在封锁线外的关系,离刑警们有些距离,无法听清楚说话的具体内容,不过为了不妨碍侦查作业,这点小小的不便倒也不算什麽。 为首者讲完电话,便吆喝众人收队,大夥儿便将烟头一弹,纷纷站起身丶低头默默地上车离开。 事情终於告一段落,思绪便回到自己身上。 奇怪,为什麽我会在这里?怎麽来的?之前又做了什麽? 这中间的过程,可说是一片空白丶毫无记忆,不论如何努力回想,仍旧徒劳无功, 更重要的是-- 我居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 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这下可麻烦了。 不过,究竟是什麽原因所致?又是另一个大问题。 (对了,找找看身上有没有什麽证件之类可供辨识的东西。) 念头一起,立刻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果然在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证件。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串有吊带的识别证,外头还有透明塑胶护贝,但不知何故,证件上登载的内容不仅模糊不清,连警徽丶照片也是糊成一团,只能从模糊的字迹中勉强辨识出「刑事警察」的字样,以及个人姓名丶隶属单位。 原来,我也是一名刑警,姓李名赫,隶属「首尔特区警察厅广域搜查队」辖下,难怪我会出现在刑案现场,早知道就该表明身分积极参与调查,而不是跟一般民众一起傻站在封锁线外乾等丶看热闹,不过话说回来,以这证件模糊的程度,足堪证明我的身分吗?警方会采信丶让我加入吗?想想还是静观其变,较为稳妥。 证件当中最吸引我注意的,便是「驻所」一项。虽然没有记载地址,不过有了单位驻所名称,只要叫辆计程车,就能抵达我的隶属单位所在,那里应该会有更多关於自己身分背景的资料和熟识的人,可以帮助我回复记忆。 (这时候要是有通讯卡就好了,不过好像没带在身上。既然来到这里,我应该是开自己的车来的吧?在哪呢?哎呀!车钥匙又在哪?)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身上除了识别证,什麽都没有,更不记得自己的车子到底长怎样丶停在哪里。 缺少代步工具,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路口,开始拦计程车。孰料,不管我如何挥手,招了半天,始终都没有计程车肯停下来载客,就连空车也照样视若无睹地开走,最後总算拦到了一辆,我赶紧钻进车里,报了驻所名称,劳请司机带路。 坐上车,才想到车资问题,虽然刚刚已经找了两遍,还是不死心,左探右摸,果然浑身上下净无分文,这下真的麻烦了,说不定会被误解为仗势搭霸王车的无赖恶警,刚刚要是早点发现自己的警察身分,直接搭公务便车离开就没事了,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懊恼。 「呵呵呵!车子不好拦吧?」 「是啊!不知道为什麽,司机都不肯载,大概我长得太凶,一脸坏人样。」 「呵呵呵呵!先生您长得一点也不像坏人,倒像是警察。您是警察人员吗?要去的目的地,可不是一般人常去的地方哦!」 「啊!实不相瞒,确是如此,因为办案需要,得回队上一趟。」 「这样啊?那我可得快点,免得耽误了警察大人的工作。」 「啊丶啊!倒不至於那麽急,您慢慢开就可以了。不过……」 「嗯?不过什麽?」 「我……忘了带钱出门,身上一毛都没有,实……实在不好意思,真抱歉!」 「这样啊?没关系,这趟就不收您钱了,不必在意。」 「我……我真的是警察,不是故意要坐霸王车……」 「我知道丶我知道,没有人会坐霸王车到警署自投罗网的,呵呵呵呵!」 「对……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等会儿一回队上,一定马上拿钱出来给您。」 「呵呵呵呵!别急,慢慢来吧!警察先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总算抵达目的地。 「就是这里了,应该没错。」 「司机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立刻上去拿钱,请您在这等我。」 「呵呵呵呵!不用啦!以後多叫我的车就行了,警察是人民保母,这点小钱不算什麽。」 「不行,警察怎能搭白车?请您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算啦!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再叫我的车,多多关照我的生意吧!」 「这……」 「哎!真的没关系的,大人您就别别扭了,快忙您的事吧!我还得做生意呢!走罗!」 虽然过意不去,不过司机先生坚持不收车资,也只能深深一鞠躬送他离开,毕竟人家已经白跑了一趟,不赶紧多接点生意弥补损失怎行?想到这,心里就更加惭愧,生平第一次坐霸王车,而且还是以警察的身分,实在是羞耻至极丶丢脸丢到家了,虽说这事可大可小,但毕竟是攸关警纪荣誉的事,若是报上了风纪组,惩处怕是免不了的。 目送计程车离开,便赶紧进到驻所里,直奔办公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卷七丶还原 九丶悬案 放眼望去,室内的座位大半空着,大概都出勤办案去了,留下来的人也没闲着,查资料的查资料丶打文件的打文件,即使偶尔响起了来电声,接话的员警亦未曾放下手边的工作,只见他将接收器贴在脸上,手里一边忙着。办公室里吆喝声此起彼落,巨大的压力写在每个人的脸上,神情紧绷,看来最近案子不少,而且都不好办。 一踏进办公室,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老家一样。对这里的人事物虽然还无法具体辨认,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一定在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人丶这些事物,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我曾经如数家珍的。 此时,角落里有一批人吸引了我的视线,是之前在焚尸案现场见过的那组刑警,此刻,他们正围着一颗球型人工智慧脑讨论案情。 听说过往的刑警办案,都是将相关资料和脉络关系图贴或写在某种白板上,不过现在科技进步,360度全像环场空间投影和虚拟互动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人工脑也可凭藉其人工智慧,进行各种即时模拟,分析各种可能因素,运算推论的可能机率,具体应用在办案上,较以往可谓便利许多。 「想不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前辈身上。」 「是啊!简直无法想像。」 「事前他才跟我说有要紧的事要回家里一趟,没想到才一回去就出了大事。」 「是吗?他还跟你说了什麽?」 「没有,前辈这人您也知道的,他行事一向喜欢独来独往,除非真的罩不住才会请求外援,怎知这次连求援都没有,就丢了性命。」 「所以说办案还是要注重团队,那家伙就是太自负,从来没跌过跤,以为单枪匹马就能搞定一切,所以今天才会出事。你们不要跟他一样,以为自己很行,老是掖着丶藏着,当独行侠,这种坏习惯千万别学,知道吗?」 「是,知道了,组长。」 「就算贪功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别老想着独自一人破大案,功劳还是大家分才会稳当长久。」 「报告组长,前辈不是那种人!」 「唉!我当然知道,在一起多久了,他的为人我会不知道吗?这话是说给你们听的!」 「是……组长。」 「好了,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面对,不管他之前查到了什麽,我们还是得继续下去,直到把案子破了为止。」 「是,组长!」 「喂!忙内,把现场拍摄到的画面都放出来吧!我们来做现场重建。」 「是,马上开始。」 只见这位被叫「忙内」的小伙子,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通讯卡,将卡片贴在人工脑上,点划了几下,说道:「阿智 6,请开启档案 1,进行现场模拟。」。 「是,主人。开启编号 1 新档案,进行现场模拟。」指令一下,人工脑立即回应,接着便从球体中绽放出光芒,投射到四周,整个焚尸案的现场立刻以 360 度环绕丶全 3D.丶高清全彩实像拟真的方式,重现在众人眼前。 组长不断地变换角度,检视现场的每个细节,组员们也都聚精会神地四处寻找蛛丝马迹,彷佛重回现场勘查一般。 「嘶……奇怪,这小子为什麽要杀人呢?」组长单手托着腮,陷入沉思。 「就是啊!前辈和嫂子俩感情超好,众所皆知,怎麽会……?」 「到底是为了什麽?难道是因为……有女人?还是为了钱?」 「呿!你以为前辈跟你一样啊?」 「那你倒是告诉我,前辈为了什麽要杀人?」 「是不是前辈杀的都还不确定,怎麽可以这麽快就妄下定论?」 「自己问问阿智 6 不就知道了?阿智 6,请推算前辈开枪杀害嫂子的可能机率有多高?」 「是,主人。请定义『前辈』和『嫂子』所指为何?」 「唉!这白痴,连问个问题都不会,脑子都长哪去了?」 「不,现在确实还不能妄下定论,虽然有枪丶有弹,证物充分,不过还是得等弹道鉴定和枪弹比对报告出来,才能确定杀死死者的凶器,是不是就是这把枪。死者的身分和死因丶身上所受的伤势,也都需要等 DNA. 及验尸解剖报告出炉,才能判定,这些都需要时间。现在能做的,就是依据现有的资讯重建丶推演事件经过,尽可能找出线索和人丶物证,发掘嫌犯及背後的犯罪动机。」 「组长是不是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嗯!太奇怪了,既然已经决定饮弹自杀,为何还要焚尸?是出於愧疚,还是真有什麽深仇大恨,或不能留下的秘密?」 「组长,还有一点十分奇怪,现场完全找不到纵火的工具,这火到底是怎麽放的?」 「阿智 6,查一查现场有没有可能的纵火工具或其他可能的引火媒介?」 「是,主人。……主人,现场并没有发现已经使用过丶可供纵火的工具或媒介。」 「没有工具?一个饮弹自杀的人如何不靠工具纵火?」 「会不会是被带走了?」「肯定是这样。」 「这样看来,真凶恐怕另有其人。」 「而且这现场,很有可能也是经过设计丶故布疑阵的。」 「若真如此,可是个相当阴狠狡猾的家伙呀!」 「阿智 6,请依据案发日期,调出附近的监控录影,包括室内安全系统与公共空间的所有影像都要。」 「是,主人,请问要从哪一个时间点开始呢?」 「嗯……虽然具体的死亡时间还需要等尸检报告,不过法医在现场时已经提供了初步的推测时间,就以那个时间点开始调阅吧!OO年OO月OO日晚间,大约OO时左右。」 「是,主人,影像已呈现。」 大夥聚精会神地找了半天,只看到李赫一人匆匆驾车赶回住处,小心翼翼地掏枪入内,却没发现其他可疑人物。时间再往前推,却发现两名看似母女的女性相偕来访,并由女主人亲自开门迎入屋内,双方互动热络,并无异状。 经过阿智 6 的比对,两名女子的身分,分别是居住於OO洞的朴昭敏和柳恩淑,两人确认为母女关系。 「看来是嫂子熟识的人,来家里作客。」 「嗯!看起来是这样,从表情看来,气氛似乎很融洽。」 然而,进入屋内後的室内录影,却付之阙如。 「什麽?没有屋内的影像?是档案毁损吗?」 「不是的,主人。档案本身并无毁损,是从头到尾录到的影像,都是如此。」 「这麽长的时间,整个晚上只录到一片黑?有这种事?」 「会不会是监视器出了问题?」「有可能。」「哇!这下可麻烦了。」 「凶手若有心犯案,事先破坏监视器丶阻止录影,应该不难理解。」 「会是前辈自己弄的吗?」 「大费周章弄瞎监视器,杀妻自杀,然後引火自焚?怎麽看都觉得不合理。」 「感觉真有点……怪怪的。」 由於室内录影无法判读,於是只能将焦点转向室外。 李赫进入之後隔了好一阵子,便听到屋内传来枪响,接着室外监控便录到了朴昭敏和金恩淑母女俩自现场仓皇逃逸的画面,随後屋内便飘出黑烟,火舌也继之窜出,最後烟雾弥漫,遮蔽了整个画面视野。 「所以,朴昭敏和柳恩淑母女俩自现场逃走了,这可是非常重要的关键证人。 阿智 6,锁定朴昭敏和柳恩淑两人,比对沿途监控录影,找出她们最後落脚处。」 「是,主人。……主人,已确认两人最後回到了住处,地址是……。」 「很好,纪录该地址,连同相关背景资料发给在场所有组员。」 「是,主人,资料已备份并分送至各位组员通讯卡中。」 「很好。对了,阿智 6,查一下登记在首尔广域搜查队李赫名下的这支号码,在案发当晚和谁联络过。」 「是,主人。伺服器已连线……主人,经查,这支号码在案发时间前,於OO时OO分曾与登记在金善喜名下的号码有过联系,是由金善喜打给李赫,并且开启了视讯直播功能。具体通联内容,须经过官方批准授权,才能调阅。」 「金善喜?这是嫂子的名字,所以……」 「所以是嫂子把前辈叫回去的?」 「还不能确定,得调出通联内容纪录才会明了。」 「主人,在调阅李赫与金善喜之间於案发当晚的通联记录同时,发现金善喜於同一晚稍早OO时OO分,曾与登记於朴昭敏名下的号码联系,是由金善喜打给朴昭敏。具体通联内容,须经过官方批准授权,才能调阅。」 「所以,是嫂子先找了朴昭敏母女到家里作客,随後又打给前辈叫他回来,对吧?」 「前面的过程看起来没什麽问题,是从前辈到家後才开始出现异状。」 「嘶……所以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等等,朴昭敏丶柳恩淑,这两个名字,好耳熟啊!」 「朴昭敏,於OO年OO月OO日在位於……(地址)的家中遇害身亡,死者四肢遭扭曲折断,胸口中刀刺穿心脏导致大量内出血暨心脏衰竭,研判为致命死因。死者并遭焚尸,引发火警,导致现场付之一炬。 柳恩淑,於同案中受到严重烧伤及呛伤,送【首尔人民医院】急救,目前正在院内接受治疗中。 相关资料已建档,编号 oooooooo。」 「啊!对呀!这案子才刚发生不久,这案发时间……耶?居然是同一天晚上,又同样是焚尸造成的火警,这……没这麽巧吧?」 「真不愧是阿智 6,一个顶十个用。」 「是啊!就比你这猪脑好用。」 「唉!别提啦!说不定再过个几年,你我都得失业罗!」 「别吵……!从时间顺序推论,应该是前辈家先发生命案,造访的母女俩目击案发经过,受到惊吓逃回家里,凶手随後跟至将之灭口,然後同样纵火焚尸,对吧?」 「看来两件杀人焚尸案有密切关联,从犯案手法来看,很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批歹徒所为,而且,李老大的涉案嫌疑可能因此大大降低。」 「所以,可以确定不是前辈干的了?」 「废话,人都死了要怎麽跟到人家家里去灭口?说你猪脑还不承认。」 「也可以事先托付给其他人做啊!又不是什麽都得自己来。」 「你当是在演电影?」「电影很多也是根据事实改编的好吗?」 「还不到完全排除的时候,毕竟案情尚未完全明朗,不能随便排除任何可能。」 「对了,那朴昭敏的丈夫丶柳恩淑的父亲呢?」 「柳承业,朴昭敏之夫,金恩淑之父,同时也是柳氏集团会长柳承德的胞弟,於案发後失踪至今,尚未寻获,已列为通报协寻失踪人口。」 「什麽?居然失踪了?是畏罪潜逃丶侥幸逃生,还是一样被灭口了呢?」 「看来又多了一个令人头痛的断点啊!」 「阿智 6,调阅李赫住处及柳承业家之间的监控录影,找找看案发当晚有没有可疑人等出没或往来两地。」 「是,主人,影像已呈现。……根据比对,除前述人员外,并无其他嫌疑人出没或往来两地。」 「把时间拉长来看。」「是,主人,请设定时间范围。」 「嗯……先拉长三天来看,凶手说不定事先就已进入屋内躲藏。」 「是,主人。」 「对了,顺便将录影和通联纪录交叉比对,看看有没有重叠的可疑人物。」 「是,主人。」 然而不管是三天丶一周丶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过滤了所有监控录影和通联纪录,始终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物,虽然李赫的住处曾来过外卖丶协助准备生日宴会的员工,以及负责环境清洁的清洁工,但若加入「曾往来两地」的条件,则均被排除。 至於出入柳承业宅邸的,则有柳承业本人丶妻子朴昭敏丶女儿柳恩淑,还有柳承业胞兄柳承德,以及柳承德的儿子柳俊宰,但这些人同样在「曾往来两地」的过滤条件下被排除在外。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能放过任何嫌疑,还是得作进一步的清查。 「嘶……凶手会不会就混在其中?外卖丶员工,还是亲属?」 「外卖及员工部分先交给阿智 6 进行背景资料和行踪比对分析。」 「是,主人。」 「至於亲友的话,李赫丶金善喜丶朴昭敏都已相继死亡,柳恩淑则是与朴昭敏一同逃离现场,於案发後重伤送医住院,差点被火烧死,行凶的机率不高,是被害人中唯一的生还者,一定要找到。若非外人所为,那麽可能涉嫌者,就剩下柳承业兄弟,还有他的侄子了。」 「这恐怕要等鉴识报告出来,有足够的证据指出犯嫌,才能发布通缉,现在得先暗中查访丶监视这几个人的行踪,看看有什麽可疑之处。」 「阿智 6,新增工作,除刚刚所述的外卖及员工外,再针对柳承德丶柳承业兄弟,以及柳俊宰三人的行踪,进行时间序列及录影丶通联资料的交叉比对,拜托妳了。」 「是,主人。」 「唉!这人工脑袋,比这几颗猪脑还好用啊!」 「哇!组长,您这样说很伤人耶!」 「还不是你起的头?」 「噢!我感觉身心受创,需要请病假就医。」 「这几个混X,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自己该做什麽事不用我说了吧?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喂!开工啦!」「是!马上滚出去,我滚滚滚……。」 「说来就来,说滚就滚,唉!真是人不如机啊!」 「什麽?乳『鸡』?要韩式还是美式?」 「是『机器』的『机』!X的,就知道吃。」 「噢!我真的身心受创,需要就医……」 「再罗嗦你就不只是身心受创而已!」「呜呜呜呜……!」 「八戒,去一趟国科搜,盯一下报告进度,看看有没有什麽发现;悟空,你跟悟净负责找人,到柳承业家附近的辖区派出所和邻近区域查查,看看有没有他的下落。 抠笔,去【首尔人民医院】找找那什麽柳恩淑的,看看她状况如何,可以的话,问问看到底发生什麽事。老四,找几个外勤兄弟跟监柳承德和柳俊宰,有什麽异状随时回报。 忙内,你跟我到现场去,看看有没有什麽遗漏的线索。阿智 6,申请调阅通联内容,尽快取得,可以的话,将语音翻成文字档,备份後传给所有组员。还有,刚刚吩咐的纪录调阅及比对结果,一样备份後制成简报,传给我和所有组员。」 「是,主人。」 「是,主人……啊不,组长!」 「噗哧哧哧……哇哈哈哈哈……!」 「X的,再吵我踹死你们!」 「啊啊!我不只身心受创,连屁股也……哎呀!」 「好了丶好了,动起来丶动起来!时间宝贵,快点出发!」 「是,组长!」 「组长,那……前辈的遗物,该怎麽办?」 「公文丶公物就按照程序移交处理,私人物品先统一放在这纸箱里,由我保管,里头可能还有重要线索,等我回来有空再看,不能随便丢弃。」 「是,组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卷八丶破碎 十丶身分 一行人就这样行色匆匆地从身边穿越离去,对我完全视若无睹,没有问候丶没有交流,连问我一声「是谁」都没有,简直把我当空气一样,彻底无视,整个小组走得乾乾净净,最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愣在一旁,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真的就是李赫吗? 难道我……真的死了吗?那具焦尸,真的就是我吗? 真的是我……枪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後自杀了吗? 可是,不管是杀人还是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究竟是为了什麽?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妻子,那可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们还计画要生孩子呢! 是了,善喜多想要一个孩子,生两个更好,双胞胎也行, 我们都准备好了,而且期待了很久…… 怎麽会……怎麽可能……? 我想起来了,我的善喜……善喜啊!是谁害了妳?究竟是怎麽回事? 为什麽偏偏唯独那晚的事,我就是想不起来? 不单单只是彻底被无视的沮丧,对於自己的死亡,甚至成为杀害妻子的凶手,更是难以接受,感觉就像独自一人面对世界末日,属於我的一切刹那间彻底瓦解。 痛苦丶孤单丶疑惑丶自责…… 狠心杀害妻子,然後畏罪自杀,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 我独自走到了户外,坐在门口的花圃边,痛苦地抱着头,努力想拼凑事件的全貌,试图记起那些应该记得,却怎麽想都想不起来的案发经过。 除了失忆,困扰我的,是剧烈的头痛,从後脑一路延伸到整个头部,越是用力回忆事情,疼痛就越发剧烈,整个脑袋就像快炸开了一样,痛苦万分。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正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我。 是一个全身黑装的男人,头上还戴了顶绅士帽,浑身散发着诡异氛围的家伙。 没想到才一眨眼,那人便来到了我跟前,动作快到完全无法捕捉,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移动。 「李赫,OO年OO月OO日OO时生,本人,确否?」 「蛤?」 「你是李赫本人,没错吧?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我想……我应该是李赫,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 「什麽?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该不会是脑袋有洞的关系吧?」 「脑袋……有洞……?」 「是啊!你的死因是『加工自杀』,饮弹自尽,脑袋开花,不信摸摸自己的後脑勺。」 不经提醒,还真没想过检查自己的脑袋,但听到「加工自杀」丶「饮弹自尽」这几句话,实在难以接受,面对自己可能已经死亡的结果,心下不禁忐忑,於是将手缓缓伸向後脑,一路摸去,却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有洞!真的有洞!我的後脑,开了好大一个窟窿,甚至可以将手指探进脑袋里头! 怎麽会这样? 难道我真的死了?加工自杀?饮弹自尽? 我所认知的世界,就在明白真相的瞬间彻底崩溃,只觉天旋地转丶头晕目眩,激动的情绪难以遏抑,有如溃堤的滔滔洪水,在胸口激荡不已。含冤而死的委屈丶愤怒丶惊恐和疑惑,全化作了漆黑血泪,夺眶而出。 「我……真的死了?」 霎时间,我感到膝软无力,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脑里一片空白,我抱着头,张口嘶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悲愤淹没了我的理智,惊恐取代了一切想法。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善喜还在等我,我怎能就这样死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请您冷静点,前辈……唉!虽然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是人之常情,不过这样看来,还真是因为脑子轰烂了,所以才失去了记忆,这倒是有点麻烦。」 「你……你又是谁?」 「啊!真是不好意思,竟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阴间使者,地狱辖下【引渡司】第 24期金差使,我的工作便是引渡亡者前往【中途茶坊】,泡【忘生茶】供亡者饮用,清洗记忆,以利其放下此生恩怨所有,为前往下一站作好准备。」 「下一站?」 「嗯!或往天堂,或入地狱,轮回六道,因果业报,端视其生前所为。」 「阴间使者?看来我真的死了。」 「是的,不瞒前辈,其实前被过去也曾担任过阴间使者。茶坊的工作本来便是由前辈负责,不过前辈罪忏圆满丶了悟生机,终得毕业,重入人间轮回,与前世情人再续前缘,您的空缺便由上头指派我接任。能承接前辈留下的担子,也算是对我能力和绩效的一种肯定,因此感觉特别光荣。」 「我……也曾经是阴间使者?我以为那只是同事在我背後偷偷取的绰号……」 「不,前辈可是实力与人望兼具的绩优使者,大家都十分尊敬前辈。这麽晚才来,对前辈实在深感抱歉,因为是外力介入造成的意外横死,连名簿都来不及通知,因此第一时间未能即使到场接引,说来也算是我的失误。 啊!对了,最近不断发生亡者遭中途拦截丶拐走,甚至是恶鬼集体袭击使者的事件,十分不平静,为此上头还特地更改了使者的任务执行守则。按照新的守则规定,资浅的使者,都必须由资深使者带领,混合编组执行任务,以策安全,大家的工作量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前辈的案子因涉及不明外力,安全部门怀疑与近日的拦截丶袭击案件有关,因此特别指派我前来接引。事实上,前辈上次轮回,也是由我负责接引的,可能是考量到这层关系,所以才再次派我前来。」 「老实说,我对你所说的一切,一点印象也没有。」 「呵呵呵!没关系,没印象才是正常的。」 「唉!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我还是个被前辈一个口令丶一个动作地吆喝着丶乳臭未乾的半调子,如今也成了老骨头,被一堆使者鞠躬敬礼丶『前辈丶前辈』地叫着,呵呵呵呵!虽然前辈也许不记得了,不过,我可没有忘记前辈在任时,对我的各种照顾和教导,今日得以再见到前辈,让人又不禁想起过去跟着前辈一起做事的那段时光,格外令人怀念。 那时候我还住在一间破塔屋里,每到冬天热水管就会冻住,房东对我又特别苛刻,三天两头就要涨房租,看看还是早点搬走的好。想到那一年到头都是一身大红的房东大姐,我就一肚子委屈,住在那的日子,可被她整得……唉!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总之,前辈请放心,我会好好带你走完这人生最後一段路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 「什麽?」 「我,还有案件要查,事关他人性命,案子不破,恐怕会有更多人遭殃,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可是前辈……好吧!我知道了,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承担一些风险。我会如实呈报监理单位,同时想办法帮前辈申请『特殊原因滞留』许可,设法展延一些时间。不过,这毕竟不同於一般程序,以我的职权,实在无法给前辈任何保证,只能请您尽快完事归案,以免成为『其他遗漏者』,甚至因此遭通缉。 总之,我能争取的时间不多,弄不好自己也得赔下去,还请前辈多多包涵,尽速归案。」 「既然你是阴间使者,能泡茶让人忘却此生,那麽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 「嘶……这个嘛……虽然使者之吻能够唤起生者的前世记忆,不过关於此生的记忆,就不知有无效果。况且,前辈是个大男人,要找女使者索吻,恐怕也……」 「你的意思,是要我背着我的妻子,去亲吻别的女人?」 「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为了恢复前辈的记忆,难免需要……」 「什麽?不行,那种事,我做不到。我不会做对不起善喜的事,不管是出於什麽样的理由。请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和对不起善喜的事,我都愿意尝试。」 「呃……既然前辈如此坚持,我也不好勉强,看样子得再想想别的办法……啊!有了,听说统领这一带的鬼怪刚进行交接,前辈不妨找她帮忙,也许会有办法。新任鬼怪的名字叫【金恩淑】,是一个年约 19 岁左右的少女,在人间化名为【柳恩淑】,前辈务必记住。虽然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不过眼下也只能姑且一试。」 「金恩淑,柳恩淑……莫非,是那个自命案中生还的受害者?」 「没错,听说是因为交接时出了意外,根据安全及情报部门的调查了解,这桩意外可能也与近日作祟的不明势力有关,从她身上,说不定能找到前辈想要的答案。」 「谢谢您,这是很有用的线索。不过,『鬼怪』又是什麽东西?」 「呵呵!您现在先不必急着理解这些复杂的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好吧!」 「那,我先走了,滞留时间的问题我会尽力帮前辈向上头争取,不过还是越快越好,就请前辈……」 「知道了,我会尽快,感谢您的大力帮忙,使者大人。」 「啊丶啊!怎麽突然说起敬语来了呢?这样我会有负担的。那先这样,不耽误前辈时间,我先离开了,告辞!」 「是,请慢走。」「前辈多礼了,後会有期。」 「後会有期,再见。」 十一丶疑点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一直跟着专案小组四处奔走,和他们一起开会丶一同检视分析报告,一边留意有关「柳(金)恩淑」的情报。 虽然阿智 6 在检视当事人背景资料时,发现案发日期恰巧是柳恩淑的生日前一天,合理解释了金善喜事先找人前往家中布置生日宴会,并於晚间邀请母女俩前往的行为动机,但仍旧无法解释为什麽突然在我回到家中後,立刻急转直下,从庆生会变成杀人焚尸案。 经过连日追查丶多方努力,案情依旧胶着,始终无法确定凶手到底是谁,遑论确切的犯案动机和经过。 然而调查并非一无所获,在阿智 6 与道路交通监控系统连线搜索下,终於发现了登记在柳俊宰名下的车辆,疑似载运了柳承业等人,前往一处名为【春日】的精神病院,并於日後再次前往该处。根据回程的路线,终於发现了柳氏安排给柳恩淑的新居。 专案小组为之振奋,连忙派人分头赶往,然而不仅前往【春日精神病院】的人员先是在山上迷了路,随後又扑了个空;就连前往新居的人也被拒於门外,调查又再次陷入了困境。 不过,通联内容的调查倒是有了意外的发现。从内容纪录显示,金善喜在案发当晚打给我的,正是一通求救电话,内容显示她正设法想要从某人手中,偷偷解救遭歹徒控制的朴昭敏母女,开视讯则是为了拍摄所在房间的内部,以及人质的状况,方便营救者掌握,同时亦说明了情况有多危急。 也因为这段视讯内容,专案小组终於确定了柳承业行凶犯案的嫌疑。 「是承业大哥,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狂,拿刀控制了我们,还把我们三个都绑了起来,关在房间里。我好不容易挣脱,现在正在想办法救昭敏和恩淑出去,求你快点回来吧!快回来救救我们,拜托!」 「啊丶啊!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快来救我!快点!呀!救命呀--!」 「善喜!善喜!善喜啊--!」 通讯纪录就此中断,之後一定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最终导致了我和妻子的死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样做,不过,这可恶的家伙,我一定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 (柳承业这混X,你逃不了的!我就是死了,也要送你下地狱!) 在锁定柳承业涉案後,专案小组又继续在阿智 6 的协助下,调查了柳承业的通联资料,以及我所遗留的调查电磁纪录,经过解密,意外发现案发前,我便已经针对柳承业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跟监调查,详细记录了他的背景丶行踪丶习惯丶交往关系,以及任何可疑之处。 看来我在生前,就已针对此人展开调查,但究竟是出於什麽原因丶证据或线索,怀疑此人涉及犯罪?涉犯的又是什麽样的罪行?是否和其他案件有关……? 有太多的疑点尚待厘清。 在我生前所作的纪录里,说不定还有线索未被发现,而纪录的内容本身,对记忆的回复,也可能会有助益,如果能够亲自查阅,那是再好不过。 然而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触现实中的物质,甚至连「翻动一张纸」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不管我如何努力,手指仍旧只会不断地穿过纸张,却难动分毫。这不仅让我感到非常挫折,也使我的调查陷入被动,只能以旁观者之姿,跟着小组行动,无法按照自己的步调丶方向进行侦查,也不能自由地翻阅想看的资料,可说十分不便。 不仅如此,随着鉴定报告出炉,相关证物一一揭露,更加佐证了那位阴间使者的说法,确立了「我便是死者李赫」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此外,我还发现,连同塑胶护贝一起烧熔的识别证,现实中熔化的部分,竟正是我死後所辨识出的内容--我的姓名丶隶属单位和驻所,以及「刑事警察」的字样。 至於我的通讯卡,则是被列为证物,装进了证物袋,送往证物室归档保存,以我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触及,遑论查阅其中的内容,对我的调查形成相当的阻碍。 所幸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後,治安通报系统终於传来了好消息,【首尔人民医院】回报了柳承业因病就诊一事,同时发现了柳承德丶柳俊宰及金恩淑这几人的行踪。 不过,据报柳承业罹患的是严重的末期癌症,万一他一命呜呼,一切就来不及了,真相恐将会随之埋葬,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而他的女儿柳(金)恩淑,更是厘清真相的重要关键,恢复我记忆丶解开命案谜题的钥匙,绝不能轻易错过,一定要找到她,当面问个仔细。 我得去一趟【首尔人民医院】,无论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卷九丶李赫 十二丶叔叔 (首尔人民医院金侁的病房) 那「人」之所以会吸引我的注意,不仅是因为他认真窥探房内的目光,更重要的是,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却让我觉得很眼熟,感觉像是某位我曾经十分孰悉且亲近的人。 专注的眼神有别於一般的好事者,那家伙绝非只是出於单纯的好奇,而是另有目的,等人都走了,一定要过去会会他。 妈妈知道我和她一样看得见鬼,从小就不断教育丶再三叮咛我,要如何在接触亡者的同时,不被看不见鬼的凡人发现,以避免不必要的困扰。虽然有点麻烦,而且还需要一些演技,不过久了丶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麽困难。 为了查明对方的身分,确保父亲的安全,我必须等在场的活人们都离开才能行动,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一直等到大家都回去了,我才放心将老爸托付给看护,走到房外寻找那名窥探者。幸亏那「人」也颇有耐性,即使久候多时,亦未尝离开,看来确非单纯凑热闹,而是有目的来的。 因为白虎的关系,一般的阿飘多半不敢靠得太近,然而这位「仁兄」却胆大包天地站到了门边窥伺。我悄悄走向房门,「刷」地一开,那人虽然倒退了几步,却没有因此被吓跑。从他「即使被发现也没有逃走」这一点来看,可以确定,他就是来见我或父亲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位男「人」的面孔真的很熟悉。 「你是……李赫叔叔?对吧?呀!李赫叔叔!是我,恩淑呀!」 突然认出了久违的李赫叔叔,实在难掩激动雀跃,忍不住冲上前去想拥抱对方,却不巧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对方「其实是个阿飘」的事实。 我停下了动作,退後一步,仔细一看,只见叔叔面无血色,全身呈现半透明状,加上他应该不会梦行,显然不是「虚象」,由此确定了叔叔「阿飘」的身分。 「叔叔您……原来已经……去世了啊?」 「老实说,这件事,我也才刚发觉不久。不过,妳……认识我?我是说,妳,知道我是谁吗?」 (怎麽回事?难道李赫叔叔也跟我一样,脑子出问题,失去记忆了吗?) 「叔叔您……不记得我了吗?」 「老实说,我真的什麽都不记得,现在我的脑子,可说是一片空白,连我自己到底是谁也不晓得,唯一的线索,便是我口袋里的证件。」 叔叔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识别证,上头还串了一条吊带,大概是让人挂在脖子上用的。证件上除了载明「刑事警察」的身分外,还登录了佩戴者的姓名丶隶属单位和驻所。 记得小时候,叔叔曾经出示过类似的证件。 叔叔平日对我很好,但似乎不太爱提自己的身分和工作上的事,大概觉得那些打打杀杀的凶案不适合孩子幼小的心灵。唯一一次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因为拗不过我的再三要求,才将证件借给我把玩,印象中就那麽一次,叔叔还顺便教了我如何辨识警察证件的真伪,毕竟假冒警察的歹徒丶骗子实在太多了。 叔叔的识别证上,明白指出他是「首尔特区警察厅广域搜查队」的刑警。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刑警」字样丶姓名丶所属单位以外,其他资料均付之阙如……不,更精确地说,是格子里的字不知何故全糊成一团,无法辨读。从证件的质地来看,不像是伪造,但登载的内容不全,却又十分可疑,也没有该有的机关关防。 (这证件该不会是假的吧?若真是假货,未免也太阳春了点,连该有的资料丶关防都没备齐,真是假到不能再假。) 不过对方是李赫叔叔,他的身分我从小就一清二楚,叔叔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实在没必要再拿□□出来骗人。若然,这证件又是怎麽弄成这样的呢? 「叔叔,您的证件看起来怪怪的,字怎麽都糊成这样?怎麽弄的呢?」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这点我也很困扰。」 (叔叔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看来这证件确实有古怪。) 「说来可笑,我对自己的了解,仅止於这张证件上登载的资料,其他什麽也不记得。妳知道那是什麽感觉吗?」 「知道,自己彷佛寄生在一具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中,看着镜子,却不认得镜子里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遗弃在荒岛上,孤立无援,惶惶终日。」 「妳……也碰上了?和我一样,没了记忆?」 「嗯!」「若是这样,妳又是怎麽认出我来的?」 「那是之前的事了。刚醒来的时候,我也跟叔叔一样,啥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慢慢找回记忆的。」 「怎麽做到的?快告诉我!快!」 「啧!可是,我觉得……我所经历的过程,应该很难复制到叔叔身上。」 「为什麽?」 「因为,我……和叔叔,是不一样的。」 「什麽不一样?年龄?性别?身分?哪里不一样?」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跟您解释,总之,套用我的经验来帮您恢复记忆是行不通的。」 「那麽,能不能请妳大致描述一下恢复的过程?」 「呃……这个,其实我也只是……莫名其妙丶稀哩呼噜的,就慢慢记起来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跟李赫叔叔解释自己所经历的一连串光怪陆离的过程,只好信口胡诌一番,想办法唬咙过去。) 「什麽稀哩呼噜丶莫名其妙的?我听不懂。妳的意思是说,记忆是慢慢随时间自然恢复的吗?」 「呃!其实不是这样,不过,好像也只能这样……」 「能不能说得再明确一点?」 「啊!不知道啦!我也不晓得是怎麽回事,总之就这样了。」 (实在想不出什麽好藉口,正所谓「一皮天下无难事」,扯他不过,索性赖皮。) 「好,没关系,既然无法恢复我的记忆,那能否借重妳的记忆,描述一下当时的事件经过?」 「这……老实说,我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唯独与命案有关的部份,却始终一片空白,怎麽想都想不起来。」 「什麽?有这种事?」 (难道是心理创伤造成的「选择性失忆」?) 「妳……该不会是出於什麽特殊理由,不想或不能说吧?」 「是真的啦!不要误会我,我也很想知道真相好吗?」 「唉!好吧!暂时先这样,毕竟妳也是受害者,我不该苦苦相逼。不过,有件事倒是要拜托妳,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嗯?叔叔要拜托我什麽?」 「我想请妳协助我调查两桩命案,命案虽然分隔两地,但我怀疑两者之间有某种关联。」 「蛤?我?叔叔,您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当警探的料吗?」 「这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妳是命案中的生还者,是被害人,同时也是重要的关键证人,虽然妳现在不记得事情的经过,但我相信这应该只是暂时的失忆,等妳回想起来,就能对案件经过和疑点的厘清发挥很大的作用。」 「不过,爸爸该怎麽办?我得先跟里头的人说一声,您先等我一下。」 「好,我就在这等。」 我藉口有事要先行离开,简单交代了一下看护,托她照顾老爸,便走出病房与李赫叔叔会合。 「好啦!接下来,要从哪开始呢?」 「现在要先做一件事,很重要,不过也很困难,而且还得由妳来完成。」 「哦?听起来很有趣,要干嘛呢?」 「我需要妳先帮我找出我生前所搜集的所有调查资料,包括我的通讯卡丶笔记丶电磁纪录,任何可用的线索,都不能放过。这些都被我的同事列为重要参考资料,统一收在专案小组的办公室里。 如妳所见,我现在已是亡灵,无法接触现世的物质,连翻一张纸都有困难,虽然这段期间曾听闻其他亡者说,可以藉由专注训练和修行,慢慢形成动摇现实物质的能力,然而我并没有那麽多时间,一旦案件终结,证据随时可能会被封存丶销毁,甚至还没来得及结案,就可能在期间被湮灭或自然灭失。 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只要一天没落网,随时都可能产生更多不幸的被害者,证据也随时有可能会被消灭,对办案的人而言,不只是在与罪犯竞争,更是在和时间赛跑,每分每秒都很重要。」 「我懂了,所以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要潜入您待过的专案小组办公室,找出您生前搜集的证据资料,然後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想办法把它复制出来,好进行下一步,对吧?」 「是的,正是如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尽量别让我的同事或其他人发现比较好。」 「哇!这根本是电影里才有的『间谍任务』啊!那我岂不成了 Spy?弄不好我可是会被当作嫌犯,抓去坐牢的耶!叔叔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很抱歉,一开始就交给妳这麽困难的工作,但是除了妳,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能帮我的人,真的很抱歉。」 「唉!好吧!让我想想该怎麽做。嗯……第一步得先到叔叔的驻所,我得知道里面长什麽样子。还有,一旦开始行动,叔叔您务必得紧跟着我,随时提供我需要的情报资讯,包括内部的格局如何丶您的位子丶东西放在哪丶里头有什麽人……等等,还有最重要的进出路线,都需要事先勘查规划。」 「这是当然。看来妳还挺适合这种工作,真是出乎意料。」 「没有啦!其实谍报片我也看了不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亲自上阵而已,呵呵!啊!对了,请在这等一下,我叫个车。」 本想请俊宰开车来载我,不过想想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搭乘计程车等公用交通工具,一旦失风,也比较不会因为车牌被追查,进而连累到其他协助我的人,尤其是俊宰哥哥。 就这样,李赫叔叔和我搭着计程车,一路直奔叔叔的驻所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卷十丶窃证 十三丶潜入 躲在驻所大门外偷偷朝里张望,我心里便盘算着。不过这毕竟是警署,不是随便什麽路边的便利店,要闯进专案小组办公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得找个理由进去晃一圈才行。)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麽好藉口,反正我只要看一眼丶有个印象就行了,并不需要待太久时间,最後索性硬着头皮绕到了侧面,翻过围墙偷偷爬了进去,然後大喇喇地从正门登堂入室,果然走没两步,就被里头值班员警发现,拦住了去路。 「小姐,请问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帮您服务吗?」 「啊!没有,我……屎急,想借个厕所。」 (「屎急」?天哪!这万年烂梗能骗得了谁?亏我想得出来。) 「不过,小姐您有换证吗?没见到您佩戴访客证呢!」 (靠!我怎麽没想到扮成访客混进来?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根本是挖坑给自己跳,唉!早知道就不必这麽辛苦了,现在骑虎难下,怎麽办?) 「啊!因为屎太急,所以没想那麽多,直接就闯进来了,真是不好意思。那个……请问厕所在哪?麻烦让一让,我……快漏出来了,拜托!」 「啊丶啊!既然是这样,就由我带您去吧!厕所在那边,请跟我来。」 「哎呦!得救了,真是太感谢您了,那就拜托噜!」 员警并没有走在前面,而是和我并肩走在一起,显然他的戒心并未松懈,在我完事走出这栋建筑物的大门之前,这位警察先生应该会一直盯着我,对我的行动造成妨碍,我得想办法摆脱他才行。 走着走着,终於发现了上楼的阶梯,於是趁他一不注意,突然拔腿往楼梯方向奔去,在李赫叔叔的指引下,沿着阶梯直冲上楼,最後终於来到了叔叔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小姐丶小姐!那里是办公区域,禁止访客进入,不可以进去!请停下丶请立即停下……!」 我没理会身後大声制止丶气喘吁吁地追来的员警先生,直接闯进了办公室,里头大大小小的警察也都被叫嚷声惊动,纷纷抬起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然而我并未理会身後的骚动,只专心记住办公室内的场景,还有李赫叔叔指示的位子,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跨过门,瞬间消失在眼看就要迎面撞上的员警面前,留下满场瞠目结舌的刑警们。 下一秒,我已在驻所的侧面围墙外,心知不明就里的叔叔一定还焦急地在里头找我,得过一段时间才会出来,於是便悠哉悠哉地漫步到驻所大门口前的路边,找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休息,耐心等候。 果然过了好一阵子,就看到李赫叔叔慌张地从里头直接穿过了玻璃门急奔而出,四处张望,接着冲到了大门口外,这才发现了正闲得发慌的我。 「妳……刚刚……到底是怎麽办到的?怎麽可能……?」 「所以我才说,我和叔叔,是『不一样』的啊!」 「妳……究竟是什麽东西?」 「唉!以叔叔目前的脑袋,我很难跟您解释。」 「什麽?」「因为叔叔的脑袋……有个好大的洞啊!」 「脑袋有洞,跟这有什麽关系?」 「说了也是白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现在人太多,等晚上再来。」 到了晚上,我特地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还有一支大容量的随身碟,一切就绪,就凭着白天的印象,穿过房门,直接来到了专案小组的办公室里。 夜里的警署安静许多,办公室里只剩少数几位刑警,大概是最近案子多,大夥儿都累坏了,个个东倒西歪,有的在办公桌旁自备躺椅直接睡倒,有的则是乾脆把脚翘在桌上,座椅向後一仰,进入梦乡,鼾呼声此起彼落,完全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眼见机不可失,我赶紧蹑手蹑脚地来到叔叔指示的位子上,将那盒装有叔叔遗物的纸箱搬了出来,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进预备好的袋子里,接着开始搜刮抽屉,凡是叔叔指定需要的,我就拿走,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终於搜罗完毕,随後便转往证物室。 证物室是一处像仓库一样的密闭空间,不仅门上了锁,更有专人负责管制,要进去,难度远比办公室来得高。 (怎麽办?根本看不到里头,该如何进去?) (有了,我想到一个办法,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行,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姑且一试。) 证物室前坐着一名管理员,只要他一进入梦乡,就可以开始行动,问题是这位老兄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值大夜班,不但不睡觉,连盹都不打,还精神抖擞地坐在位子上,一手捧着零食,一边看着综艺节目,「格格格格」地笑得跟弹簧一样,肥胖的身躯随之抖动,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塞在王座里捧腹大笑的□□王。 麻烦的是,这里放眼望去就只有他一人,身边别说是睡着的人了,连只猫也没有。 (难不成得这样陪他一直等下去,等到天亮?) 正感束手无策,管理员却忽然「碰」地一声,直接面朝下伏倒在桌上,手上的零食也洒了一地,我和叔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头部撞击桌面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跳了起来。 「叔叔,你有没有看见他发生了什麽事?」 「不知道,我只看到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趴了下去,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也是,真奇怪。」 「该不会是所谓的……『猝睡症』?」 「那是什麽玩意儿?」 「唉!说了妳也不懂,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看来我和叔叔都有了「说了对方也听不懂」的「苦衷」,这样的共通点还真奇妙。 不管了,好不容易等到管理员睡着,得赶紧进行下一步。 「接下来该怎麽办?」 「别担心,看我的。」 ---—— 「叩叩叩」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惊醒了睡得正香丶嘴角流涎的管理员,口水沿着他的脸在桌面上积成了一滩小水洼,湿黏一片。管理员睡眼惺忪地从桌上慢慢爬起,蓦一抬头,赫见刑事课课长就站在他的面前,吓得管理员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立正站好。 「课丶课长大人,这麽晚了,还没下班啊?」 「是啊!哪像你,这麽好命,上班就睡丶一路睡到下班,看得我好羡慕啊!」 「哎呀!这……小的今天不知怎的,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我是无所谓,不过老头子信不信你这套,我就不知道了。」 「啊丶啊!请您别说出去,千万别告诉老头子,回头再请您一顿好的,还是……要有粉味的,都行丶都行。」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现在是在贿赂我?」「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应该知道这里有监视录影吧?」 「啊丶啊!是……是小的思虑不周丶思虑不周。」 「有监视录影你都敢睡,还想拖我下水,真是佩服你的勇气。」 「不是,绝对不是丶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别罗嗦了。我要找一下证物,开门让我进去。」 「这……请稍等一下,我查查有没有您申请调阅的许可……」 「我人都在这了还需要什麽许可?就看一眼而已罗嗦什麽?」 「这……这是规定的程序,万一出了事,我也得负责的。」 「就看一眼能出什麽事?况且这都有录影,有事我扛,就说是我要求的,跟你无干。」 「啊?这这这……」 「还是你也要我公事公办,举报你执勤时间睡大头觉丶怠忽职守?」 「可丶可是……」 「别耽误我下班时间行不行?赶快完事就没你的事,又不是娘们,怎麽老是扭扭捏捏的?」 「啊!是丶是……不过,课长大人,您可要负责……」 「你他X的,怎麽这麽罗嗦……?」一边骂着,一巴掌就朝他脑袋拍了下去,管理员果然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掏出身上的数位钥匙,进行一连串的生物及电子认证,证物室的门才应声开启。 「呐!辛苦你了,你就一路睡到闹钟叫再醒吧!」课长一指桌面,管理员立刻两眼一闭,「咚」地一声,趴回桌上,不省人事,旁边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闹钟,滴答滴答地跳动着。 ---—— 「OK!搞定了,我拿到密码了,钥匙就挂在他脖子上,接下来的麻烦就剩下生物认证,得把这只大肥猪搬到辨识器前面才行。」 话才刚说完,原本趴在桌上睡死的管理员,突然霍地站起,闭着眼睛缓缓地走到门前,熟练地完成所有开锁程序,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几袋证物,直接递到了我的面前。 经过叔叔确认,确实是命案所属证物,包括叔叔心心念念的通讯卡,不过,管理员这活尸一般的突来之举,却惊坏了我和叔叔;反观管理员本身,在完成开门程序之後,便自顾自地坐回座位,「咚」地一声,又趴回桌上,昏睡不醒,彷佛什麽也没发生过一样。 「怎……怎麽回事?」李赫叔叔看得瞠目结舌,不过受到惊吓的可不止他一人。 「不是我做的,我刚只是趁管理员睡着造了个梦,到他梦里套了密码丶钥匙和开锁程序而已,这才回到现实,根本还没来得及实际动手,他就自己这样了。」 「造……造梦?那是什麽玩意儿?」 「呃……这个……」 「算了,当我没问。」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管理员,侧耳倾听,再探了探他的呼吸,规律的吞吐加上如雷的鼾声,这人怎麽看都确实睡着了,不过,好端端的,怎麽会变成这样呢? 上一秒还睁着眼看节目丶笑得东倒西歪,下一秒就突然失去意识,「咚」地一声趴在桌上睡死;接着又霍地站起来,一边睡一边解锁开门,然後又「咚」地一声趴回桌上,不省人事…… 这是什麽吓死人的「超自然灵异现象」啦?超诡异的! (啊!该不会是……「梦游之术」,梦仙奶奶?) 虽然不属於【造梦术】,不过【梦游术】却是【梦典】里记载的高阶术法,印象中老奶奶曾在老爸身上用过一次,不过当时我早已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经过如何,详情也是事後才从老奶奶那听来的。这次可说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目击整个过程,差点被活活吓死。 「奶奶妳在吧?奶奶妳在哪儿?快出来吧!」 「别叫啦!有外人在,这样露面不太好。」 「哈!我就知道,还想说人怎麽会就这样突然睡着,又这样突然跳起来开门呢!果然是师父的手笔。那不是什麽外人啦!李赫叔叔不是坏人,没关系的。」 「唉!这孩子,这麽容易相信人。」 「是真的啦!我跟李赫叔叔很熟的,我们家和李赫叔叔一家,可是累世之交喔!」 「谁?我?妳是说我跟妳和金侁,是那什麽什麽交?」 「啊丶啊!那个……有机会再慢慢跟您解释,先别管这些。」 「谢谢您,奶奶,您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其实靠我一己之力也能解决的,实在不需要多麻烦师父您。」 「虽然妳的作法也行,不过妳亲自动手,会承担相当严重的犯罪风险,惹上大麻烦,毕竟这里到处都是监视器,而妳还需要以常人的身分,在这世间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还是假管理员之手比较安全。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这位胖哥,不过只要推给『梦游症』,应该也能减轻或免除他的刑责吧?」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奶奶,考虑得总是比我周到。) 「虽然妳不会【梦游术】,不过能将【造梦术】活用至此,也不枉我这麽用心教妳。看来我收了一个鬼灵精徒弟呀!呵呵呵呵!」 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我的头,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奶奶挑的徒弟,当然不会太差罗!这就叫『名师出高徒』,是吧?」 「那当然,老身可是梦族千万年来,首屈一指的……呃……总之,依老身的眼光,绝对错不了的。」 「嘿嘿!不过奶奶,这次……没人跟着您了吧?」 「谁?跟着我?在哪?」 没想到我只是随口一问,奶奶却立刻紧张得像刺猬一样,毛发直竖丶四处张望。 「没人啦!我只是随口问问。」 「臭丫头,别吓师父。」 「人家担心您嘛!每次跟您碰面,到最後都走得匆匆忙忙,逃难似的,一下就不见了,都没能多待一会儿,好不容易又见面,当然要先问问罗!」 「师父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妳一个小丫头别淌浑水。」 「呿!这麽看不起我。」 一眼瞥见完全被晾在一旁丶满脸疑惑的李赫叔叔,我才想起忘了引荐双方认识。 「啊!这位是李赫叔叔,他是好人,不过已经死了。叔叔,这位是我师父,梦仙奶奶,她可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上古神仙喔!」 「上……上古?神仙?」 「别小看我师父,她可是千年老妖婆,刚刚的事,就是老妖婆做的,厉害吧?」 「什麽老妖婆?臭丫头,明知我都听得见,还敢说我坏话?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才不是什麽坏话哩!而且我呀!是光明正大丶明目张胆地说,谁叫我师父是天下无双的千年老妖婆,对吧?我有哪句说错了?」 「臭丫头,跟我耍嘴皮,当心我揍妳!」 「哈哈哈哈!咧咧咧咧!打我啊!老妖婆……!」 「妳说什麽?臭丫头,以为我不敢打妳?」 「哈哈哈……哎呀!哎!哎唷!」 「打死妳丶打死妳!今天不敲到妳跪地求饶,我就不是妳师父!」 「哎丶哎哟!别打了,救命呀!家暴啊!杀人啦!李赫叔叔,救命啊!」 「啊!这位……神仙奶奶,请住手吧!您这麽大年纪还大动肝火,实在不太好,而且拿拐杖这样敲人,弄不好会出人命的,请您住手丶消消气吧!」 就这样,我和老妖婆便以李赫叔叔为圆心,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死老太婆丶臭老太婆……啦啦啦啦!」 「说什麽?别跑!给我过来!」 「两位别闹了,我求求妳们……。」 「是呀!死老太婆,现在可不是追打『高徒』的时候。」 「臭丫头!妳这没大没小的东西……!」 「哈哈哈哈!噜噜噜噜!来打我呀!」 「唉!真不知造了什麽孽,竟然收了这样的徒弟。」 「唉!真不知造了什麽孽,竟然跟了这样的师父……嘻嘻嘻!」 「唉!真不知造了什麽孽,竟然碰上这对没救的师徒。」 「什——麽——?」老太婆和我异口同声地发难道,难得我俩这麽有默契。 「啊!不是……我是说两位,折腾了这麽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再说?」 「那倒是。」 「提了那麽大包东西,总得找个地方放,先回我家吧!」 「等等,有件事我得先跟这位神仙奶奶商量。」 「什麽事?但说无妨。」 话才说完,李赫叔叔便「咚」地一声,五体投地,向奶奶磕起头来。 「神仙奶奶在上,弟子有一事恳求您务必帮忙。」 「快起来吧!年轻人,有话且慢说,对老身不必行此大礼。」 「如您所见,我因为脑袋有洞的关系,失去了记忆,连自己和家人怎麽死的丶凶手是谁,都搞不清楚,穷尽了一切手段,案情依旧陷入胶着。我想,您既然是神仙,一定有办法助我记起一切。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不得已才会给您添这麻烦,不管是恢复我的记忆,还是协助我破案丶找出真凶,日後都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请神仙奶奶务必帮帮忙,拜托了!」 「唉!一介亡灵,又能回报我什麽?老身不是不肯帮忙,只是恢复记忆这件事,对你来说未必是福,有些事还是不记得的好,就怕真相不是你所能承受。」 「不,比起人事不知丶浑浑噩噩丶度日如年,我更想知道真相,我是一名刑警,发掘真实丶除恶缉凶是我的天职,不管现实多麽恐怖丶痛苦,我都不会逃避,请神仙奶奶相信我,帮帮我吧!」 「唉!罢了。不是故意泼你冷水,老身不得不说在前头,以你手上的那些资料,是派不上用场的。毕竟,这已不是凡人可以解决的案子,现在说怕你不信,时间久了,自然会明白。 这样吧!你先和这丫头一起回去整理整理,老身会在医院等候,咱们就约在金侁的病房会合,你想要的真相,就在金侁的脑海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真相恐非如你想像那般易受,要作好心理准备。」 「这是当然。无论如何,都万分感谢您的帮忙,神仙奶奶。」 「好了,快走吧!那些凡人虽然看不见你我,却能看到恩淑,不要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是,知道了。啊!对了,说到能看得见恩淑,这里到处都是监视录影,会不会录到……」 「这个你大可放心,老身已将录影洗去,不会有事。」 「哇!这麽厉害,不愧是老妖婆。」 「还不是因为妳!这臭丫头。」 「那麽,咱们就此别过,奶奶请慢走。」 「嗯!东西处理好了就过来吧!我会在金侁的病房等你们。」 「是,有劳神仙奶奶了。」 「奶奶,待会见罗!别太想我呀!老老老……老——妖——婆!」 「妳……!臭丫头,信不信我掐死妳!」 「咧咧咧咧……哈哈哈!走罗!」 和梦仙奶奶正式别过,便离开了驻所。回程途中,李赫叔叔难掩焦虑地问道: 「喂!妳这样惹她,不怕她生气吗?何况她好歹也是长辈,还是妳师父,怎麽可以这样对待老人家?」 「呿!她现在是有求於我,没事的。老太婆是好丶是坏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不管怎麽整,她都得吞忍下去,嘻嘻嘻!」 「妳难道不怕她秋後算帐?」 「到时候再说罗!Who 怕 who?呵呵呵!」 「唉……!不过,妳又是怎麽认识这位老……啊不,这位神仙的?」 「呃……这个嘛……!」 「算了,当我没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卷十一丶宿灵 十四丶执念 回到家里,已是凌晨时分,正准备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却遭到李赫叔叔的制止。 「小心点,里头有重要证物,不能乱倒,我们只是暂时借出来备份,之後还是得尽快原封不动地交还回去的。」 「蛤?还要还回去?有没有搞错啊?叔叔,您是在开玩笑吧?」 「不,借用证物是为了了解案情丶发掘真相,绝不是为了要扯警方後腿,所以复制完後,要尽快还回去,以免造成侦办员警的困扰。」 「不是吧?叔叔,您这不是在整我吗?」 「抱歉,为了我,让妳如此麻烦,虽然过意不去,不过眼下也只有妳可以帮我这忙,所以……」 「哎!算了丶算了,就照您的意思吧!这麽多证物堆在这也不是办法,弄不好还会引火上身,要是搅出更多麻烦,害了老爹和大哥可不行,还是赶紧弄完还回去妥当。好啦!要从哪里开始?快点搞定吧!我现在超想睡的,困死了。」 就这样,我按照李赫叔叔的指示,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遗物丶证物丶电磁资料,一一拿出来翻拍丶录影丶复制丶分门别类,然後建档,最後再将所有物品一一包装回去,装箱的装箱丶入袋的入袋。然而,就在我正如临大敌地拎起他的配枪,准备装进证物袋时,背後却突然传来李赫叔叔的喊声。 「等一下!请……等一下。」 「哇!要死了……干嘛喊那麽大声啦!会吓死人的,叔叔!」 「啊!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没注意到自己的音量,真是抱歉。」 「您又要干麻呀叔叔?」 「我……想再仔细看看这把凶枪。」 「呿!花样真多。」 我没好气地拎起了叔叔的配枪,凑到了他面前,好让他一次瞧个够。只见叔叔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这把枪,一会儿又眯着眼睛,从枪口朝枪膛里望了望,接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握住枪把,大概是想调整一下枪的角度丶详细检查一番,没想到令人意外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我……真的用这把枪,杀了善喜,还有我自己吗?到底是为了什麽?」 叔叔一边嘟囔,一边将手握上枪把,翻来转去,若有所思。本以为他会捞个空,正打算趁机笑话一番,没想到叔叔竟然一把握实了,那把枪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在他手上,任其摆布,看得我目瞪口呆。 「叔……叔叔,您的枪丶您的枪……!」 「嗯?怎麽了?」 「您的枪……被您握上了,您握住枪了!」 可不是吗?枪可是牢牢地握在李赫叔叔的手上,肯定不是幻觉。 「这本来就是我的枪,有什麽好大惊……耶?怎麽回事?怎会这样?」 叔叔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慌忙将枪丢下,一时间难以置信,随後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那把枪,就这样听话地被叔叔牢牢地抓在手里。 「该不会是……我已像之前听说的,做鬼修练有成,能接触现实物质了?」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除了那把枪,叔叔连一张纸都动不了,不管实验几次丶如何努力丶用尽各种方式,结果依旧相同,叔叔的手总是硬生生地穿过物体,只有那把配枪例外。 「怎麽会有这种事?这到底……?」然而,就在他再次握住枪时,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他突然语塞,整个人像化石般呆立原地,瞠目结舌丶动也不动。 接着神情大变,眼神中充满杀气,望着前方,缓缓地举起了枪,对着地上陆续扣了几次扳机,幸亏枪里没有子弹,不然地板肯定要被轰出好几个洞。 这还没完,对着地面开完枪後,叔叔脸色一变,原本杀气腾腾的眼神渐渐消褪,表情变得扭曲丶痛苦,双手不停颤抖,甚至泪流满面丶大哭了起来,接着开始将枪口慢慢转向自己,张大了嘴巴,缓缓将枪往口里塞。我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拉住他持枪的手臂,大声喝止他: 「叔叔,您干什麽?不可以……!」 然而叔叔却未因我的呼喊而停止,他的力气好大,枪管依旧一吋一吋地迫近,直到枪口完全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惊人的一幕就在眼前上演。只见他食指一扣扳机,两眼登时翻白,脖子向後一仰,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身向後倾倒,旋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叔叔!您怎麽了叔叔?别吓我呀!李赫叔叔丶李赫叔叔!」我吓得拼命摇晃他的身躯,深怕叔叔真的就这样死了……不,是「又」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叔叔才悠悠转醒。 「呼……呼……」亡灵是不需要呼吸的,然而李赫叔叔却像活着时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啊啊--啊啊--!」叔叔张大了嘴巴,没命地呼喊着,直到我的脸占满了他的视线,才渐渐平复,缓缓转过来盯着我,两眼发愣。 「您还好吧叔叔?到底怎麽回事?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啊?」叔叔并未答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接着又把视线移到了那把枪上。 「我,看到了自己死前那一刻,当时的感受丶想法,全部都……就像事情正在发生一样。」 「那是『执念』,是前辈对冤死的不甘与执着,留下的死亡印象。」 「哇啊啊啊!要死啦!你你你……你谁呀?突然从背後冒出来凑话,招呼也不打一声,想吓死我啊?没礼貌的家伙。」 「不好意思,在下阴间使者,这次来是为了……」 「哦--!原来是老戴着一顶俗不可耐的帽子,全身穿得像家里死人一样一身黑丶到处『找死』的阴间使者啊?」 「是『找死者』,不是『找死』,大人。至於帽子的问题……由於有太多使者受不了尊父金侁大人的嘲讽,导致天堂【服仪部】的客诉电话因而被打爆,部内的造型设计师也为此十分头大,不断更改款式,这已经是第九版的设计,请新大人就别再嫌弃,饶了大家吧!」 「真受不了,到底是谁规定阴间使者就一定得戴顶黑帽子?跟小偷一样见不得光似的,还不如理个大光头凉快些。还有啊!老是穿得一身黑,搞得跟家里死人一样,脸上也是一副巴不得人全家死的表情,一点服务业该有的亲切感都没有,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欠了几百万丶卷款潜逃的诈欺犯,还是葬仪社员工丶黑社会丶讨债集团什麽的,能不能改一改啊你们? 我看哪!应该改穿比基尼,或者夏威夷草裙,再不然乾脆学国王的新衣丶全部脱光算了,就这样牵着亡者一路裸奔,那该会是一幅多麽温馨感人的画面,既性感又梦幻,还能彰显使者的敬业,肯定会受到全国亡者欢迎的。」 「啊!这个……使者的服装,特别是帽子,是有一定的功能和职业考量的,而且,天气这麽冷,叫使者们理光头丶只穿比基尼配夏威夷草裙,实在有点……」 「有点什麽?你现在是在质疑我?」 「啊!不是,绝对不是的,鬼怪大人。」 「好啦!不扯了。你倒是说说,叔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是,大人。这是由於前辈的执念与血泪寄托於此枪,使其魂魄得以附着其上,成为『宿灵』行於人间。虽因缺少经年累月的天地灵气丶日月精华薰陶,无法如鬼怪一般呼风唤雨,不过在缉凶查案上,应已足履其职。」 「哇!听起来倒跟某只从天堂动物园跑出来的猫科动物有点像呢!」 「你们……到底在聊什麽?我真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哎呀!抱歉了叔叔,让您这麽没参与感。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有点复杂,叔叔不必了解,插不上话也是正常的,听不懂就当没听见,别想太多,哦!」 「前辈眼前这位可是新就任的鬼怪大人。大人在医院的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地狱,使者间可谓无人不敬丶无人不晓,阴间的牛鬼蛇神更是惊为奇闻,当然也有不少跃跃欲试丶想与大人一较高下者。总之,鬼怪大人初出茅庐,便已名震三界,今日得以亲见传说中的大人,实已不虚此行。」 「什……什麽鬼怪大人?什麽事迹?」 「哎!都跟您说了,这种事就算说了您也不会懂,问了也是白问。」 「好吧!当我没问。」 「喂!找死的,这样突然冒出来,不觉得该说明一下自己的来意吗?」 「啊!大人说的是,恕小人失礼。在下地狱【引渡司】辖下第 24 期金差使,此行是特地来通知前辈,之前申请的滞留许可已经下来了。上头考量前辈系因不可抗之外力介入,导致阳寿未尽枉死,加上□□已被毁坏,无法就地还阳,因此改以『宿灵』的方式,特许前辈於原本应享之馀命期间,持此枪滞留人世执法,协助阴间及鬼怪大人查案缉凶。」 「哦!我懂了,大概类似『驱魔神探』丶『看得见狗的楚红』那样的设定,对吧?」 「是『看得见鬼的警察--处容』,大人。那部剧,小的也看过的,虽然是复刻翻拍版,不过收视率还是挺高,这种跨界刑侦剧,小的是绝不会错过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纠正我?」 「啊!不是的,小的只是……稍稍补充一下大人的话。呃……既然……话已带到,那,小的就不耽误大人和前辈的时间了,告辞。」 「慢走,不送。」 「啊!对了,等前辈临终时,我会亲自来接引前辈的,请安心利用剩馀的寿命。」 「你这家伙,欠揍是吧?还不快滚!」 「啊!抱歉大人,小丶小的失礼了。」 「净说些触霉头的话,真是。」 见我面露不悦,这使者倒也识相,马上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消失了。 「呵呵呵!看妳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了呢!」 「是吗?真的吗?越来越有『大人样』了是吧?嘿嘿嘿!我也这麽觉得。」 (下次是不是该换件官服丶戴顶乌纱帽,弄几个纸扎的差使,然後来个「升堂」什麽的……欸!我在想什麽,搞得像办丧仪似的,真晦气,呸呸呸!)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那位神仙奶奶不是还在医院等我们吗?」 「啊!对噢!我都忘了。不过,这堆东西该怎麽办啊?」 「看来得暂时先寄放妳这里了,等回来後再处理。这里在安全方面,应该没问题吧?」 「我可是做得神不知丶鬼不觉的,何况还有老妖婆收尾,应该没人知道东西在这,再说,小偷大概也不会对这些刑案资料有兴趣吧?」 「看,我还把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备份了喔!」我得意地拿出叔叔的通讯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好,那这些东西就暂时先借妳的地方囤着,咱们快点动身去医院。对了,一般的司机应该看不到我,还是请妳帮忙叫辆车吧!」 「是,叔叔。」讨拍失败,我只好收起卡,没好气地答道。 (唉!叔叔也真是,连句「真聪明」都舍不得夸我。可惜「任意门」只有我能用,要是叔叔也能跟我一起从门穿梭,那就省事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卷十二丶晦暗 十五丶勾串 (首尔人民医院金侁的病房) 另一头,梦仙奶奶早已先一步抵达医院,没想到才踏入院区,就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担心自己身分曝光,为掩人耳目,於是特意改变了装容,藉由梦遁进入病房区。 想不到才来到楼层走廊,就立刻感受到强烈的恶鬼气息,走近金侁的病房,从门边朝里一探,赫见黑压压一大群恶鬼,正交叠围绕在金侁的身边,张牙舞爪丶争先恐後地想分食金侁的灵魂,但仔细一看,就在恶鬼形成的乌团黑影中,似乎有东西正不断地在扭动丶挣扎着。 是那头貌似老虎的恶煞凶神,如今却因凭依在一只小熊里,被恶鬼们扔来扔去丶拉扯凌虐丶上下玩弄着。话说这麽大一只老虎,困在小小的玩具熊里,实在也太委屈它了,不过堂堂镇西大元帅丶横扫千军的西白虎,怎麽会…… 「哇啊!救救救……救命啊!俺可是严重警告过你们了,别看老子『虎落鸡汤』(编按:其实祂想说的是『虎落平阳』,不过……你知道的。)好欺负,等俺入了金身,一定把你们全都……哎哎哎!别抠丶别抠,好痒丶好痒啊!哎哟呼呼呼……俺的脚底……哎呦呼呼……俺的肚子……! 喂丶喂!这这……这手俺还得留着用,不能吃的……哎呀啊啊啊!脚丶脚也不行,俺有脚臭,不好吃,啃不得也……哎哟呼呼!不是说好不打脸的吗?俺还得靠这张脸吃饭哪……!哎哟丶哎哟哟……!哇!我受不了啦……!救--命--啊!」 (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什麽,简直不堪入目丶惨不忍睹。) 恶鬼似乎察觉了有非人靠近,纷纷停手,转向伫立在房门口外的老太婆。 「您也来啦!老妖婆。」 「别乱叫,人家可是主人的座上宾,要叫『尊座』,什麽老妖婆?没礼貌,被主人知道了,吃不完兜着走了你。」 「是呀!主人要是知道你对他的座宾无礼,肯定要把你吸乾,扔到粪坑里当草纸了。」 「哇啊!小的知错了,小的无礼,请尊座大人恕罪!」 「你们在这里干什麽?」 「回大人的话,我们可是奉了主人的命令,专程来『伺候』这家伙的。」 「主人说了,这家伙的魂魄和神识,随我等分食摆布,至於大人您要的东西,自然归您,我们绝不会妄动分毫的。」 「是呀!好东西可要先分清楚,别抢成一团,坏了大夥儿兴致。」 「怎麽样?要不要也来一口?别老吞什麽梦了,试试人魂的滋味,好美味的。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啊丶是啊!」「就是就是,咿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这帮愚蠢的东西,会坏了我的好事。) 「这家伙又是怎麽回事?」 老太婆面无表情,冷冷地指着被恶鬼抬在空中,差点被五马分尸,四肢不停扭动挣扎的小 Bu(白虎)。 「这家伙给金侁上了护符,没办法动手,正在逼它解封呢!」 「原来……侬是一夥的?俺就知道,侬这老妖婆,肯定不是好东西。快叫这些混X给俺放开,不然等俺回归金身,一定把它们通通灭了,一个不留!」 「你不是什麽……天上的星宿丶西方白虎星吗?这麽有本事,怎麽不自个儿来,还得劳驾老身?呵呵呵呵!」老太婆一边将脸凑近,手指逗了逗小Bu(白虎)的脸,一边冷笑道。 「侬!侬这卑鄙的东西,贱货!叛徒!该死的老妖婆!」 「撂话前,可得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啊!小猫熊。」 「侬……侬说谁是猫熊?俺才不是什麽猫熊!俺丶俺……」 「不想死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侬……唔唔唔……唔唔……!」 「我说,闭——嘴——!」 只见魇婆一把扣住小Bu(白虎)的嘴,抓到了面前,随即伸出小指,细长的指甲吋吋变长,成了如针一般尖锐的爪子,接着便像戳巫毒娃娃一样,缓缓地将指甲扎入小Bu(白虎)的太阳穴,直入脑门。 「哇啊啊啊——!」一声哀号後,小Bu(白虎)便没了声息,接着开始全身抽搐丶四肢僵直,喉咙里不断冒出「呃呃呃呃……啊啊啊啊……」的□□声,彷佛正承受着肉眼看不见的极端痛苦。 「嘻嘻嘻!这要是人的话,恐怕要口吐白沫丶屎尿喷流了。」 「是呀是呀!说到刑求拷问,除了主人,可是无人能出尊座之右。」 「就是就是。」 「是什麽是?就知道『是是是』,你试过了?」「要不,你试试?」 「神经病,当我是那个奇葩被虐狂肥宝吗?鬼才要试。」 「你不就是鬼罗?」 「难道你不是吗?你有资格说我?」 「我说,现在到底还吃不吃人?」 「@#$%^&*~~……」 (话说那家伙平时追得可紧,怎偏偏这时候却不见踪影了?) 十六丶黑暗 突然,房内的所有「人」全停止了动作,鸦雀无声。 「尊座大人,您也感觉到了吧?」 「嗯!跟班的没来,倒是阎王来了。」 「什麽?阎王来了?真假?」 「那是比喻呀比喻,这白痴!」 「尊座,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咳丶咳……那个,老身要先离开了,不想被屠杀碎尸丶扔进地狱里的,最好脚底抹油,逃快点。」 「什麽?真有这麽可怕?」 「太夸张了,是唬人的吧?到底是什麽样的家伙?」 「我也要溜了,你自个儿留在这慢慢研究吧!」 「咦?尊座大人呢?」 「唉!说到逃命,尊座大人开溜的本事同样无人能出其右啊!」 话声甫毕,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一片死寂。 「搞什麽?」「喂!谁把灯关了?还不快点打开!」 「开……开关在哪?」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看是停电,医院肯定没缴电费,线被人给剪了。」 「这麽大间医院会没钱缴电费?说什麽鬼话?」 「我说没缴又不是说没钱,何况鬼说的本来就是鬼话,有什麽……」 「嘘!别吵,来了!」 「什……什麽来了?」「大姨妈来了?」「X你的,是你妈来了。」 「我妈来了?在哪?」 「我X……!」 接着,门外便传来了诡异的声响,划破了寂静。 「匡琅琅……匡琅琅……」的锒铛拖曳声,夹杂着「咕隆咚…… 咕隆咚……」的硬物碰撞丶拖行声,回荡在整个走廊间,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自遥远的彼端,缓缓迫近。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尸臭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哇!这尸臭味,是不是又有什麽好吃的?」「吃你个头!就知道吃。」 「好……好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到处都是。」 「呜呜呜!我好怕,别吓我!」 「没用的东西,从来只有恶鬼吓人,哪有人吓恶鬼的?瞧你们这副德性,也算是恶鬼吗?真是丢人现……」 没想到「眼」字还没出口,发话的恶鬼便没了脑袋,接着身躯也被大卸八块,随即被黑暗吞没。 「哇!妈呀!救命啊!」 「谁?是谁?给我出……噗恶恶恶……!」 呛声未止,喊话的恶鬼立刻遭逢相同的厄运,只见他先是口吐绿血丶呆立现场,胸口处穿出了一只爪子,腥臭的黑绿汁液自胸口及脸上各处孔窍汩汩流出,接着全身便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掐住丶用力拧转一般,慢慢被挤压丶捏爆,污液洒了周遭同伴一身,惊呼声登时四起。 「阎……王……要……你……三……更……死, 谁……能……留……你……到……五……更……?」 诡异莫名的口号不知从何而来,令人闻之不寒而栗,即使是恶鬼,亦无不色变。 「哇!妈妈妈……妈呀!不玩啦!我要回家……!」 「救救救……救命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又一只恶鬼惨遭毒手,被活生生拖进了黑暗中,接着便传来「喀吱喀吱」的啃咬丶咀嚼声,彷佛有人正躲在深不见底的黑暗角落里大快朵颐,还伴随着「唏哩呼噜」的啜饮声,一听便知猎物已被吃乾抹净。 「啧!全是……渣滓……呸!」沙哑的声音透露着不耐,显然对口中的食物不甚满意。 「是……是那个来自地狱丶号称『深渊万鬼屠』的【无生】大人……!」 「嘘!别说!千万不能提它的名字,会被杀的!」 「真……真的是那家伙?」 「这种……货色,塞……牙缝……都……不够。」抱怨的话声越来越近,尸臭味也越来越浓,然而黑暗依旧垄罩着整个房间,连恶鬼也无能看清。 「听说……恶鬼……就算……被分尸……也不会……马上死,真想……试试。」 「哇啊!不要丶不要……!救救救……救命啊……!」 ----- 这一头,恩淑和李赫也已来到【首尔人民医院】。 虽然医院本是生死之地,阴气汇聚在所难免,然而和魇婆如出一辙,才刚步入院区,恩淑便已察觉到氛围有异,就在院内的某处,充斥着异常的凶邪气息。恩淑顿感不妙,连忙朝医院楼上奔去。李赫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恩淑神情紧张,心知有异,於是也赶紧大步跟上。 「叔叔,您感觉到了吗?医院里有古怪。」 「什麽?什麽古怪?」 「有不好的东西,极端凶残丶嗜杀的不祥之物,就在医院里的某处,感觉就像……从地狱里窜出的怪物一样,正在吞噬另一股邪恶势力。」 「真丶真假?别吓我,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恩淑没有答话,兀自闭上眼,专注地搜寻着气息的来源,过了一会儿,只见她两眼一张,立即拔腿朝直奔楼梯间,李赫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那邪恶凶险的气息,正是来自爸爸所在的位置,我得快点!) 一口气冲到了病房区所在的楼层,大气还没喘一口,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猛地打开安全门一看,赫见整个楼层一片漆黑,毫无光源,就连挂在墙上的紧急照明灯也没亮,和之前通过丶灯火通明的楼层有如天壤之别,彷佛只有这层楼停电一般。然而若是停电,怎会连紧急照明也失能?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没想到更诡异的还在後头。 即使是来自背後楼梯间的光源,也只能照亮几步的距离,等安全门一关上,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怎麽办?我身上没带手电筒,也没有什麽可以发光的工具。」 「叔叔,用这个。」 幸好我随身携带了老爹送我的「个人秘书」,还有叔叔的通讯卡。我将叔叔的卡递给他,让他贴在额头上,一声指令,卡片立刻启动照明模式,化身探照灯,虽然并非一片光明,不过起码还能勉强看到眼前的路。看来使者说的没错,只要叔叔的枪还在他身上,接触现世中的物质应该不成问题,要是没了枪,这卡恐怕就贴不住了。 我也依样画葫芦,将自己的卡贴在额头上,启动光源,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後,摸着黑慢慢朝父亲的病房前进。 走了几步,叔叔突然从背後拉住我,从腰间倏地掏出了配枪,一边警戒,一边沿着墙缓缓移动。 「叔叔也感觉到了吧?」 「嗯!妳说的没错,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情况,但确实感觉前面有危险。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只觉得全身汗毛直竖丶背脊发凉。」 「别说了,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手脚也直发抖。」 「害怕吗?躲到我身後,叔叔会保护妳。」 「呵呵呵!」 「笑什麽?亏妳还笑得出来。」 「没什麽,只是觉得叔叔很有趣。」 「什麽?」「没事。」 看着李赫叔叔明明不住发抖,却还一本正经地说着大话,不觉莞尔;但他那即使面对未知的恐怖,依旧勇往直前,甚至不忘保护「弱小」的样子,又不免让人心生敬佩。 (虽然有点不自量力,不过,叔叔生前肯定是个英勇又有担当的刑警,嗯!一定是这样。) 我於是听话地躲到了叔叔背後,跟着他一步步缓缓前进。 黑暗中不见半个人影,整个楼层出奇的安静,静悄悄丶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连平常在医院里随处可见丶四处游荡的「乡民」们,也一个不见丶踪影全无。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好不容易移动到护理站,算是真正进入了病房区,这才终於看见了几个「人」。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些所谓的「人」,其实是一道道白影,全都动也不动地停留在某个动作。环顾四周,赫然惊见周遭所有的人事物,均已被冻结在某个瞬间,而那一道道的白影,应该就是还活着的生人。 (这幅景象,感觉好熟悉,该不会……) 整条走道……甚至是整个楼层里,会动丶能动的,就只剩下我和李赫叔叔了。 叔叔始终维持着持枪警戒的姿势,枪口瞄准前方,全神贯注丶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步,我的视线也悄悄地越过了他的腰间和肩膀,密切观察前方的状况,馀光则扫向四周,并不时回头注意身後,毕竟,这里已只剩下我和叔叔俩,没有别的奥援,真可谓「唇亡齿寒」。 (不好,爸爸会不会有危险?还有虎爷和老太婆,不知祂们会不会出事?) 迎面而来的恐怖与压迫感,让我不禁担心起病房里那几位的安危。 虽然难掩心中恐惧和满腹疑惑,不过一路倒也平安无事,总算勉强撑到了父亲的病房门口,然而紧张的情绪并未因此松懈。从房门的玻璃窗看进去,里头像是罩了层黑幕般丶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东西,也无从得知房内的动静。 正思索着该不该贸然进去,李赫叔叔却早已大着胆子,一手持枪,一手朝门把伸去。 「要开门了,当心点。」 「是,叔叔。」 「一丶二丶三,开……咦?」 叔叔一数到「三」,便试图将门开启,孰料门板却纹风不动,接连试了几次,依然如此,不管叔叔多麽用力丶如何尝试,门板仍旧不动如山。 「怎会这样?这门,好像被什麽东西吸住了一样,动也不动,完全打不开。」 「我来试试。」 「嗯……哇啊!妳妳妳……」叔叔应了一声,没想到才一回头,却像见鬼一样,整个人弹了开来,手指着我,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嗯?我怎麽了,叔叔?」看着叔叔惊异的表情,我连忙顺着他的手指,检视了一下自己,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全身笼罩在青色火焰之中。 (唉!不能怪叔叔,今晚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诡异惊骇的一夜了。) 「啊丶啊!没事的叔叔,我有时候一紧张,就会这样自己来点烤火,这个……多多『自燃』,消耗点脂肪,有益身心健康嘛!您说是不是? 而且正所谓『燃烧自己丶照亮别人』,如您所见,现在这里这麽暗,天气又这麽冷,这时候就非常需要有人『发光发热』,来点那个什麽……照明嘛!是不是?欸!总之,您懂的,嘿嘿嘿……!」 虽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鬼扯什麽,不过对於「瞎掰」这事,我倒还算有点自信。 为了转移叔叔的注意,我赶紧接过门把,随手一推,房门应势开启,不料此举反而让叔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叔叔真没用,连门都不会开,呐!这不就开了?」 正打算走进病房,却被叔叔一把拉住。 「等等,别轻举妄动,快躲到我後面,等叔叔确认里头安全了,妳再进来。」 「啊!是,我差点忘了。」 现在是叔叔保护我,不是我保护叔叔,虽然我明显比叔叔有用。 没想到叔叔才跨入病房一步,额头上的灯光便瞬间熄灭,就连我的也不能幸免,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这下可惨……」话还没说完,两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进了房间,像是被人从後面大大推了一把,两人不约而同丶踉跄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哎哟!我的妈呀!这什麽情况?」 「有没有怎样?要不要紧?」「我没事,叔叔。」 「还好枪没掉,不然就麻烦……了。」 没了照明,我身上燃起的青焰便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因此当我一站起身,立刻就像点起了一把火炬一般,照亮了整个房间。 「喔妈妈妈……妈呀--!这这这……这是什麽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卷十三丶恐怖 十七丶死神 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已成了屠宰场。然而不仅是我震撼惊呼,连叔叔乍看之下,也吓得连滚带爬,两个人不自觉地贴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残缺的肢体丶尸块和首级散落一地,黑绿夹杂的汁液四处喷溅,洒满了墙壁丶地面和天花板,扑鼻的尸臭味弥漫整个空间,随着呼吸直窜心肺,让人不禁作呕。 「呕……!妈呀!我要吐了……!」 「嘘!别出声,那里有人,快躲到我背後!」 叔叔说得没错,就在父亲的床尾处,一道巨大的身影就矗立在那,牙关格格作响,似乎正在咀嚼什麽,手里还攫着一具乌漆墨黑的人形物体,仔细一看,竟是半截死尸,绿色的血液自断口汩汩冒出,流淌一地,对照之前在精神病院所见,应该是一只恶鬼,一只被啃到只剩半截的倒楣邪物。 「别动!放下手上的东西,手举高!」这时候不得不佩服叔叔的勇气,面对眼前这有如地狱屠房一般的恐怖惨状,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巨大凶物,他却依旧不改刑警本色,坚定执法,毫不退缩。 听闻叔叔的喝斥,那巨大的身影总算有了反应,慢慢将头转了过来,作侧耳倾听状,这才发现,眼前的大家伙似乎是个瞎子,眼上绑了一条沾满血污的布状物,黑绿色的汁液正自他的嘴边丶指间流淌而下,腥臭浊血溅了一身,衣衫褴褛丶披头散发,浑身长满大大小小丶腐烂流脓的人面毒疮,四肢都上了手镣脚铐,刑具间连接着又粗又长的铁炼,拖曳至地,脚边还堆满了一颗颗圆滚滚的人头,模样十分可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不计其数的人头,竟会不约而同丶目标一致地四处张望,或随着那人头部摆动,将视线集中某处,彷佛取代了双目,成为他的眼睛。 一不小心视线与之接触,竟觉一阵晕眩,被这麽多颗首级同时瞪着,透心的冰凉和麻痹感顿时自头皮一直延伸到了脚底,全身动弹不得,脑袋一片空白,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被无数诡异目光凝视的恐惧与压迫感。 「啊!是那时候的那位……从地狱深渊来的……『死神』大人!」回想起当时在结界中初逢「死神」的恐怖经历,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双腿发软,胸口一阵冰凉,难怪才刚进到医院,就汗毛直竖丶全身起鸡皮疙瘩。 问题是:这可怕的家伙,怎会出现在父亲的病房里?他到底想干什麽? 「叔叔……!」我拉了拉叔叔的衣角,想阻止他招惹对方,然而叔叔显然完全会错了意。「不要怕,快躲到叔叔背後!」叔叔一边出言安慰,一边伸出手臂,将我护在身後,即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紧盯着对方,未有丝毫松懈。 「放心,不管这家伙多高大凶恶,叔叔绝不会让他动妳分毫的。」语毕,叔叔随即抬高了手臂,枪眼一线,作好了开枪的准备。「再次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双手举高,手举高!」 「啧!又……来了……两只,不过,你们……是怎麽……进来的?」 「算了,无所谓,反正……都是……塞牙缝的……渣滓,来多少……都一样。」 「这位先生,你涉嫌杀人,我现在要以杀人罪现行犯逮捕你,请你立即配合,放下手上的东西,将手举高到我可以清楚看见的位置!」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然而那人不仅未服从叔叔的命令,反而笑得前俯後仰,根本不把叔叔的话当一回事。 「这家伙……」对方轻蔑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叔叔,於是加大了音量,举枪威吓道:「笑什麽?别乱动!再动我要开枪了!」想不到那家伙闻言,不但没有停止,反而笑得更猖狂丶更大声了。 「碰!」一声巨响,只见叔叔高举手臂丶枪口朝上,对空鸣了一枪,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我一大跳。「按照规定,第一枪是警告,请你立即配合,再有不从,我将依法使用武器,强制逮捕!」叔叔摆出了刑警压制现场的架势,向对方喊道。 「嘿嘿嘿嘿!真……有趣,胆子……不小,真想……剖开……这小子的……肚子,看看……这胆……有多大,挤出来的……汁……又是什麽……味道。」 一边说着,那巨大的身影竟无惧枪声威吓,缓缓转过身,朝叔叔和我步步进逼,莫名的恐怖和死亡气息如排山倒海般瞬间垄罩,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更是扑鼻而至丶钻心入肺,眼看距离渐渐拉近,双方剑拔弩张丶山雨欲来,冲突一触即发。 「碰!」叔叔终於被迫开火,缕缕白烟自枪口冒出,紧握枪把的双手透露出心中的恐惧,然而这并不代表叔叔懦弱胆小,毕竟,身处这宛如地狱屠房的环境,面对眼前如此巨大恐怖丶无比恶心的对手,任谁也会腿软手颤,能如此沉稳地开枪执法,已是硬汉一条,无愧刑警天职。 子弹在满是刑痕伤疤的大腿上开了个洞,黑墨墨的血液自弹孔流淌而出,巨汉终於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中枪之处,端详了一会儿,便将手指探入了弹孔中,接着开始挖来挖去,也不知究竟挖出了什麽名堂,转眼竟将沾满污血丶刚挖完枪伤处的指头,像是沾酱一样,送入口中品尝,「啧啧」作响的吸吮声,不绝於耳。 「杀妻,然後自杀,罪孽深重!」 「不,是受人逼迫,非其本意!」 「阳寿未尽,含冤而死!」 「沉重的憾与恨,还有莫名的恐惧!」 「是『宿灵』!因执念而寄宿於枪上的『宿灵』!」 「候补新人,协助调查的执法人员,官方许可!」 那人才刚尝了弹孔里冒出的血,脚边的人头们便争先恐後地呼喊道,彷佛探子一般一一报告着它们侦知的情报。 叔叔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地上的人头竟然会开口说话,只见他慌张地调转枪口,一会儿向下丶一会儿又向上,一时间不知该瞄准哪里。 「这……这家伙,根本不是人,到底是什麽东西?」 「是地狱来的死神大人啦!叔叔!」 「死……死神?妳是不是动漫看太多了?」 「是真的啦!千万别惹他,叔叔,会被抓去地狱的!」 「荒谬!分明是胡作非为的杀人犯,以为装腔作势就能唬得过我?」 「小声点,叔叔,别乱说话。」 情急之下,不得已赶紧捂住叔叔的嘴巴,没想到此举却反而使他更加激动。 「什麽死……唔唔丶唔唔……!」 「念你是……自己人,不与你……细究,莫要再……妨碍我……执行公务,否则……休怪我……无情!」 「什丶什麽公务?杀人叫作执行公务?你这……」 「等等,叔叔,先别冲动,让我来问个清楚。」 我一把拉住了叔叔,壮起胆子走到了死神跟前,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问道:「敢问死神大人,突然来到家父的病房,究竟有何贵干?」 「哦!好久……不见,金侁的……女儿。」 「呃!咱们还是不见的好……啊不是,好丶好久不见了,嘿嘿丶嘿嘿……!」 「此行……系因……令尊……脱神……入凡,如今……大限……已届,因近日……恶鬼……作乱,劫掠……频仍,为恐……有失,故奉……阎王……钦命,至此……押送……金某,前往……地狱……覆命。」 「您是说,我父亲要死了,而您是来带走爸爸的?」死神点了点头。 「所以,您是来押解爸爸下地狱的?」死神又再次颔首。 「爸爸为这世间辛苦奉献,做了这麽多好事,难道就不能让他多活一会儿?」 「此乃……令尊……与天上……的约定,不容……毁弃。」 这句话,登时让我想起了先前梦行回到过往,在荞麦田里见到的那一幕,爸爸确实以自己的鬼怪身分及永生为代价,向上苍恳求,最终才换回了我的性命,而父亲也因此成了凡人,并以此等凡身承受了地狱对之的索偿。 即使心里明白,还是无法就这样放手。爸爸为了我,在人间已受尽恶鬼及病痛的折磨,到了地狱,不知又会面临什麽样的残酷刑罚,说什麽也不能就这样任可怕的死神将父亲押回地狱。 然而对方终究是地狱深渊来的「金牌死神」丶「地狱刀锋」,号称「深渊万鬼屠」的【无生】大人,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加上又是父亲约诺在先,根本没有谈判的馀地和筹码,无奈之下,只能双膝跪地,在死神面前尽我最後的努力。 「请死神大人高抬贵手,让我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吧!求求您!」 我不断地给大人磕头,一边双手合十向他祈求,然而死神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居高临下丶漠然肃立,表情冷酷丶不发一语。 没想到就在此时,李赫叔叔竟按捺不住,率先发难,跳出来帮起倒忙。 「这位先生,我不管你是什麽死神不死神,你涉嫌杀人分尸,属重大刑事犯罪,必须接受法律制裁,金侁更是涉及两起命案的重要嫌疑人,岂容你随意威胁性命,甚至带走?倒是你,乖乖配合上铐,随我到警局里好好作笔录,将案情从实招来,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争取一些减刑空间,在我面前别给我耍花样,听到没有?」 叔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腰间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铐,不过对方身上不知何故早已上了手铐脚镣,逮捕起来倒是方便,於是二话不说,一把抓起连接着手铐的锁链,一边将枪指着对方头部,准备一举将死神扭送警局。 「看这家伙一身刑具,说不定是个越狱逃犯,怎能跟这种人下跪?快起来!」 「话说回来,这老古董般的锁具到底是哪来的?一点也不像编制内的东西。」 叔叔像拉缰绳似地扯着死神的锁链,一边催我起身,没想到才一分神,情势便遽然骤变。说时迟丶那时快,眨眼间,李赫叔叔便已被死神一手从脖子掐住丶高高举起,厉声吼道: 「无知……後辈,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叔叔也不甘势弱,尽管双脚悬空丶脖子被扼,手上的枪却仍持续朝死神的面部丶胸部猛烈开火,「碰丶碰丶碰丶碰」的枪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枪口发出的火光更一闪一闪地照亮了那冷酷无情的脸孔。 枪击的威力在死神的脸上丶脖子丶胸口轰出了好几个孔洞,子弹准确地穿过了那「人」的身躯,却始终无法动摇其分毫,面对迎面而来的子弹丶近距离的射击,即使被轰得皮开肉绽丶血污四溅,却依旧无动於衷丶冷酷如常;不仅如此,刚打穿的弹孔,更在下一秒迅速愈合,毫发无伤,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怪丶怪物!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眼见正面开枪无效,叔叔只能拼命抠抓,努力想扳开掐住脖子的手,然而那看似枯枝丶又乾又瘦的手臂,却像铁钳一般,牢牢地攫住了叔叔的颔项,任凭他如何挣扎反抗,仍如「蚍蜉撼树」,纹风不动。尖锐的利爪戳进了叔叔脖子上的皮肉,顿时黑血直流,痛苦的表情更随着掐捏的力道加大而愈形扭曲。 看着叔叔被死神像猎兔子一样拎在空中,眼看就快被掐死,我赶紧起身相救,一拳便朝他下巴挥去,没想到对方竟看也不看,单手一抓,「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接住了我的拳头,我试图将手抽回,拳头却被牢牢地留在那「人」掌心,感觉就像被一支坚硬的五爪钢钳包拢夹住,动弹不得。 「蝼蚁……之辈,螳臂……当车,区区……鬼怪,焉能……阻我?」 没想到我愈是试图挣脱,箝制的力量就愈发加大,指关节被捏得「格格」作响,刺骨的压痛感阵阵传来,疼得我双膝一软,整个人不得不跪了下去,本能地想用另一只手掰开那铁钳一般的可怕硬爪,然而不论我怎麽扳丶怎麽弄,甚至张口去咬,拳头依旧被狠狠掐住,难动分毫。 「啊……啊……啊啊……!」死神的力气超乎想像的大,再捏下去我的指骨恐怕会被这家伙活活掐碎,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利用剩馀的手脚朝那家伙的全身招呼丶又踢又打,胯裆丶喉部丶下巴丶五官丶太阳穴……周身要害,无一遗漏,却好像打在坚韧的卡车轮胎上一样,毫无作用,那家伙仍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不动如山。 才一眨眼工夫,两人便已同时受制,显见双方实力悬殊,情急之下,只能拼了,索性抱住死神的大腿,两眼一闭丶张口就咬,却没想到祂的皮肤竟跟橡皮一样,根本咬不穿,我甚至怀疑这地狱来的家伙根本没有痛觉。 同一时间,叔叔也换了方法,转而将枪口抵住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腕部,连开数枪,「碰丶碰丶碰丶碰」几声枪响,好不容易才将死神的手轰断,整个人「噗通」一声跌落地面,然而那有如铁钳一般的断手,却仍硬生生地紧扣在叔叔的颈上,怎麽也拔不下来。 眼看我也身陷险境丶爱莫能助,叔叔只能设法自救。他灵机一动,将持续射击後滚烫的枪口径朝颈上的断手烙去,立刻烫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想不到断手竟像有自觉一般,发出「叽呀--!」的一声惨叫,旋即松开,像虫类一样翻落在地,肚皮(掌心)朝天,五指一阵抽动,随後又自个儿从地上翻身弹起,五指作足,一溜烟逃走,遁入黑暗,不知去向。 奇怪的是,那家伙即使手腕被轰断,也毫不在乎,彷佛没知觉一样,从头到尾若无其事,只是侧着头,神情专注,像是在倾听什麽,又像感受到了什麽事物,沉浸在某种莫名的思维里,不仅想得出神,表情也不断变化,时而皱眉丶时而惊讶,就这样抓着我的手僵在原地,停止了动作。 然而恐怖并未於此中止。才一眨眼工夫,被轰断的手腕已开始再生,不一会儿,断处又长出了新的手掌,完好如初。死神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动了动新长出的手掌,只见手指丶手腕灵活如昔,功能丝毫不受影响,看得我和叔叔都傻了。 (这家伙,根本打不死,我看就算被分尸,大概也会跟东洋古典恐怖片里的【富江】一样,重生出好几个自己吧?天哪!该怎麽办才好?) 眼见死神正心有旁鹜,机不可失,叔叔立刻如法炮制,朝着抓住我拳头的手腕部密集开火,助我脱身。虽然没能如前轰断整只手,但造成的破坏已足以让我的手脱离魔掌。好不容易抽回了差点被捏爆的拳头,痛得我捧着手弯下了腰,连眼泪都冒出来了。 (哎唷喂呀!痛死我了,这家伙力气未免也太大了吧?我的手差点残废,实在是太夸张了!) 然而此举似乎打断了死神的思绪,意外惹怒了这来自地狱的可怕怪物。只见他捧着悬而欲坠丶骨断筋连的手腕,愤怒地吼道: 「混X!你这……该死的……东西,竟敢……!」 不料话还没说完,倒在地上的叔叔便已先发制人,朝着死神开火。 「还愣在那干什麽?快走哇!」 「可是叔叔……」 「别罗嗦了,光靠我们两个,是救不了金侁的,妳快逃出去求援,叔叔会想办法拖住这怪物,快去报警,快!快走!」 「叔叔!」 「快走!走呀!」 「呀啊啊啊啊--!」即使知道一切只是徒劳,叔叔依旧拼命地扣下扳机,顿时枪声大作,「碰丶碰丶碰丶碰……!」枪口闪出的火光伴着枪响,忽明忽暗地映照出那愤怒的脸孔,和那毫无惧色丶步步进逼的巨大身影,就像在垄罩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深渊里,点起的最後一根柴火…… 无助丶恐惧丶绝望。 就在此时,原本掐住叔叔的断手,竟又不知从哪冒出,像只巨大的蜘蛛一般,突然从黑暗中跳了出来,迅速攀上了叔叔的脸,五爪一张,整只手掌就这样硬生生罩在叔叔的脸上,紧紧扣住,有如攫着一颗馒头似的,彻底遮蔽了叔叔的视线。 「唔哇!这是什麽?快帮我拿走!快帮我……唔唔……唔唔……!」 「叔叔!叔叔!」 面部被制,视野受阻,叔叔早已顾不得开枪,双手不停地又抠又扳,只想快点将脸上的东西除掉,我也赶紧上前帮忙,然而不管两人如何使劲,却始终掰不开那攀附在脸上的断掌;反之,扳得越用力,扣住的利爪就收得更紧,痛得叔叔边哀号丶边在地上直打滚。 我想起了刚刚叔叔脱困的办法,赶紧在指尖点起青焰,用力朝断手戳去,此法果然奏效,那断爪就像受惊的虫子一般,立刻掉落地上,痉挛抽搐,我心中立刻领悟:「原来这东西怕火」,於是大步上前,一脚踏住那断手,发起青焰,将断手烤成了焦炭,再用力一踩,那东西顿时成了粉尘,灰飞烟灭。 然而叔叔和地狱死神的争斗,并未因此停歇。 「愚蠢的……东西,滚!」 只见死神手一扬,叔叔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抬向空中,整个人腾空而起,任凭他不断挣扎,依旧身不由己。 接着「唰」地一声,房门猝然敞开,死神大臂一甩,叔叔便像颗炮弹一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抛物线,被直接扔出了门外,整个人撞在走道墙上,发出了「磅」的一声巨响,最後像被砸烂的鸡蛋一样,缓缓滑落,瘫倒在地,不省人事。力道之大,连周遭的地板丶墙壁都为之震动。 叔叔才刚被摔出去,门便立刻又「碰」地一声自动关上,在父亲和死神之间,就只剩下我--最後一个能阻止死神带走父亲的人,然而这恐怕也只是我一厢情愿丶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那象徵恐怖和死亡的存在,刀枪不入丶力大无穷的怪物,正颔首屹立在我眼前,即使散乱的长发遮蔽了那冷酷无情的面容,如此近距离面对这巨大丑陋丶浑身散发腐尸恶臭丶令人作呕的恶心家伙,内心还是有说不出的恐惧,那横七竖八的刑痕伤疤,和脚边四处张望的无数人头,更是看得我心里发毛。 面对眼前唯一仅馀的阻碍,那来自地狱的怪物,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滚!」 这直接了当的一字,听在耳里,却像是「挡我者死」一样,惊心动魄。 连串交手下来,双方的实力有多悬殊,我早已了然於胸,相信叔叔心里一定也有数,彼此的差距可说远若天壤,要取我们性命,可说易如反掌,我和叔叔之所以能拖到现在,死神大人必定留了手…… 不,祂根本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在主宰死亡丶夺命如常的绝对存在眼里,我等恐怕不过是祂手中的玩具,甚至只是挡在路中央的两坨屎。即使如此,为了阿爸,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阻止祂。 「我……不能让您就这样带走爸爸。」连我自己都听出了话声中的恐惧,然而现在却不是害怕退缩的时候。 「他是我的父亲,我亲爱的爸爸,你能了解他在我心目中所代表的意义吗?」我拍着胸脯,激动地向死神申诉。 「我已经没了妈妈,为什麽还要夺走我的爸爸?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只要是……人,时候……到了,都得……死,谁……都一样,这,就是……『死亡』!」 从祂冷酷无情的反应,我突然领悟到自己只是在「对牛弹琴」丶浪费唇舌,然而强弱悬殊,面对这样可怕的怪物,我也只能尽量动之以情丶拖延时间,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不要带走爸爸。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死神仍不改初衷,步步进逼。祂每向前踏一步,我就得被迫退一步,就这样彼进我退,直到屁股抵到了床沿,方知已退无可退。即使在叔叔的协助下对决,也难以取胜,何况是几近贴脸的近身肉搏,但我依旧燃起了青色火焰,握紧拳头,决定负隅顽抗,甚至已有了死的觉悟。 就在此时,馀光忽然瞥见了床头上的小Bu(白虎),这才想起了还有虎爷,虽然祂惨遭恶鬼集体凌虐,不过应该还有馀力,两「人」联手,或许还有生机。 「虎爷!虎爷!白虎大人!快帮帮我,帮我击退死神,救救我父亲,你的好兄弟金侁有危险,他要被抓去地狱了,快起来帮忙啊!虎爷!虎爷!」 没想到这家伙偷偷瞄了一眼,竟立刻双手抱头,侧过身子,背对着我装死。 「哇啊!妳谁呀?我又不认识妳,干我屁事?这位大哥,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 「虎爷!虎爷!」 「什麽虎爷?这里没有虎爷,我只是只玩具熊,一只可爱的玩具熊,不干我事!」 「这家伙……等事情完了,看我不打死你!」 虎爷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一瞥见死神的恐怖模样,立刻又缩了回去,双手掩面,就地装死。 「哇啊!我已经死了,妳看不到我丶祂看不到我……!」 「最好这麽容易死,死了还能装死?信不信我让你真的死?」 「哇啊!妳看不到我丶祂也看不到我,是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看来这家伙是不可能出手帮忙了,我只好打消求助的念头,独自一人面对。 「看来……妳的……帮手,比妳……更怕……我啊!呵呵呵呵……!」 看到虎爷缩成一团的孬样,那家伙更得意了。 「没用的东西,待会再收拾你!」我瞪了躺在一旁装死的虎爷一眼,却没注意到死神早已趁隙逼到了跟前,蓦地回首,赫然惊见那可怕的怪物就在眼前,登时吓了我好大一跳,令人作呕的尸臭更是扑天盖地席卷了我的嗅觉,熏得我头晕目眩丶恶心反胃。 突然间,脖子冷不防被一只乾枯的手掌掐住,接着便双脚离地,整个人被一股大力举了起来,完全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掌控,看来我也步了叔叔的後尘,这下真的完了。 青色的火焰迅速燃起,顷刻便将掐住脖子的手烤得滋滋作响,烧焦味混杂着尸臭形成一种更加难闻的味道,然而即使手已被烤成焦炭丶黑烟直冒,颈上的利爪却依旧紧紧攫住,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恶恶……咿咿……放开我……你这恶心的东西……!」 咽喉被扼,呼吸顿时受阻,即使本能地伸出舌头丶大口吸喘,空气却依旧进不到肺里,只能和叔叔一样,无助地在空中不停踢脚丶呛咳,任人宰割。 然而祂却不像对付叔叔一样,一把将我扔出,反而慢慢将我拉近,似乎别有用心。 只是此刻我早已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丶眼冒金星,意识渐渐模糊,一时间也没那馀心再去思考祂的用意,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缺氧昏厥,慌乱中记起所学,连忙找出颈上掐爪的小指,双手合握,用力向外扳开,对方抓不住丶手一松,总算顺利脱困,整个人跌坐在地,呼吸也终於恢复了顺畅,顿时眼泪直流丶呛咳不止。 然而那家伙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反而趁机欺了上来,从後脑勺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一卷一扯,立刻将我整个人拉到了祂面前,我无力阻止,只能拼命反抗,两手不停地向後抠抓,试图掰开那揪住头发的铁钳魔爪。 「呀!放开我丶放开我!你这恶心的怪物!」 「妳……到底是谁?」 这突如其来丶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我一头雾水丶莫名其妙,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顺话回道: 「你你你……先放我下来再说,别乱扯我的头发,好痛痛痛……痛啊!」 没想到祂不但没放下我,反而将我的头拉得更近,像只猎犬一般,不停地大口吸气丶皱鼻猛嗅,随即又将鼻子凑向我的後颈,似乎闻到了什麽。 霎时,祂好像有了重大发现,突然松开了手,猛地将我整个人转了过来,用力抓着我的双臂,不停摇晃,钢钳一般的坚硬利爪,掐得我手臂又疼又麻,蓦地一看,却见那家伙竟已泪流满面,激动之情,溢於言表,脸上更是泛起前所未见的笑容。 「香……香香……真丶真的是妳?太丶太好了,我终於……找到妳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不但紧抓着我不放,甚至将我一把拥在怀里,彷佛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一般,痛哭流涕,这唐突之举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双手拼命地想将祂推开,奈何这家伙力气实在太大,我整个人有如被铁箍牢牢圈住一般,动弹不得,随着祂的情绪愈发激动,环抱的手臂更是越收越紧,箝得我喘不过气丶几乎窒息,身体更是感觉快要被夹扁一样。 我本能地燃起青焰,然而那家伙却依旧紧紧抱住,不肯放手,任凭火焚全身,焦烟四溢,也不为所动。就在我拼命挣扎的同时,耳边却传来了那「人」沙哑哽咽的声音: 「我不会……再让妳……离开我了,即使……业火焚身,也绝不……!」 说罢,竟抓起我的後脑勺,将我的脸直往祂嘴边凑,接着便感觉到某种柔软又恶心的东西强行印在我的嘴上,像水蛭一般猛力地吸吮着,湿黏的唾液让人不禁作呕,混杂着尸腐和焦味的扑鼻恶臭更是令人反胃,分秒都难以忍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救丶救命啊……!谁来救我呀?) (想不到这地狱来的怪物,不但是个冷血屠夫,还是个臭得要命又恶心的大色鬼!呜哇!救救救……救命啊……!) 刹那间,我的头突然像遭遇雷殛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想法,一片空白,无数的画面丶影像,不断地闯入我的脑中,声音丶脸孔丶各式各样的情节景象,宛如动画一般,次第浮现,却又匆匆闪过,最後幻化成模糊的光影,忽明忽灭丶扑朔迷离。 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晕眩及耳鸣,头痛欲裂,感觉脑袋就像煮沸的热壶,里头装满了不停翻腾搅动的滚烫热水,膨胀的压力大到像快要炸开了一样。 而那些不断窜入我脑中的不明光影,却依旧如落雷闪电一般,持续颠覆着我的心智丶轰炸我的脑袋,有如万花筒一般杂乱纷陈丶支离破碎,却又彼此纠缠不清,最後竟糊成了一团,混沌难辨,意识也渐渐模糊,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巨大的漩涡里,正不断地下沉丶下沉丶下沉……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闪入,照亮了黑暗,满室弥漫的花香,驱走了难闻的焦味与尸臭,救星终於赶到,正是傩神降临。 「住手!牧,求求你……!」 「求你,饶过此女吧!」大异於以往的威武形象,傩神罕见地并未亮出武器,反而双膝跪地,一手轻轻抚摸着那有如铁箍钢钳般的手臂,以一种近乎恳求的姿态,温柔地求情道:「放了她吧!求你了。」 「这声音丶这气味,妳……是谁?她……又是谁?为什麽……妳们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 傩神的现身丶一触数语,立刻让死神如大梦惊醒,蓦地松开了双臂,将怀中的恩淑一把推开,傩神见状,连忙伸手接住早已失去意识丶陷入昏迷的恩淑。 「不可能,怎会这样?两个人,一模一样,怎会……有这种事?难道我……又弄错了?我……又错了吗?一切……都只是……幻觉?都只是……我的……幻觉……?不丶不……不——!我的香香,妳在哪?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啊啊……啊啊啊啊……!」 死神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不,他早就是个瞎子,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盲目摸索,凭藉着记忆和剩馀的感官,努力拼凑出现实的轮廓。 「不!我竟然……做了对不起……香香的事,吻了……别的女人,可是,那女人……明明……就跟……香香一样,到丶到底……怎麽回事?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呜哇啊啊啊--!」 死神痛苦地抱着头,就连脚边的人头们,也个个面容扭曲丶紧目皱眉,一齐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啊啊啊啊--!」的悲鸣惨呼,整个房内顿时回荡着死神和人头们的凄厉哀嚎,撕心裂肺丶震耳欲聋,接着便是一阵天摇地动,垄罩着整个空间的恐怖黑暗与死亡气息瞬间褪去,死神也随之消失了踪影,就连呛鼻的尸臭味亦跟着消散丶荡然无存。 「贤妹,汝无恙否?贤妹!」眼见恩淑依旧不省人事,傩神连忙自掌心捏出一片花瓣,塞入恩淑口中,接着便一眼瞥见还瑟缩在床头装死的小Bu(白虎)。 「前辈?前辈?」 「啊?走丶走了吗?都走了吗?咳丶咳!哎呦……俺的烤肥鹅!可整死俺了。」 「前辈,您可安好?」 「好丶好,当然好,俺可是西方白虎星,区区恶鬼丶死神,焉能伤俺?」 「前辈历劫无恙,实乃大幸。有前辈镇守在此,金侁应无大碍。」 「当丶当然,有俺在此,谁敢放肆?金兄弟能有什麽大碍?是吧?呵……呵呵!」 「如此便妥,那麽,晚辈先护送小妹去了。」 「行,去哪都行……啥——?侬侬侬……这麽快又要走了?那俺怎麽办?别忘了快点回来陪俺壮壮胆……啊不是,俺是说给俺壮点声势,嘿嘿丶嘿嘿……!」 「小女明白,告辞,前辈务多保重。」向前辈白虎辞完别,傩神抱起了恩淑正打算离去,却发现门外还躺着一人,奄奄一息。 「异哉!阴间捕快,怎会倒卧在此?看来伤势不轻,罢了,一并带走医治便是。」 白光一闪,三人瞬间消失,凝结的时空也随之解冻,恢复正常运作。 「哎呦!可憋死我了,不偷空上个厕所怎行?」看护一边抱怨,一边「唰」地拉开了房门,室内一切如旧,小玩具熊也如常端坐在床头,不过仔细一看,总觉得有点怪异。 「奇怪?这小熊的下面……怎麽湿湿的?」 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这屁股底下可多了好大一滩尿呢! 不过,这明明是玩具熊……怎会撒尿呢? (喂!别乱说啊!开丶开什麽玩笑?俺可是堂堂【镇西大元帅】西方白虎星,天上的星宿啊星宿,怎麽可能会吓到失禁呢?这肯定是哪只恶鬼被俺吓得脱尿,不小心留在这,再不就是哪个嫉妒俺的家伙,刻意栽赃丶抹黑俺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肯定如此!) (话说,那女人怎麽去了那麽久还不回来?真是。来来来……来人哪!快来个人来给俺壮壮胆吧!哪丶哪位都行,快来个人吧!来……人……哪!) (啦啦啦!俺是英勇无匹的大白虎,大白虎,大白虎,天不怕呀地不怕,伟哉壮哉大白虎,诸邪辟易鬼称服,大白虎,大白虎,喔喔喔喔……!) (呜呜呜呜……快回来好吗?俺真的…… 好——怕——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卷十四丶谪神 十八丶老头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银白世界之中。 定睛一瞧,这里并非「梦初之境」,而是真正的冰天雪地,放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地面有些崎岖,似乎是在山里,远方高大的松林乔木,顶着白头,参差群矗, 天际一片蔚蓝,朦胧的山陵起伏跌宕,隐约描出了天涯地界,山头云雾缭绕,宛若仙居,巍巍此景,实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风景虽好,就是空气有些稀薄,而且冷得要命,冻得我全身发抖丶鼻水直流。 (哎哟……!我的妈呀!冷死我了……。) 不过,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这感觉……好熟悉…… 等等,不会吧?我「又」……昏倒啦? 所以,接下来又是哪路神仙要来「玩」我呀? 逃跑动物?梦老妖婆?这回又轮到谁了? 唉!我说各位神仙妖怪们,能不能省事一点,一次全上啊? 你们不烦我都嫌烦了。 没想到才一转头,就撞见一名奇怪的老人,头上罩着一顶粗布包头帽,浓眉虬髯,面色红润,细眼大鼻,正歪着脑袋丶眯着眼睛,以一种研究外星生物的怪异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怪的是,明明身处冰天雪地,老头却是一身短褂,露出了粗壮的四肢,丝毫不畏刺骨风寒。 「哇!」一回头赫见一张大脸瞪着,吓得我不禁失声尖叫。 「哇!」想不到那老头竟也叫了起来,殊不知是学我还是被我吓的。 「你你你……你谁呀?」 「妳呢?妳又是谁呀?」 「是我先问的,你得先回答我。」 「是妳先叫的,妳得先回答我。」 「蛤?这什麽逻辑?」 「妳先叫完我才叫的,按这顺序,当然是妳先答完我才答呀!」 「啥?这又是什麽歪理?」 「这不是歪理,是天理。」 「天你个头……所以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人啦!」 「……」 「你干嘛?」 「什麽干嘛?」 「我问你在干嘛?」「妳问我干嘛?」 「就是要问清楚你在干嘛呀!」「就是在被妳问你干嘛呀!」 「靠!见鬼了。」「什麽?见鬼了?在哪?」 「我说,你没事干嘛一直盯着我?」 「妳还不是一直盯着我?」「我哪有?」「哪没有?」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看看妳到底在干嘛呀!」 「我干嘛要你管?」 「那我干麻妳干麻管?」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妳叫那麽大声干嘛?」「我哪有叫?」 「『哇』好大一声,不是叫是什麽?」 「那是因为你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我身後,一转头就看见,吓到了当然会哇哇叫。」 「哦!原来是在学娃娃叫,难怪,叫得还挺像的,不错丶不错。」 「……」 「我说这位老先生,您要是没事我可要先走一步了,再见!」 「『先走一步』?去哪?那可是要去阴间的人才会说的话。」 「我说……这位老太爷,您要是没什麽事呢就别烦我了,我很忙的,而且想去哪是我的自由,用不着您管,至於阴间呢……就留给您自己去吧!神经病!」 「我是神,不是神经病。」 「啥?」 「我说,我是神,不是神经病!」 「证明一下。」「啥?」 「我说你证明一下你真的是神,神总会有点本事吧?证明一下啊!」 「什丶什麽本事?神就是神,还需要什麽证明?」 「比如说:变出金子啦丶钻石啦丶宝物啦……什麽的。」 「那是鬼怪或者财神才会做的事,我不是干那行的。」 「呿!连金子都不会变,算什麽神?」 「可是我真的是神,妳要相信我。」 「空口白话,我为什麽要相信你?」 「因为信我者,得永生。」 「还永生咧!连个金子都生不出来,信你个大头……耶——?」 「呐!金子。」「哇!真假?我看看……哇!真的是金子,给我丶给我!」 「没了。」「呿!小气,没见过这麽小气的神。」 「所以妳肯相信我是神了?」 「哈!你要是神,那我就是上帝了,神丶经丶病!」 「不是,我跟妳说,我真的是神啊!」 「那你倒是再变几块金子给我看看?」「不行。」 「欸!别那麽小气,我刚没看清楚,你得变到我手上让我看清楚才算数啊!」 「还是不行。」 「呿!还说自己是神呢!一点用也没有。」 「神不是拿来用的。还有,我真的是神。」 「是呀是呀!你要是神,我就是神你老母!」 「蛤?神尼老母?原来是『老母』级的,听起来神格好高……哎呦!失敬丶失敬,真对不起,我找的是丫头不是『老母』,大概是我认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嗯!没关系,没事就滚吧!别来烦我。」 「不过,小神想顺便请教一下这位『老母』,有没有见过一位大约跟您一样高,脸长得跟您一样,年纪看起来也跟您差不多,大约 18丶9 岁的小姑娘,在这附近呢?」 「有啊!我就是。您所形容的这位小姑娘,方圆百里之内,就我一个。」 「啊!是了,就是您了,没错吧?这位『老母』。嘶……不过,以那姑娘的资历,没理由一下跳得这麽高,直升『老母』级了呀!」 「所以呢?」「所以……应该是小神弄错了,小神再找找丶再找找。」 「嗯!那好,去吧!」「是,叨扰了,小神告退。」 想不到那老头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嘶……不对呀!那孩子可是我造的,没理由骗我,明明就是这附近呀!」 这位自称是「神」的神经病老头又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将我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沉吟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妳……就是『禁忌之女』,对吧?」 (这称号倒是听过。) 「『禁忌之女』,不该存在於世上却依然存在的鬼怪之女,金侁的女儿,是吧?」 「没错,金侁是我老爸。」 「是嘛!我就说,那孩子怎麽可能骗我,妳果然就是我要找的『禁忌之女』——【天刑剑】的主人,小神我找妳好久了。」 「所以,您……究竟是哪位?」 「我跟妳说过了,我是天上的神……曾经是。」 「啊!原来如此,请问这位前任天上的神,您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我是来帮妳的,一方面也是为了那孩子,这事还得由妳出面,才能圆满。」 「哦!什麽事呢?」 「是关於那把剑,我得替那孩子,找到自己的主人,它可是日夜盼着丶期待许久了,如今时机已臻成熟,就等妳亲自驾临赴会呢!」 「什麽剑?什麽孩子?」 「欸欸!先别管了,时间不多,咱们边走边聊吧!」 「走?去哪?」 「当然是去见那孩子罗!妳可是它梦寐以求丶殷殷期盼的主人呢!」 「主丶主人?」 「当然。不过,要成为它真正的主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做什麽呢?」 「呃……得先让妳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行,妳不是经常一头雾水,脑子里一堆问号吗?」 「那倒是。」 「所以我们得从头开始,才能厘清脉络,妳说是吧?」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十九丶神游 说到脱离梦境,我早已驾轻就熟,只要画道门,就能轻松离开。不过,老头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在我心中确实萦绕着许多莫名的疑惑,总觉得跟着他,或许真能找到苦寻多时的答案。 「呵呵呵呵!这可不是妳以为的那种梦境。我知道妳从妖婆那学了【造梦术】,还会了点『梦行』,虽然不太成熟,距离真正的【梦行者】尚有段距离,不过也算有点道行了。为了怕妳中途溜走,功亏一篑,一方面也因为将要带妳经历的种种,并非妳所熟悉或单凭想像可以创造出的景象,所以放弃了『梦行』的途径,转而由小神我亲自来引领妳。」 「所以,这不是我的梦?」 「可以说是,也可说不是。妳的肉身因为承受了『死神之吻』的关系,正处於昏迷状态,因此需要有人带领妳的神识,一同走完这趟旅程,厘清妳的前世记忆。不过这差事也不是随便人都能做的。魇婆身分被识破,现已不知去向,担子便落到了我身上。总之,这不是普通的梦境,也不是造出的梦,而是『神游』。」 「神油?莫非是传说中的【印度神油】?」 「不是那个『油』,是『游历』的『游』。」 「啊!原来如此。」 「所谓『神游』便是以神识游历,上天下地丶穿梭古今,不受物境时空所限,与妳所知的『梦行』可谓异曲同工,差别大概就在於——『梦行』是透过梦使神识得以来往於古今,上乘者更有能力变动过去的既成事实,如具实体,乃梦族奇术;而『神游』则是以元神意识穿梭,不需以梦为媒介,却也无法改变过去,只能亲验旁观,多半是神灵或有一定修为的妖精鬼怪所为。」 (啊!「梦行术」,肯定就是老奶奶曾说过的梦术最高境界--「梦任神游」了。不管是印度的丶还是梦里的,一样都叫「神游」,果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咳咳!再说一次,不是『印度神油』……。」 「欸,知道啦!真罗唆……!」 「那个,说到哪了?呃,总之,这『神油』呢还是印度的比较油……啊不是,我是说……由於『神游』是以神识行之的,当意识清醒後,所经历的种种,就会反映在人的记忆当中,形成如梦似真的体验。古今中外,不少奇闻逸事丶梦游志异,若非梦族所为,便多源於此。」 「噢!那『死神之吻』又是什麽?」 「阴间使者的吻,可以使人恢复前世记忆;而『死神之吻』,则会唤起人累世的记忆。不过,如此庞大的讯息量,不是凡人心智所能承受,被吻者往往心神崩溃,非疯即痴,不辨真幻,或现实与记忆交叠,或陷入妄想丶失忆丶人格分裂丶精神错乱……等病态,进而自杀,或因无法自制自理而遭逢意外身亡,就算没死,也难逃被终生禁锢在精神病院的命运。」 「哇!这麽严重?」 「是啊!正由於此法会使人身心饱受折磨,与摧毁人的心智无异,因此被阴间明列为重大禁忌,违者将祭以严惩。虽然不知那位死神为何要干犯大戒,不过地狱的追诉刑罚恐在所难免,毕竟【死神团】一向纪律严明。当然,最後还是得看阎王的裁决。」 「妳虽已成为鬼怪,大概死不了,不过突然唤起累世记忆,一下子塞进这麽多讯息,一时间恐怕亦难以承受,这也是妳为何会陷入昏迷的原因。因此,必须经过外力协助,加上时间经过,慢慢沈淀丶消化,才能避免心神崩溃的危机。我之所以这麽做,就是为了帮助妳厘清脉络,整理前世记忆,解开封印的诅咒,让妳得以尽速和那孩子会合,一同完成使命,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封印的……诅咒?『时间不多』又是怎麽回事?」 「呵呵呵呵!妳好好跟着我,一路慢慢看下去,自会明白。」 仔细想想,这神经病老头所言似乎真有那麽回事,记忆唤起的副作用我确实经历过。话说老太婆之前也曾想将父亲的记忆移转给我,结果因为一下子塞太多,反而搞得我头痛欲裂,甚至陷入昏迷。 试想,只不过是移转那麽一段记忆,副作用就如此严重;若换成累世的记忆量,一般人恐怕真的会崩溃发狂丶错乱妄想,甚至变成白痴,最後不是自杀,就是被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 「所以说不能随便移转或唤起累世记忆啊!後果可不堪设想。也是因为这样,对记忆的各种操作,才会被三界立律规范,某些甚至明令禁止。那妖婆本是法外之徒,大胆犯禁并不意外,她定是赌妳已成鬼怪,心智异於常人,才敢如此行险。」 「这麽说,您也认识老太婆?」 「盗取【梦典】丶叛出梦族丶恶行重大,遭三界通缉的大逃犯【魇婆】,天阴阳三界可谓无人不知丶无人不晓,无论神魔妖鬼,有点耳目的都晓得。」 (婆婆她……真的是传说中的大坏蛋吗?) 「唉!亲近的人居然是个被通缉的大坏蛋,这种事的确很难接受,我可以理解。」 「咦?您也听得见我的心声?」 「欸!我好歹也曾经是天上的神,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说得也是,比起『神游』,这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那当然。我可是天上的神……虽然已经被贬下凡间,成了现在这副德性。」 「老爷爷既然是天上的神,总有名号吧?请教一下您的尊名圣号丶怎麽称呼?」 「所以妳终於肯相信我是神啦?嘿嘿嘿!不过,突然变这麽客气,让我一时好难适应,呵呵呵!」 「其实,我过往也只是个小神,没什麽尊名圣号,因为专司冶金制器和军械制造,又以制剑闻知,才勉强博了个虚名,叫作【天炉剑老】,熟一点的,都叫我『剑老头』。」 「哦!原来是『贱老头』啊!这名字倒是挺适合,嗯!很贴切丶够响亮!」 「不是我自个儿吹嘘,大凡兵器制造我都擅长,刀枪剑戟可说无一不通。在过去啊!除了有特殊因缘的专属兵器,整个天界兵将所用的器械可都是由我负责监造,上头还为此特别设了个部门,叫什麽【军器监】的,想起当年的风光,还是免不了要得意一下,嘻嘻嘻嘻!」 「为了让妳多明白和那孩子间的因缘,不得不在妳记忆之外,多添上这一段。缘起有自,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那恶煞凶神西白虎,为了摆平祂,我也是煞费苦心丶花了好一番工夫的。」 (孩子?因缘?白虎?什麽鬼?) 「自我掌炉以来,制剑不知凡几,这把剑不仅是奉天帝之命所造,更是我的得意之作,跟亲生儿子一样宝贝,不,简直就是『天之骄子』。它既然认妳为主,在妳面前,自然得多提提它的背景。」 「剑……认我为主?什麽时候?我怎麽不知道?」 「这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凡有灵性的兵器,都会挑选主人的,这些家伙可都有自己的脾气,不是随随便便给人使唤的。」 二十丶堕天 就这麽跟着老头在雪地上走了好一段路,边走边聊,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指着天空中的某处,说道: 「呐!看到没有?那个像陨石一样丶从天上掉下来的家伙,就是我了,当时全身还着了火,跟只烤鸡一样,呵呵呵呵!」 顺着老头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天上真的有一小点缓缓迫近,上头还拖着长长的烟尾巴,仔细一看,那黑点竟是个人,且果真如老头所说,是个全身着火的家伙,而那长长的尾巴,则是他全身燃烧冒出的浓烟,整个人正高速朝地面坠落。 「哇!真的是天降烤鸡耶!」 「不过您这样全身着火,一定烫得要命吧?可是都没听您哼一声,真是勇敢,要是我呀!大概连天王老子丶祖宗八代都给喊出来了。」 「可不是吗?当时全身一着火,可烫死我了,身体就像被几万根针戳着一样,当时也是哭天喊地叫呀叫的,不过久了就习惯了。」 「久丶久了?习惯?全身着火丶从天上掉下来耶!这该怎麽个习惯法?」 「唉!妳不知道,从天界掉到凡间的地上,可是要经过好长一段路的,从九重天外坠落,经过天人界丶和那个什麽什麽丶好多好多界,最後进入到物质界,破空而出,冲入大气层,接着便开始摩擦丶摩擦丶再摩擦,这一身火,就是在大气层里摩擦的时候烧起来的。」 「本来掉下来的时候挺舒服的,反正都摔下来了,索性闭着眼睛,享受这在空中坠落的漫长过程,没想到才进入大气层,全身就开始着火,烫得我哭爹叫娘的,不过时间一久,大概是肉都已经烤熟的关系,也就习惯了。到了後来,甚至渐渐开始觉得无聊,害我哈欠连连,在空中打起盹来,最後索性一路睡到底,不去管他了。」 「蛤?一路……睡到底?这样您都睡得着?」 「欸!不就是被贬下凡吗?我看得很开的。」 「重点不是被贬下凡吧?」 「对了,偷偷告诉妳,这过程当中,我还碰上了『幽浮』丶UFO.,传闻中的外星人。」 「蛤?真假?外外外……外星人……?」 「当然是真的,那时我刚完成穿越丶抵达物质界,正准备进入大气层,就看到了几个发光的飞碟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身上着火烫得要命,根本没空理他们,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一路跟着,直到我烤成了熟鸡丶碰一声着地,都不曾离开过。 他们看我从那麽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纷纷争相跑来跟我合照。後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没想到在这麽原始的星球上,竟会遇到拥有结合『跨域穿梭』丶『异度空间跳跃』及『无载具自由落体安全着陆』技术的先进文明,因此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仅非常好奇,还邀请我亲自到他们的母舰上交流参访,不过最後还是被我婉拒了。」 「妳看,这是当时留下的照片,距妳生存的时代已有数千年之遥,外星人还是很先进的。不过他们长得实在太奇怪了,眼睛又大又黑,那触手跟章鱼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是难以接受,这也是我当时没跟他们一块走的原因之一。」 听了这些奇闻轶事,一时间也不辨真假,只听得一愣一愣的,瞠目结舌,嘴张到可以塞进一颗大西瓜,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呐!来了,就在那边。」 一转头,原本在天上的小黑点已化作一颗大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坠落到地面,扬起了阵阵烟尘,撞击力道之大,不仅发出「磅--!」的巨响,甚至还引发了小规模的地震,一时地动山摇丶群鸟惊飞,最後在雪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里还直冒着烟。 更神奇的事还在後头。就在「火人」坠地的同时,整个地面顿时被一道巨大的圆形阴影所垄罩,接着上空便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碟型飞行物,缓缓地转动着,接着便像是吐痰一般,从巨大的飞碟底部拉出了几坨像屎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几个外星生物,外头裹着一层透明的液体,像极了几坨半透明的痰。 外星人轻巧落地後,便急忙凑在一块儿,围着大坑四处勘查,细长柔软的触手规律地发出某种不明声光,不停地来回走动着。 这些家伙果真如老头所言,眼睛又黑又大,身体跟章鱼一样,拥有光滑的表面和细长柔软的触手,一见到「火人」全身冒着烟丶安然无恙地从坑里爬出来,先是吓得愣住丶倒退了几步,接着便兴奋地全聚拢到了他身边,争相研究,还抢着和老头勾肩搭背地合照,刺眼的闪光此起彼落,搞得老头跟韩流明星一样。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人踢下来的,只好编了个理由搪塞他们,说是另有任务在身,他们也立刻领会,不一会儿就放我走了,临别之前,还留下了这张照片,算是给我当纪念吧!呵呵呵呵!」 「哇!能有这样的奇遇,代表地球与外星文明接触,还给地球人挣了面子,您这趟就算是屁股多了鞋印丶烤成全熟麦香鸡也值了。」 「嘿嘿嘿嘿!只能说是因祸得福丶一时撞运吧!呵呵呵呵!」 「不过,老爷爷您……好端端的,为什麽会被人从天上踢下来呢?」 「唉!说来话长。首先妳要知道,这【人事部】和【会计部】其实是有勾结的。」 「唉!这种事大家都懂,到哪都一样。」 「但是【会计部】跟【康乐部】又有一腿。」 「蛤?【康乐部】不是搞联谊的吗?」 「是呀!但妳有所不知,这【康乐部】又跟【卫生部】同流合污。」 「【卫生部】是搞清洁的,跟这事有啥毛线关系?」 「当然有关系!要知道,不只毛线跟他们有关系,这清洁用的拖把和厕纸,也有关系,就连厕所里的小强,也都跟他们有关系。」 「想不到还有这种事。」 「欸!妳有所不知,就是因为这些关系,所以小强才不能死啊!」 「哦!听您这麽说,我就懂了。总之,这些都跟西白虎有关系。」 「就是说啊!我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被那目空一切的西白虎害的。」 (那没用的家伙,又干了什麽好事?) 「妳可别太小看祂了。当年白虎星因率兵死守西天门,与【耶和华】座下前锋大将--大天使【米迦勒】激战了七昼夜,终於阻止了【耶】军东征,保住了整个东方天界,厥功至伟,因此受封为【镇西大元帅】,统领西天军,一时锋芒掩日,威震八方,好不风光呀!」 「耶……耶和华?东东东……东征?」 「是呀!为了凡人的属灵问题,天界也是争得你死我活,甚至因此引发了战争。由於战况过於激烈,违背了彼此仁爱和平的基本教义,因此休战言和,共同签署了停战协定,约定互不侵犯双方在天界的领土与人间的教坛;信仰问题,交由凡人自决,互不干涉;在对方教坛领土活动,均须卸除武装,以免误启战端……看,我都背起来了,这些条款可是【神仙会考】必考题哦!」 「啊!所以当时池听晫在教堂召唤金侁,才会让他那麽紧张,原来是这个原因,所谓的『非武装区』……嗯嗯!这样我懂了。」 「池听晫?哪位?」 「欸!没事,只是联想到剧里的东西,您继续吧!」 「嗯嗯!西白虎虽然封疆拜帅,却未就此满足,反恃宠而骄,拥兵自重,甚至修表要求天帝晋祂为王丶自立一方,此等僭越倨肆之举,朝野闻之哗然,其他三方太守也都翘首观望,中央自然得展现态度,天庭於是悍然拒绝了这无理的请求。 西白虎面上无光,於是起兵叛变,杀监使丶自封王,整个西天都成了祂的囊中物,连一向清修自持丶不理俗务的佛祖丶菩萨们,都被祂赶上了【须弥山】去,还派兵驻守山下,名为戒护,实为监控,形同软禁。 眼看西白虎日益壮大,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日兵临城下,只是迟早之事,天庭於是决定先发制人,命【二郎神】为主帅,大将【李舜臣】为先锋,亲率天军精锐,合三方之力,共同讨伐西白虎。 经过一番激战,才终於瓦解了祂的势力,其领地由三方瓜分,西大营由天庭派人接管,白虎也被拔除功名丶削去神格。天帝原本要将祂赐死,最後还是在佛祖的劝说下,饶了祂一命,折抵前功,免去死罪,打回原形,贬下凡间,入【畜牲道】,受轮回之苦,令其重新修起。」 「哇!真看不出来,那家伙在天上竟是这等货色,居然还造反呢!这胆大妄为的德性,跟祂现在比起来,可真是天壤之别,完全连不起来。那家伙呀!现在就只剩一张嘴了,连只小鬼都搞不定,没啥屁用。」 「呵呵呵呵……『虎落平阳被犬欺』,虽是一时落魄,却不代表祂一无是处,就此一蹶不振,说不定有朝一日丶东山再起,届时可要刮目相看了。 话说当时,西白虎密图谋反,起兵之前,便已四处物色神兵利器。祂看上了我的技艺,向我订制了一对【炼金虎爪】,还有一把千斤【劈天斧】,甚至整个西大营的军器,都委我制造,说是为防【耶】军再犯,故急需汰换武器。 我怕延误了军机,星夜赶造,唯恐稍有差迟,事前根本不知其谋,只是依例受案,按时交货,却没想到竟因此被牵扯入【西天之乱】。我身为【军器监】总管,叛军兵器皆出於我手,虽未直接参与叛乱,却仍难辞其咎,受其株连。 如此无端受累,有冤难申,却因神格低微,又只知锻打炼造之事,不懂得拉帮结派,出了事就只能逆来顺受。幸亏佛祖洞悉因果,加上【二郎神】识我为人,知我实受牵累,并无反意,於是向天帝求情,才免了死罪。 惟碍於天律,谋逆当诛,不宜轻纵,加上上头料定西白虎秉性凶残,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因此除了抹除祂的记忆,废去祂的神能,还密令我特制神剑,携之同入凡间,寻找西白虎,将其封印剑中,利用其戾气斩妖除魔,以凶制恶,代天巡狩,维护世间安宁。 正因此剑背负着如此特殊的使命,更是我穷尽毕生修为的呕心之作,因此将之视如己嗣,并以【天刑】名之。取名【天刑】者,不仅因其惩奸除恶丶代天执刑之旨,更系引『天刑以自刑』--天制自制之意,望此剑能克尽职责,封凶遏煞,敛暴止戾,转恶向善,方不违天命初衷。 然此剑终非凡物,白虎亦非泛泛之辈,【天刑】本身命带孤克血光,白虎更是嗜血好杀丶凶暴异常,须觅心志坚强丶忠勇仁义丶具大将之风且能忍受孤独者,方能驾驭此剑丶驯服白虎。」 「心志坚强丶忠勇仁义之人啊?这……怎麽看,都不像是我,怎麽会……?」 「呵呵呵!这是那孩子自己的选择,说不定妳挺投祂的缘呢!」 「蛤?我?投……投缘?我跟一把剑,能有什麽鬼缘?」 「哦!因鬼结缘,料是如此,嘿嘿嘿!世间的缘分,很难说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卷十五丶山君 二十一丶凶兽 「呐!到了,就是那里,我和西白虎在人间初次重逢之处。」 顺着剑老所指望去,便见一黝暗密林,和皑皑积雪,形成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走进林中,乔木高耸矗立,遮光蔽日,刺骨寒风吹起片片雪花,宛如精灵一般,在林间翩翩飞舞;风声飒飒,更似幽魂悲吟,如泣如诉,诡谲氛围,令人寒栗悚然。 定睛一看,只见老人怀中紧抱着一具剑匣,在林中踽踽独行,神情却十分慌张,瞻前顾後丶左瞄右盼,似是在警戒着什麽潜伏的危险。 果然走没几步路,山林间便传来不明的骚动,枝叶折断的声音自远而近,若有似无丶忽东忽西,感觉有可怕的掠食者正虎视眈眈地在附近游走。 老人紧张地四处张望,却始终一无所获,他深知自己已被盯上,却完全看不见对方身在何处,只能紧紧抱着剑匣丶原地打转,直到背後传来细微的声响,才让他停止了动作。颤抖的双手透露着心中的恐惧,然而也只能缓缓回头,迎接命运的对决。 馀光一瞥,便已窥见掠食者雄伟的身影,蓦地回首,一只身型巨大丶全身雪白的吊睛大白虎,不知何时,早已悄悄出现在身後。 那不怒而威的眼神丶额上霸气的王字斑纹丶壮硕的肌理丶凝重的气息,无一不与当时入我梦中的白虎相同。 猛地赫见白虎,吓得老人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满脸惊恐,张大了嘴巴,像条垂死的蛆一样,在地上不停蠕动,看得出其急於逃走,四肢却因过度惊恐而不听使唤,只是胡扭乱扒,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道弧形的刮痕,却始终寸步难移。 双方四目相交丶对峙了一会儿,白虎随即率先打破僵局,踏着沉稳的步伐,一呼一吸地吐着白烟,步步迫近,那银白细长的虎须,亦随着身体的律动,微微颤抖着。 没想到就在此时,白虎竟张口说话了:「天庭就这麽看不起本座,只派了侬这打铁的来收拾俺?」 「怎麽,不是说白虎已经被抹去了记忆吗?」看到了这里,我不禁纳闷打岔。 「不知道,听说是白虎得知自己要被抹去记忆,突然发狂,拼死抵抗,因此只执行了一半,就被祂给挣脱了,还伤了行刑官和几位押差,最後还是【二郎神】亲率天军围捕,白虎独木难支,一直逃到了东天门,被看守的东方太守青龙星阻住,走投无路,才一跃而下,堕入凡尘。」 「这样说来,岂不前功尽弃?怎麽我见到的白虎,却这麽脓包,一点也不像您形容的那麽厉害?」 「那是因为【二郎神】有先见之明,知其勇猛,因此在白虎兵败被俘之初,就『先斩後奏』抢先一步废去其神能,然而即使如此,祂终究是西方白虎星丶镇西大元帅,即使神能被废,依旧威不可当丶力大无穷,行刑的官差役使,折损无数,不知换了几批,最後还是二郎神与监刑官渤海王李舜臣将军联手,才合力制服了祂,勉强完成了罢黜革职的程序,将其『脱神入凡』,准备贬入凡间,没想到就在最後抹去记忆的关卡,还是被祂给逃脱了。 当时大乱方弭,局势还很紧张,弄不好大家都得掉脑袋,众执官因此都三缄其口,全交由主事的【二郎神】善後。这些经过,也是我後来和在场的差役一起聊天喝酒时,才偶然听说的。 由於事发突然,一时间只知白虎大概是落到了【太白山】(今【长白山】)地界,却不知确切的位置,【二郎神君】对当地也不太熟,只好私下拜托朝鲜始祖--【檀君老祖】大人,会同【世宗大王】暗中察访,总算确定了白虎可能藏匿落脚的地点,就在这片大山里。 根据【檀君老祖】大人的指点,这附近正好有位【檀君】之母--【熊女娘娘】的後裔,正在此山中修仙,提醒我可以寻求她的协助,这也是为什麽当时的我会往这里来的主要原因,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天刑】这孩子寻找合适的主人,毕竟神剑仍需擅剑之人,方能尽展其功,只是没料到还没来得及觅得帮手,就已遭凶神拦路,在途中撞见了那头大白虎。」 「哇!这样说来,您的运气可真差。」 「不,恐怕是白虎已料定了我必经此地,因此先一步来此拦截。」 「哟?怎麽听都觉得这白虎和我认识的那家伙,完全是两个人啊!」 「呵呵呵!这其中当然是有缘故的。」 看着白虎步步进逼,当时的我早已慌了手脚,吓得手足无措丶屁滚尿流。危急之际,怀中的剑匣突然开始剧烈振动,接着便感受到一股大力,震开了箱盒,【天刑剑】破匣而出,瞬间便来到了我手上。 话说我平日虽喜欢舞刀弄枪,但毕竟只是名制器工匠,不谙武事,杀伐肉搏,更是从未有过,一切端赖【天刑】那孩子,带着我窜跃闪避丶运剑攻守,才得以保住一条小命,伏虎一事,根本不敢妄想。 然而凶兽当前,逃命谈何容易? 我心里明白,不在此作个了断,西白虎是不会放我活着离开的。 该说是我俩的宿命,还是天意欲此?我和白虎,就这样在雪地里拼死相搏,持剑的双手不停颤抖,早已把握不住,双方流下的鲜血,也在冰雪之中溅落凝结。我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修为不足以驾驭【天刑】,而那孩子为了护我,亦是卯劲力搏,奈何所托非主,不能让那孩子尽展所长,只能勉强拼个鱼死网破丶两败俱伤。 「汝既造吾,即是吾父,玉石俱焚,必护尊主。」 当时【天刑】那孩子,是这样对我说的。 就在危难之际,在我心中,留下了这段话。 白虎雄浑的吼声回荡在峰林山谷间,震撼了整座山岗,我和白虎就这样陷入缠斗丶酣战多时,争得你死我活,却始终未有胜负。 可叹我终究只是个打铁小神,难敌凶兽威猛,斗至最後,我已筋疲力竭,遍体鳞伤,不支倒地,只能勉强撑开眼皮,盯着那家伙。白虎虽然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踩着步伐,喉中发出低吟,步步进逼。 眼看那家伙就要来到跟前,自己即将成为虎口伥飱,双手却再也无力举剑,最後只能躺在雪地上喘着气,等待生命最後一刻的降临。 朦胧中只见血盆大口已缓缓张开,露出了硕颚尖牙,随着呼吸喷出的温热气体,挟带着阵阵腥臭扑鼻而来,湿热的虎鼻慢慢地凑到了我的脸上丶身上,东闻西嗅,沾满唾液的大舌更像是品尝猎物一般,将我的脸从下巴到额头全舔了一遍。 在对猎物作完最後的巡礼之後,白虎便转身回到了祂原先起步的位置,大约是一次扑跃可及的距离,旋即回头正对着我,从容问道:「说吧!侬的遗言?」 这宛如死刑宣告一般的问话一出,便知自己已在劫难逃,只能紧闭双眼,静候处决,手上的剑也早已因力竭而滑落一旁。 「吼——!」一声长啸,惊天动地,奋起的巨大身影,瞬间卷起一阵强风,扑天盖地丶迎面袭来,我本能地将压抑已久的所有恐惧,化作凄厉的嘶吼,宣泄而出,作梦也想不到,一声惨叫,竟成了此生最後遗言。 「呃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大力将我的双手扯起,接着便感受到一股有若泰山崩前的巨大阻力,施加在我的手臂上,温热的液体沿着我的手背流淌而下。想像中的撕裂剧痛及致命扑咬并未降临,在巨大阴影的垄罩下,周遭却意外地归於平静。 锐利的虎爪划破了我的脸颊,巨大而沉重的身躯压得我喘不过气,惊吓之馀,只能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底下的缝隙脱身,待我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白虎已倒卧在血泊中,【天刑剑】深深插入了祂的胸膛,贯穿心窝,直没至柄。 推敲经过,料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天刑剑】倏忽上手,藉白虎扑咬来势,一剑穿心,即使如此,却始终不记得自己究竟何时拾起了剑,又是如何对准了对方心窝丶一招毙命的。 白虎身上流出的大量鲜血染红了雪地,形成了一滩血洼,融化了地面的积雪,随即又凝结成深红色的冰。鲜血不只流了一地,更沾满了我的双手,溅了我一身,脸上丶颈上丶身上,无处不被白虎喷洒出的热血所波及,让我登时成了血人。 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虎口幸存,仍不敢有丝毫松懈,两眼依旧紧盯着白虎那巨大的身躯,直到确定祂的胸腹渐渐停止了起伏,目光也慢慢失去了神采,最後完全没了气息,才终於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雪上,仰望着天空,静待死亡。 当时脑里只剩一个想法:「我已完成使命,该是一命归天的时候了吧?」 随後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我再次醒来时,已置身另一陌生之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卷十六丶寻主 二十二丶小子 一睁眼便见到了屋顶,环顾四周,方知自己正身处一处木造山屋中,身子底下垫了层厚厚的茅草,原来我人就睡在茅草堆上,身边还烤了一团火,上头用树枝搭了一座简易木架,几块兽肉就这麽挂在架上烤着。 转头一看,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坐在门口,挥着刀又切又剁地忙着,脚边还搁了一具动物肢体,仔细一瞧,正是白虎的一条前爪。 我试着起身,茅草骚动发出声响,引起了小伙子的注意。他一回头见我想起来,连忙扔下手边的刀,赶过来将我扶正,伺候我坐着。 「老先生,您醒啦!来,先喝点水,这儿还有些烤肉,等熟了就可以吃了,您慢慢来,别急。」 随後那人便递来了一碗水,是温过的。经历了一番死斗,又昏迷了一段期间,滴水未进,又饿又渴,一接过水,便「咕噜咕噜」一仰而尽,温凉的水滋润了乾涸的喉咙,整个人顿时通体舒畅丶清醒了起来。 「小屋简陋,委屈您了。这儿是我自己搭建的山舍,每次上山打猎,或者过山到镇上去作买卖,便会在此过夜休憩。 那头老虎实在太大,筋结骨硬丶皮粗肉厚,手头的刀切剁不得,只能先削几块肉烤来充饥,等到了镇上,再请人来扛下山去。您老身子还虚,得补补,这虎肉正合适。剩下的我打算切几块扛回家里,给内人备料加菜,内人体弱多病,趁此机会顺道也给她进补一番。」 我没答话,只是静静地喝水,看着烤火,暗中观察眼前的年轻人。 大概是因为我始终保持沉默,显得生份,让他有些尴尬,於是又兀自找话攀谈:「不过这老虎身躯未免也太大了,从没见过这麽壮硕的老虎,您一个人跟这只大老虎在山里搏命,还能幸存,可真是九死一生丶当真命大,定是老天别有眷顾。倒是那把剑,真是稀品,想必您也是倚仗那利器,才得以自虎口存活的吧?」 乍闻此言,登时想起先前生死交关之际是何等凶险,好不容易才从虎口捡回了一命,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低头叹了口气,捧起碗又啜了一口。 「其实,村里早流传了这山中来了头猛虎的说法,说是一身雪白,硕大异常,方圆百里丶不分人畜,均难逃虎口,就连往来客商丶入山猎户,亦惨遭屠戮丶死伤无算,这事不只附近的村落绘声绘影,消息更传到了镇上,有说是山神化身,也有说是成精的虎妖,谣言满天丶穿凿附会,弄得人心惶惶。 众人於是集资请了票老手,组了猎队上山打虎,孰料七八个去,竟无一人回,这下更是无人敢再上山,就算是为了生计,非得过岗,也都结伴同行,过午不入。 虽知山中有虎,但为了生计,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村里几个兄弟一块冒险过岗,一方面也是为了内人。她身子孱弱多病,得到镇上请大夫开个方子,再上药铺里抓药。本想做了买卖换得几个钱,就能给娘子取方抓药,回头过山再猎点野味加菜丶采些草药给她补补,没想到还没过岗,就碰上了虎王。 那几个没义气的家伙,上岗前一道喝酒壮胆时,可是个个拍着胸脯丶大话连篇,没想到才大老远听到虎啸风声,就吓得屁滚尿流,脚底抹油丶四散逃跑,走得一乾二净,我一个人还得背着货丶跑得慢,就被落在了後头,只能自求多福,想起山里的小屋,於是赶紧逃到这儿躲避,想等天亮再走,却没料到半途中便撞见了老先生您,和那头大白虎,一起倒在雪地里。」 「老实说,乍见您以一人之力,宰了那硕大无比的可怕畜牲,实在难以置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敢想像。我也是看到那老虎胸口插着剑丶没了气息,才敢慢慢走近,後来发现您还有气,於是顾不得满地鲜血,赶紧将您背到了这里,升火暖暖身子。 不过,说实在话,这麽冷的天气,您衣着却如此单薄,难道不冷吗?幸亏发现得早,不然以您身上这点布料,躺在雪地里,恐怕要丧命的。还好有这头大虎在,索性就从它身上割了些虎皮下来,给您充当披风,这皮毛应该够您取暖了,老爷爷就先在这歇会儿,明早再一块儿走吧!」 「啊!对了,您的那口宝剑,我已自老虎身上取下,清洗擦乾後入鞘收好,搁在您身边了,我想那对您来说,定是重要的保命之物,所以……」 转身一看,【天刑剑】果然静静躺在茅草堆上,刚刚只顾着喝水丶观察周遭,却漏了身边,没注意到剑就搁在一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敝人寒舍位於山脚村庄,必须越过这个山头,才能抵达。在传出虎患之前,村里的人都是挑着货过山,到另一头的镇上赶集做买卖的。待我积攒足额,在镇上买间铺子,便可省下这来回的脚程,不必再过山涉险,要是铺子生意好,就能让娘子过上好日子了。」 说到自己的理想,小伙子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喜悦与期盼,感觉此人秉性善良,应是可倚重托付之人。 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移到了墙边的篓子,上头虽封了盖,不过看得出是小伙子用来作买卖的家当。 「啊!那是我打的一些铁器,还有些其他的杂货,老爷爷您也瞧瞧,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咱俩也算有缘,您要是看上了什麽就跟我说一声,不算您钱了。」 「呵呵呵呵!你小子倒是挺会作生意。」 「能赚得老爷爷您开金口,这买卖不收分文也值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大笑,这种时候本该来罐好酒才是,要是就这麽缺了一味,那就当真可惜了。 「老先生此刻念着的,该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吧?」那人从兜里掏出了一支葫芦,在我眼前晃了晃,晃得里头的液体「嘟噜嘟噜」作响。 「这酒本来只是用来给自己壮胆喝的,所以没带多少,咱们便将就将就吧!」 「呵呵呵呵!好!有意思!」 就这样,一老一少围着柴火,你一口丶我一口地轮流乾了那壶酒,一边藉着火光,欣赏他带来的铁器和杂货,酒酣耳热之际,当然也少不了要炫耀炫耀我那得意的孩子。 一时间,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仅投缘,还是同行,聊起来格外起劲。 说实在话,在我这【天炉剑老】面前,这些凡俗杂货,岂能入得了眼,不过我虽然喝了点酒,却还懂得分寸,并未透露自己的身分,只是藉交流鉴赏之名,让我这呕心沥血之作稍稍亮一亮相,给眼前这凡人後辈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什麽叫「天作神工」。 没想到这小子一见到【天刑剑】,便爱不释手,更对剑身的种种细节深深着迷,藉着火光不停地来回翻看丶细细抚摸,爱惜之情,溢於言表。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器,『巧夺天工』亦不足形,这作工看得我自惭形秽。」 说罢,便自篓中取出自制的铁器,逐一试过,竟无一能敌,又自撷毛发,置於剑上,竟立分为二,顿时震惊不已。 「师父这把剑,不仅作工精细丶锋芒不露,更是削铁如泥丶锋利无比。相形之下,我所造的刀剑铁器,根本不堪一击,逢之立断,宛如薄纸,这样的工夫,前所未见,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想到这小子才试完了剑,竟冲到了我面前,「咕咚」一声,双膝跪地,求我收他为徒。 「前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未知大师就在眼前,竟自『班门弄斧』,今日得缘一见,方知天壤有别,一旦错过,不知何时再遇,求您就此收我为徒吧!」 我身负天命重任,眼下白虎既已伏诛,寻找熊女之後一途虽可暂缓,但仍须为【天刑】觅得合适的托付人选,以圆其命;况天律严明,我已是戴罪之身,岂能任意在人间收徒,泄漏天机丶罪上加罪? 但见他一心诚恳,又不忍拂其热忱,只好找了个理由,虚与委蛇。 「一饮之情,犹胜千金,你我也算有缘,况汝於我也有救命之恩,焉敢妄自称师?不如以同道身分,来日造访府上,再切磋一二,岂不美哉?」 「师父这麽说,是嫌我诚意不够?还是弟子资质低劣丶看不上眼?」才说完,那人便五体投地丶磕起了响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这倒是让我有点为难。 「唉!并不是看不上你,只是我另有要务在身,无法长留此地,既要收徒为师,便须倾囊相授丶究竟全功,岂能一招半式丶中途离席?」 「不成,您要是不收,我这辈子就只能跪在您跟前,不起来了。」 「欸丶欸!你这小子……」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世间缘份何其玄妙,正所谓「远在天边丶近在眼前」丶「踏破铁鞋无觅处」,说不定这小子,便是託付【天刑】的合适人选。 不过,真是如此吗?这般妄臆丶草率决定,会不会过於武断? 万一所托非人,会不会弄巧成拙,甚至酿出巨祸? 不行,得再观察观察,同时也得找找熊女後裔,此神女修为远高於我,有她一同参详,或许能见我所盲,且将此等封煞神器交予凡人,若遭滥用,後果难料,实在放心不下,须另觅神祇,暗中监护,方为稳当。事关重大,绝不可轻率妄为,嗯!就这麽办。 拿定了主意,便向跪在地上的小伙子说道:「这样吧!我先随你到镇上,再到府上坐坐,这段期间,剑就先借与你研赏,临去前,再给你瞧瞧手艺,指点一二,你看何如?」 「啊?师父要光临敝舍?还要借我宝剑丶传我技艺?真是太好了,谢谢师父丶谢谢师父!师父在上,且受我三跪九叩……」 「欸!行了行了,我只是个打铁小……老儿,受不得这麽大礼,此等繁文缛节还是免了吧!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早点歇歇,啊?哎呦——!折腾了一整天,我可累惨了,唉!老了,熬不住,得睡了。」 「是丶是,师父您且安寝,不打扰师父休息了。」 小伙子难掩兴奋,殷勤地添着柴火,还重新铺妥了茅草垫,将火边温暖的位置让给了我,自个睡到了门边,瞧他整夜翻来覆去丶彻夜难眠的模样,真让人哭笑不得。 二十三丶封印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阵阵呵气,粗重的呼吸声自远而近,睁眼一看,巨大的虎头赫然在侧,白虎不知何时已欺到眼前,虎视眈眈,额上的王字班纹清晰可见,银白的虎须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丶根根分明,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宛若地狱之门,喉中喷出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露出的尖牙更是森白锐利,眼看就要葬身虎腹,全身却动弹不得,本能地想要呼喊,亦叫不出声,凄厉的惨呼回荡在自己的耳边,却叫不动近在咫尺丶正在那翻来覆去的小伙子。 「呃啊啊啊--!」挣扎许久,总算慢慢能挪动一根手指,於是拼命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试图呼救,猛地睁眼,才发现是一场梦魇,然而即使如此,亦已吓出一身冷汗,惊骇莫名。 门边的小子侧卧如故,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我却像是再次经历了一场恐怖处决,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大汗淋漓,转头望见身边的【天刑剑】,这才恍然大悟。 (唉!只顾着活命,竟忘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 【天刑剑】之所以能诛邪制煞丶封印凶神,便在於其啖血摄魂之能,但凡伏於剑下者,魂魄将困於剑中,随其沾染之血,化为宿灵;然若系凶煞如白虎者,因其根基深厚,死时又挟带强烈怨念,困於剑中,必与【天刑】元神相冲,如猛虎撞栅丶水火争克,终致两败俱伤。 又因其嗜血凶性,与【天刑】之本命血光相合,剑灵恐因此受控,反为其用,若再逢生人阳气,持剑者心术不端或嗔痴执迷,则剑主必成【剑魔】,形如傀儡,【天刑】亦将沦为滥杀凶器,屠戮众生,积血成劫。 为免铸成大祸,务将虎煞封印,剑主须以己血,亲书白虎本名於上,借歃血为盟之义,与【天刑】本灵合契,再辅以【寄名缚命】之术,将凶煞镇於剑中,如此方保凶灾得免。剑主亦须慎选忠勇仁义之人任之,正邪以忠,化凶为勇,仁义感召,宽严并济,且心性须沉稳平和丶慧德足俱,能拒邪惑,方可免因念启端,心邪成魔。 「总之,『歃血契名』这道工序,断不可少。」 「哦!这个我懂,沾血就像开帐,名字就是『确认』键……不,应该说『血』就是某人的专属帐号丶辨识特徵;名字则是密码丶确认上锁,对吧?嘶……这样想来,这【天刑】系统,倒是挺先进的呀!」 「呃……虽然听不懂妳在扯什麽,不过『先进』两个字我倒是懂的。这孩子可是我的心血之作,揉合了天工技艺的菁华,当然『先进』无比。」 「啊丶啊!说得也是。」 「其实,我观察妳好一阵子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将那头白虎治得如此服服贴贴丶兵不血刃,也许,这会是一段奇妙的缘分也说不定啊!」 「所以您才会找上了我?」 「呵呵呵呵!」 「封印过程必定凶险,但妳是不死鬼怪,要驯服凶神,自有一番争斗,妳毋须害怕,当鼓勇面之,我的眼光不会错,妳一定行的。切记,姜牧丶金侁就是没有经过这道程序,成为白虎的主人,才会受其嗜血戾性所诱,犯下深重杀业,千万不可重蹈覆辙。」 「您说那个姜丶姜什麽的,是谁?」 「呵呵呵呵!到了後头,妳就会明白了。」 「呿!糟老头,老爱卖关子,故弄玄虚。」 二十四丶观察 完成了封印,一夜无事。翌日一早,便随着那小子一同到镇上做买卖。他忙着吆喝,我就坐在一旁看着,生意做完了,便陪那小子去找大夫丶上药房抓药,四处张望闲逛,趁这机会观察人间百态,最後到了一处酒栈用膳,一道喝酒,相处倒也愉快。 事情办完,时序近晚,於是便在镇上住了一宿,隔日才随着小伙子回到他那位於山脚村落的家。 小伙家原来是间茅屋,屋子不大,门前用简单的矮篱圈了块地,养了些家禽,见了生人便「咕咕呱呱」地四处乱跑,围篱栏杆上还栓了一头羊,正兀自低头吃着草。屋後则搭了个棚子,是年轻人打铁制器之处,生铁炼炉丶冶制器具,虽不比天界,倒也一应具全。 虽然只是一般木造茅屋,但屋内摆设简单丶整齐乾净,看得出女主人用心持家丶勤俭贤慧,只是这位夫人先天体弱,又劳心劳力,常咳不止,病容难掩,细看之下,心肺似有痼疾隐患,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 然而人各有命丶富贵在天,我既不司生死,医药亦非我所长,虽然心知不妙,也只能由之,就连要不要告诉那小伙,也是万分踌躇,只能委婉提醒他夫人恐有疾患,宜多注意身体,不要让她过度劳累,愣小子只是傻笑,也不知他听懂要害没有。 就这样,我在那小子家里住了一段日子,暗中观察夫妻为人,一边履行承诺,指点他制冶技艺,并将【天刑剑】借其研究玩赏。 当时心想,剑上既已有我的封印,虽然暂时借予那小子,只要我还在,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就放心地将剑托付给他,独自前往山里去寻找熊女後裔。 「那後来呢?」 「後来人是找到了,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 「哦?什麽事?」 「以神女的修为,应该能轻易察觉我的到来,却似乎老躲着我,不知何故,翻遍了整座山都找不着她,实在太奇怪了,这可是【檀君老祖】亲自指示的地点啊!线索不可能有错。要不是後来那小子把她给引了出来,我看就算在山里找上个千百年,都还不一定有着落。 话说我跟这位神女并无宿怨,甚至连见都没见过面,有什麽理由明知我来了,还非得躲着,不肯见我呢?」 「这……说不定是因为您长得太丑丶没人缘,所以女人不想见您。反观人家小伙子,长得又俊又帅又年轻,女人一见就不躲了。」 「蛤?有这种事?」 「不信,您先撒泡尿。」 「撒……没事撒尿干啥呢?」 「哎呀!撒了不就知道了?真罗嗦。」 「好丶好,我撒丶我撒。」「呐!好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得找面镜子。」「蛤?为什麽?」 「因为您的尿实在太浊了,得找面镜子才行。」 「蛤?这……唉!大概是我肉吃多了丶水喝太少,尿是浊了点。不过,这尿都撒了,还找镜子干啥?」 「哎!先别管那麽多,快找镜子。」「噢!」 「呐!镜子来了。」 「拿起来照照,看看镜子里那家伙,是不是长得好□□丶好猥琐?」 「哎呦!是有那麽点。」 「这就是原因了。长成这样,别说是女人,鬼看了都想报警,我看得花钱去整形,不整没救。」 「可丶可我没钱哪!没钱上哪整呢?」 「那就没辙了,等下辈子吧!」 「蛤--?」 「长得丑丶又没钱,当然找不到女人,不等下辈子换张好看点的脸,要不寻个有钱的爹娘投胎,还能怎办?」 「我是要找神女,不是要找女人,不一样的。」 「那您倒说说,为什麽人家躲着不见您?」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吗?」 「啧!除了长相,会不会是因为……那把剑的关系?」 「啊!对呀!我怎麽没想到呢?不过,以她的修为,没理由惧怕这把剑啊!」 「不是怕,是嫌麻烦。想想看,这麽凶恶又犯血光的不祥之物,到了手上还得背负一堆责任,这样的烫手山芋,送我我也不要,闲云野鹤的快活日子不过,没事去揽这种麻烦干麻?」 「哎呀!不说我还真是没想到,被妳这麽一点,我倒是明白了。」 「是吧?没错吧?」 「连【天刑】指定的主人都会这麽想,难怪那神女要避着我。」 「所以,後来是怎麽找到那神女的呢?」 「这……慢慢看下去,妳就会知道了。毕竟,从这里开始,便得回归妳的记忆。」 「我的记忆?」 「是呀!前面这段路,是为了让妳了解我和【天刑】及白虎间的关系,同时指点妳封印的方法,才多带妳走了一会儿,算是背景铺陈,接下来就会进入到此行的核心重点—— 妳的前世记忆了。」 「我的……前世?」 「嗯!不过,作为引路人,丑话得说在前头,接下来将要经历的种种,可能会馀波荡漾,对妳的心智产生巨大的冲击,毕竟是前世记忆的重现,妳的心灵可能会因此产生共鸣,甚至可能同时体验到当时的感触,心同彼心丶感同身受。先提醒妳,要有心理准备,别因此乱了方寸。」 (哟?该不会又要担心什麽「梦境崩溃」丶「心神丧失」之类的危险吧?) 不过,对我来说,「同心同感丶如入别身」这类经验,倒不陌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卷十七丶回溯 二十五丶神女 一转眼,便来到一处密林之中,貌似是在深山里。 老先生头也不回丶健步如飞,直往山里去,我也只好赶紧跟着,人生地不熟的,就怕自己一个人迷失在山里,想起在网路上看过的山难照片,罹难者孤独死去丶只剩白骨的模样,光想就觉得恐怖,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更加快了。 走着走着,四周竟慢慢泛起了薄雾,越往前走,雾气便越大丶越浓,到处弥漫,最後甚至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勉强瞥见老头的背影。深怕落单迷路,我赶紧快步跟上,幸亏老先生也知我难处,於是放慢了脚步,不时回头等候,甚至伸手拉我一把。 忽然,隐约听到女子的欢笑声,一会儿笑,一会还哼着歌,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忽左忽右,时近时远,一路伴随着我们,久久不离,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却因大雾迷茫,视线完全被遮蔽,根本抓不准声音来源,遑论一窥其庐山真面。 就这样走走停停,行了一段路,剑老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地上一块大石头,说道:「累了吧?先在这歇会儿。」,说完,不等我回话,便自个儿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了酒葫芦,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也只好跟着停下陪他坐坐。 「啊--!真舒坦!」歇了一阵子,老先生突然放下了酒壶,开始说起一段古老的神话。 相传古有一虎一熊,同欲成人,於是相偕往太白山【神檀树】下,求神恩赐彼等为人,上神乃分予艾草一根及蒜二十,并谕之食尽,居穴中百日,不见阳光,即可功德圆满丶化身为人。 惟虎不耐苦,逃出穴外,仅熊坚持到底,圆满功成,修成人身,乃以女子之姿现世,然因无偶,寂寥无後,神悯其寡,乃暂化人身,与之交合,诞一子,即为【檀君】。 然虎既未能如愿,又见熊女修成正果,独得神宠,心生妒忌,遂入歧途。取日月精华,乘天地之气,食人灵肉丶夺魂掠命,以增益其修为,终化虎精,占山为王,荼毒众生,更统率精怪,驱走山神,天使地祇,皆为所伤。 上神本欲亲讨,念及熊女与其有旧,乃遣之前往招安,孰料双方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熊女为降伏虎精,与之搏斗,不慎为其所伤,血溅於地,旋即化作一片茂密桃林,所开之花嫣红似血,後世惊艳之馀,称之为【圣血桃林】,以此得名。 几经奋战,熊女终败虎精,馀众见状,亦四散惊逃,虎精伤重,向西遁去,至此一境方安,众生神祇始归其所。 熊女所遗神血灵气,汇聚成林,当中一木,参天别立,受日月精华,蓄炼成精,终得人形,常化一美丽少女,行踪飘忽,若隐若现,或立於林中,或游於山间,拈花惹草,玩禽逗兽,溪畔戏水,沐浴徜徉,见者绘声绘影,口耳相传,更言其喜□□男性,迷惑山客,引入蜃居,夺阳□□,逢者莫不痴呆疯癫,魂牵梦萦,喃喃终日,神不守舍。久而久之,遂有「桃妖魅影」之传。 「这样说来,老爷爷您寻找的熊女後裔,该不会就是指这桃花女妖吧?」 「嗯!桃林本为熊女神血所孕,此妖承其血脉,自是熊女之後无疑。」 「不过,□□男人,夺阳□□,怎麽看都不是善类啊!」 「呵呵呵呵!一开始,我也是这麽想的,明明是熊女之後,怎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但细究之後,误会便解了。」 「误会?」 「嗯!妖物总予人祸害形象,但真正可怕的,往往不是妖,而是人。」 老人说到这里,便自打住,奇怪的是,浓雾竟开始散去,四周顿时恢复清明。 就在迷雾逐渐褪去的同时,才赫然发现自己正置身於一片桃林之中,不仅头上开满了赤血桃花,地上更如地毯一般,铺了厚厚一层花瓣,放眼望去,尽是桃木花海,参差鳞比,绵延不尽,落红翩翩,花香扑鼻,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给。 (啊!好美呀!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啊!名符其实的……) 正欲开口赞叹,却发现自己竟不能言语,只能从喉咙发出「咿咿哦哦」的声音,低头一看,更是惊骇莫名,身上衣着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件绯红长衫,不仅袖子奇宽无比,裙摆更是拖曳及地,交襟衽领,完全就是一副古代女子的服态。 (哇!现丶现在是什麽情况?不会吧?难不成……?) 心头一惊,连忙伸掌翻看,竟是一双陌生的手,虽同属女性,却肤若凝脂丶白皙许多,不论手指掌形,皆十分精致,检视双腿,亦复如是,优雅嫚妙的线条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古典美,全身更是散发出一股浓郁逼人的桃花香气。 再往脑袋一摸,一头秀发,披肩及背,揽束一瞧,竟是乌丝千缕,滑顺分明。接连检视周身各处,无不紧致柔润,穠纤合度,保持在最佳状态,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哇!这下可赚到了,虽然不知道这位姊姊是怎麽保养的,但这天生丽质的身体,根本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典范啊!如今却是老娘独享,先让我大笑三声,哇哈哈!) 正乐乎间,耳边却传来不明的歌声,吟哦之馀,不辨词意,充其量只是各种声符音节丶高低长短的组合,仔细一听,竟是发自自己的喉咙,不,应该说是这副躯体正自顾自地在哼着自创的小调。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不太自在,甚至有点可怕,想找老头问个明白,这才发现剑老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奇怪的躯体里,和另一个不明的神识在一起。 「啦啦啦啦……噜噜噜噜……哦咿唔咿……噜哩罗……!」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在唱些什麽,却可以明显感受到她内心的愉悦,且声音十分清澈悦耳,如「黄莺出谷」,动人心弦。奇怪的是,听着听着,原本焦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待我回过神时,才发现手里正抓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另一手则捻着几根草,直递到了白兔嘴边,喂着它吃,看它吃得起劲,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嘟嘟阿食哇?伊食咕?」(嘟嘟爱吃吗?好吃吗?) 看来【嘟嘟】是这女人给兔子取的名字,放眼望去,还有几只兔子就在不远处,自在地跳来跳去,毛色各有不同,棕的丶灰的,不一而足。除了兔子,也有其他动物,松鼠丶小猫丶小狗,似乎是她自野外捡回来饲养的宠物,此外,枝头上也有不少鸟类栖息,弄得整片桃林像座小动物园一样,好不热闹。 不过想想也是,这女人不知独自一人活了多久,要是不养些动物作伴,那该会有多麽寂寥。 喂完了兔子,女人便站起身,像是对着自己的孩子们训话一般,环顾四周,语带威严地对在场的动物们叮嘱道: 「塔本安家呦,乃洗漱嘿,母纠撒瓜;撒瓜尼西,啪啪呦!」 (大家乖乖待着,我去洗澡,不准打架;谁打架,就挨揍!) 也不知是真听懂,还是被这「君临天下」的气势镇住,满园的动物竟不约而同丶专注地将目光集中在那女人身上,匍伏静候,毋敢妄动,直到女人大袖一挥,动物们才各自归位,玩的玩丶吃的吃丶睡的睡。这景象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想像,根本是「森林之王」丶「泰山」的女版。 交代完了动物园里的小家伙们,女人便如风一般,飘到了一处水边。与其说是「飘」,不如说是「瞬间移动」,双脚如腾云驭翅一般,一步千里,身形一动,人便到了另一处地方。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处溪谷深潭。只见群峰环抱,重山峻岭,岸岩嶙峋,潺潺涧水,川流其间,远处更见白瀑高悬,玉龙似锦,倾泻而下。水面清澈见底,大小鱼虾悠游其间,那女人踩着轻松的步伐,哼着歌,踏上滩边的巨岩,褪去衣物,旋即一跃而下,直入水中。 潭水十分冰冷,刚开始还担心会否溺水,随後便发现身体竟如一片花瓣,轻盈地漂浮在水面,耳边更传来女子欢愉的笑声,只见她身如鱼鲛一般在水里自在悠游,接着便游到了潭中央,仰首闭目,全身放松地漂在水上,享受阳光与浮游的乐趣。 突然,我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似乎有人正躲在一旁的树丛里偷窥,而且不只一人。不,应该说是这女人察觉了一旁有人窥伺,但却她依然闭目仰漂,丝毫不以为意。 良久,大概是泡够了,女人总算睁开眼睛,缓缓朝岸边游去,随後步上滩岸,裸着身体朝放置衣物的岩石走去,而藏在树丛里的几双眼睛,也如影随形地跟着移动。 女人不动声色,从容穿上了衣物,竟不急着离开,反而开始蹲在水边,拨弄着水面,和水里的鱼儿玩耍,一边欣赏起了水中的倒影,搔首弄姿,顾盼自娱。 「哇!这脸蛋丶这身材,真是绝世美女丶仙气逼人啊!」 看着水里映出的女人,即使同为女性,也不禁赞叹,却同时担心起这身体主人的安危。不过,女人似乎并不把那些躲在树後的家伙当回事,也因此更加深了我的忧虑。 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已慢慢能够适应这样一体共存的状态,也逐渐能够理解这女人的心思,以及她为什麽不把那些在一旁偷窥的家伙放在眼里的原因。 在这里,她就是王,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威胁得了她,对如此至高的存在而言,那些家伙就像森林里的猴子,即使偷窥了她引以为傲的高贵躯体,也不以为意,这是王的自信丶王的胸襟丶王的宽仁,身为万物之主,他人称羡的目光如同崇仰,甚至可说是一种赞美。 这样一个女人,独自生活在山中,说着自创的语言,唱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歌,开辟自己的国度,在自己的世界里称王,唯我独尊,不知已过了多久。虽具人形,却没有常人该有的是非善恶丶亲疏观念,亦无伦常礼法之教,行事全凭一己好恶,遵循本能及自然法则,几与野兽无异。 也就是说,这女人不是不会说话丶不知羞耻,而是没人教导开化; 不是愚蠢,而是无知。 但换个角度想,她其实是一张白纸,生来便与山林野兽为伍,没见过人,不知人常,亦不识人心险恶,把人当成猴子,也是理所当然。 会这样说,是因为有一天,真的有人闯进了她的世界,一只体毛稀疏的奇怪猴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卷十八丶猎遇 二十六丶猴子 「嘟嘟?嘟嘟?哦咧噜?嘟嘟?」(嘟嘟?嘟嘟?去哪了?嘟嘟?) 一天,那只名叫【嘟嘟】的小白兔,不知何故,从桃林里消失了踪影,女人遍寻不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嘟嘟经常活动的几棵桃木附近直打转,整座桃林里外上下全被她翻遍了,弄得鸡飞狗跳丶叽呱四起,大小动物都感受到了女王的焦躁,纷纷走避。 「皮皮,嘟嘟伊目唧?」(皮皮,有没有看到嘟嘟?) 女人捧起了花鹿的脸,认真地质问着,然而不论是花鹿丶赤狐丶鼬鼠还是紫貂,都没见到它去了哪,最後还是嘟嘟的兔子同伴,透露了嘟嘟私自跑出林外的线索。 不好的预感在女人心中升起,连忙冲出了桃林,直往山里寻去。「弱肉强食」本是自然法则,然而嘟嘟不仅是她的爱宠,更是陪伴她一起生活的家人,绝不能让它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葬身兽腹,活要见物丶死要见尸。 为了找嘟嘟,就连平日凶猛的虎丶豹丶熊等掠食动物,都得接受女王的拷问,只是惊恐之馀,没有一只动物承认自己吃了嘟嘟,或者目击嘟嘟遭捕食一事。 正寻得发慌,突然有一只狐狸大起胆子跑到了女王的跟前,请求领路,女人立刻会意,连忙跟在狐狸的後头,来到一处野地,这才发现了倒卧在地上的嘟嘟,它的身上还插着一根看起来像是草杆丶细细长长的东西。 女人走近一探,发现嘟嘟早已没了心跳气息,顿时悲愤交织丶激动不已,她蹲下身捧起了嘟嘟,抱在怀里,将脸颊紧紧贴着嘟嘟毛茸茸的身体,闭目哀悼,潸然泪下。 「嘟嘟,乃耶嘟嘟……」(嘟嘟,我的嘟嘟……) 声声呼唤,却唤不回心爱宠物的性命,女人只能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白兔尸体,伤心痛哭。 突然,身後传来了窸窣的草动声,由远而近,似乎有东西正朝这里迅速奔来,转头一看,一只奇怪的猴子,忽地从草丛里窜出,手里还拿着一把长长弯弯的弧状物,虽然来势汹汹,却似乎没料到眼前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一时闪避不及,脚下一滑,整个人顿失重心,便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只以奇怪姿势滑倒的奇怪猴子,此刻正以无比震惊且疑惑的眼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方就这样你看我丶我看你地僵持了半晌,才由地上的猴子率先打破沉默。 「我说,这丶这只兔子,是我先打到的……请妳,还给我。」 奇怪的猴子一边扶着屁股,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向女人讨要自己的猎物,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好意思,这奇怪的猴子……不,这男人说起话来竟有点结巴。 然而女人此刻正沉浸在痛失爱宠的悲愤当中,根本无暇理会眼前这陌生男子的要求。她拔起嘟嘟身上的「杆子」,瞧了瞧前端沾满了鲜血的尖锐金属,立刻明白这根「杆子」,其实是一支致命武器,那只奇怪的猴子,就是用这东西杀了嘟嘟的。 女人缓缓将头转向了面前看得发愣的怪猴子,怒目圆睁,一把将那「杆子」扔到了那猴子的脸上,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了怒吼。 「塔噜哇!噜哇!噜哇--!」(滚出去丶滚!滚--!) 声音尖锐无比丶响彻云霄,整座山林为之震撼,登时飞禽惊散丶走兽奔逃,那男人更是吓得捂起耳朵,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 「好丶好,都归妳,都归妳,行了吧?」男人一边讨饶,一边偷眼观察对方的神色举止,顿时明白了一件事--这兔子,很可能正是女人饲养的宠物,偷跑出来玩耍时,不幸被当成了猎物一箭射死,这其实是一桩误会,说开就没事了,大不了给她点赔偿吧! 「好吧!我明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射死这只兔子,不,我不该射死您的宠物,我的错,我道歉,对不起!」男人摆出了低姿态,鞠躬哈腰,喃喃自语。 令女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的动物都听得懂她的话,为何只有这只怪猴子听不懂,嘴里还不断说着奇怪的语言,对她作出各种奇怪的动作。 看着女人一脸狐疑地瞪着自己发愣,男人一时也拿不准女人的想法,只好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米和几匹布,向女人赔不是。 「这是敝人刚从镇上换来的一点东西,虽然不多,不过也算是一点心意。很抱歉误杀了您的宠物,不过小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家里还有老婆要养,实在没办法给您太多赔偿……若您不介意的话,不如到府上作客,让我夫妻作东,请您吃一顿好菜;如果不方便,敝人也可备些礼品,择日到贵府赔罪;您要是喜欢兔子,小人亦会尽快找一只又新又漂亮的好兔子赔给您,不知意下如何?」 (这男人可是好话说尽,不过这女人似乎一句也没听懂,还真有点麻烦。) 果然,男人说了半天,那女人却仍是傻愣愣地盯着他;掏出来递给她的物品,女人不但没接过,反而投以惊异的眼光,似乎不明白他手里是什麽东西,也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行为的意义,只见她匆忙缩手,将兔子的尸体藏到了身後,大概误以为怪猴子伸长了手,是想抢夺嘟嘟的尸体。 「啊!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抢您的宠物,我只是……唉!算了,咱们还是先把兔子给埋了吧!」说罢,为了展现诚意,男人便蹲下身,开始在地上掘起土来,大概是想给兔子挖个墓穴,就地掩埋。 然而这举止看在女人眼中更是怪异,只好抱着兔尸,盯着在地上忙碌的怪猴子发愣。 「呐!好了,接下来只要把您心爱的兔子放在里头就行了。」男人指了指地上的小坑说道,然而女人依旧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手里紧紧抱着兔子的尸体。 男人以为自己表达不够清楚,於是又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然而女人依旧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坑,又愣愣地望着他。男人一时间没了法子,只好比手划脚地示范给女子看,示意她将兔尸放入坑里,好妥善埋葬。 折腾了老半天,女人终於弄懂了他的意思,慢慢将兔子的尸身放进了挖好的小坑里,接着男人便跪到了坑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嘴里念念有词,随後便将坑边的土慢慢拨回洞里,将小坑填满,嘟嘟的身影也逐渐在沙尘中消殒,成了一坯小土堆。 最後,男人在土堆上叠了几颗小石子,并在土丘上立了一根树枝充当墓碑,随後便五体投地,对着新立的小坟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双手合十地鞠了个大躬,葬礼至此方告结束。 那女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兔子成了一坯黄土,不禁悲从中来,跪在坟前痛哭失声,那发自内心的哀恸,连同在一体的我,也深刻地感受到。嘟嘟对这女人而言,早已非单纯的宠物,而是陪伴她度过无数寂寥时光丶同喜共欢的「家人」。 「嘟嘟哇!乃耶嘟嘟……嘟嘟……!」(嘟嘟哇!我的嘟嘟……嘟嘟……!) 见那女人哭得伤心欲绝,男人颇感内疚,却莫可奈何,只好温言安慰道: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会尽快物色一只漂亮的兔子赔给您的。不过,敝人尚不知贵府何处,您又是哪家的小姐?能否透露一二,让小人知悉,好登门赔罪?再说,看您的衣着容貌,绝非一般民家女子,怎会只身在此?是不是在山里迷了路?」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女子依旧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哭,男子才恍然大悟: 「这女人好像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麽,莫非是外国人?还是……从小被遗弃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可是这麽漂亮的女孩,怎会有人狠心抛弃?而且她衣着华贵,并无褴褛破落之象,说不定是在山中迷路走失的外族闺女,嗯!这可能性倒是挺高。 若真如此,恐怕得带她去镇上交给官衙处置。不管怎样,天色渐暗,不能将她留在山里,得找个栖身之所才行,等天明後再作打算。」 然而要怎麽让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人跟着自己走,又是另一个大问题。 男人只好耐着性子,开始自我介绍。 「我。」男人指了指自己; 「妳。」接着又指了指她。 女人瞪大眼睛,点了点头,男子才松了一口气,万事起头难,这算是有了好的开始。男人於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续说下去:「我,姜牧,姜丶牧。」,女人又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妳呢?妳,是谁?」男人转而将手指向了女人,希望她能介绍自己。 「姜……牧……。」然而女人却只是复述着男人的名字,看来她正努力想记住这个陌生的新名词,眼前这只奇怪猴子的名字。 「对,那是我;但妳呢?妳,是谁?」这个名叫姜牧的男人,不厌其烦地再次用手指了指女人,还特地放慢了动作,在她面前晃了又晃,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好将女人的注意焦点转回到她自己身上。 然而女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始终没有答案。 「难不成,这女人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根本没有名字?」 这下可麻烦了。 无法得知女子的姓名,亦无从探知她的身分丶来历,这女人根本就是个谜。一时间也想不出什麽好办法,只好先引导她前往山屋,等过了今晚再说。 姜牧於是蹲下身来,在地上简略地画了一幢屋子,然後指着屋子对女人说道:「这是『家』,家。」 「家。」「对,家。」「家,姜牧,家。」 「对,我们现在要回家,我,带妳,回家。」 两人就这样比手画脚丶鸡同鸭讲地弄了好一阵子,总算取得了共识。虽然不知道女人是否真的理解「家」所代表的意涵,不过至少已认得这名叫【姜牧】的奇怪猴子,并理解姜希望自己能随之而行的意图。 女人终於点头表示明白,姜牧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仰躺在地上,像是完成了一桩艰巨的任务一般,如释重负。 「呼!我的妈呀!跟这女人说话,真累。」 天色已暗,无暇蹉跎,姜牧连忙起身,拉起女人的手,一边指着山的另一头,说道:「天黑了,我们一起走吧!」转头正要起步,却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乃安目掐咧奴哩!姜牧叽叽。」(我还没察看过你哩!姜牧猴子。) 姜牧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拖了过去,那女人粗暴地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接着便对他全身上下丶里里外外,彻底地搜了一遍。 「干丶干什麽?等丶等一下,别别别……别这样……救……救命啊!」 堂堂一个大男人,却像一头待宰的猪一般,被一个女人上上下下丶前前後後地四处翻看,不只尊严扫地,简直毫无隐私可言。不过这女人,力气却异常的大,即使像姜牧这样打铁维生丶经常入山狩猎的大男人,在她手上仍似一只布娃娃,仅剩拼命扭动丶挣扎的份,完全挣脱不了女子的控制,最後只能任凭摆布。 「这女人……力气好大,我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天哪!她到底要玩到什麽时候?还好附近没其他人,不然传出去,这辈子大概没脸见人了……唉!」 同一时间,女人也得到了初步的结论。 (这猴子,披着其他动物的毛皮,却没有毛……不,是只有少部分有毛,从没见过这样的家伙,真是奇怪的猴子。)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奇怪的评价,吓了我一跳,不过我也很快便意识到,这应该是此副躯体的主人当时的想法。 没想到光看不够,女子甚至还把鼻子凑上,像狗一样将姜牧全身上下嗅了一遍。 (恶!好臭,闻起来和其他猴子不一样,不过这臭味也是前所未闻,奇怪的猴子。) 接着更将姜牧整个人倒过来挟住,以一种「打屁股」的姿势,将他的裤子一把扒下,露出了浑圆的屁股。女人端详了一会儿,又凑近闻了闻,才把裤子拉了回去。 (屁股也跟其他猴子不一样,一点也不红,而且只有屎味,好臭!重点是—— 这猴子竟没有尾巴,太奇怪了!) 遭逢这样的惨遇,姜牧早已放弃了自尊,只能认命地流着眼泪,趴跪在地上,向眼前可怕的女王求饶:「我的姑奶奶,求您饶了我吧!能不能别玩了?」 然而女人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只见她将姜牧抓了过来,一把拎起,接着开始上下翻动丶左搜又摸,突然,她在怪猴子的两腿之间,摸到了一包东西,使劲一掐,怪猴子立刻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我……的……妈……呀……!求您……饶了我吧!姑奶奶!」 (原来这是怪猴子的要害,得牢记在心。) 检查完毕,女子作出了总结: 「这是一只前所未见丶新品种的猴子,体毛稀少,直立行走,没有尾巴,闻起来很臭,会从嘴里发出一连串奇怪又多变的声音,会画图,而且还会危害兔子等小动物,主食不明,不过从他杀害嘟嘟这点来看,应该是肉食动物,要害在□□,可能对山里其他生物造成危险,一定要严加看管丶密切注意。」 接着便一把将男人扔到了地上,任其满地狗爬。此刻的姜牧,早已被整得晕头转向丶涕泪直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正打算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弓箭逃走,却被女人抢先一步踩住。 女人抢走了弓箭,逼姜牧先行,接着便从背後推了一把,示意他前进,姜牧这才明白自己已成了人质,只能举起双手,无奈地向山屋的方向走去。唯一可堪庆幸的,大概就剩女子还愿意跟着他走,一切恐怕得等到了山屋,再慢慢跟这可怕的野娘们商量商量。 然而事情并未如姜牧所想的那麽简单。 (这种怪猴子很可能会危害其他动物,一定要找出它的巢穴才行!) 在那女人的脑海里,浮现了这样的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卷十九丶温存 二十七丶缘起 两人就这样一男一女丶一前一後地在山里前进,而我也在这段期间,开始思考刚刚观察到的一些问题: 照理说,动物没有语言系统,自然无法辨识女人所说的语句,对动物而言,语言充其量只是人从嘴里发出的各种声音变化,那麽女人和动物之间,究竟是如何沟通的呢? 我想应该不是透过语言,而是行为的观察和某种意念传达的方式,毕竟她和动物间的交流内容,已远超过单纯以行为所能表达的程度,这当中一定存在着某种途径,使她与动物之间能够心灵相通,而她所自创的语言,恐怕只是一种形式。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正思索间,两人已走到了山屋所在,姜牧指着屋子回头请示,女子点了点头,两人便进到了屋里休憩。 「今晚我们先在这过夜,明日一早,我就带妳下山,咱们一块儿到镇上的官衙报案协寻,妳也好有个落脚之处。我先去捡点柴枝回来升火……。」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拉住,她并不信任眼前的男子,深怕怪猴子就此逃跑。 「我不会逃走的,这大半夜哪也去不了,妳放心吧!」姜牧理解女人心中的疑虑,连忙陪着笑安慰道。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丶僵持了一会儿,女人才慢慢放开了手,然而锐利的目光未尝松懈,依旧紧盯着怪猴子的一举一动。 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聚在一间小山屋里,依着一团火,促膝而坐。 山里的夜晚十分寒冷,女人早已习以为常,但男人却冷得直打哆嗦,不断地搓着手,在火上熅烤着。 (没见过这麽怕冷的猴子,应该是毛少的关系。所以才要披上其他动物的毛皮吗?这作法倒是挺聪明的,看来这家伙并不如想像中的笨,奇怪的猴子。) 「好丶好冷啊!妳……不冷吗?在这山里多久了?穿得这麽单薄,真难想像妳是怎麽一个人在这山里,度过这冻得要命的夜晚的?」 即使披着兽毛丶烤着火,姜牧依旧冷得发抖。 「我们……还是来……聊点什麽吧!一直乾坐着感觉……越坐越冷。不要想歪哦!我可是有家室丶正正当当的男人,绝对不会趁这种机会占女人便宜……。」 话还没说完,女人已将他揽入怀中,臂膀就这样环着男子的肩,宽大的衣袖罩住了他整个身体,只剩一颗头自女人的胸前露了出来。 「伊嫩王家耶 Ki 堵,切奴嫩哇慨耶叽叽斯兰。」(此乃王者的气度,虽然你是外来的猴子。) 突来之举,令姜牧顿感错愕,这奇怪的姿势和男女角色的易位,愈发使他尴尬。但奇怪的是,女人的衣物看似单薄,却出奇的暖和,身体更散发出一股莫名的花香。 虽然进门之初,就不断闻到香味,但随着相处时间越久,加上火烤升温,这奇异的花香更是满室盈溢,直到贴身接触,才确认异香的来源,就是出自眼前这奇怪的女人。不仅香气浓郁扑鼻,感觉更像被包覆在一朵巨大的花里,温暖丶柔软丶香气四溢,宛如母亲的怀抱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丶放松。 「我说,这种事应该是由男人来做才对吧?」 「嘘!安家!眠啾!」 (嘘!乖乖待着!睡觉!) 在那女人怀里,姜牧突然觉得自己彷佛回到了襁褓,火光映照着她微泛红晕的美丽脸庞,精致的五官,丹唇皓齿,凝脂肌肤,墨亮长发,天鹅玉项,无不牢牢吸引住姜牧的目光,一时间竟失了神,只是痴痴地呆望着,脑里一片空白。 那盈盈秋水般的明眸,勾魂摄魄,此刻正如母亲俯瞰怀中稚子一般凝视着自己,温暖舒适的怀抱迎来了阵阵睡意,令他眼皮渐重丶全身瘫软,不自觉地阖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女人早已不知去向,山屋里只馀一堆焦枝残灰。 偶然邂逅,如梦似幻,却从此魂牵梦萦,再难忘伊人容颜。 「这女人,究竟哪去了?」姜牧急忙从茅草堆上跳了起来,屋里屋外丶密林草丛丶山野小径,包括初次撞见那女人的地方,逐一寻过,却始终未见那女人踪影,深山里杳无人迹,遑论有人居住,昨夜种种,宛如一场梦境一般。 「我会不会是……撞鬼了……?不,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感觉如此真实,绝非作梦。这样说来,那女子该不会又走失了吧?她一个女人独自在山里到处乱走,岂不十分危险?不行,我得找到她,不能就这样放她一人在山里。」 就这样,姜牧每天都藉故到山里,以「打猎」为名,或趁着过山到镇上作买卖的来回空档,到山屋或初遇伊人的地点,寻找女子的下落,只为了再见她一面。然而一天天过去,姜牧的期望依旧落空,只能日日垂头丧气丶失望而归。 於此同时,却有一人和他一样,殷殷期盼丶望眼欲穿,那便是他的结发妻子,一个羸弱枯黄丶气若游丝,却依旧拖着日渐沉重的病体,倚门长眺,一心只挂念着夫君的平凡女子。 「快回来吧!阿牧,你到底去了哪里?」 看着心事重重,茶不思丶饭不想,晨出夜归,甚至彻夜未回的丈夫,身为女人的她,心里早有了不祥的预感。 「夫君,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告诉我吧!」 然而不论她如何温情关切丶委婉探询,换来的总是一句「没什麽,娘子多心了,妳身子弱,多休息。」。 喝着丈夫亲手递上的汤药,瞧着夫君贴心服侍着自己,一切看似如旧,身影却如此冰冷,彷佛少了些什麽……不,是曾经拥有过的什麽,此刻却正渐渐离她而去。 另一头,经过那一夜,桃花林里的女王,也有了新的想法。 当那只怪猴子在我怀里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一开始,我只是像哄嘟嘟睡觉一样,抱着它,给它温暖,使其安眠,虽然它是一只外来的怪猴子。我知道如何透过温柔的抚摸来平复动物焦躁的情绪,令它们感到安全,於是自然而然丶下意识地摸了摸它。 那并不是什麽特别的举动,只是像照顾其他动物一样,一如往常,虽然我的确对这只奇怪的猴子有点好奇,但那也仅止於好奇而已。 然而,就在我碰触它的脸同时,却在刹那间,从他身上传来了一股不明的情绪,和嘟嘟完全不同,是一种前所未见丶陌生的情感。我照顾过无数山里的动物,没有一只生物会这样,包括我心爱的嘟嘟。它们多半没什麽心思,只是安静丶舒适丶满足地在我怀里睡着而已。 这猴子,和嘟嘟……甚至和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动物,都不一样。我想多了解这只奇怪的猴子,它的感受丶想法丶经历丶来自何方丶有没有其他同类………等等。 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从它身上所感受到的,到底是什麽。 然而同一时间,却又想到了怪猴子对嘟嘟所做的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为来桃林里寻求庇护的动物,甚至是我的「家人」,带来难以预期的危险。虽然过去也曾多少见过那些披着兽皮丶毛发稀少的怪猴子,但它们终究只是猴子,「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除非孩子们来到我的地盘,寻求我的保护,否则我不会丶也不能干涉那些奇怪猴子的狩猎行为。 「阻止一只动物免於猎杀,就会让另一只动物饿肚子,甚至面临死亡。」 这道理我再清楚不过。 矛盾的是,我同样不能丶也不愿让桃林里的孩子们冒生命危险,只因它们已不再是森林里的「某些动物」,而是我的「子民」,甚至是我的「家人」。保护它们免於发生在嘟嘟身上的悲剧是我的责任,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别让那只怪猴子找到我,进而发现它们。 然而那只叫作【姜牧】的猴子,却天天到山里来找我,而他的同类也越来越常出现在我的领地。我可以理解动物对我的好奇,但我已无法再无视这些怪猴子的存在,它们距离我和孩子们愈来愈近,我不能坐视不管。 必须设法接触这些怪猴子,学会如何跟它们沟通,这样才能更了解这些家伙,知道它们到底想干什麽,从而因应。 那一日,姜牧照例到山里找人,却作梦也没想到,那寻寻觅觅丶消失已久的身影,竟又没来由地突然出现。那女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从树後从容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事发突然,姜牧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丶揉了揉双眼,才确定这不是梦,苦苦寻找的女人,如今却又莫名地回到了自己身边。 「真丶真的是妳?我找妳好久了,找得我好苦啊!」一见面,姜牧就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将那女人紧紧拥在怀里。女人虽然错愕,却没有反抗,事实上,她根本还未能理解这样的行为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只道是久未见面的猴子,对自己所表现出的一种亲善丶热情欢迎。 「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真丶真的很抱歉,请恕我失礼。」姜牧猛然惊觉自己行为失控,同时意识到自己是有妇之夫,不该对女子过度亲昵,心下不禁惭愧。 「我丶我只是想……赔您一只兔子,没别的意思。」 「……。」 「啊!对了!我知道妳喜欢兔子,我不会再杀兔子了,请放心,也希望您能……原谅我。」 「……。」 「如果……您觉得……赔一只新兔子,没办法弥补我的过错,那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到镇上走走,市集里有很多东西,也许丶可能……会有您喜欢的,只要您说一声,我都会买给您,就当作是……赔偿,不知您……意下如何?」 「……。」 「啊!还有,虽然我不知道您究竟住在哪儿,但是一个女人家,就这麽独自在山上待着,真的很危险,我想顺道带您到镇上的官衙……之前提过的,您还记得吧?」 「……。」 那女人始终没有答话,不管姜牧说了什麽,她只是瞪着清澈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得他不知所措,说话也不停结巴,到了最後,甚至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畏缩成一团,头更是低到不能再低,视线里只剩自己的脚尖。 扑鼻的香气渐渐逼近,那女人转眼已来到跟前,柔软细腻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莫名的温暖自她的掌心传来,登时感觉自己汗毛直竖丶双颊发热丶浑身瘫软,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得奇快,彷佛就要破胸而出一般。 他实在无法直视眼前的女人,只能以馀光偷眼瞥去,却赫见女子正歪着头盯着自己,神情充满疑惑,同时透露着一种莫名的怜悯。 (看来真的是透过「接触」来得知对方的感受和想法啊!不过似乎还需要心神专注和意志的配合。也就是说,这女人只要专心投入,透过接触,就能读取对方的心思丶体验对方的情绪和感受。她似乎还能像开关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要不要感知对方,或者只是单纯的「摸」而已。想想也对,要是光摸就会读到对方的感受想法,那该有多不便丶多烦人哪?) 反观姜牧,早已两腿无力丶濒临崩溃,理智告诉他必须赶紧转移焦点,来掩饰自己的悸动与尴尬,然而脑袋却一片空白,即使勉强张开了嘴巴,亦不知该说什麽。 「呃……我丶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却怎麽也说不下去,只因那女人此刻正捧起了他的脸,四目相对,巧目明眸如拂柳清风,吹乱一池春水,泛起了阵阵涟漪,让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顿时身不由己丶呆若木鸡,魂魄像是被勾住一般,只能随之而去。 女人依旧侧着头,却似乎明白了什麽,慢慢缩回了手,换上浅浅的微笑。 (这怪猴子没有恶意,它只是想赎罪,不过,从他身上持续感受到一股难以理解的东西,一种非常强烈的情感,不断涌现,真是不可思议。) (那不是猴子,是「人」啦!「男」--「人」--!妳这傻瓜。) 良久,姜牧才慢慢回过神来,完成了他原本想说却没能说完的话: 「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到镇上去,等我做完买卖,再陪您一同去衙门报案,您说好不好?」 女子只是笑笑,没有答话。姜牧只好尴尬地走在前头,因为只有背对着那女人,他才能找回一点神智,将注意力拉回原本该做的事情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後,由姜牧领头,走出了山里,一路来到了镇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卷二十丶自觉 二十八丶镜子 小镇里十分热闹,人群熙来攘往,叫卖吆喝声此起彼落,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将自己的货品拿到这里贩卖牟利,或直接以物易物,或用布丶米计价,各取所需。市集里琳琅满目丶应有尽有,处处可见男男女女丶川流不息,还有许多席地摆设丶喧嚣招揽的摊贩,以及头上顶着一大篓东西丶汲汲於道的脚夫。 (想不到山下竟有这麽多姜牧猴子的同类,好多奇怪的猴子。) (我深深觉得这位帅哥应该买面镜子给这个笨女人,让她好好长点见识。) 女子初次下山,对眼前所见所闻无不好奇,一双大眼滴溜溜四处张望,像匹脱缰野马般东奔西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拿起来又嗅又啃,喜欢的抓了就走。姜牧担心她失控闯祸,连忙抓住她的手紧紧牵住,却没料到这女人力气异常之大,到头来自己反而被拉着到处跑,完全无法控制。 「不能这样拿了就走,这是人家的东西,妳得拿东西跟对方换,懂吗?」 然而女子却只是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歪着头,从她疑惑的表情,姜牧立刻明白,这女人可能因为长期生活在山里的关系,根本没有「财产」丶「交易」等人类社会生活的基本概念,一切恐怕得从头教起。 姜牧於是一边陪着她逛街,一边耐心地解说眼前所见种种,虽然语言不通,不知道她到底吸收了多少,不过从她的反应不难看出,这女子其实十分聪慧,就像一块海绵一样,正用自己的方式,快速地学习丶适应周遭不断出现的新鲜事务。 女子很快地便从一开始的横冲直撞平静了下来,一边侧耳聆听姜牧的解说,一边专注观察人们如何互动交流,手上也没闲着,仍然持续地摸索各类物品的用途。 姜牧知道身边带着这样举止怪异的女人,恐怕会招惹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因此尽可能地低调,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然而即使如此,女人依旧受到旁人的瞩目,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像一颗闪亮的钻石,走到哪都会自然地吸引他人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缓缓逛到了一处摊子前,女子忽然停下脚步,视线驻留在某件物品上。 是一面镶花铜镜,镜子里映照出了某个女人的面孔,更让女子好奇的是,只要她一动,镜子里的女人就会跟着动,左摆又扭丶一颦一笑,无一不同。 「这是一面镜子,镜丶子。」 「镜……子……?」 「没错,镜子,镜丶子。」 姜牧看女子对这铜镜充满好奇丶爱不释手,灵机一动,立刻掏出了身上的布匹,换得了这面镜子,当作礼物送她。 「呐!赠物。」「赠……物……?」 「嗯!现在它是妳的了。」「妳……的……?」 「不,是妳的。」「你……的……?」 「呵呵呵呵!好吧!是我的。」「我……的……?」 「对,我的。」「我……的……。」 「哈哈哈哈!真拿妳没辙。」「没……辙……?」 姜牧将铜镜递到了女子手中,美丽的脸庞登时泛起了灿烂的笑靥,如花一般绽放。女子如获至宝,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开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铜镜,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丶充满疑惑却毫不做作的表情,无一不令姜牧深深着迷。 就这样,男人看着女人,女人看着自己,肩并肩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直到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自那天起,女子便手不释镜,随时随地丶无时无刻不专注研究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这……真的是我吗?原来我长得这副模样。) (是啊!这就是妳的样子,之前也在水边见过的,不过水里的倒影有点暗,又会随着波纹歪歪扭扭,不太清楚就是了。好好看个仔细,长点见识吧!傻女人。) 直到从姜牧手中获得了一面镜子,女子才得以正视、认清自己的容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和姜牧及山下的那群怪猴子一样,具有相同的形象和特徵,这才明白,原来姜牧不是猴子,而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生物。 此一重大发现在女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热烈地渴求更多知识,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和那些怪猴子又有什麽关联,而姜牧便成了她身边最重要的线索。 女子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姜牧面前,要求他教导人类的语言和文化,只要姜牧一来到山里,她就会去找他。两人因此开始熟络,并约定以山屋作为会面的地点。姜牧从此天天到山里报到,而女子也日日在山屋里等他。 然而那女人不仅天资聪颖丶求知若渴,学习的速度更是远远超乎姜牧的意料,他很快便「黔驴技穷」,只能伏首称降。虽然如此,许多关於人际互动的道理丶文化和社会规范,仍需要时间及经验的累积,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明瞭,但至少她已具备和人类沟通的基本能力,「只要能够掌握好人类的语言,剩下的都不成问题」女子心中如此打算。 如今的姜牧已不再只是一只奇怪的猴子,姜不仅为她开了一扇窗,使之得以窥见外面的世界;更成为一面镜子,助其了解自己的身分类属,赋予她新的存在意义与价值。亦师亦友的姜牧,早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十九丶名字 「没想到妳这麽厉害,一下就全学会了,真後悔自己没读书,懂的太少。」 「所以,我是一个『人』?」 「嗯!妳和我都一样是『人』,但妳是『女人』,我是『男人』。」 「女人,男人。」「对,女人,男人。」 「你是姜牧,我呢?」 「呃……这问题有点麻烦,如果连妳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话。」 「……」 「我想妳需要一个名字。」 「名字?」 「嗯!比如我叫【姜牧】,妳叫什麽什麽名字,这名字就代表妳。」 「……」 「嘶……不过,该叫什麽好呢?」 此时,女人突然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拉着姜牧的手,起身就走。 「喂!等丶等……等一下,要去哪呀?」 「家。」 「家?谁家?妳家?」 女子点了点头,朝山里一指,嘴里吐出了一个字:「家。」 「莫非……妳家就在山里?妳想带我去妳家?」,女子点了点头。 「好,我跟妳走,带我去吧!」姜牧壮起胆子应道。 没想到才一眨眼,两人便已来到一处桃花林间,完全出乎姜牧的意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麽回事,周遭便换了景色,置身他处。 这是一片广大的桃花林地,放眼望去,尽是桃木,花开满枝,嫣红锦簇,繁茂成荫,飞絮翩翩,天地一色,百里飘香,大小动物,徜徉林间,或驰或栖,相逐互戏,俨然世外仙境。 奇的是,当女子一踏入林中,所有的动物立刻停止动作,目光一致地将焦点转移到女人身上,不经叫唤,便自动聚拢到她的身边围成一圈,有些动物甚至热情地扑到了她身上磨蹭讨抱,状甚亲昵,女子也蹲了下来,张开双臂,毫不介意地拥抱所有前来亲近的大小动物们。 亲热了一阵,那女人便站起身,将姜牧推到了前面,指着他对在场的所有动物「叽哩咕噜」地说了一段话,动物们随即心领神会,纷纷靠过来对姜牧示好,又嗅又舔,十分热情,弄得他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苦笑以对,虽然觉得有趣,却也怪难为情,他作梦也没想到身为一个猎捕野兽维生的人类,居然也有受到动物包围丶热烈欢迎的一天。 即使共用一个身体,心意相通,却依旧无法以自己所具的现代知识,解释这位「前辈」是如何与动物沟通,甚至做到「一呼百诺」的;而那自成一格的兽语,究竟是个人独创,还是延续自更古老的文明,亦不得知。只知道她似乎天生就能够轻易得知动物的意欲感受,甚至能够透过意念影响动物。相形之下,人类反而是更为复杂丶较难理解的对象。 女子将姜牧介绍给林中的动物们後,便拉起姜牧的手,引领姜走入她的桃花国度。两人一路向桃林里逛去,动物们也伴着她俩亦步亦趋,形成了长长的兽龙,它们都很好奇,主人究竟要带着这位稀客去哪里丶做些什麽。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桃林深处,一棵巨大的桃树映入眼帘,巍峨矗立在桃林中央,枝叶扶疏,四方伸展,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飘红似蝶,瓣落如絮,浓郁的桃花香气更是充盈满溢,直入肺腑,醉人薰心。 女子缓缓走到了树下,指了指桃树,笑着回头对姜牧说道:「我。」 「妳?」姜牧不解其意,只道是女子在开玩笑。 「嗯!我。」没想到女子又重复了同样的话,让姜牧顿时摸不着头绪。 「呵呵呵呵!别开玩笑了,妳要是这棵树,那我就是那棵了。」 「那是弟弟。」 「弟弟?」「嗯!」 「妳说那是妳弟弟?」「嗯!」 「好吧!随妳高兴。不过,我倒觉得妳比较像这个。」 姜牧拾起地上一朵刚刚掉落的桃花,递到女子面前,晃了晃。 想不到女子一见姜牧手上的花,竟开心地接过,径自簪在头上,回身转了一圈,登时长发飘飘,裙袖扶摇,回眸一笑倩颜巧,看得姜牧顿时失了魂,整个人傻愣在原地。 转完了圈,女子便头一偏,手一摊,面带微笑地瞧着姜牧,似是在徵询他的观感,殊不知姜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姜牧才从迷茫中清醒,勉强挤出一句话,试图移转自己的注意,设法找回一丝理智。 「我丶我觉得……我们还是来……想想妳的名字好了。」姜牧支支吾吾地说道。 「怎麽?不喜欢?」女子没趣地摘下了头上的花,神情难掩落寞。 「不丶不是这样的……!」姜牧连忙上前安抚,抢过了花,重新替女子插上。 「原来你喜欢自己来呀?」女子露出了腼腆的微笑,低下头让姜牧簪花。 「没丶没有啊……我只是……」 「好看吗?」「嗯!」 「喜欢吗?」「噢!」 「噢?」「喜丶喜欢……」 「真的?」「嗯!」 一句「喜欢」,听得女子心花怒放,又开心地转起了圈子,跳起舞来。 「女为悦己者容」,不外如是。 「所以,妳想取什麽名字?」 「嗯?」 姜牧的问题打断了女子的兴致,这其实是也是不得已,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姜牧担心自己迟早会心脏迸裂而死。 「我……没读什麽书,一时间也想不出什麽好名字,不然……就叫【美香】,妳看怎麽样?」 「美香?」女子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名字并不满意。 「为什麽叫这个?」 「因为妳长得很美,身上又总有股香气,所以……」 「……」 「妳不喜欢?」「恶——!」 「那,还是换一个好了。」 「……」 「呃……不如,就叫妳【香香】吧!」 女子一听,登时两眼上翻,就连同在女子体内的另一人也看不下去。 (这男人也真是,【美香】丶【香香】,不过就改了一个字,根本「换汤不换药」,一点创意也没有,脑子里到底装了什麽呀?) 大概是明白姜牧胸无点墨,见他搜尽枯肠丶绞尽脑汁的模样,不忍刁难,女子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名字,虽然难登大雅,不过叫久了,倒也觉得亲切可爱。 「就叫我【香香】吧!」 「【香香】?妳喜欢【香香】?嗯……【香香】丶【香香】,越叫越香,这名字好像还挺不错的。好,决定了,从今以後,就叫妳【香香】,【香香】就是妳,妳就是【香香】,就这麽说定罗!」 姜牧像是完成了一件旷世巨作一般,言谈间充满了成就感,不断地喃喃复诵着【香香】这由他亲自为心仪女子所取的新名字。看着姜牧志得意满的模样,女子也同感欣慰,好不容易终於有了自己的名字,她觉得自己距离成为真正的「人」更接近了。 (我想成为跟姜牧一样丶真正的「人」,和他在一起。) 女子的心里,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让我惊讶不已。 两人就这样悠闲地在树下坐着,一边逗弄动物,一边聊天。一打开话匣子,姜牧便滔滔不绝地忙着介绍自己丶找些自以为有趣的话题,开心的事丶不开心的事,通通告诉了香香,感觉跟她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想掏心掏肺丶揭露自身的一切,当然不包括自己是「有妇之夫」一事,唯独这点,他始终没有勇气对香香坦白。 除了介绍自己,姜牧更想了解香香,她的身世背景丶为什麽会住在这山里,还有她的一切。他有满腹的疑问,对这女人充满了好奇,然而无论姜牧如何努力,试图打开香香的心房,她却似乎不爱说话,始终只是挂着笑丶托着腮,静静地聆听着姜牧的连篇废话。姜牧只道她不擅言词,莫可奈何,也只能由之。 三十丶赠物 虽然两人之间都有秘密,彼此有所保留,却并未影响相处的愉悦氛围。兴之所至,香香心血来潮,信手从桃花树上折了一段枝干,递给了姜牧。 「呐!赠物。」 「赠物?」「嗯!」 「啊--!我懂了,这是回礼?」「嗯!」 「呵呵呵呵!干嘛那麽见外?那镜子可是我心甘情愿送妳的,别放在心上。」 「『见外』?那是什麽?」 「呃……说来话长,当我没说。」 香香报以微笑,姜牧也不自觉地对她笑,两人就这样妳看我丶我看妳,四目相对,彼此越靠越近丶越靠越近…… 「啊啊啊……这丶这,妳看,这树枝上还还还……带着几朵桃花呢!妳说是是……是不是啊?」 姜牧猛地清醒,像弹簧一样瞬间拉开了距离,别过了涨红的脸,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馀光却瞥见了香香的身影,她非但没有因此远离,反而更趋逼近,美丽的形影渐渐垄罩姜牧,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一只细软如玉的手攀上了姜的下巴,将他的脸轻轻地扳了回去,美丽的脸蛋顿时占据了所有视线,姜牧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脏怦怦然不住狂跳,天旋地转丶目眩神迷,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对柔软的唇缓缓印在姜牧的嘴上,温柔地吸吮着,他登时感觉四肢脱力丶全身酥麻,灵魂彷彿被某种不可遏抑的力量自体内抽出,气力渐失。他想挣扎,却使不上力,甚至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摆布。 「唔唔……唔唔唔……唔……!」眼看姜牧就要失去意识,胸前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将两人强行分开,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目帘的,是香香焦急的脸。 「对不起,我不该……」香香不住摇头,泪如雨下,转眼已哭成了泪人儿。 姜牧吃力地想抬起手来安抚香香,却发现不仅手臂重若千钧,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然而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香香。 「没……事……别……担……心……。」没想到自己一句安慰的话,非但未能平复香香的情绪,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姜牧看得着急,却心馀力绌。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事的,我一定是……太累了,只要歇一会儿……就会好……。」 「对不起……!」香香紧紧抱着姜牧的瘫软的身躯,放声大哭。 过了好一阵子,姜牧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知觉,手脚也渐渐能听使唤,好不容易勉强撑起身子,却还是只能靠在香香怀里,艰辛地喘着气。 「我一定是……病了,得找大夫……才行,要是……就这麽……病倒了,娘子……该怎麽办?」 「『娘子』?什麽是『娘子』?」一句「娘子」,让香香顿时从自责中惊醒,停止哭泣,瞪大了眼问道。 「没丶没什麽,『娘子』……就是……某个家人。」姜牧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娘子」是什麽,不过从姜牧的话中可以明白,那应该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存在,是个连病倒都不能舍却的重要「家人」,香香完全可以理解「家人」的重要性。 「回去吧!」香香扶起了姜牧,一晃眼便出了桃花林,直至山脚。 「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虽然身体已渐渐康复,不过说起话来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赠物,别忘了。」香香从袖里掏出之前从树上折下的枝干,递到了姜牧手里,微笑提醒道。「放在家里,香香。」此言不虚,即使已从树上摘下,桃枝依旧香气四溢。 姜牧接过了桃枝,尴尬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我会再来找妳的。」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独留香香一人伫立,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斜阳晚照,伊人寂寥,孤影长伴相思树,只为君折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卷二十一丶周旋 三十一丶娘子 自从与香香深情一吻,姜牧就再难忘怀,即使差点丢了小命,依旧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心潮汹涌丶勾魂摄魄的片段。他常常会不自觉地发起呆,终日魂不守舍丶心不在焉,总是迫不及待地出门,意犹未尽地回家。 两人就这样怀抱着不能让对方知道的秘密,维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香香总是天天站在山屋门口等候,姜牧更是日日周旋於两地,双方均已成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日,姜牧又藉口到镇上抓药,跑到山屋与香香幽会。 「牧,你病了吗?」「没有啊!我好的很,为何这样问?」 「药。」 「啊!那只是……补丶补品而已。」 「是家里那位『娘子』要吃的吗?」 「不,当然不是……那是我自己要吃的。」 「你,不擅长说谎。」「我丶我……。」 「带我回去吧!也许可以帮上忙。」 「不用丶不用了,没关系的,怎好麻烦妳呢?」 「干麻那麽『见外』?」 「『见外』?哇!没想到妳真的学起来了,这倒是让我挺意外。」 「我看起来很笨吗?」 「不丶不……不是这意思。」 「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家人』要互相照顾。」 「啊!当丶当然,不过『娘子』她有些……怕生。」 「『怕生』是什麽?」 「呃……就是害怕陌生人的意思。」 「噢!这样啊!」 「呐!妳看。」「这是什麽?」 「一对木偶娃娃,我用妳送我的桃木刻的,怎麽样?漂亮吧?」 「哇!」 「呵呵呵!我就知道妳会喜欢,这玩意儿可花了我不少工夫。」 「呐!妳一个,我一个,女的代表妳,男的代表我。男的呢,就送妳,至於女的,我留着。这样妳想我的时候,就不怕没伴,我想妳的时候也一样。」 「呵呵呵呵!」 「笑是代表喜欢的意思吗?」「嗯!」 「干嘛一直盯着我瞧?」「因为妳笑的时候很好看。」 「不笑就不好看了吗?」「不笑一样好看,但是笑了更好。」 「呿!」「嘿嘿嘿!妳看妳,又笑了,这该有多好看才好。」 「讨厌……不笑了。」 「哈哈哈哈!」 自此,两人感情又更进一步,小俩口或游山玩水,或促膝依偎,赏花丶逗兽丶看夕阳,就这样腻在一起丶卿卿我我,日复一日。香香虽然不明白从姜牧身上感觉到的这股奇怪情感到底是什麽,却深深沉溺其中,不由自主;而同样无法自拔的,自非姜牧莫属。 这一切,都看在夫人朴氏眼里。 她心里明白,自己曾经熟悉的牧,再也回不来了。 一晚,姜牧又春风满面地回到家,没想到才一开门,便赫见夫人端坐在病榻上。摇曳的灯火映照着朴氏的妆容,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特意化了盛妆,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就这样一直坐在榻上,从白天到日落丶自傍晚到深夜,默默地盼着夫君归来。 「夫人……?」姜牧被妻子异常的行为吓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终於……回来了,咳咳……咳咳咳……!」没想到才说了两句,朴氏就禁不住咳了起来。 「夫人,这是为何?」 「没什麽,只是觉得自己病了这麽久,模样一定很难看,所以想……咳咳……咳咳咳咳……!」 「先躺下,我马上给妳熬药,来,我扶妳,快躺下歇着。」 「咳咳咳咳……!」 一阵疾咳,朴氏慌忙捂嘴,却是一掌朱红,见之骇然。 「娘子!娘子!妳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啊!快丶快躺下,我马上给妳熬药,妳等着,忍耐一下,药马上就来了,等我!」 姜牧慌忙将妻子扶上床,便欲转身升火备药,衣角却被夫人一把拉住。 「阿牧,不要离开我……。」 「傻燕子,我只是去熬药,还能去哪呢?」 「好久……没听你……这样……叫我了,原来你……还记得……。」 「说什麽呢?这小名可是我给妳取的,怎能忘记?」 「呵……呵……呵呵……!」 「好了,快躺好歇着,我去熬药,别再胡思乱想,嗯?」 看着夫君忙碌的背影,热泪瞬间模糊了朴氏的视线,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只盼望能留住这一刻,她天天乞求上苍能怜悯,多给她一点时间,好陪伴此生唯一的挚爱丶心中最放不下的男人,却没料到终究事与愿违。 「呐!药来了,快趁热喝。慢慢来,小心烫,来,阿,慢慢喝。」 朴氏勉强撑着孱弱的身躯,双手吃力地捧着碗,一口一口慢慢啜饮,虚软的手却怎麽也拿不住,姜牧连忙揽着夫人的肩,撑住她的身子,一手接过了药碗,一边将烫口的药吹凉,一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夫人。 好不容易服完了汤药,姜牧正准备服侍妻子躺下,朴氏却突然紧抓住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姜牧耳边,气若游丝地说道: 「阿牧,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牧见状,连忙低下身子,扶起夫人,免得她撑得辛苦。 「别急,有什麽事尽管说,我听着。」 「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添个……儿子,都怪我……这身子……太弱,肚皮……不争气……咳咳咳咳!」 「傻燕子,说什麽傻话?妳身体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被我累出来的?为了让我无後顾之忧,为这个家丶为了我,付出了多少?我能不明白吗?」 「即使如此,也不能让……姜家……绝後,害你……在祖宗面前……蒙羞……。」 「傻燕子,妳真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咳咳……咳咳咳咳……!」「娘子!」 「阿牧,你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要是真遇上了……喜欢的……好姑娘,就娶……进门吧!让她……好好……服侍你,给你……生个……儿子……咳咳咳咳!」 「别说了!」姜牧紧紧抱住夫人,阻止她继续说话。 「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是死……我也……不怕。」朴氏勉强抬起了手,吃力地抓着姜牧的腰,久久不放,唯恐一松手,挚爱便会离她而去。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就这样,姜牧怀抱着夫人,看着她在臂弯里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翌日,香香如期到山屋等候,却迟迟不见姜牧现身,第二天丶第三天,亦是如此。香香不断地回想分开那天,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却始终苦思不得其解,那日明明从头到尾两人都开开心心的,就连分开时也是依依不舍,为何突然避不见面?会不会出了什麽事?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 担忧随着想像益趋加深,她开始在山里的各个角落找人,不管是姜牧去过的丶没去过的,任何可能有姜牧足迹的地方,都不放过。然而不论她如何寻觅,始终不见心上人的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不来找我?) 虽然心里焦急,香香依旧天天到山屋耐心等待,她知道,要从姜牧住的村落到镇上,一定得经过这里,只要她持之以恒,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等到郎君再次路过,不管发生了什麽事,她的牧一定不会抛下她,至少香香心里是如此坚信的。 (无论如何,一定得找到牧,当面问个明白。) 从来没有一只动物丶甚至一个人,能让她如此挂心,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在意,却可以清楚体会那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不能没有姜牧,甚至天真地以为对方也不能没有她,直到这一天。 是日,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於等到了那个让她茶不思丶饭不想,遍寻不着的男人。那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丶背着一篓货物,沿着山径蹒跚地走了上来。 「牧丶牧!」香香难掩兴奋之情,漫长的等待和辛劳都在这一瞬间抛诸脑後,她开心地张开双臂丶飞奔上去,一把抱住了她苦寻已久的牧。 「牧,你去哪了,为什麽不来?我担心死了。」 出乎香香意料的是,热情的拥抱换来的却是极其冷淡的回应……不,是根本毫无反应,此刻的姜牧,就像一具冰冷的死尸一般,麻木丶僵直。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麽?」 「我说,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香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为什麽?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错的是我,不是妳。」 「什麽?」 「最近为了陪妳,生意都搁下了,炼炉也都荒废着,所以……。」 香香凝视着眼前这低头嗫嚅的男人,可怜的家伙,从头到尾都不敢正面看她一眼。 「你真的不懂说谎。」 「我丶我……。」 「说吧!是不是因为家里那位『娘子』?」 「……」 「是不是因为她?你说呀!」 「是我不好,我不该招惹妳,都是我的错。」 「什麽?」 「对不起……!」 「你说什麽?我不懂!」 一声「对不起」,姜牧便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香香,呆立现场。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 「牧丶牧!」香香决定留住姜牧,绝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开,她一定要弄清楚为什麽。以她的能力,要追上姜牧易如反掌,但即使拦住了姜,事情却仍旧没有转圜。 「牧,为什麽?我到底做错了什麽?你告诉我呀!」「……」 然而不管香香如何追问,始终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姜牧从头到尾都只是低头不语。 「到底是为了什麽?你说话呀!」「……」 大概是被逼急了,姜牧终於承受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呼喊道: 「不要再问了,求妳放过我吧!求求妳!」 「放过什麽?你到底在说什麽?」 香香登时愣住,她作梦也没想到两人的结局竟会是这样,她不愿丶更不甘心,於是蹲了下来,一手托起姜牧的腮帮,闭目读思,登时明了了一切。 此刻,香香才终於明白什麽是「娘子」,明白姜牧的苦衷,以及自己在姜牧心中的地位。她缓缓站起了身子,一语不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山里。理智告诉她不该追究,内心却难抵撕心之痛,她想哭,却哭不出来,脑里一片空白,只是在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一时间全没了主意。 目送香香的背影离开,姜牧转头狂奔,以为这样能稍稍缓解心中的痛苦和愧疚,然而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思念就像散乱的毛线,纠结缠绕着他的心,从分开的那一刻起,便剪不断丶理不清。他张口大喊丶涕泪横流,脚下不停地跑,试图让耳边的风洗去思绪,在疯狂宣泄中逃避自己,然而香香的倩影却未因此褪去,反而愈见清晰,不断地浮现在姜牧的眼前,她的一颦一笑丶她的每一个转身丶她独有的香气,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啊啊啊啊啊--!」 姜牧痛苦地呼喊着,低着头一路奔驰,直到他撞上了一团结实的物体,跌坐在地。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人……不,是一票兄弟,同一个村落长大的哥儿们,而被姜牧一头撞上的,正是领头的大哥,一脸络腮胡,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典型的彪形大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卷二十二丶陷阱 三十二丶出卖 「喂!急着去哪呢?没长眼啊你?」没等大哥开口,身後的小弟便已出声吆喝。 「对丶对不起!对不起!」姜牧见状,连忙鞠躬赔不是道。 「哦!原来是姜牧这小子,不过,你在这做什麽?」 「那还用说,肯定又是来找那娘们。」 「嘿嘿嘿嘿!瞧他这副德性,定是这样。」 「大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咱们那天在潭边看到的那个女人。」 「这家伙,平常一副老实样,没想到居然在山里藏了个妞,真是不可貌相丶深藏不露哇!」 「就是说啊!哪像你们,连个姑娘都X不了,还得花钱买,完全没得比呀!」 「哎呦!我说牧仔,这妞是怎麽撞上的呀?艳福可真不浅啊!」 「定是挖了坑,要不就是下了药……嘻嘻嘻嘻!」 「呿!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啊?」 「哟?哪次没你的份?别才分了肉就忙着擦嘴啊!」 「哪需要擦嘴?他是根本没得擦,肉才到嘴边,咻一下,就没了。」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喂!女人这麽漂亮,怎不介绍给哥儿们认识一下?」 「是呀!俺也想认识认识,深入了解一番,嘿嘿嘿嘿!」 「我说老弟,你在外头风流快活,家里的嫂子知道吗?」 「什丶什麽妞?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麽。」 「哇!跟老子装蒜呢!」 「那天老金在市集早看到了,一开始我们也不信,今日亲见,才真开了眼界啊!」 「只是没想到这妞竟然就是咱们之前在潭边看过的姑娘,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呀!。」 「是呀!是呀!想想那脸蛋丶那肌肤丶那身材……唉呦!光想就痒死了!」 「喂!姜仔,看你平常畏首畏尾的,想不到胆子倒挺大,兄弟们可都看走眼了。」 「哈哈哈哈--!」 「……」 「不过,这种事,要是给嫂子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不丶不要……求你们……。」 「呿!偷吃的胆子都哪去了?怎麽在哥们面前反而装起孬来了?」 「不丶不要告诉我内人,请你们别说出去,我……要我干什麽都行。」 「欸!傻小子,我们是那种人吗?不过,大夥儿好歹也都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丶好邻居,是吧?有好东西,难道不该跟好兄弟们分享一下?」 「就是啊!钓了妞,怎能自个儿藏掖着呢?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是呀丶是呀!」 「反正是见不得光的野娘们,不如让兄弟们也一起快活快活,你看怎样?」 「这娘们来路不明的,哥们可都是为你好,帮你验验货,免得你遇上『花蛇』,被坑成了冤大头。」 「就是丶就是。」 「听说嫂子身体不太好,要是劳她大老远跑这山里一趟,恐怕不太方便吧?你说……是不是呢?嗯?」 「所以说『验货』这种事,还是交给哥们才是,你说对吧?」 「我丶我……。」 「欸!别什麽你呀我的,见者有分,大不了也给你排上一号,呐!别说兄弟们不够意思,该怎麽做,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别他X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嗯?」 「……」 在哥们的淫威下,姜牧只能求全配合,隔日便带着一夥人一齐到了平日与香香约会的山屋。他心里不停祈祷着,希望香香不要出现,却没料到她竟早已等在那里丶痴痴守候。好不容易盼到郎君出现,香香兴奋地迎了上去,昨日种种不快顿时抛诸脑後,却被姜身後的阵仗给吓得愣住,立刻停下了脚步。 「牧,他们是谁?」香香本能地躲到了姜牧身後,拉着他的衣角悄声问道。 没等姜牧说话,胡子大哥便已抢先站出来答腔:「我们是姜牧同村的好兄弟,一块长大的拜把哥儿们,听说他有了对象,大夥便想来认识认识,你说是不是啊!兄弟?」 大哥粗壮的手臂一把搭上了姜的肩头,姜牧的头却已低到不能再低,整个人像具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呐!兄弟们,还不快叫声『嫂子』?」 「嫂子!」「嫂子!」「嫂子!」 大哥一声令下,登时东一口「嫂子」丶西一句「嫂子」,此起彼落,喊得香香心花怒放,甚至有些害羞了起来,然而这一声声「嫂子」听在姜牧耳里,却是句句锥心,他抿着嘴唇,双拳紧抓着裤边,始终低头不发一语。香香虽然觉得姜牧的举止有些奇怪,却只道他是难为情,一时并未多想。 「先别说了,外头天冷,咱们先到里头再慢慢聊吧!」大哥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众人立刻会意,便一齐簇拥丶半推半架地将香香挤进了山屋内,反观姜牧,却被一夥人挡在屋外,不得其入。 「牧丶牧!」不明就里的香香不停回头寻找姜牧的身影,却不断被众人往屋里推去,一时身不由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随即淹没在一群男人之中,山屋的木门立刻被「碰」地一声用力关上,只馀一名小弟和姜牧二人在外。 闭门前,为首的大哥还不忘回头交代了一句:「盯住,别让他给跑了。」 「明白。」外头把风的小弟随即应道。 「小子最好别轻举妄动,这事儿你可逃不了,听话点,待会儿也算你一分,嗯?」 把风的小弟狐假虎威地拍了拍姜牧的脑袋,可怜的姜牧只能蹲在地上,埋首膝间,用力捂着耳朵,忍受着屋内不断传来的□□声,却始终听不到香香的任何声音。 突然,屋内的动静丕变,原本的嬉闹声瞬间静止,凄厉的惨呼声随即在空气中爆发开来,慌乱中夹杂着男人诡异的疯癫狂笑,门外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屋门便忽地传来阵阵剧烈的撞击和拍打声,吓得两人不约而同地弹了开来,倒退了好几步,姜牧更是吓得直接坐倒在地。 「哇啊啊啊--!」 「救丶救命啊!开门啊!快开门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磅!磅!啪咚!」 「呜哇!别过来丶别过来!哇啊啊啊--!」 「救命啊!救……咿嘻嘻嘻……哦呵呵呵……我来了……唔唔唔唔……!」 吵杂的声音并未维持多久,才一转眼工夫,屋内便已恢复了平静,一片死寂。 正当屋外两人狐疑里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时,山屋的木门却突然「咿呀」一声缓缓开启,把风的小弟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叫连连丶屁滚尿流,二话不说丶脚底抹油,立刻抛下人质,连滚带爬丶头也不回地逃走,只留下姜牧一人呆坐现场,目瞪口张。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衫褴褛丶全身被扒得精光的女子,身上只剩几块被撕得稀烂的破布抓在手里勉强遮羞,披头散发丶步履蹒跚地倚在门边,脸色却异常红润,容光焕发,此刻正泪流满面丶目光灼灼地瞪着姜牧。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 对於香香的质问,姜牧根本无暇理会,他的视线早已凝结在香香脚下及身後,那横七竖八丶倒卧一地的东西。 是乾尸! 一具具状似欢愉,却槁若死灰,只剩一层皱皮勉强挂在身上的枯骨乾尸! 原来,传说是真的。 「牧……。」 「不丶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哇啊啊啊……!我叫妳别过来呀!」 姜牧作梦也没想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竟是会将人吸成乾尸的妖怪,而这可怕的妖怪,如今就近在咫尺,步步进逼,吓得他瘫软在地,手脚拼命地胡挥乱爬,然而妖怪并未停下脚步,甚至弯下了腰,将脸越靠越近,姜牧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眼看退无可退,只好侧面锁目,屏气待死。 等了半晌,却毫无声息,姜牧大起了胆子,眯着一眼,用馀光偷偷窥瞥,却赫见香香滴溜溜的一对大眼,正凑在他的鼻上直盯着瞧,吓得他立刻放声尖叫,整个人弹了起来,连滚带爬丶头也不回地逃下了山,直奔家里。 「哇啊啊啊啊……!」 姜牧慌不择路的狼狈模样,看得香香啼笑皆非,眼见姜的背影渐渐远去,她却未急着追上,而是跟随其後,进而得知了姜牧的住处所在。她并未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默默地记住了姜牧家的位址,便回到了山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卷二十三丶心结 三十三丶仙女 嗣後,山中便频频传出有妖怪化身美女诱惑男人的可怕传说,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个个面容枯槁丶骨瘦如柴,宛如乾尸,且全都心神涣散丶陷入狂乱妄想,成了白痴,被弃置在村口道旁,见者无不惊骇,传闻不胫而走,弄得途经商旅丶入山猎户们人心惶惶,消息更是甚嚣尘上,传遍了附近的村落,直至镇里。 姜牧知道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心里害怕,却又内疚,始终提不起勇气重回山里。为了生活,他只能缩衣节食,在自家後院种点野菜,以物易物,替村里的人制器丶打打零工维生。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妻子的病情似乎获得了控制,身子虽然还十分虚弱,但已不再咳血,也慢慢能够自行下床走动,做些简单的家事。原本还担心夫人的药已告罄,又不能过山到镇上找大夫,正苦无良策,如今病情趋缓,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可谓如释重负。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明明已无药可服,妻子的病情却未因此恶化,反而日渐好转,且家里经常洋溢着一股花香,还常听夫人说夜里有仙女来给她看病。他约略猜到是香香所为,却不明白其用意,熟悉的香气更不断提醒着自己对香香的背叛,眼见夫人病况渐有起色,心中的痛苦自责却不减反增。 「那不是什麽『仙女』,而是害人的妖怪!村里早传遍了,妳难道没听说吗?不是『仙女』,是妖怪!害人的妖怪!」 每当夫人提及所谓的「仙女」,就会惹起姜牧的强烈反弹丶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对夫人动怒,每每在发泄过後便懊悔不已,却又无法控制这莫名的怒气,一股源自内心深处丶吞噬理智丶难以平息的无明怨忿。 「牧,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要发这麽大的脾气?」夫人对姜牧的反应感到不解,只道是自己久病拖累了丈夫,从此绝口不提「仙女」一事。然而此举反而更加深了姜牧心中的愧疚,他不仅对不起香香,如今更对不起夫人,一个苦守寒窑丶一心只为夫君着想丶对真相一无所知的病弱女子。 姜牧再也忍不住,他决定守夜,静候夫人口中的「仙女」到来。 然而不论他如何秉烛撑目丶悬梁刺股,依旧不敌催人睡意,总在不经意间沉沉入梦,猛地醒来,屋内早已满室生香,窗外日出鸡鸣,夫人也已早早起身做饭,一夜无恙,日复一日,屡试不爽。 姜牧牙一咬,索性硬着头皮,亲自寻到了山里,然而不管他如何声声呼唤丶四处寻觅,却仍旧不见香香踪影,始终但闻其香丶不见其人,最後也只能无功而返。 看着夫人忙碌的身影,姜牧心中却无比挣扎丶如坐针毡,他不知该用什麽样的心情面对眼前的转变,更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内心日渐加剧的痛苦与忿恨,巨大的压力已濒临溃堤,抑郁终日,逼人欲疯,心中的苦闷却无处宣泄,不得解脱。 他想死,索性一了百了,却舍不下夫人;想念香香,却忘不了自己的背叛,他後悔当时没有和那些人一起死在她手上,就算多捱一句骂,心里也能稍觉舒坦,如今却连人影都见不着。明明是害人的妖怪,却救了理应被杀的「娘子」,一切是如此矛盾丶冲突,更令他耿耿於怀。 姜牧束手无策,只能等到入夜,趁夫人熟睡之际,在桌上留了张字条,随即坐在桌边痛苦地抱着头,秉烛守候,直到意识渐渐模糊丶模糊…… 「我想见妳,香香,求妳了。」寥寥数语,尽表心迹,挚情所至,桃花为开。 朦胧中忽闻桃香扑鼻,孰悉的女子悄然现身,一袭红衣披着乌漆长发,衬托出白皙的脸蛋与精致五官,正是伊人倩影,华颜玉立,似幻犹真。 「香丶香香……香香……!」 「你终於肯见我了?」 温软柔嫩的手掌轻抚着姜的脸颊,姜牧顿时意乱情迷,竟如溺者逢木般,贪婪地抓着女子的手,紧紧不放,甚至将整颗头丶整张脸,都埋进了女子的下腹,不停磨蹭。 「香香,我的香香……!」 「傻小牧,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像个娃儿似的。」 女子温柔地将姜牧的头揽在腹间,任他又钻又蹭,没想到姜牧并不以此为足,双臂更是紧紧环住了女子的大腿,歇斯底里地不断重复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傻牧牧。」女子缓缓将姜牧的腮帮轻轻托起,细声安抚道。 「阿牧……!」突然,身後传来了另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叫着姜牧的名字,呼声虽有气无力,却立刻唤起了姜牧,从温柔乡中大梦初醒。 「啊!娘子丶娘子!」姜牧双眼一睁,顾不得眼前的香香,飞身直扑到了病榻前,紧握着夫人朴氏的手,温言安慰道:「别怕,我在这。」 「阿牧,仙女……。」 「那不是仙女,是妖怪,会害人的妖怪,我跟妳说过的。」 「不要……误会……。」 「不是误会,同村的张大胡,还有他那一票兄弟,就是被她杀了,全成了一具具乾尸,我亲眼所见,绝无冤枉。」 「阿牧,那些人……整天……欺负你,根本不是……好东西。」 「没错,我会杀了那些家伙,就是因为他们不但欺负你,还想伤害我,就像你出卖了我一样。」 「出丶出卖?阿牧,为什麽?怎麽回事?」 「娘子,别理她,那妖怪会骗人的。」 「仙女娘娘,请您……见谅,我家阿牧,人老实,一定是……被那帮人给……逼的……咳咳咳咳……!」 「嘘!别说了,我得先给妳输气,再慢可是会没命的。」 香香说得没错,事实上,夫人大限早届,单凭汤药花瓣已不能救,阴间使者也早已在一旁久候多时,若非「仙女娘娘」持续灌输真气,以自身修为替夫人续命,夜夜护持,朴氏早已一命呜呼。也因为这样大量耗损元气,才迫使香香不得不在山里诱人夺精丶采阳补阴。 惟她意不在杀,故仅吸取男人的精气,放空他们的心智,使其忘却可怕的经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却无可避免地在受害者身上留下了痴妄癫狂的後遗症,也因此被人口耳相传丶绘声绘影,成了恐怖的山妖魑魅。 然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她所挑选的对象,其实都是些贪淫好色之徒,或匪痞恶霸丶好杀歹毒之辈;反之,对於心地良善丶品行端正,或一般过路商旅等无辜之人,则是秋毫无犯丶一个也没动过。 可惜除了香香自己,根本没人知道这一点。 眼看香香弯身低首,正要将嘴凑近朴氏,姜牧大惊,立刻一把推开香香,张开双臂丶奋不顾身地挡在夫人跟前,将两女硬生生地隔开。 「不!请妳不要伤害她,是我对不起妳,求妳放过我的妻子,要杀,就杀我吧!」 姜牧为了妻子的性命,抛开了男人的尊严,双膝跪地,不断地叩头谢罪,此情此景,看在香香眼里,心情却格外复杂。 「其实,我早就跟着你,找到了这里,因为我想知道,那抢走了我的牧的『娘子』,究竟是什麽模样。 乍看之下,不过是个命在旦夕的病弱女子,怎麽看,都不觉得有什麽特别之处,也因如此,更让我心有未甘。没错,我的确曾想杀她,要取这女人性命,可谓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就在我打算动手之际,那女人却突然拉住了我,她显然察觉了我的意图,却毫不畏惧眼前的死亡,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姜牧,如此病弱的女子,即使行将就木,却仍不顾性命,将你托付於我,只因在她的心里,独锺你一人,别无他物。 『求您照顾我家阿牧,拜托您了。』这女人是这样说的,是她由衷也是唯一的遗愿,而我也终於明白,所谓的『娘子』,原来是这样的女人。姜牧,你真有福气,这样的福气本该好好珍惜。於是,我改了主意,不杀她,转而救她,这不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你。」 「阿丶阿牧……。」 「妳别想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的,妳这可恶的妖怪,一定是在我身上施了妖术,现在又想在娘子面前扮好人,弄什麽诡计?妳是不是想报复我?那就冲着我来呀!为什麽要针对她?为什麽?」 「其实我并不怪你,也不在乎你对我做过什麽,因为我知道,我的牧就是一个善良的老好人,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很开心。说实话,我要的并不多,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不必多说!我不会相信妳的,妳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给我滚!滚!」 「是吗?那麽,要不要我提醒提醒这位『娘子』,你对我做过什麽事?在你的眼中,妖怪就如此轻贱丶一文不值吗?只因为我是妖怪,就可以随意出卖我丶伤害我,对我为所欲为,怎样都无所谓吗?」 「妳丶妳这……!」 「你愤怒,是因为你心虚,你别无选择,因为你无力反抗那些人,却又无法原谅你自己,所以只能找个比你更无力抵抗的对象,推卸你的自责与愧疚,你只是在找一个出口,像我这样生来该死丶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妖怪』,你真正痛恨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妳丶妳……给我闭嘴丶闭嘴!闭——嘴——!」 「阿牧……!」 「娘子,别相信她的话,她是妖怪,她会骗人的,她根本不想救妳,她只想让我看着妳生不如死,她这麽做,都是为了惩罚我!妳这可恶的妖怪,我要杀了妳丶杀了妳丶杀了妳——!」 姜牧气急败坏,冲上前掐住了香香的脖子,将她扑倒在地,使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怨疚丶忿恨,透过双手十指彻底宣泄,他的眼神充满愤怒,早已没了理智,只知咬牙使劲,疯狂地掐丶掐丶掐…… 然而香香却没有抵抗,她闭上了眼睛,全身放软,任凭姜牧发泄。 「妳还手呀!杀我呀!为什麽不反抗?为什麽要针对我的娘子?为什麽就是不杀我?妳是不是看不起我,以为我下不了手?蛤?蛤?信不信我掐死妳?我这就掐死妳,掐死妳丶掐死妳丶掐死妳!」 「阿牧丶阿牧……不要……唔呕--!」朴氏急着想拦住姜牧,勉强撑起了身子,一只手才伸了出去,喉头却突然有腥液涌上,顿时吐了一地,头一晕,整个人便翻落榻下。 「娘子?娘子?妳怎麽样了?娘子!」姜牧惊见夫人昏倒,立刻放开了香香,冲到榻旁,抱起朴氏,不停地拍打她的脸。 (不好,呕血腥臭污黑,气脉全无,不能再拖了。) 香香见事态紧急,连忙起身,反手捻出三片花瓣,掐碎揉成了药丸,取了碗和水,拌丸入汤,奔到夫人跟前,顾不得姜牧的咒骂阻挠,一把便将姜拎起,扔到了一旁,随即捧起朴氏的头,撬开了她的嘴,迅速将汤药灌入。 「妳这贱人丶妖怪!又想干什麽?快住手!住手!」姜牧猛地扑了过来,香香却连看都不看,手一扬,便将他一举掀翻,整个人飞到了门边。眼下最重要的是朴氏的性命,香香正忙着为朴诊脉,根本没空理会姜牧的胡闹。 然而朴氏显已病入膏肓,三瓣之力亦毋能挽,汤药才灌入不久,立刻又反呕了出来,全是腥臭秽水丶黑污血瘀。 (糟!镇不住,心脉再不保就没救了。) 事不宜迟,香香无视朴氏满口秽污,立刻将嘴凑上,为她灌输真气,设法保住心脉,没想到才吐了一口,便感应到屋外有许多生人,正呈合围之势,缓缓逼近。 (不行,要是我在这里被发现,牧就算跳进潭里也洗不清了,怎办?) (不管,救人要紧,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带牧进山里躲避便是。) 讵料才一个分神,头发便被人自後揪住,一把扯了开去,正是愤怒的姜牧。 「妳这妖怪,想要夫人性命,还得先通过我!」 姜牧死命揪着香香的头发,一路将她拖离了病榻。香香一时站不住脚,只能抓着姜牧的手,狼狈地被拖曳在地。拉扯之际,朴氏却已悠悠转醒,勉强张开了眼睛,用尽了最後一丝气力,虚弱地呼喊着她的夫君。 「阿牧……阿牧……!」 「啊!娘子,我在这,我在这!妳怎样了?娘子?」 姜牧闻声,立刻丢下了香香,赶到了夫人身边,将她扶起,揽入怀中。 「阿牧,你听我说,不要误会……仙女娘娘,她是来……救……我的,别……误会……别……。」孰料话语未竟,朴氏便已支撑不住,双眼一阖,头一撇,转眼便已撒手人寰。 「娘子?娘子?娘子!不要……不要……不……要……!」眼看爱妻没了气息,姜牧紧紧抱着妻子的尸体,贴着夫人的脸颊,痛不欲生。 「哇啊啊啊--!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呜呜呜……呜啊啊啊——!」 原本放声痛哭的姜牧,忽然停止了恸泣,胸口剧烈起伏,大气吞吐,怒目燃火,蓦地转头,瞪向呆坐在地上丶不知所措的香香。 「妳究竟给她吃了什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妳是不是给她喂了毒?妳是不是想毒死她?是不是?」 「我……我没有……。」 「可怜的傻燕子,一直到死,都还相信妳会救她,没想到妳居然还想毒死她,妳是不是想让我亲眼看着她生不如死,藉此来报复我?现在她终於死了,妳如愿了丶满意了丶开心了吧?蛤?蛤——?」 「牧,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为什麽不肯放过她?为什麽妳就是不肯放过她?非得这样慢慢整死她?是不是一定得看到我死在妳面前才肯罢休?妳说,妳说呀!」 香香知道此时说什麽都为时已晚,再多解释也没用,只能缓缓起身,走向了门边,因为她已清楚感受到,此时此刻,门外正有一群人杀气腾腾丶蓄势待发,准备随时破门而入。 「牧,听我说,现在赶紧躲到後面去,找支铁器防身,外面人很多,前後到处都是,我会开门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快找机会逃走,此地不宜久留。」 「我绝不会离开夫人一步的,妳这……」姜牧话还没说完,就已被香香一手扣住下颚,扯到了面前,厉声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语毕,便一把拎起姜牧,起身往屋後走,随即将姜牧扔到了他平日打铁的炼炉棚下,转身便向屋前走去。姜牧正挣扎着自地上爬起,却一眼瞥见了伫立在角落里的剑匣,里头收藏的,正是剑老所借予的【天刑剑】。 原来姜牧平常为了便於研究,便将剑置於炉棚,还为此精心特制了剑匣,将剑入鞘丶收在匣中,毕恭毕敬地搁在炉边的角落。 另一头,香香安置好了姜牧,便走到屋前,准备开门出去,却见朴氏的灵魂早已等在门口,一见香香,便跪地长拜,虔敬地向「仙女娘娘」辞别。 「仙女娘娘,我家阿牧就拜托您了。」 「我会的,放心去吧!」 朴氏虽然不舍,却不得不随阴间使者离开,临别之际,仍频频回首张望,试图再见夫君一面,可惜未能如愿,只得挥泪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卷二十四丶利刃 三十四丶暗算 送走了朴氏,香香便「咿呀」一声开了门,大步迈出户外。甫一出户,便见火炬如繁星点点,锄叉交错,镰斧横陈,人山人海,簇拥鼎沸,看他们个个怒容满面,料必是全村动员,兴师问罪而来。 村民虽然人多,却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开门出来,几个打头阵的汉子,正欲破门,立刻被这突来之举吓得弹了开来,倒退数步,惟一见门边女子容貌,立时愣住,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待屋内女子步出户外,列阵众人更是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道,一时全失了神,忘了此行目的。 香香从容地走到了为首一名长者面前,对之言道:「你,就是为首的村长?」 「正丶正是。」就连村长,亦难抵香香魅力,在神女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丶支支吾吾。 「能不能给条生路?」「这丶这……。」 「还是想全部死在这里?」「啊?」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麽,更清楚我能做什麽。」 「当丶当然……。」 「既然知道,还不乖乖带人离开?」 「可丶可是……。」 「我不想杀人,你们也没必要枉送性命,只要你们安静离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没人会死。」 「这丶这……。」 「我的话不够清楚?还是要我『杀鸡儆猴』,用行动证明给你们看?」 「不丶不……小的完全明白丶明白!」 「很好,明白了就快滚,别来烦我。」 「是丶是。」 村长像是被迷了心窍,顿时两眼发直,傻呼呼地回过头,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没事,都散了,回家去吧!」语毕,村长便带头离去,身後的村民亦纷纷尾随其後,跟着离开。 香香见人群散去,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才一回身,腹部便传来剧烈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利刃硬生生地贯穿了自己的腹部,直透出背,体内顿如烈火焚灼,伤处血如泉涌,一口朱红脱喉而出,喷了一地,她痛苦地抓着握柄的手,视线沿着对方手臂缓缓上移,才发现持剑者正是姜牧,此刻正杀气蒸腾地瞪着自己。 「是妳逼我的,这贱人,我要杀了妳,给夫人报仇!」姜牧咬牙切齿丶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牧……。」香香沾满鲜血的手,缓缓划上姜牧的面颊,温柔地安抚着,姜牧登时愣住,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传来,流遍全身,内心顿时平静许多,彷佛有人拿了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心中那股难以遏抑的怒火,驯服了那在黑暗角落里冲撞不休丶渴望破笼而出的凶兽,使他疲惫不堪的灵魂,暂时获得了喘息。 然而过没多久,香香便支撑不住,手指无力地滑落,香香身後的村民们也纷纷复苏,如大梦初醒,面面相觑,旋即将焦点回到眼前这对男女身上。 「牧,快走,你会死的。」一句叮嘱,瞬间唤醒了姜牧,他低头望见自己握着剑把的手,登时惊骇莫名,慌忙抽出了剑,朝地上一丢,一把抱住瘫软倒下的香香。 「怎丶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我到底做了什麽?」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姜牧简直不敢置信,然而黏腻鲜红的十指,却不停在眼前颤抖,控诉着自身犯下的暴行。 「难丶难道……我……杀人了?是我……杀了香香?怎丶怎会这样?香……香香,妳怎麽样,香香?要不要紧啊?香香丶香香丶香香——!」 血液不断自剑伤处汩汩溢出,转眼已将香香全身染成一片血红,姜牧情急之下,连忙脱了上衣,拼命按住伤口,却怎麽也止不住如泉水般涌出的鲜血。 「我丶我止不住丶我止不住血,怎丶怎麽办?怎麽办?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香香,妳不能死啊香香!我已经没了娘子,要是连妳也死了,教我怎麽活下去?」 「傻牧,普通的兵器……是伤不了……我的,你得……烧了我……才行。」 「说什麽傻话,我怎麽能做那种事?别说了,撑住,我马上带妳去找大夫,一定要撑住,撑住!」 香香伤势严重丶失血过多,脸色愈显苍白,已不复见往日红润,嘴唇也渐渐发黑,身下更是血流成泊,却还是温柔地凝视着姜牧,报以苦笑。 姜牧心急如焚,正打算抱起香香送医,不料腋下却突然被人架起,脖子也被勒住,整个人就这样被连拖带拉地向後拉走,离开了香香,一路拖行,最後被一股恼扔到了地上,还没搞清楚怎麽回事,劈头就捱了一阵狠打,顿时棍棒齐飞,拳□□加,密如雨下,全向姜牧身上招呼,打得他无力招架,只能双手抱头,在一片烟尘中翻滚挣扎。 「就是这家伙?」好不容易罢了手,带头的汉子随即开口问道。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勾结妖怪,引大哥和兄弟们走进妖怪在山屋设下的陷阱,害他们全被妖怪给杀了,现在又想杀了妖怪灭口,绝对不能放过他!」发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押着姜牧,在山屋门外把风的混混小弟,意图淫辱香香的那帮人当中,唯一的幸存者。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混X东西,给我狠狠地打!」 「打丶打!打死他丶打死他!」 吆喝声起,一呼百诺,又是一顿毒打,在仇恨的催动下,众人更是卖力使劲,打得姜牧遍体鳞伤丶鼻青眼肿,只能满嘴是血丶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喂!快看,那妖怪还没死,居然还向这爬过来了,快趁这机会宰了它!」 「真的,妖怪还没死,快杀了它!杀了它!」 一夥人顺着把风小弟所指,果然发现香香还趴在地上缓缓蠕动丶苟延残喘,她想救姜牧,却力不从心,只能吃力地在地上蜿蜒爬行,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她拼命移动着渐渐不听使唤的手脚,扭动身体,一点一点地朝姜牧前进。 「牧……牧……!」 「香……香香……妳怎样了?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妳会被杀掉的!」 没等姜牧说完,众人早已一拥而上,愤怒的村民与受害者家属,抄起了手边的家伙,疯狂地朝香香头脸丶全身袭击,又捶又打丶又捅又劈,香香的身影转眼便淹没在愤怒的人群之中。 「不要丶不要!不要杀她,不要杀她!求你们放过她,放过她吧!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全都认了,求你们放过她丶放过她!我求求你们……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再打了,我的香香,香香啊……!我对不起妳,我对不起妳……求你们放过她吧!求求你们……!」 然而众人并未理会姜牧的哭喊哀求,依旧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凶器,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眼前这该死的妖怪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愤怒的群众才渐渐停了下来,慢慢散开,村民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有些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这些人的脸上丶身上,处处可见喷溅血迹,而被围在中心的香香,则早已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香香……香香……!」看着地上动也不动丶满身是血的香香,姜牧顾不得自身伤势,拼命地爬到了香香身边,抱起冰冷的遗体,嚎啕大哭。 「为什麽要这样?你们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麽……?」姜牧瘫坐在地上,抱着香香的遗体,愤怒地咆啸道。 然而此举却换来了更加残忍的回应,一只大脚迎面而来,将姜牧整个人踹翻过去,鼻梁登时断裂丶鲜血直流,血液哽住了鼻腔,无法呼吸,逼得姜牧只能大口喘气丶呛咳不止,不料脸上冷不防又被人踢了一脚,顿时齿崩牙断,血口溅喷。 尽管被人踹得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姜牧却仍旧死命地抱着香香的遗体,想用身体护住香香,却被人扼住脖子强行分开,接着又是一阵狠揍丶拳打脚踢。 混乱中,一把利刃突然插进了姜牧的腹部,接着整个人便被掀翻丶压倒在地,利刃随着对方体重压迫,更加深入了他的体内,接着一剜一提,姜牧登时口吐鲜血,全身抽搐,双手本能地紧抓对方,两人一照面,方知凶手正是诬陷他入罪的把风混混。 「为什麽要……陷害我?」 「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只剩你一人,你说,我怎能让你握着这把柄活在世上?」 「我……从来也没跟人……说过。」 「我当然知道,不过,比起活人,还是不会说话的死人比较稳当,你说,是不是啊?啊!差点忘了,还得感谢你替我杀了那妖怪,省了我一桩大麻烦,呵呵呵呵!」 「你……好卑鄙……!」 「呵呵呵呵!你还是乖乖闭上嘴,当冤死鬼去吧!」 「唔恶……呕唔……!」 说罢,凶手便将刀一抽,一个翻身,上下易位,立刻变成了姜牧在上,看似压制了对方的姿态。那人趁着转身的机会,暗中将刀塞进了姜牧手中,再扼住他持刀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他有刀丶他有刀!他要杀我,快来帮帮我啊!」 众人见「叛徒」竟还要行凶杀人,个个义愤填膺,纷纷上前合力抢下了刀,随即加入围殴的行列,可怜的姜牧,就这样倒在地上,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眼看就要被人活活打死。 突然,背後传来了阵阵惨呼,众人停下了手脚,回头一看,立刻尖叫四起,个个抱头鼠窜,连滚带爬,溃散奔逃,混乱中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一手持剑,一手抓着一具看似人偶的东西,垂首屹立在烟尘之中。 「是妖怪,妖怪复活啦!」 「妖怪又活过来了,大家快逃啊!」 「哇啊啊啊--!那人被妖怪活活吸吸吸……吸乾了,救救……救命啊!」 「快跑啊--!」 仔细一看,那人偶般的东西,竟是一具乾尸。除了手上,女子的脚边丶身後,还横七竖八地倒卧了数具遗体,同样仅馀枯皮包骨,个个表情惊恐,瞠目张口,扭曲挣扎,死状凄惨。 「愚蠢的东西,我要 杀--光--你们!」 被风吹乱的长发,遮蔽了女子半张脸,纷飞的发丝间,隐约可见一对赤红血瞳,使得冷酷无情的面容更显可怖。她一路拖着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曳痕,步履蹒跚地朝姜牧走去。 原本聚集在姜牧周遭,围殴丶凌虐他的村民,此刻早已作鸟兽散丶落荒而逃,只剩一个胆小的可怜虫,因为过度恐惧而腿软,瘫倒在地,□□早已屎尿奔流,不停地喃喃求饶,他的几个同伴则是躲在远处,想救他却又不敢靠近,只能低声嘶嘘,未敢张扬。 「别丶别杀我,别杀我!哇啊啊啊--!」 「喂丶喂!你在干嘛?怎麽还赖在地上?快跑啊!快过来这里!喂!」 然而那可怜虫的手脚却已不听使唤,只是一个劲儿地直发抖,他的伙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怕的妖女步步逼近,众人不禁都捂上了眼,不忍卒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却万万没想到妖女竟一脚跨过了那人的身体,秋毫无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众人惊骇之际,妖女却突然停下脚步,丢下了一句:「还不快滚?」,便兀自走到了姜牧身边,一手抓起姜牧,负在肩上,接着便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朝山里走去。 过了半晌,一夥人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出扶起地上的蠢蛋,虽然庆幸自己捡回了一命,却也不敢久留,大夥相偕急逃,不一会儿工夫,便已走得乾乾净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卷二十五丶情挚 三十五丶牺牲 事情虽然暂时落幕,村民们却未就此罢休,众人稍後便又重新聚集在村长家中,共商除妖大计,其中当然少不了那位当初负责把风丶诬陷谋害姜牧的混混。 「怎办?一般的兵器似乎奈何不了这妖怪,我和兄弟们砍得手软,她却依旧死而复生,站起来把人全吸成了乾巴。」 「这家伙,肯定有什麽罩门。」 「听她跟姜牧那浑小子的对话,好像得用火烧她才会死。」 「火烧?你确定?」「我是在一旁偷听到的。」 「嗯!值得一试。」 「不过现在麻烦的是,妖女挟着姜牧,一块躲进山里去了,根本不知去向。」 「这也证实了姜牧确实和那妖怪是一夥的。」 「原本打算利用姜牧作饵,钓她出来,再合众人之力一次解决,却没料到她竟不畏刀械,还能死而复生,真是失算,这下反而让她起了戒心,要再钓出来恐怕更加困难了。」 「她不出来,咱们就直捣黄龙!」 「问题是根本不知道她的巢穴在哪里。」 「我知道在哪。」「哦?快请说。」 「大哥还在世时,就曾在山里见过这妖怪,为了全村的性命安全着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带着我们一帮兄弟,偷偷跟踪监视这妖怪,因此大概知道她会在什麽地方出没。」 「这倒是非常重要的线索,烦请这位兄弟,将所知的位置标示出来,待正式行动之时,还得请兄台带路。」 「这是当然,为了村子,就是赴汤蹈火,也义不容辞。」 「好!好汉子!我敬你一杯!大夥都敬他一杯!」 「好!」「好!」 「可惜了你大哥一条好汉,为了村民的安危,牺牲了自己和其他弟兄们的性命,等杀了那妖怪,便可告慰他与你一帮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说得好!」 「各位,这次行动,得从长计议丶更加小心才行,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不错。」「说得是。」 「那麽,咱们就先如此这般……。」 几经商议,最後决定由村长召集一批猎户,组了一支敢死队,参照把风混混所提供的线索,突入山中寻找桃林所在。猎人们很快便发现了妖女遗留的血迹,一路蜿蜒,直入林里,循着血迹四处搜索,费了好一番工夫,终於找到了桃林入口。 「看来伤得颇重,失血甚多,要根除妖怪,可得把握这次机会。」 「没错,机不可失。」 「哇!快看看,我活了这麽久,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咱们几个在山里跑了数十年,从来也没见过这林子,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这肯定是妖怪施了障眼法,刻意不让人发现,怎麽今天倒是现形了,这麽容易就让人找到呢?」 「我看应该是伤势太重,已经无力维持术法,因此露了馅。」 「既然如此,咱们就该一鼓作气,一把火将这妖怪和它的巢穴一块烧了。」 「不错。兄弟们,带上火具,跟我一起杀进去纵火灭妖,剩下的人就在外头接应。能否顺利除妖,就看各位了!」 「好!咱们上!」 「走!上!」 这一头,姜牧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才悠悠转醒。 恍惚间,隐约见到一女子身影频频在面前晃动。勉强撑开沈重的眼皮,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正是姜牧朝思暮想的香香。然而此刻的她,却是一脸惨白,嘴唇发黑丶面无血色,浑身冒着冷汗,吃力地趴在姜牧身边,担心地注视着他。 视线慢慢下移,这才发现香香正一手捂着腹部的创口,鲜血不断自指间渗出,心头一震,正要出言关心,却发现自己嘴里似乎含了什麽东西,不便言语,全身更是虚脱无力丶动弹不得。 所幸脖子尚能微微转动,姜牧於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不明洞穴,凉风自洞口阵阵吹来,虽然幽暗,却仍能见光。 香香似乎也发现姜牧已苏醒,连忙凑近,仔细查看他的状况。 「这是我最後一片花瓣,你伤得不轻,身子又虚,含着它,可以救命。我已经无法再待在身边保护你,这把剑不是普通的兵器,带着它,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香香一边说着,一边将【天刑剑】塞到了姜牧手上,以备不时之需。这花瓣果有奇效,含在口中,一股暖流旋即透彻全身,通体运行後,随即汇聚在伤处,炎症痛肿也立得缓解。 「那些人已经闯进来了,我得回去和我的家人共存亡,不能陪你了。你放心,这儿很隐密,只要藏好丶别出声,就能保命。我得走了,你要听话,乖乖待在这里,往後的日子,自己要多保重。」 香香撑起身子,转身正欲离开,却发现後头被人扯住,原来是姜牧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勉强挪动了几根手指,拼命抓住了裙摆一角。 香香见状,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柔声泣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没能救活你的娘子,我真的没有毒死她,但愿我的死,能稍稍平息你心中的怒火。我本为桃木所化,不知情为何物,是你让我有了新的人生,带着我看见外面的世界,赋予我一颗人心,体验了真实的情感,令我得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何其有幸,能在此生遇见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开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傻牧牧。」 语毕,便将紧抓着裙摆的手指一一解开丶轻轻放下,姜牧不能言语,只能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痛哭流涕丶泣不成声。香香连忙忍着痛,低下身子,温柔地抚摸姜的脸颊,轻声安抚。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嘘!听话,别这样,我会舍不得的。」 说罢,香香便轻轻在姜牧的唇上一吻作别,随即起身,蹒跚地向外走去,好不容易到了洞口,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 「牧,活下去。」 随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洞穴。 望着香香渐渐远离的背影,姜牧的内心早已溃堤,他双手紧紧抓着剑柄,呜咽啜泣,痛恨自己总是如此没用,大难临头,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赴死,甚至到了临别的最後,连一句心里话,也没能说出。 「呜呜……咿咿……呜呃……呜呜……嘶……嘶……!」 半晌,洞外忽然传来刺鼻的浓烟和烧焦味,熏得姜牧不停呛咳丶涕泪直流,外头呼喝喧腾声不绝於耳,他心知不妙,急着想出去营救,身体却不听使唤丶动弹不得,稍作挪移,便腹痛如绞,他想起先前肚子捱了一刀,为了保住性命,也只能作罢。 良久,外头的声音才渐渐平息,身体也慢慢恢复了知觉,口里的花瓣已溶蚀殆尽,姜牧於是开始尝试挪动四肢,先从一根指头开始,接着试试手腕丶手肘丶肩膀,然後换脚……就这样逐步找回了身体的自主权,身体也慢慢能动,掀起衣服查看,发现腹部的刀伤已复原结疤,腹内也不再疼痛,连忙起身,抓起剑迅速爬了出去,这才发现,这洞穴原来位於桃林外一处隐蔽的坡间,四周长满了杂草灌木,将洞口完美地遮蔽,无形中提供了良好的掩护,若不仔细翻找,肉眼乍看难以察觉。 环顾四周,却见满山花木,尽皆凋零,百兽齐忧,万物同悼,林外的动物们不约而同丶纷纷聚拢过来,哀念山主之亡。 姜牧跟着动物的队伍,寻了半晌,才认出桃林所在,走近一看,却发现原本茂密的林子已付之一炬,只剩断木枯枝,茵茵草地也成了一片焦土,放眼望去,尽是灰烬残墟,满目疮痍,地上更是到处散布着动物尸骸。 姜牧握紧了剑把,心中忐忑,一步步朝着桃林深处走去,脚下所踩丶举目所及,无不一再加深他的焦虑,步伐因此不停加快,直到一幕骇人的景象映入眼帘,逼得他不得不驻足当下丶瘫跪匍伏。 巨大的桃树巍峨依旧,参天的枝干却已光秃断残,整棵树更是被烧得焦黑,成了根大木炭,然而真正令姜牧震撼的,是那被焦黑铁炼缠绕丶捆绑在树干上的人形焦尸。 说是人形,却没了四肢,只馀头和躯干。头颈上仰,五官扭曲,表情十分痛苦,嘴巴张得老大,还被一条铁炼当中横过,口里似乎还塞了东西,看不出是什麽,身躯则参差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矛叉丶箭杆,密密麻麻活像只刺猬。从头脸到骨盆,可谓体无完肤,到处可见骸骨曝露,以及刀砍斧劈的刻痕,上头的皮肉组织却不见踪影,难以想像这具遗体死前究竟经历了什麽样的恐怖过程。 看着眼前焦黑成炭丶死状凄惨的尸骸,姜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愿相信这就是香香的遗体,直到他在树下的灰烬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物体。 焦土之中,忽见一物露出,仔细一看,是一颗小小的偶头,貌似男性,他连忙扒开土灰,赫然发现正是他用桃木刻成丶送给香香的定情信物—— 一具木制的小男偶,此时此刻,正被紧紧握在一只断臂的掌心里。尽管手臂已被烧焦,但焦枯剩骨的手指,仍将小男偶紧紧攫住,不难看出手臂断落时,它的主人是如何咬紧牙关丶拼命坚持。 姜牧拾起了断臂,抱在胸口,整个人翻倒在地,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勉强吐出沙哑的□□,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纠结,双目紧闭,全身抽搐,撕心裂肺的痛苦,终於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 「香香啊……我的香香啊……香香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卷二十六丶惨剧 三十六丶凌迟 看到这里,我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丶天旋地转,接着全身感官便突然承受到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如五雷轰顶一般,脑内顿时一片空白…… (呀啊啊啊——!好痛啊!救命啊!救……) 「唔咿咿咿……呀啊啊啊——!」 「请你们……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们!」 「小弟!小妹!不要,不要烧他们,求求你们,不要!呀啊啊啊--!」 「牧……牧……唔恶……唔唔……呕恶……。」 「呀--!好烫丶好烫丶好烫啊——!」 「让我……死了吧……快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不要……再弄了……不要……不要……。」 「牧,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不要丶不要丶不要--!」 「嘘丶嘘!别激动,这一切都只是记忆的回响,全是幻觉,妳现在很安全,冷静点,没事了,没事丶没事……唉!我就知道会这样,这就是老头我非得跟在妳身边的原因啊!」 「呼呼呼……!」虽说是记忆,感觉却如此真实,不论是刀割凌迟的透脑激荡,矛叉穿身的通体剧痛,还是如地狱般的烧烫火烤,那令人生不如死的种种折磨,无不有若亲历丶刻骨铭心,始终难以抹灭。 我的身上被十几条鍊鈎扣住,尖锐弯曲的鈎尖深入肉里,只要用力拉扯便会引来剧痛丶皮开肉绽,鍊鈎被人四下拉住,身上还罩了张大网,使我动弹不得。他们先是一阵乱戳乱捅,接着便砍去我的手脚,将我做成了人彘,塞住我的嘴巴,用铁鍊将我栓在桃树上,之後便开始屠杀桃林里的大小动物,逼我看着它们死。 那些人知道我没那麽容易断气,於是又回头凌迟我,一片片割下我的皮肉,嬉笑逗闹地看着我垂死挣扎,随後便用手上的长短铁器一根根插进我的身体,又拧又钻,将我仅存的躯干牢牢钉在树干上,接着开始把我当成箭靶,轮流用弓箭射我;这不够,还点起了火炬,慢慢烤我,直到我全身都已熟烂丶烤焦,一夥人玩腻了,才纵火焚林,扬长而去。 桃林里既有豢养和前来寻求庇护的大小动物们,那些没逃走的,一夕间全被杀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丶姊妹和长辈们,则是根深入地,根本走不了,也都一同葬身火窟,被烧成了焦炭,无一幸免。 而那最後的一口气,更有如千年丶万年般漫长,无止尽的苦痛,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一刻,我甚至希望自己不是妖怪,而只是普通的人,至少人死得快,不会像妖怪这样,拖得如此冗长,彷佛没有尽头一般。 我别无他法,只能拼命想着我的牧,回想我们之间的快乐时光,藉此稍稍转移那难以忍受丶无以复加的剧烈苦痛,生不如死的漫长折磨。看着日换星移丶云出月落,就这样日复一日丶夜复一夜,想着丶想着,直到最後一丝妖息枯竭殆尽。 「唉!桃木成精,已属不易;修得人身,更是千年以上的功果,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实教人不忍卒睹。」一旁的剑老重温惨剧,亦不胜唏嘘。 「这些人,都该死!」 显然,我并非唯一抱持这样想法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牧终於停止了哭号,缓缓地站起身,举起了剑,「唰」地一声,削断了香香身上的铁鍊,一把抱住她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随即开始四处寻找其馀断肢的下落,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四肢凑齐,在树下挖了一个坑,将香香的尸骸就地掩埋。 覆土前,姜牧割下了自己的一撮头发,绑在小男偶身上,用剑划破了手指,拧出血来,在男偶上滴了几滴,随後将之放回断臂手中,置於香香胸前。 「香香,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得替妳报仇,不能留在这陪妳,暂且由此偶代我,与妳作伴,待我完事,再来随妳。我俩携手同行,黄泉路上,自不孤单。」 「我,姜牧,在此立誓,一定要杀光他们,带着这些家伙的人头来祭妳,教他们一一偿命,血债血还!」 姜牧以无比坚决的语气,对着香香的尸骸与桃树立誓,呆立良久,才结束哀悼,掩土立坟,转身离去。 可惜姜牧并不知道,虽然肉身死亡丶本体也被烧成了焦炭,香香的灵魂却仍附着在桃树上,未尝散离。惟因元神枯竭丶妖息耗尽,魂魄纵然幸存,亦已奄奄一息。 由於系属枉死,加上对姜牧的眷恋,又受地气所囿,香香因此被困在原处,成了地缚妖灵。即使如此,她仍念念不舍地盼顾着姜牧,姜在树前的一举一动丶一言一行,全都看在她的眼里。奈何阴阳两隔,自身灵体又太过虚弱,根本无法与姜牧沟通,遑论触及。 「牧,能看到你活下来,我就已心满意足,千万别做傻事……!」 「牧,不要这样,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什麽仇,不要……!」 「牧,听我说,你会死的,别这样,别走……!」 「牧,牧……!」 然而任凭香香如何呼喊,依旧唤不回心意已决的姜牧。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香香虽然担忧,却也无能为力。 「唉!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剑老的叹息声。 「话说您老又死哪去了?不是说要到山里去找什麽神女吗?怎麽过了这麽久,都不见您的鬼影子,神女都被你害死了。」 「蛤?这……这怎麽能怪我呢?」 「怎能不怪您?想想,要是您能及时跳出来,大喊一声『别动,强X!』,这些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神女也不会被杀了。」 「蛤?这这……能不能别『强X』,改成『抢劫』行不行?」 「啥?抢劫?拜托,您好歹也是个『神』字辈的,能不能有点骨气?」 「不是,妳想想,我一个天上掉下来的老头,无缘无故要强X十几个大汉,还得无缘无故餵他们吃屎,这该有多黯然丶多销魂丶多麽励志?要是有其他老头看了,争相模仿,还录片上网,那还得了?」 「嘶……那不如,改成『别动,我神,打我!』,您看怎样?」 「蛤?这不是『逼郎为娼』……啊不,是『逼人打我』吗?虽说经常挨揍有益身心健康,不过我在天上好歹也是个『人人喊打』的神,做神做到需要拦路逼人才能被打,不觉得好掉价丶好没行情?再说,这可是部『老少咸宜丶没钱不宜』的小说,儿童不宜的桥段太多,网管和【中。宣。部】会罗嗦的。」 「嗯!您这麽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能早点找到人,有您这『大神』出面强强强……那什麽的,神女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唉!坦白说,我这『神』的头衔,其实也只是为了面子上挂得住,事实上,我早已被废去神能,变成普通人了,充其量就是个平凡的剑老头而已。」 「什麽?您不但被无能丶变白痴,还成了贱老头?有没有这麽惨?」 「唉!我因罪遭剥夺了神能,还从天上被踢下来,上头只保障我安全抵达人间,嗣後根本踹完不理丶概不负责,我已几与凡人无异,因此寻找神女一事,可谓十分艰难。神女行踪飘忽,一步千里,桃林又有术法结界隐蔽,常人根本难以发现,遑论进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闻讯赶往,却又总是扑空,因此迟迟未能找到,非吾之过啊!」 「呿!这也叫『神』,难怪性无能。」 「不是性无能,是无神能。」 「欸!一样啦!」 「不一样,差好多的。」 「呐!我说,没能及时找到人,阻止悲剧,就是您的过失,神女不是您负责找的吗?这帐当然得算在您头上。」 「蛤?这丶这……我丶我……。」 「别你呀我的了,快走吧!还没见到姜牧去了哪呢!」 「唉……!不过,接下来的事,妳可要有心理准备。」 「什丶什麽准备?要准备什麽?剑老头您可要说清楚……喂!等我,等等我呀!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卷二十八丶杀业 三十七丶血洗 离开桃林後,姜牧便回到了家中。尚未进门,就闻到了浓厚的尸臭味。距离朴氏病逝已有段时日,料是因自己被归为妖怪同夥,加上妖怪曾在此大开杀戒,因此无人敢靠近姜家,朴氏也因此无人收尸。放眼望去,那些原本倒卧在屋前丶被香香吸乾的尸体均已被收拾乾净,唯独朴氏被弃置屋中,任其腐烂。 姜牧忍受着刺鼻的尸臭,驱散了爬满尸身的蛆虫,一个人含着泪,默默地将朴氏以榻席包裹,拖到了屋後,挖了个坑,再将尸首置於坑中火化。待火燃尽,才覆上了土,叠起石块,给夫人造墓立坟,聊尽夫妻情谊。忙完了夫人後事,姜牧便拾起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他的不归路。 月光下,一人伫立村口,披头散发,墨目血瞳,手中的【天刑剑】寒光烁烁丶杀气凛凛,正是一心复仇的姜牧。 「今夜,便要汝等血债血还!」 剑锋首指,便是陷害他和香香的混混。姜牧趁着夜色,提剑闯入混混家中,却寻人不着,只有其妻抱着两个孩子,窝在角落里瑟缩发抖。原来这家伙经常夜不归营,或到隔壁村与人厮混,或沉迷於花乡酒国,彻夜未回。混混的妻子以为是丈夫在外的仇家上门,为了保住孩子们的性命,只能据实以告。姜牧没有多话,转身离去,接着便朝为首的村长家前进。 「也好,就将这厮留在最後。」 不久,村长家便起了大火,惊叫惨呼声此起彼落,一家十馀口,悉数杀绝,无人生还,村长更是连滚带爬地从屋内一路逃到了院外,最後还是被砍去手脚,削首夺命。姜牧提着村长的头,血淋淋地步出了大门,便朝那些参与过围剿行动的猎户家前进。 「失火啦!快帮忙救火呀!」 「糟!是村长家,快过去瞧瞧!」 「哎哟!我的妈呀!村长一家全死光了,快来人哪!」 「杀丶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 此刻,村民们业已被惨呼声惊醒,纷纷出门,提水救火。另一批人则是点起火把,手持器械,四处缉凶。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姜牧的踪影,由於持有血刃凶器丶形迹可疑,手上甚至还提着村长的头,罪证确凿,众人於是聚集在村落道上,阻住了姜牧的去路。 「就丶就是他,我听到叫声,村长家从里到外,喊个不停,於是赶紧出来查看,一眼就见到他从村长家里出来,然後村长家就失火了,你们看,他手里还提着村长的头,就是他,绝对错不了!」 「原来是妖怪的同夥姜牧,看样子是替妖怪报仇来了。」 「来得好,正愁找不着这妖怪豢养丶吃里扒外的奴才,没想到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趁这机会正好一网打尽丶斩草除根!」 「不过,他的样子好奇怪,看起来好可怕,会不会是中邪了?」 「怕什麽?咱们人多,还怕他一个?待老子上去收拾他便了。」 「说得对,别怕,咱们上!」 议罢,众人便一齐上前将姜牧团团围住。点点火炬照亮了四周,刀斧矛叉,森森林立,无不直指姜牧,一时剑拔弩张,战况一触即发。 双方对峙了一阵,刚刚发话的大汉乃鼓勇上前,抡起大斧便朝姜牧头上劈去,身後的哥们见状,也纷纷跟进,没想到才一眨眼,斧刃便朝反方向飞了出去,那人手中只剩半截斧柄,其他随上的弟兄,手里的家伙也都少了半截,大夥见状,不知所措,一时乱了阵脚,拿不定主意。 「喂!你有没有看见什麽?」 「没有哇!我就这麽跟上,手都还没动,刀刃就不见了,只剩刀把。」 「俺也是,俺的矛头也不见了,手里就剩根柄杆。」 「太夸张了!」「怎办?要不,问问大哥的意思如何?」 「不过,他怎麽都不动啊?」 「是呀!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动静,叫他也没反应,到底怎回事?」 「不知道,俺也不明白。」 众人正疑惑为首的大汉为何呆立不应,却赫见其身躯开始四分五裂丶被大卸八块,唯独项上人头,不知何时已到了姜牧手上。 非仅如此,连同身後的同党,身体和四肢也开始一一崩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脚纷纷断落,接着躯干更自腰部断成两截,一时间惨呼四起,众人一边叫丶一边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原地倒下,上身则是跌落地面,肝肠脱涌,顿时满地脏腑,血流成河。 村民见状,无不惊骇莫名,尖声呼救,众人一哄而散,抱头鼠窜,慌乱奔逃,走不了的,便只能求神拜佛丶跪地讨饶,更有人吓得便溺失禁丶四肢瘫软,倒在地上,徐徐爬行,如待宰羔羊一般,颤栗候死。 突然,一阵腥风拂过,人头便如被扯断的念珠般,大颗小颗,四散纷落,有些甚至直接滚到了姜牧脚边。剑锋所至,血肉横飞,腥红的汁液喷了姜牧一脸,杀戮的步伐却未尝停歇,就这样一路践尸踏血,逐户肃清,直至村底。 血祭之夜,哀鸿遍地,尸积如山,聚血成泊,处处可见断肢残块丶溅血喷迹。 全村百口,一夜屠尽,姜牧杀了一整晚,直至眼前已无人可杀,才终於罢手,独自坐在尸体堆成的小丘上,生火烤肉,饮血食人。他一边用剑串起烤熟的肉块和肠子,径往嘴里塞,一边对着剑喃喃自语,像是在跟什麽熟人聊天一般。 「什麽?侬说为什麽连老弱妇孺也杀?傻小子,看看眼前这副景象,留他们活着,往後的日子还会好过吗?还不如一块杀了,一了百了,省得他们担惊受怕丶夜不成眠,侬明白否?至於那家子,则是留给侬那仇人压轴用的。呵呵呵!傻小子,放心吧!俺一定助侬报仇雪恨,咱俩『鱼帮水丶水帮鱼』,只要侬跟着俺,保证天天有乐子,绝不无聊,哈哈哈哈!」 「现在,就等那人回来了。」 飨毕,姜牧便将斩下的头颅,一一结发成串,打算拖走,又嫌累赘,遂至猎户家中寻来捕兽用的大网,将首级尽罗其间,拖着网子,踽踽独行,就近往一户人家屋中走去,身後也因此留下了一道长长血痕,宛如赤蛇摆尾,蜿蜒延伸。 那逃过死劫丶抱着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混混之妻,经历这恐怖的一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丶涕泪横流,那自远而近丶此起彼落的声声惨叫,更是回荡耳边丶挥之不去,即使四周已一片死寂,妇人仍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搂着孩子,躲在屋内,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 眼看外头渐光,声息俱无,她总算大起了胆子,缓缓移至门口,开启一道门缝,朝屋外望去。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就赫见一具仅馀半身的尸体,肝肠涂地丶血浆横流,倒卧在自家门口不远处,项上的脑袋亦早已不翼而飞。 「哇啊啊啊……唔唔唔……!」惊见如此可怕的一幕,妇人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立刻将门栓上,连滚带爬地退回了屋内。 「妈妈,肚子饿饿……。」 「嘘!别出声,快回去躲好!」 忽闻身後传来儿语,吓得妇人连忙转身捂住孩子的嘴,就怕一有闪失,便要没命,又恐户外的惊人景象,会在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因此一边遮蔽孩子的视线,告诫不得外出,一边将门窗紧闭,抱着孩子躲回屋里。大概是平日经常捱饿受虐的关系,两个孩子倒也懂事,一见母亲神色有异,便都听话地躲着,不哭也不闹。 不知过了多久,确定外头已无动静後,妇人才又鼓起勇气,安顿好孩子,独自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屋外,这才发现全村已遭血洗的事实。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与尸腐臭味,妇人捂着口鼻四处张望,遍寻不着丈夫的尸体,料想他或许不在村中,可能因此逃过了一劫,加上眼前这宛如地狱的恐怖场景,实在太过可怕,只好加快脚步,逃回家里,心想还是等丈夫回来再说。 另一头,距离事发已过了一日,那混混的身影才出现在村口。只见他手里拎着酒壶,一身酒气丶醺醺醉态,嘴里还哼着划酒令,摇摇晃晃地走进村里。却没想到才步入村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便扑鼻而来,熏得他登时反胃丶吐了一地,抬头乍见眼前景象,还以为自己在作梦,不停地摇头揉眼,定睛望去,才知所见非假,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足无措。 「哎哟……我的妈呀!这这这……这是怎麽回事?是谁干的?怎麽全全……全死光了?奇怪,这些人的头又都哪去了?怎没人报官去?镇上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这混混事发当晚,正好先一步到了隔壁村落,和几个酒肉朋友会合,一同到镇上的酒家厮混,花天酒地,一直喝到了隔天早上,又顺道到隔壁村朋友家里续摊,直混到这日才回到村里。他作梦也没想到,不过一天一夜,村里便已尸横遍野丶满目疮痍,成了一幅地狱写照。 惊异之际,身後突然传来某人的声音…… 「终於等到你了。」 混混闻言,回头一看,原来是姜牧那小子,但目光神态却迥别以往,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口音也不似原有,里里外外,完全换了一个人。正欲发作,却一眼瞥见他手上的腥红凶器,剑刃上还沾着残肉血污,当下立刻住了口,双膝一软,二话不说,跪地求饶。 「哎呦!我的姜爷爷丶姜老子,一切都只是误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误会?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一句『误会』?」 「哎呀!当丶当然不是,一切全都是村长的计画,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至於您肚上捱的那一刀,则是小四的主意,隔壁村的猎户小四你认得吧?就是他想出来的,就是他,就是那家伙……。」 「……」 「哎哟哟!您看看,我这不长心眼的,都是我的错,我掌嘴,我该死……。」 眼看姜牧不为所动,那混混为了保命,竟搧起了自己耳光,一幕幕苟且求生的戏码,就这样在妻儿面前生生上演。 姜牧走进了屋里,站到了混混妻子身边,一把揪起她的脑袋,将剑抵住妇人喉咙,厉声喝道:「说!还有谁参与了桃树林的屠杀行动?」 「屠丶屠杀?什麽屠杀?」 「我的女人丶林子里的动物,全被你们残杀殆尽,还纵火焚林,就是你们干的,还能有谁?」 「你丶你的女人?什麽女人?难道是那妖……啊啊!我懂丶我懂,就如我之前所说,这一切都是村长的计画,我们只是响应徵召丶奉命行事而已。」 「把责任全推给死人,撇得一乾二净,你就清白了吗?」 「啊丶啊!我当然有罪,绝不清白,不过冤有头丶债有主,我们也只是听人使唤,这罪……也不至死,您说是吧?」 「看来不让你也尝尝全家被灭的滋味,你是不会从实招来了。」 「啊丶啊!这这……。」 「大人,求您放过我们吧!孩子是无辜的,您要杀,就杀我好了,别拿孩子出气,求您了。」 妇人眼见姜牧要杀了全家,心系幼子,不顾利刃当颈,一把便抱住姜牧的腿,拼命求饶:「求您饶了我们,饶了孩子吧!他们都还这麽小,村里已经没了大人,要是再没了母亲,往後的日子,该怎麽办?求求您了!」 「……」 面对混混之妻的苦苦哀求,姜牧顿感踌躇。妇人说的没错,村里已没了人,要是再没了母亲,这两个孩子该如何活下去?持剑的手一时举也不是丶不举也不是,竟自抖了起来,良心与耳边的声音不停交战,陷入胶着。 「杀了他们,听俺的话,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快杀了他们!杀了就对了!」 「不行,那妇人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傻小子懂什麽?他们不过是在演戏,人到了要被杀的时候,就会跟猪一样,缩成一团,全成这副德性,把他们都宰了,就啥事也没了。」 「不,今天已经杀得够多了,殃及池鱼的事,到此为止。」 「什麽?殃及池鱼?有没有搞错?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侬,抓住机会丶赶尽杀绝才是生存之道,侬明不明白?唉!这家伙,脑子到底装了什麽?」 「不行,孩子是无辜的,孩子的妈也是无辜的……。」 就这样,姜牧两眼发直地瞪着手上的剑,一会儿举起,一会儿又放下,彷佛有两股冲突的力量僵持不下,在场的人全看傻了眼,摸不清他究竟打什麽主意。 没想到那混混见姜牧意识恍惚,认为机不可失,遂趁他不注意,丢下了妻儿,起身夺门而出,拔腿就跑。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你杀啊!有种就杀,杀光了我也不会心疼,哈哈哈哈!」随即扬长而去。 忽闻讪笑,姜牧才猛地回神,惊觉仇犯已然逃脱,只剩可怜的一干母子,仍在地上匍伏悲泣,凄声求饶。 「想不到妳们的命竟如此不值。妳走吧!带上孩子一块走。」 「什麽?侬说什麽?侬这蠢蛋,怎能就这样把人放走?」 不只耳边的声音,就连跪在地上的母子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恶煞凶神,不知吃错了什麽药,竟突然大发慈悲,放了自己和孩子们一马,一时间不解其用意,当场愣住。 「趁我没改主意之前,快点离开!还不快走?」妇人闻言,才连忙给姜牧磕了几个响头,赶紧起身,拉着孩子没命地向外逃去。 「瞧瞧侬干了什麽蠢事,这童子血丶稚子魂,是何等美食,却被侬这蠢蛋给放走了,再不然拿那女人充数也行,结果侬却……唉!这愚蠢的东西,妇人之仁,气死俺了!」 「我要的是那家伙的项上人头,不是无辜母子的命。」 「那家伙有什麽好?不就是个无赖,污秽下作的低贱碎料,傻小子真不识货。」 「……」 「呐!别说俺没提醒,那家伙去了隔壁村落,投靠朋友去了,快跟过去吧!」 「多谢。」 「届时别忘了多杀几个,反正那些家伙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当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卷二十九丶剑魔 三十八丶报官 这头,混混一路逃到了邻村,接受他一帮狐群狗党的庇护。这些人平日便与混混一同上山打猎丶花天酒地,当中不乏猎户老手,自然也响应了围困姜牧家及桃林屠剿的行动。众人听闻妖怪复仇灭村一事,无不震惊不已。 「什麽?妖怪复仇,还把整个村子给灭了,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那天我跟你们散了,才一回到村里,就发现一村子人都被杀光,就是姜牧那家伙干的,他还威胁要我供出各位,否则便要杀我全家,我趁他不注意,才逃出来的。那家伙当了妖怪的奴才,肯定是受了妖怪指使,来给妖怪报仇的!」 「一个人竟能灭了整个村子,真是匪夷所思丶难以置信。」 「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很快就会杀过来了。」 「说不定是妖怪给他施了法,不然就是附在他的身上。」 「嗯!肯定是妖怪附了身,才有这等能耐。那村子里也有不少好手,不可能就这麽轻易被宰,里头一定有文章。」 「大哥,你怎麽看?」 「我看还是先联络村长,多带几个弟兄过去探探,这事儿看着蹊翘,大夥儿还是小心点好。」 「嗯丶嗯!大哥说得是。」「就这麽办。」 於是众人便找上了村长。乍闻此事,村长和村民们亦是半信半疑,因此组了一支队伍,赶到了混混家所在的村落一探究竟。才一踏入村落,便被眼前的地狱景象吓着,众人无不捂紧口鼻,惊骇莫名,更有不少人当场呕吐丶瘫倒在地,这下没人敢再怀疑灭村一事的真假。 「这事大了,得赶紧找人到镇上报官,缉拿凶手,还需多点人手收拾善後。阿土,报官的事就劳你一趟,咱们先回村里。若年轻人所言属实,妖怪的奴才恐怕很快就会到我们村里寻仇,得从长计议丶妥为应对才行。」 「是,村长,我这就去。」 「速去速回,别忘了带上镇里的人手,这妖怪如此厉害,得多些人才有胜算。」 「是,小的明白。」 三十九丶首祭 另一头,一道孤独的身影,正拖着一网东西,踽踽独行於通往桃林遗址的山径上,此人无他,正是姜牧。他将剑负在背上,一个人扛着一大张兽网,里头装的不是捕获的野兽,而是一颗颗的人头,就这样缓缓拖上了山,直到香香坟前,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霎时血染黄土,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瞧,我把那些混X,全都带来了,我说过,一定会替妳报仇的。不过,还有漏网之鱼,这些该死的东西,一个也不能落下。」 姜牧不厌其烦地将人头一一收拾,成堆摆在树下,一边对着桃树及香香的坟坏说道:「就让这些家伙的血肉魂魄,给妳作肥,助妳重生吧!」 「今夜,还要到邻村一趟,定要将那厮的狗头拿下,还有那批混X,全都要带到妳的面前,教他们一一偿命。妳等着,我说到做到。」 「天哪!牧,你到底做了什麽?」 「牧,不要这样,不可以……!」 香香的声声呼唤,却进不了姜牧的耳里,只能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踏上地狱血途,她的灵体早已残破不堪,根本无能为力。看见姜牧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却无力阻止,内心的煎熬与无奈,也只能化作泪水,独自悲泣。 四十丶力阻 「唉!想不到还是来迟了。」 山径一头,传来了老人的声音,正是【天炉剑老】,以一介凡身,费尽千辛万苦,才终於寻到了神女所在,却终究还是晚了,悲剧已然铸成。 「皇天不负苦心神,老夫总算找到您了,神女娘娘。」 「老先生您……看得见我?」 「呵呵呵!当然,我可是天上的神……啊!已经不是了,不过这点通灵的神气,倒还是有的,呵呵呵呵!」 「原来在白虎之後从天而降的异物,就是老先生您?」 「不错,正是老夫,真不愧是神女。不过,既然知道我来了,怎麽不出来迎接,反倒避着我呢?」 「其实,当时我已注意到老先生您的降临,不过山里来了只大白虎,硕大无比丶凶恶异常,显非凡间俗物,更以【山君】自居,滥杀无辜,占山为王。我为了庇护山里的动物,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它驱走。然而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将之拒於桃林之外。後见您与白虎生死肉搏,本欲相助,却担心被卷入争端,惹祸上身,外头还有些鬼祟人类,万一桃林无主,又曝光了位置,会给家人和林子里的动物们带来危险,所以一直不敢出面。」 「那後来呢?」 「後来?」 「呵呵呵呵!後来便是为了姜牧那小子吧?」 「啊!那个……我……。」 「欸!男欢女爱,再自然不过,有啥好害臊的。神女深思远虑,心怀众生,令人敬佩。只是没想到堂堂熊女之後,竟会为了一介凡夫,逃避天命,甚至不惜牺牲宝贵的性命与千年修为,实在太出乎老夫意料了。」 「我……。」 「嘿嘿!不过您倒是说说,这小子究竟哪里好?还是桃木未暖,一朝逢春,情窦初开呀?」 「老爷爷!」 「哈哈哈哈!好丶好,不逗妳了。想来这也是一段奇缘,我这徒弟遇上了您,是他的福气。」 「徒丶徒弟?那老先生您可是他师父了?」 「呵呵呵呵!那小子是打铁的,正好跟老夫同行,兴味相投,缘分所致,索性当了个便宜师父,嘿嘿嘿嘿!」 「真的?那可是我失礼了,恕小女有眼无珠丶不识泰山,且受小女一拜。」 「哎呀!这怎麽当得起?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凡夫,您是神女,按理我还得拜您才是,万万不可如此多礼,乱了天伦辈序,快起来丶起来吧!」 「既然您是姜牧的师父,又是天上下来的神,小女有一事恳求,望上神师父能不吝相助。」 「哎丶哎!别这样,有什麽事尽管说,老夫自当戮力促成。」 「姜牧他……为了替我报仇,结果……。」 「唉!这中间发生的事,老夫都已明白。不瞒您说,他所持之剑,便是老夫借与,这事说来,还是我的责任。此行本为封印白虎而来,并为我那宝贝剑儿寻觅明主归宿。原本属意神女您,却没料到命运多舛,遭此变故。如今您已失了肉身,本体又神元大伤,恐已无力挽救,看来老夫也只能独力面对了。」 「老先生,您……。」 「姜牧那小子会变成这样,定是受了剑中的凶神【西白虎】唆使所致。那白虎本是天上大神,因为叛天逃至下界,成了您我遇见的大虎。老夫虽然仰仗手中神器威能,勉强将之封印剑中,然那白虎毕竟非泛泛,我神格低微,又非真命剑主,封印也只能压制一时,一旦该剑易手,又逢杀意丶血光,与白虎的凶性里应外合,破封亦是迟早之事。」 「那该怎麽办?姜牧呢?他要不要紧?」 「看这一地人头,那小子恐怕已遭白虎控制。姜牧的血和复仇执念,使他成为了剑的新主,剑上又饮了太多人血,封印恐怕早已被破丶压制不住,白虎因此得以摆脱束缚,那人报仇心切丶怒急攻心,让白虎有机可乘,控制了他的心智,凶性与姜牧的杀念结合,就会化身【剑魔】,滥杀无辜,为世间带来血劫,待剑主阳元耗尽,便会因其杀业,堕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什麽?堕入无间地狱丶永不超生?」 「嗯!不错。他杀了这麽多人,罪孽深重,恐已难逃阴间制裁,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阻止他继续犯下杀业丶一错再错了。」 「老神爷丶大师父,求您帮帮忙,救救我的姜牧,我不求做什麽神女,我只要姜牧能好好活着,求您帮帮忙救救他,求求您丶求求您……我给您磕头,什麽条件我都答应,求求您救救他,求您了……!」 「唉!不必您求,我也得扛上这担子,毕竟这场大祸,我得负起大半的责任。要是当初没有草率决定,将剑借给他,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了。」 「我的姜牧是个老好人,绝对不是什麽邪魔,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求您救救他吧……我求求您,求--求--您--!」 「欸丶欸!别丶别……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只是眼下他应已入魔,以我现有的能耐,能做的恐怕很有限,弄不好还得赔上老命。唉!事已至此,也只能搏他一搏。临行前,借您桃枝一用。」 「我的本体已被火焚毁,只剩眼前这些焦木残枝,若能帮得上忙,就由老师父您随意取用吧!」 「嗯!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言毕,剑老便自地上捡了三根勉强堪用的桃枝,掏出随身火石,点火燃枝,以木代香,闭目瞑祷,随即将香枝插於树前土中,又从树上挑了几根较为粗大结实的枝干,折了下来,解下衣带,将树枝捆成一束,却不知有何妙用。 「我已向本地地祇秉明,请祂代劳上奏天庭,求上头派员善後,老夫就算拼上性命,也要阻止白虎继续行凶,营救姜牧那傻小子。至於他下场如何,恐怕就得看阎王的意思,和他本身的造化了。」 「谢谢老神爷,您这份大恩大德,小女永铭在心,来日有时,必当回报……。」 「哎!免了免了,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这麽做,也是为了那个傻徒弟。您终究是【熊女娘娘】之後,上头不会放着不管的,在这好好候着,凡事自有定数,不必多心。」 「谢谢您,老神爷,我明白。」 「老夫去了,神女也多保重。」 就这样,剑老别了香香的魂魄,径朝姜牧剑指的村落赶去,但求能及时挽救,阻止悲剧继续发生。 四十一丶成魔 这头,在村长的指挥下,混混躲藏的村里也已完成了布置。屋顶上安排了弓箭手,全是擅长射猎的行家;屋旁也都躲了刀斧手,还备妥捕网,土坑丶陷阱,一应俱全,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四下埋伏,屏息以待,只等猎物上门。 是夜,一轮明月高挂,清风拂面,却是山雨欲来之势,鸦雀无声。 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妖物现身,众人开始哈欠连连,有些等得不耐烦,索性打起盹儿来,只有村长和那混混,以及见过邻村惨状的一干人等,仍旧撑着眼皮丶强打精神,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喂!不是说有妖怪会来吗?怎麽等了大半夜,都不见踪影?」 「说是半夜现身,把隔壁村子全给灭了,杀的一个不剩,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看多半是吹牛,一个人怎麽可能杀光整村的人?」 「都说是妖怪了。」 「大概是妖怪附身吧?」 「你见过?」「说什麽蠢话,真见到了我还有命吗?」 「听说村长还派了人到村里求援,煞有其事。」 「也不知道镇里的支援什麽时候才会到。」 「你觉得镇长大人会相信这种事吗?」 「死了这麽多人,事闹那麽大,好歹会派几个差役捕卒来查查吧!」 「说的也是。」 「嘘!安静点,妖怪会听见的。」 「呿!去他的妖怪,这儿人这麽多,大夥一块上,还怕他啥?」 「喂!怎麽不见老崔,他人呢?」「撇条呗!」 「怎麽去了那麽久还没回来?」 「便秘罗!谁叫他爱吃肉,这家伙痔疮可严重了。」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小声点,被他听见可要翻脸的。」「噗哧哧哧哧……!」 「不成,你去瞧瞧他干啥去了,怎麽搞这麽久?」 「我看是掉进坑里了。」 「说不定被妖怪给吃了。」 「噗哈哈哈哈!」「别胡说,快去看看!」 话刚说完,村口猝见一道人影,散发遮面,浑身血污,手持一剑,颔首缓步而来,模样十分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众人见之,莫不悚然,顿时睡意全消,强打精神,严阵以待。 「喂!别睡了,妖怪来啦!」 「蛤?真的来了?在哪?」「那儿,看见没有?」 「那家伙就是妖怪?呿!不就是个人吗?」 「嘘!别出声,妖怪过来了,盯紧村长的指令,别误了大事。」 「噢!」「……」 眼看妖怪已进入弓手射程,刀斧手丶陷阱手也已就位,村长见时机成熟,正要发起攻势,姜牧却突然停下脚步,逼得村长连忙作势暂停,观察动静。只见姜牧微微侧头,露出了一双墨目血瞳,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整个人旋即一溜烟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下可真让人看傻了,大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纷纷将目光投向村长一人。 村长见状,亦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示意位在屋顶丶视野最好的弓手回报状况,没想到暗号连下,却始终不见弓手回应,抬头一看,赫见数颗人头不约而同地自屋顶滚落,另一边也毫无动静,料亦已遭不测。大夥见状,皆知不妙,顿时人人自危,屋後的刀斧手亦惴惴不安,纷纷握紧了手上的家伙,大汗淋漓。 接着一声声凄厉惨叫,便自各处频频传来,忽远忽近,此起彼落。 「呀啊啊啊--!」「呜呃呃呃--!」「喔唔唔唔--!」 「哇啊!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救命啊--!」 「啊啊啊啊--!」 恐惧瞬间在黑暗中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氛围,死亡的阴影悄悄掩至,垄罩着在场每一位幸存者,一时人心惶惶,骚动四起,甚至有人沉不住气,抄起家伙出声叫骂,藉此壮胆,却没想到下一秒便没了声息,身边的人亦跟着一一倒卧血泊,脑袋全离了家,不翼而飞。 这下更没人敢轻举妄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消片刻,四周便又恢复了宁静,只剩陷阱里稀稀落落的哀号呼救声,成了一片死寂里唯一的点缀。 「村长,怎麽办?」 「嘘!安静,别出声!快回报状况!」 「西侧的刀斧手全死光了,东侧也完了,还丶还有……。」 「还有什麽,你快说呀!」 「那丶那些人……的的的脑袋,全全全……全没了!」 「什麽?」 「还丶还有……。」 「我X!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你?还有什麽?」 「陷阱手,全被逼着跳进了陷阱里,双手还还……都给砍了,陷在里头,身体全被竹尖给穿了,因为没手,出不来,听到声音过去抢救的人也跟着被剁了手丶扔进了坑里头,根本没人敢去救他们。」 「什麽?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都是我亲眼见到的。怎麽办?村长,我们是不是真的都会死?是不是都得死在这儿?是不是呀村长?」 「镇静点,别胡说!」 「他说的没错,不过还没轮到你们。」 正说话间,背後竟突然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登时肝胆俱裂丶魂飞魄散,双双仆倒在地,只因眼前正是化身【剑魔】的凶神姜牧,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两人身後。一对墨黑双眼里绽着赤红血瞳,近看更令人惊恐万分,然而冷酷无情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两人的肩膀,看似另有目标,并不把跟前两人放在眼里。 两人早已吓得冷汗直流丶不敢动弹,村长好不容易撑起胆子,用馀光偷眼瞥向手中的刀,身後却又传来那低沉可怕的声音…… 「想都别想。」 一声「别想」,登时让村长全身一颤,两腿发软,刀子「匡啷」一声便脱手落地,身旁与他对话的村民则早已吓得屎尿失禁,□□黑黄一片,两眼一翻,跪倒在地。 两人心想这下死定,凶神却又转眼消失,不知去向。 正狐疑间,忽闻不远处的一幢屋里,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响,接着便听到男子的凄声惨呼与求饶声,「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丶「啊啊啊啊」之类的惨叫声更是不绝於耳。 随着「乒乒乓乓」的猛烈撞击持续了好一阵子,原本的呼喊声,也渐渐被有气无力的痛苦□□声所取代。霎时,声势骤变,原本的□□声不知何故,突然转变成了一阵阵忽大忽小丶撕心烈肺的尖锐哀号,「呀啊」丶「呜哇」的惨呼声,回荡在空气中,听得人胆颤心惊丶汗毛直竖,一身疙瘩。 二人闻声发毛,度日如年。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人被自屋中直扔到了街上,那人一身是血,拼命在地上挣扎爬行,却立刻被对方自背後赶上,像对付蟑螂一样又踩又踹,就这样翻来覆去,一路被人像牛一样赶着,仔细一看,正是陷害姜牧丶残虐香香丶抛下妻儿逃走的混混。 他身上早已体无完肤丶遍体鳞伤,臀丶胸丶腹丶大腿……处处可见被割去皮肉而裸露的白骨,虽未伤及要害,却血流不止丶怵目惊心,头上丶脸上更满是青紫瘀包,似是撞击硬物或遭钝器殴打造成,鼻扁眼肿,面目全非,早已不见昔日嚣张气势,惨如丧家之犬,匍伏爬行,苟延残喘,而背後赶着他的,正是凶神姜牧。 「我特地将你留到了最後,别让我失望。爬!快给我爬!」 涕泪混杂着血和唾涎,不受控地自那混混的鼻目及裂开的嘴角流下,被割去舌头的他早已满口是血丶无法言语,膝盖以下更是不知去向,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地上像蛆一样蠕动着,断肢和身上伤口流出的鲜血,随着他的爬动,在地上留下了一条蜿蜒的血痕。他知道自己就快血尽而亡,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地爬呀爬……直到没了指甲的手指,勉强构到了某人的脚,缓缓抬起头,才从只剩一线的眼缝中,认出了脚的主人。 「饶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混混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却阻止不了那洒落在他身上的灯油,和随之燃起的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好烫烫烫……烫啊!救救救……救命啊!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如针一般贯穿了目睹惨剧的二人耳膜,直入脑海。看着那在火中呼天抢地丶垂死挣扎的人影,最後成了一具焦尸,再也不动,村长不禁老泪纵横,瘫跪在地,双手颤抖地仰首叹道: 「天哪!这究竟是造了什麽孽……?」 一边哀叹,一边欲寻身边的村民,没想到才一转头,却发现一旁跪着的,竟已是一具无头男尸,颈上的动脉还喷涌着鲜血,脑袋却早已不见踪影。村长心知大限已至丶在劫难逃,长叹一声,两眼一闭,随即身首异处。 看着全村陷入火海,尸横遍地,偷跑出去撇条的老崔,独自一人躲在草丛中,目击一切丶瑟瑟发抖,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一时内急丶躲在外头解手而逃过一劫,更没想到苦恼已久的便秘,居然救了自身一命。 然而如此幸运并未持续太久,死亡很快便来到了他的身後。 「还有一只。」 乍闻背後传来人声,老崔大吃一惊,回头一看,赫见屠村凶手就在眼前,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丶魂都飞了,只好跪地不断求饶,却难改凶神杀意,眼看沾满鲜血的剑刃就要挥下,姜牧身後却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循声回望,正是姜的师父--【天炉剑老】。 「师父,不要阻止我。」 「唉!亏你还认得我这师父。你一心复仇,可曾想过香香的感受?她可是耗尽了仅馀的一丝真气,挤出最後一片花瓣,才救了你一条小命呀!」 「感受?她已经被害死了,如何感受?这些该死的东西,又几时考虑过她的感受?唯有让这些家伙一一偿命,将他们的人头带到香香面前,才能聊慰她在天之灵,弥补她的冤屈,让她安息。」 「我问你,一剑捅穿她,让她身负重伤的人是谁?若不是被【天刑剑】所伤,这些人如何是她的对手?桃林和她的家人又怎会保不住?这些究竟是谁造成的?谁才是这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是丶是我害的,是我害了她……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香香为了你,失去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和她的家人,即使如此,也从未对你有一句怨言,甚至将最後的真气留给你保命,自己甘愿受虐而死,她对你一心一意丶用心良苦,你却这样辜负她,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我……香丶香香……香香……!」 「你真的以为这样胡乱杀人,就能让她得到慰藉丶平反她的冤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她的魂魄至今仍被困在树下丶不忍离去?你知不知道她看到你变成这副德性,心里有多麽痛苦难过?香香至今所受的种种苦痛,即使死後亦不得安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麽?就是因为你!」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这麽做,不但不能让她解脱,你手上的每一条人命,反而都要记在她的帐上,你为了她而杀人,以为是替她报仇,实际上却是在害她,她会因为你犯下的杀业而下地狱,万劫不复丶永不超生的!」 「什丶什麽?不,人都是我杀的,与香香无关,地狱就让我一个人去……那些混X,对香香和她的家人做了这麽多泯灭人性的事,却依然逍遥自在丶好吃好睡,地狱不收掉那些混X,却要抓走香香,试问天理何在?谁来还香香一个公道?我要的就是一个公道,公道!」 「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自有业报,逃得了人世,逃不了阴间,根本无需假汝之手。香香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替她报仇,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为了她双手染血,甚至因此堕入地狱……。」 「不必多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事已至此,我一定会亲手还香香一个公道,包括我自己。我知道师傅您是为我好,然我心意已决,若您真有心,就请替我多多照料香香和她的身後事吧!」 「唉!这是何苦?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受了剑里封印的凶神影响,因为你复仇心切,才会为其所用,走火入魔,铸下大错。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不可一错再错丶为虎作伥,快收手吧!」 「凶神?什麽凶神?」 「就是你耳边一直听到的声音。」 「什麽?」 「欸!别管那麽多了,总之你快停手,别再杀人了,放下屠刀,时犹未晚,香香还在树下等你呢!」 「香香……她还活着?」 「不算活着,但魂魄犹在,她此刻就在树下等你回去,快去见她吧!」 「香香……?」 「还犹豫什麽?快回去吧!」 「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你……笑丶笑什麽?」 「糟老头,真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什麽?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你怎能这样跟师父说话?」 「这小子……已经是俺的了,岂是侬三言两语就能拐走?借侬徒弟之手,用侬的宝贝杀侬,以牙还牙,正合俺意,哈哈哈哈--!」 「你……可恶的西白虎!」 「哼!『白虎』可是侬这无名小神叫的?区区铁匠,能奈俺何?当初若不是仗着这把剑,侬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俺?如今剑在俺手上,取侬性命,易如反掌!哈哈哈哈--!」 「这该死的畜牲,老夫跟你拼了!」 「就凭侬?」 剑老抽出了预藏的桃枝束,劈头便朝姜牧面上鞭去,姜牧头一偏丶身一挪,那木枝便堪堪打在臂膀上,没想到平凡无奇的桃枝,竟比刀斧还有用,姜牧冷不防受了一杖,臂上立刻留下了一条紫黑鞭痕,伤处还冒出缕缕青烟,痛得姜牧险些握不住剑,手臂一时竟难以举起,【剑魔】识得了桃枝的厉害,只能捂着伤臂後退警戒。 「呵呵呵!这就叫『当头棒喝』!」 「可恶的老东西……!」墨目圆睁丶血瞳直瞪,受到白虎控制丶化身【剑魔】的姜牧,被桃枝一打,非但未因此醒悟,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面目也更加狰狞,杀气腾腾。 一招得手,剑老却未因此大意,他深知桃枝虽能伤附体邪物,却杀不了白虎,双方顿时陷入僵持对峙,一旁的老崔则趁隙逃之夭夭。只见他连滚带爬丶拼了老命跑到村口,不意却和一人迎头撞上。 老崔撞得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同村的阿土。他先前受村长之命,到镇上报官求援,如今终於领了一票官人赶到。放眼望去,为首的想必便是镇里的刑差,後头跟着的数名大汉,则应是随同的捕卒了。 「哎呀!大人哪!您终於来了,咱可等得好苦啊!全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崔见着了救星,如释重负,顾不得疼痛,抱着差爷的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丶一把眼泪地哭道。 「别废话,凶手在哪?快带路!」 「是丶是,大人,请随我来。」 「天哪!全死光了,这真是一人所为?」 「确是如此,小人绝无虚言。」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难不成有三头六臂?老子倒要会会这家伙,看看是什麽货色。」 众人急忙赶到现场,却见一人持剑伫立,披头散发,一身血污。地上则倒卧着一名老头,手里只剩短短一截树枝,仍在苟喘挣扎丶负伤顽抗。捕卒们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老人,随即掏出武器,全神戒备。 「就就就……就是他,就是他杀的,全部都是他杀的!」老崔像是见了阎王的孩童一般,颤抖地对着姜牧指证历历。 「这事,是你一个人干的?」为首的差人发声询问,姜牧却未理会,完全不把眼前的官差捕卒放在眼里。 「大胆刁民,官人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没长耳……?」随行的捕卒见姜牧态度傲慢无礼,正欲发声教训,想不到才刚站出来,话还没说完,脑袋便已瞬间被削去大半,只剩舌根下颚,还留在颈子上。 突来之变,吓得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退避三步,捕卒们更是立刻举起棍棒短矛,全站到了差爷面前护驾。 「这家伙有点蹊跷,大家小心!」没想到才刚说完,手里的长兵器就已剩半截短柄,大夥你看我丶我看你,正惊异间,一阵腥风吹过,捕卒们登时全没了动静。 「都愣着干什麽?还不快动手逮人?」然而不论後头的刑差如何喝令,捕卒们仍旧毫无反应,差爷心头一火,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没想到不推则已,一推之下,跟前众人竟如骨牌一般,一个个全碎成了数块,一触即溃丶分崩离析,尸块肢体散落一地,头颅更是骨碌碌地满地乱滚,吓得差爷屁滚尿流丶魂飞魄散,跌坐在地。 「你你你……到底是何何何……?」话语未竟,头已易位,一颗脑袋瞬间便落入【剑魔】之手。那断头在姜牧手中,还兀自「何何何」个没完,双眼开开阖阖丶眨了数回方止,足见下手之快,目不能及。 「蝼蚁之辈,焉敢阻俺?」将首级信手一扔,便大步向老头迈去。 此时此刻,现场就只剩扶着剑老的一名捕卒,和老崔丶阿土等四人还活着。眼看【剑魔】步步进逼,众人只能跟着不断後退,目睹惨剧的老崔更是和阿土两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而唯一手中还有武器的捕卒,亦是全身不住发抖丶两腿瘫软,牙关「格格格格」地直打颤。 眼看大夥就要死在一起,单凭捕卒一人也只是「螳臂当车」丶「以卵击石」,剑老迫不得已,只能挺身而出,拼死一搏,好掩护幸存者逃离死劫。 「你不是他的对手,这里由我挡着,快带他们两人一块逃吧!」 「什什什……什麽?我好歹也是一名捕卒,岂岂岂……岂能……?」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有机会就赶紧逃,别枉送了性命。那家伙被妖怪附体,已经不是人了,你们先逃回镇上,再想办法吧!」 「可老先生您……」 「别罗嗦了,快点走,我一个人拖不了多少时间,再犹豫就没机会了。」 剑老扶着捕卒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随即双手一张,横在众人面前,挡住了【剑魔】的去路。 「老爷子,您可要当心!」 「别废话,快走!」 捕卒无奈,只能赶紧拉起地上两人,拔腿狂奔,迅速逃离了现场。 目送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剑老叹了口气,一回头,冰冷的剑刃便已搁在他的项上。 「师徒一场,我不想杀您,您走吧!」 不知何时,姜牧竟回了神,将剑缓缓自老人颈上撤下。孰料,姜牧才一转身正要离开,却又突然站住,瞪大了眼睛,直盯着自己的手,只见那握剑的手不停震颤,甚至不由自主地缓缓举起。姜牧大惊,连忙用另一只手扼住,企图阻止,却无能为力。 「师丶师父,快……走……!」 「傻小子,撑住!」 「我……快控制……不住了,您还是……快……走吧!走呀!」 「傻小子,振作点,集中精神抗拒它,别让那家伙控制你!想想香香,想想你自己,别忘了,香香还在树下等着你哪!」 「我……不行了,走!快走!走啊!」 「呀啊啊啊啊--!」姜牧自知难敌白虎,心一横,仰天长啸,将剑高高举起,反转剑尖,便朝自己的心窝刺下,不料剑锋到了胸前,却轧然自止。 「呵呵呵呵!怎就这麽想不开呢?还不到侬死的时候啊!」 「姜牧!傻小子!」 「呵呵呵呵!这小子,已经是俺的了。别急,接下来马上就轮到侬,死老头……嘿嘿嘿嘿--!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卷三十丶罪偿 三十九丶封煞 直到那一刻,老夫才终於明白自己真正的使命。 因为自己轻率的决定,让【天刑】和姜牧那孩子,背负了无数血债。 此等罪孽,即使赔上我一条老命,亦不足偿。 我决定跟那畜牲同归於尽,将之永远封印在剑里,即使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 「嘿嘿嘿嘿!糟老头,侬在打什麽主意,俺会不清楚吗?想封印俺,没那麽容易!相同的错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这回就直接砍了侬的头,看侬如何……干什麽?快放手,侬……!」 「师丶师父,我丶我终於……制住了,但恐怕撑丶撑不了……多久,您还是快丶快逃吧!快……走……!」 挥下的剑就这样在老人的颈上猛地停住丶慢慢垂下,持剑的手却颤抖不已,眼看机会稍纵即逝,剑老却未转身逃离,反而抓起了姜牧持剑的手臂,二话不说,便直朝剑尖撞去。 【天刑剑】瞬间贯穿了剑老的心窝,锋刃透背而出,老人紧抓着姜牧的前臂,浑身颤抖,用尽剩馀的气力,呕血言道: 「傻小子,师父先走了,别忘了……香香,放下屠刀……时犹……未晚……呕恶……!」 「师丶师父,师父--!」 姜牧看着自己一剑捅穿了师父的胸口,却无能为力,此刻的他,早已身不由己。 「嘿嘿嘿嘿!侬以为这样就能封印俺吗?俺说侬也真是老糊涂了,难道忘了【歃血契名】之术,须由剑主行之才能见效吗?现在这剑的主人可是姜牧啊!老家伙,侬可要白忙一场了,哈哈哈哈!」 「谁说我要行……【血契】之术了?剑……迟早会……找到……真正的……主人,老夫要……亲自入剑,与你……同归……於尽!」 「什麽?」 【白虎】闻言,大吃一惊,急忙催【剑魔】将剑抽出,岂料剑老竟死命地抓住姜牧持剑的手腕,阻住了去势,直到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气,才得以将剑抽离。 然而剑老的血,早已入了剑脉,他的身躯亦逐渐化作一团白光,沿着剑上的血遁入剑里。当光完全融入剑中後,【天刑剑】便开始莫名振动,甚至发出了尖锐的悲鸣,【剑魔】先是停止了动作,接着两眼一翻,便失去了意识,目光神态亦褪去凶相,回复了原有的面貌,手上的剑随之脱落,整个人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良久,姜牧方自地上悠悠转醒,环顾四周,赫见遍地的尸首,满目疮痍,顿时惊骇莫名丶不知所措。 「这……这些,难道都是我做的?」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依稀记得某些片段,却想不起整个过程……。」 「啊!香香……师父说她还在树下等我,香香,香香……!」 姜牧大梦初醒,正自晕头转向,脑海一片混乱,【香香】这名字,就像黑暗里亮起的光,为原本在混沌中浮沉的他指引了方向。姜牧於是拖着疲惫的步伐,拾起地上的【天刑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已沦为死城废墟的村落。 四十丶责咎 虽然褪去了【剑魔】的恶体,回复常人之身,然而杀戮的记忆与剑中无数冤魂,却持续盘踞在姜牧脑中,纠缠不止。一张张面目狰狞丶满是血污的脸孔,不断在眼前浮现;惊叫求饶丶哀号惨呼的声音,更是萦绕耳边丶挥之不去,再再提醒着他一手犯下的罪愆。 那些死在剑下丶魂魄因此被摄入剑中的亡灵,如今却透过剑,夜以继日地折磨着姜牧的心智,啖精食魂丶争相索命。姜牧觉得自己就快疯了,整个人感觉就像是单脚悬空漫步在山崖边,身心俱疲丶濒临崩溃,甚至已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恍惚间,姜牧终於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桃树下,开始寻找他的香香,无奈阴阳两隔,姜牧始终遍寻不着,一面难见……不,是即使人就在眼前,活着的姜牧依旧看不见死去的香香,尽管此刻的她,正焦急地徘徊在姜牧面前,殷殷顾盼丶挥手顿足。 「香香,妳在哪?为什麽不出来见我?」 「牧,我在这,我在这里呀!」 「师父不会骗我的,香香一定就在这附近,可为什麽不出来见我,为什麽?」 「牧,我就在你面前,你看看我呀!」 「妳不肯见我,是不是怪我没能把那些人的头全带到妳面前?没错,是我没用,即使拿了师父的剑,亦没能替妳报仇丶令妳满意。看来,我只有一死为鬼,才能再见到妳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你报仇,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牧,你听我说……!」 「呵呵呵呵!看看我为妳做的,那什麽【白虎】的并没有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丶我的选择,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与妳无关,就算要下地狱,也该由我一人独往。」 「牧,我不需要这些,更不要你下地狱,我不要!」 「阎王老爷,您听见没有?这些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都是我!跟香香一点关系也没有,您要问罪,就抓我吧!」 「香香,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妳,妳怨我,不肯见我一面,我都明白。」 「牧,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要这样!」 「我有眼无珠,不辨真伪,看不见夫人的情意和妳对我的用心良苦,把救命的药当成了毒,甚至因此害死了娘子,此等废物,留之何用?不如拿来祭妳和夫人!」 语毕,便举剑剜去双目,扔到了香香坟前,登时血泪成行丶汩汩流淌。 「我对不起夫人,又对不起妳,一个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这条命,是妳给我的,我欠妳和夫人太多太多,无以为报,就让我用这条命来抵偿吧!」 「牧,不可以,你会下地狱的!」 「别做傻事,求求你,别这样……不要……不要--!」 就这样,姜牧跪在早已被烧成焦炭的桃花树下,举剑扎心自尽。 香香被迫目睹这一切,她拼命哭喊,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刃穿过姜牧的胸膛,看着他呕血而亡。 「不要--!不要丶不要……!牧啊!你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 「啊啊啊啊--!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 ----- 「怎麽办?快帮我报警,记得叫救护车,快点,快呀!」 「这是妳的前世记忆,并非『梦行』,妳我只能亲验旁观,不能左右前生的意志,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一定有什麽可以做的……对了,等我醒来,可以再设法『梦行』回去,反正我对这场景已有印象,无论如何都得试试,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行!妳要记住,任意改变过去,会对现实造成难以预期的後果,一不小心就会闯下大祸的!」 「人命关天,哪来那麽多废话?」 「死去的人可能因此活着,原本活着的人也可能会因此消失,其间更不知会衍生出什麽不可预期的後果,妳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况且此例一开,後患何穷?紊乱因果丶破坏自然秩序,不仅是天律严禁丶三界不许的大罪,後果更非一人可以收拾承担。 妳已经是一个能透过梦回到过去的人,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梦行者】,运用能力的同时,更应该熟虑後果丶戒慎自律,切不可像金侁那家伙一样,一意孤行丶铸下大错。姜牧丶金侁,这些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千万不可重蹈覆辙。」 「那您说该怎麽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死?」 「唉!虽然遗憾,但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由不得你我作主。」 「可是……。」 「我知道妳心地善良,会想出面干预亦是出於好意,殊不知善意也可能酿成悲剧。妳要记住,凡事都有代价的,能力越大,影响越大,因此更需谨慎,不可为表象所惑,亦不可执着於眼前所见,冲动误事。」 「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谢谢您的开导。」 (老头的一番话,倒让我想起了某个老妖婆曾对我耳提面命丶再三叮嘱的告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妖婆当时似乎还提了个词,依稀记得好像跟「蝴蝶」有关,说是有只蝴蝶随便乱放屁,就把全世界的人都给臭死了……大概是这样的意思。至於到底是哪来的蝴蝶屁这麽臭,居然能「一屁熏死天下人」,就得去问问想出这例子的人了,我也不清楚。) 「呵呵呵呵!孺子可教也。」 「蛤?什麽炉子这麽厉害,还会叫爷?」 「我是说『孺子』,不是『炉子』……唉!算了。」 「哦!驴子,这例我懂,叫『付钱骑驴』,是个关於父子到游乐园骑驴的故事。是说有对父子一块儿到游乐园骑驴,两人因为钱没带够,所以只付了一人份,这驴子也只能由两人轮流骑,因此有了这句成语,提醒人去游乐园骑驴,千万记得钱要带够。以前汉语课学过的,瞧,我都还记得,嘿嘿嘿嘿!」 「蛤?原来驴子还有这等典故?」 「当然,所以说人要多读书,长大才不会当记者。」 「妓什麽?」 「欸!算啦!说到您懂,胡子都打结了。话说他俩後来怎样了?」 「看下去不就明白了?不过妳刚说这『胡子打结』什麽的,又是什麽道理?」 「听故事要给钱的,老爷子。」 「呿!臭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敲竹杠。」 「嘻嘻嘻嘻!」 ----- 四十一丶不弃 这一头,桃林内,姜牧和香香两人,终於得以在死後重逢,奈何姜牧已没了眼睛,不能亲眼再见伊人容颜,只能靠着剩馀的感官和记忆,拼凑香香的模样。 「牧,为什麽你总是这麽傻?」 香香怜惜地抚摸着姜牧的脸,潸然泪下,曾经的明眸,如今只剩一对空洞渗血的黑窟窿。香香从裙摆扯下一块布,撕成条状,亲手敷在姜牧的眼上,绕了几圈,在後脑勺打上了结,替他蒙住那早已没了眼珠的血窟窿。 「傻牧,这是何苦?」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妳放心,我不会让妳永远困在这里,在下地狱之前,一定要救活这棵桃树,让妳重生。」 「牧……。」 「万一我走了,谁来陪妳?况且,这条命,也是我欠妳的。」 「牧,听我说,你并没有欠我什麽……。」 「我的时间不多了,得加紧脚步才行。」 「牧!牧!」 死後的姜牧,沦为剑下亡魂,寄宿在剑中,成为「宿灵」。他虽然已盲,却仍克服万难丶自行摸索,日夜往来於山林溪潭之间,为桃木舀水灌溉,只求桃树能萌苗再生,唤回桃女的性命。 然而剑中的冤魂,却未放过姜牧,在其死後更是变本加厉,大大小小的人头咬满了姜牧全身,不断地啃噬他的灵魂骨肉,甚至钻进他的身躯里丶破体而出,化身人面恶疮,里里外外,嚼得血肉糢糊。疮毒炙若火烤,痛如万针锥心,全身更是体无完肤丶脓血淋漓。 不仅如此,人头们还故意咬烂他的手脚,使他拿不住盛水的容器,打翻他辛辛苦苦舀来的水,逼得他总是得半途折返丶重新来过。筋断肉烂的姜牧,於是只能用嘴勉强咬着盛水的头盖骨,吃力地扭动着身体,在崎岖的地面蠕蠕爬行。 即使遭逢重重阻遏,承受着无比的痛苦,这些挫折与艰难却未能阻止姜牧的意志,他依旧没日没夜丶不屈不挠地拖着咬满人头的残破身躯,往来於山泉溪涧之间,为早已烧成焦炭的桃木浇水,孤独地守护着他此生的亏欠,只为一圆堕入地狱前最後的遗愿。 「神啊!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多舀一瓢水吧!」 「再一瓢丶再一瓢就好,请再让我多舀一瓢水……再一瓢……再一瓢……。」 姜牧忍受着内外交迫的剧痛,一吋吋地匍匐爬行着,一边虔诚地向上苍祈祷,恳求奇迹发生;然而不论姜牧如何努力,早已被烧成焦炭的桃木,依旧乾枯如故,了无生机,一点动静也没有。 「香香,我看不见,妳帮我看看它发芽了没有?」 「牧……。」 「为什麽……为什麽还不发芽?到底缺了什麽?为什麽会这样?」 「牧,没关系,算了吧!」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让妳独自一人困在这里,一定得让妳重生解脱,我才能放心到地狱去。」 「够了,牧,能像这样在死後聚首,我已心满意足,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牧,我求求你……!」 姜牧心里明白,地狱之期已不远,自己的所作所为,终究要付出代价。 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便是香香。 「我没有时间了,究竟还缺了什麽?到底该怎样才能让桃树萌芽?是不是土壤不够饶沃?好,就用我的血肉作肥,拿去吧!都拿去吧!我的肉丶我的血,都给妳丶都给妳丶都给妳,只要能让桃树萌芽,要多少肉我都给,快快发芽吧……!」 尽管身上咬满了人头,姜牧依旧狠下了心,一口一口咬下身上剩馀的残肉,吐到了桃树的根底,淋上血,和了土,用自己的血肉作肥,再一瓢一瓢地将水浇上,呵护备至。 「牧,不要丶不要再咬了!求求你,不要再咬了!不要……!」 然而不管香香如何恳求,姜牧依旧坚持咬下自己的肉丶淋上自己的血,给桃树作肥。为了制止姜牧,香香曾想过利用其眼盲,假装桃树已经发芽加以哄骗,却深恐一旦谎言被揭穿,不仅会斲伤姜牧的心,更可能因此失去他的信任。眼看姜将自己咬得血肉糢糊丶鲜血淋漓,香香却束手无策丶无力阻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後只能瘫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 「这些都是我欠妳的,都是我欠妳的,我一定会让妳重生,妳要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 「我看不下去了,老爷爷,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帮帮他?」 「记得我刚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可是……难道就这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 「任何事,都有代价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得承受其後果,贸然干涉,一样得付出代价,弄不好,帐还得算在妳头上。要知道,姜牧身上的每一颗人头,本来都有他们各自的造化,就是因为他的恣意干预丶破坏,剥夺了这些人原先该有的人生,改变了因果循环,导致最终必须由他一人承担,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妳要谨记在心,绝不可因一己好恶,或一时的冲动而介入因果。眼前这事,我爱莫能助。」 「这些我都懂,可这也未免太……。」 「种有是因,得有是果。真正对自身残酷的,往往不是仇家或命运,反而是自己啊!」 ----- 四十二丶迫离 这头,地狱并未因姜牧的付出而稍有宽贷,阴间使者早已如期抵达,只是碍於神女在侧,又担心【剑魔】复辟,使者不敢造次,只好躲在一旁,向阴间请求地狱捕快支援。等了许久,捕快才姗姗来迟,桃树下登时黑影幢幢丶阴气逼人。 「就是这家伙?」 「没错,和令状上描绘的特徵一致。」 「哇!这家伙到底作了什麽孽,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德性?」 「别管了,先押回去再说。」 「说是杀了数百人的入魔者,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所以才会找我们来啊!不中用的东西。」 「别废话了,快点把人收了吧!」 「是丶是……那个,姜牧,OO年OO月OO日OO时生,本人,确否?」 「谁?是谁?是阴间使者吗?」 「啊!忘了他是个瞎子……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再问一次,姜牧,OO年OO月OO日OO时生,本人,确否?」 「是,是我,大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重要的事一定得完成。」 「你已经死了,没有什麽事比去阴间更重要,快走吧!」 「不,大人,求求您,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再宽限一会儿……。」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要是每个亡者都像你这样,阴间还怎麽做事?走!」 「不,大人,求求您给个机会……!」 「大人,求您放过他吧!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若真的非得带他走,不如由我代替他……。」 「少来这套,还没轮到妳呢!一边去!」 「念您是【熊女娘娘】之後,不想对您失礼,望神女自重。」 「好歹也是一名神女,怎麽一点观念都没有,真是……。」 「快走吧!」「走!」 「大丶大人……!」「牧丶牧!」 「还愣着干什麽?拉走!」「是!」 「牧--!」 「香香……香香……!妳在哪?在哪呀?香香……香香……!」 「牧!不要!不要带他走,不要拖他下地狱,求求你们丶求求你们!不要丶不要……!」 「香香……香香……香香……!」 尽管依依不舍丶拼命挣扎,伸向彼此的手终究未能相携,两人最终还是被硬生生拆散,姜牧被地狱捕快和阴间使者们,连拖带拉地扯进了通往地狱的漩涡,消失在黑暗深渊里。 至於香香,则被一个人留在桃树下,哪也去不了。 「牧,是我害了你……。」 「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卷三十一丶神临 四十三丶重生 自从亲眼看着姜牧被拖入地狱,香香便再难释怀,终日以泪洗面。姜牧被拖走时,频频回首丶呼喊寻人的瞬间,更是深深烙印在香香心里,难以抹灭。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见到姜牧在地狱里不停挣扎的模样,或在深渊里伸长了手,拼命想抓住什麽,一幕幕不断在眼前上演。 也因如此,山里总是阴雨绵绵丶不见天日,就连林中的花草百兽,亦感受到了主人的忧伤,无不垂头丧气丶抑郁寡欢。 就这样,香香被独自困在桃树下,秋别春去,解脱无期。然而她一心惦念的,依旧只有姜牧。她从未中断过对上苍的祈祷,日复一日丶年复一年,虔心恳求上苍垂怜,祈求仁慈的神能救救在地狱里受苦的姜牧。 「神啊!请救救我的牧吧!他其实是个好人,会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因为我,请不要将所有的罪过归咎於他……请您救救姜牧吧!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分担所有罪业,就算下地狱也在所不惜,慈悲的神啊!求您怜悯……。」 「神啊!衷心向您祈愿,恳求您……」 就这样,光阴荏苒丶寒暑更迭,直到有一天,香香如常在树下虔诚祈祷,忽感有异,抬头张望,却是迷雾缭绕,不见五指。蒙矓中,见一女神现身,举步来前,熊裘兽披,玄衣朱裳,金光罩体,火眼四目,手执戈盾,慈颜若母。 女神缓缓行至桃树前,亲自为香香拭泪,捧着她的脸,怜惜道: 「吾血所化,当为神裔,秉性良善,奈何至此?女儿啊!可苦了妳了。」 女神看了看插在桃树下的【天刑剑】,长叹一声,便颔首闭目,滴泪入土,再咬破手指,拧血於根,叹曰: 「挚情所至,罪身得赎,悔过迁善,时犹未误。」 霎时,豪光大放,圣女精血化气,灰烬顿成沃土,一转眼,新苗复萌,倩影重生。香香不自觉地从灵体附着的桃树里走了出来,发现自己不仅重拾肉身,脚步更是轻盈无比。惊讶之馀,连忙从头到脚将自己检视一番,赫然发现,不仅原本的焦痕伤处均已不在,全身更是完好如初丶焕然一新。 女神见功成圆满,满意地笑了笑,走到香香跟前,将金戈铁盾交於其手,并亲自为香香披上熊裘,附耳叮嘱一番,又留下了一句「毋忘所托」,随即转身离开。 其云: 「承吾血脉,克绍箕裘,锄奸伏恶,行义护生; 夺精救命,罪犹可逭,赐氏方相,望汝赎愆; 木本无心,花开有情,缘起缘灭,切勿执迷; 割股为傩,执戈扬盾,系铃者解,自得安息。」 不料才走了几步,女神似乎又察觉了什麽,忽然驻足,转身折回,将手按在香香头上,香香顿觉有股暖流自女神的掌心传来,贯通全身,额上更感灼热,像是有两道烈焰,自体内直冲至外,汇聚成双,香香本能地闭目自保,待再次开眼,视野却迥然大异,天地清明,万物尽收,三界遐迩,一目了然。 事毕,女神便严肃地吩咐道: 「梦界有大妖起,为防有变,传汝『梦行』之能,授以【破幻】丶【伏邪】二眼,日後自有大用。月馀,将有梦使来求,汝当允之,助其平乱,缉妖归案,不得有误。」 「谨遵所嘱。」「啊!敢问恩神尊号……?」 「切记吾谕,毋负所托。」 「是,恭送再造上神圣母娘娘。」 神母娘娘虽然慈祥和蔼,言行间却透露着一股威严,母娘既不愿透露身分,香香也不敢再多问,只能恭敬地跪在地上,直到神母消失在云雾当中。 在神母的拯救下,香香因此重获新生,成为另一种特殊的存在。 虽然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丶浑身充满了力量,心中却从未遗忘姜牧为她所为丶所受的一切,亦未尝忘记过去利用自身美貌,魅惑男子丶夺阳□□的种种犯行。 她明白女神保留这些记忆的用意,於是割下了大腿上的一块肉,化为桃木,制成傩面,戴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美丽的容貌,跪地立誓: 「祸世红颜,永绝不现;应报未果,封禁无间。」 誓毕,便离开了桃林,以【傩神--方相氏】的身分,重临世间。 而那把剑,就这样一直插在桃花树下,历经无数岁月的洗礼。不知过了多久,终於被路过的商贾发现拾获,转卖给古董珠宝商,又辗转流入了富商之手。因其锋利无比丶历久不锈,富商惊为稀世珍品,遂於饮宴中向来访诸侯展示,被其中一位相中,纳为己有。後又作为进贡王室之物,最终成了高丽王的收藏,并於日後赐予金侁,展开了另一段命运的旅程。 【白虎】则因为所犯下的种种罪孽,使其必须与剑老一同封印在剑中,和那把剑一起流落千年,最後困在金侁的胸膛里,与金侁一样,被迫记住身边每一人的死亡,一起体验人生百味,在悲喜爱恨中重新开始。 ----- 「是老夫的血和意志,重新唤醒了【天刑】,封印了白虎的力量;而改变祂嗜血凶性丶重新赋予其人心情感的,则是金侁和他的鬼怪新娘。如今,祂需要的是能将之自诅咒中解放的人。 【天刑】命带血光,刑克六亲,凡持此剑者,注定亲缘散尽丶孤寡终生,必须将这把剑,交给能承受此等命运之人,才能使其圆满,归於平静,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 然而要能解放丶驯服白虎,又需承受【天刑】的宿命,恐非常人所能,此等人选,还是非太古虎精的宿敌--【熊女】血脉莫属。事实上,当初下凡时,便是如此计画,先找到【熊女】後裔,将【天刑剑】交给祂,由祂出面收拾白虎,事情就了结了。只是没想到才一落地,就被白虎盯上,人还没找着,就半途杀出拦路虎,最後变成这样,连自己的老命也给赔上了。」 「啊!所以爷爷您……其实是被封印在剑里的幽灵?」 「不是幽灵,是从天上掉下来,为了收拾自己扯出的烂摊子,同时为了使【天刑】那孩子回归本命,避免再有人为虎作伥,所以卖了老命丶霍尽毕生修为,和白虎的元神一同绑在剑里丶缠斗终身,成为封印一部分的糟老头。 简单说呢!就是个化成封印的待罪谪神,可惜我神格低微丶修为不足,只能勉强拖住白虎的後腿,却无能消灭这孽障,剩下的工作,还是得交由【天刑剑】的真正主人了。」 「【天刑剑】的主人?啊!就是您之前提过的那个什麽『熊孩子』……不过,我看起来像熊吗?怎麽看,都不觉得自己像您所说的那位呀!」 「呵呵呵呵!是『熊女後裔』。一开始我也不敢置信,不过在了解了当中的因缘脉络後,便恍然大悟了。说实话,我也是为了验证剑主的品行资质,才特地亲自来引渡妳的。我不能再重蹈覆辙,让【天刑】那孩子又因为我草率的决定而所托非人,背负无谓的杀业。毕竟,这一连串的悲剧,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老爷爷,我不会再让悲剧重演的,请您相信我。还有,事情既已发生,爷爷您就别再责怪自己了。」 「呵呵呵!我终於明白【天刑】那孩子为什麽会挑上妳了,哈哈哈哈--!」 「爷爷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试我呢?」 「妳说呢?哈哈哈哈!」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为什麽明明是我的记忆,却看到了许多我根本不在场丶不可能记得的事?」 「因为这并非仅是妳一人的记忆。」 「蛤?什丶什麽意思?」 「呵呵呵呵!总之,我只能陪妳走到这。妳的记忆丶我的记忆丶那位的记忆,都已汇集於此,一并交给妳了。事实上,这是【天刑剑】的记忆,亦是它的意志,促成了此行。它希望妳了解一切来龙去脉之後,能成为那个『解铃之人』,让『系铃者』终得解脱,最後找到它丶成为它的主人,和它一起完成使命。 是那把剑,在呼唤妳。 时候到了,去吧!接下来,就是属於妳自己的旅程,耐心走完,谜底终将揭晓,真相也会水落石出,好好做,别让我失望。」 「等等,您说『时候到了』是指什麽时候?我不懂。」 「呵呵呵呵!快去寻找那最後一片拼图吧!」 「什丶什麽拼图?什麽意思?老爷爷,您等等我,等等我呀……!」 「老爷爷,老爷爷……!」 ===== 在地狱的深渊里,我仰望; 即使无眼,亦能见光。 在没有妳的世界里,我思量; 那美丽的容颜,如今是何模样? 流浪的风呀!告诉我, 彼岸的花朵,是否依然绽放? 是否依然散发着,那徘徊在记忆里丶似曾相识的芬芳? 慈悲的神啊!我求您, 不祈洗去一身罪孽,但愿伊人安详。 我将祝福摺成一叶舟, 载着满满的思念,漂往妳的方向。 奈何丶奈何,若奈河; 黄泉回首,孤魂觅香。 在空洞的躯壳里,我徬徨; 失去依托的灵魂,何处飘荡? 偶女呀偶女,指引我, 那曾经熟悉的倩影,究在何方? 有情的人呀!听我说, 莫颔首,且抬头…… 啊! 是那光! ----- @插曲(推荐): 姜牧与香香-- Henry — It's You( 当你沉睡时 OST. ) Monogram — 清醒梦 ( 当你沉睡时 OST. Part 6) 金延智 — 心里的话 / 心声 ( 不是机器人啊 OST. Part 3) 香香-- 金娜英 — Maze 迷宫 ( 当你沉睡时 OST. Part 8) 娘子-- (KLANG) - You Are (捉迷藏 Hide and See 3) 无生 -- Basick & INKII — 幻想中的你 ( W 两个世界 OST. Part 3) 张在仁 ft. NaShow — 幻听 (Kill Me Heal Me OS) @片尾曲(推荐): 杨宗纬 + 张碧晨 — 凉凉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片尾曲) Eddy Kim () — 长夜来临的话 ( 当你沉睡时 OST. ) (《花之卷》˙完) (未终,待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卷一丶醒觉 (喀……喀喀喀……喀啦……) 「欸!要死了,怎麽这麽难开?」(喀擦!) 「哇!终於。芝--麻--开门!」 黑暗中,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一户民宅窗下,娴熟地撬开了窗栅丶卸下玻璃,一溜烟便从狭窄的窗口钻进屋里。 「嘿嘿嘿!来看看有什麽搞头。」话虽轻松,男子仍小心翼翼地将通讯卡贴在额头上,开启照明功能。一照之下,才发现这户人家室徒四壁,客厅几乎没什麽值钱的摆设,窃贼难掩失望,却不死心,仍持续往屋内探索。 「X的,真倒楣,偌大一间房子,以为是有钱人家,怎麽里头竟这麽寒酸?这趟要是空手,定要拉坨屎去去晦气,真他X的……!」 小偷一边碎嘴,一边蹑手蹑脚地朝里前进,穿过了餐厅丶厨房,进入主卧室,发现里头除了床,整面墙壁都是大型的落地橱柜,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还有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堆置在房间角落。 「嘿嘿!这才像话。」看着一房间的战利品,偷儿不禁喜形於色,一扫先前担心空手而回的阴霾。 「看样子是长年住在国外的人,难怪房子这样空着,正好,以後乾脆就住在这里,好过睡汗蒸房,嘿嘿嘿!」 嘴上虽然叨念,手脚可没停歇,小偷很快便将所有行李箱和抽屉全翻了一遍。 「奇怪,从刚到现在就一直闻到一股怪味儿,到底是什麽味道?」 「行李箱里装的全是大小包包,抽屉里一堆证件丶通讯卡,还有个人随身饰品,虽然东西没什麽特别,不过这收藏的方式,感觉有点怪,好像是一股脑全塞在一块的样子,太奇怪了。」 「管他的,老子全包了,大丰收,哈!」偷儿一边搜刮,眼角却注意到了占据整面墙壁的落地大橱柜,从天花板一直连接到了地面。 「哇!这橱柜可真大,整面墙都是,看看里头有什麽?」 衣橱一开,怪味扑鼻,薰得偷儿掩鼻直搧,定睛一看,才发现里头塞满了各式衣物。奇怪的是,衣服不仅摆放凌乱,布料上更是沾满了汚渍丶破损不堪,像是经过撕扯一般。更怪的是,凌乱的衣物後方,似乎还藏了什麽东西,用塑胶材质的真空袋包装着,看似棉被,质地却坚硬许多,一件一件收在橱柜的深处,吸引了小偷的目光。 然而,即使用头灯照亮,依旧看不出是什麽物事,拉出来仔细一瞧,才发现里头装的,竟是一具具经过乾燥丶真空处理的人体躯干。 「哇啊啊啊啊--!」窃贼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早已顾不得偷窃,胡乱抓起吃饭的家伙和搜括来的物品,便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却没想到才冲出房间,就硬生生地撞上某个坚韧物体,手上的东西全洒了,人也跌坐在地,抬头一看,方知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哇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我只是路过……我我我……东西我不要了,全丶全都还你丶全还你……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救丶救命啊!救命啊!救……唔唔……唔唔唔……唔--!」 「嘘——!」 「唔唔……唔唔唔唔……!」 黑暗中,看不清帽沿下的面容,只能勉强瞥见男子诡异的微笑,一声闷响,偷儿头一歪,便没了声息。倒楣的窃贼,就这样被一路拖行,伴随着男子的口哨声,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数周後某私宅凶杀案现场) 「已经是这个月第八起了,这些人到底怎麽回事?都疯了吗?」 「简直跟传染病一样,难道杀人会传染?」 「还不包括已经发现的尸体呢!真是太夸张了。」 「这时候就会让人怀念起前辈,要是他还在的话……。」 「啧!这时候说这种话有什麽用?」 「会不会真的是什麽未知的传染病?譬如:狂犬病丶X病毒,还是生化武器什麽的?」 「神经病!电影看太多?要真是这样,你我早就都变成杀人狂啦!」 「说不定有潜伏期……。」 「是啊!明天一早你就变活尸了,还不快去死一死?」 「蛤?啊呜--!我要死了……!」 「吵什麽?这里是玩耍的地方吗?」 「……」「对丶对不起……!」 「头儿,快过来看看这!」 「哇!」「呕……!」「我的妈呀!」「呕恶……!」 「什麽人这麽变态?」 冰箱里,从上到下塞满了被切下的尸块,一打开就见到好几颗面目扭曲的人头,披头散发地陈列在内。然而,有别於变态杀手一贯偏好的弱小女性,冰箱里的人头却横跨年龄丶性别,男女老少皆有。经过阿智6就现场同步摄影画面比对户籍资料,发现冰箱里的人头原来正是屋主一家。 「窗户有被破坏丶侵入的痕迹,现场也有明显的打斗迹象,浴室更验出大量血迹,采集到的迹证相当充分,资料也已经同步交予阿智6进行比对,应该很快就能锁定可疑对象。」 「报案人呢?」「失踪了,还没找到。」 「搞什麽?快找!」「是,已经透过讯号定位循线在找了。」 「头儿!头儿!後院有发现!」 「什麽情况?」「发现生还者!」 「快过去看看!」 担架上,躺着一名女子,狼狈不堪的模样令人同情,然而不论现场刑警如何询问,女子却始终只是两眼发直丶歇斯底里,不断喃喃重复着一样的话: 「神……神国近了……!」 「那家伙,根本不是人!」 --- 浩劫将至,三界荼罹,花落缘起,不死无生; 系铃终解,一泪情牵,深渊鬼屠,阿鼻梦行。 ===== 一丶乍醒 「开始了,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 「快醒来吧!主人,快来到我身边。死亡已经逼近,没有时间了。」 「快醒来吧!我的主人……」 (谁?是谁?谁在对我说话?) 「主人,主人……主人!」 「谁?谁呀?」 猛一睁眼,便见杏黄色的天花板,酒精味扑鼻而来,感觉十分熟悉,稍微移动视线,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还插着点滴,环顾四周,这里确是病房无误。 (看来我又回到医院里了,真是奇怪的缘分啊!) 喊了两声,便察觉嘴里有东西,舌头的触感告诉我,是傩神姊姊给的救命花瓣,含在嘴里,清凉甘甜,通体舒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感,内心莫名平静。 「哇啊啊啊--!要死了!」身边突然传来堕地巨响,闻声望去,才发现原来是俊宰整个人四脚朝天丶翻倒在地,原本该挂在鼻梁上的【FVR. 全感实境模拟装置】(注)也已喷飞到一旁。 -- 注:【FVR. 全感实境模拟装置】--结合人工智慧丶光电讯号丶生化介面与脑神经传导科学,配合游戏进程,针对大脑特定区位进行刺激丶回传讯号并执行脑部下达的指令,达成全支配丶全实感的虚拟实境体验装置。玩家只要戴上一副类似眼罩的轻巧装置,建立讯号连结,就能轻松进入另一个世界,变身虚拟英雄,展开属於自己的冒险。 -- 「欸!干嘛没事突然叫那麽大声啊?吓死我了。妳看,怪才打一半,被妳这一吓,害我又死了,我可是花了一周才过到这里耶!」 不愧是俊宰大哥,虚拟英雄的命显然比我还重要。 「老爹是派你来玩的吗?」我将花瓣卷到舌下,没好气地吭了一句。 「拜--托--!妳昏迷那麽多天,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耶!」 「是丶是,还真是劳烦您了。」 「所以说没事干嘛又昏迷啊?一直昏倒不腻吗?」 「蛤?」(你以为我喜欢啊?有人会把昏迷当作兴趣吗?) 「不知道还以为在演【睡美人】呢!搞得我像『青蛙王子』似的。」 「蛤?」 (王子?是癞□□不肖子吧!这家伙……!) 「算啦!醒来就好,我去叫人。」 「等丶等等,我昏迷多久了?」 「呃……今天第七天了,整整七天,如果没记错的话。」 (最後那句真是令人欣慰……『如果没记错的话』。) 没等他起身,房门便已被人拉开,进来的正是李赫叔叔。 「啊!终於……我听到声音,赶紧进来看看,原来是妳醒了,真是万幸。」 「您没事吧?」 「哎呀!虽然屁股有点痛,不过身为偶像男主角,加上 150等【驯龙师】的惊人修为,这点小伤算不了什麽,没事没事。」 「不是问您,我是在跟李赫叔叔说话。」 「蛤?我好歹也在这当了七天的青蛙,难道妳内心没有一丝的悸动?这没良心的少女。」 「是,感谢您在我身边当了七天的青蛙守护我,我既感动又感恩,现在麻烦您闭上嘴,继续当您的青蛙,嗯?呐!戴上丶戴上,继续完成您的霸业……。」 正想伸手去抓俊宰脸上的装置给他戴上,却发现身体异常僵硬丶四肢疲软无力,一个踉跄丶差点从床上扑落,所幸李赫叔叔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阻止了惨剧发生。 「哇!这位少女,妳干什麽?一醒来就想扑倒我?」 「扑你妈!」 「矮油!不错哦!小小年纪就懂得扑人家妈,真是有见地,我看将来不是当医生就是当律师。」 「我扑你个……!」 「欸丶欸!别吵了,没事没事,少爷您还是到外面玩吧!这我来就好。」 「看到没有?还是赫叔会做人,少女妳可要多学着点……啊!来了丶来了!【魔法护盾】,启动!」 支开了俊宰,我和李赫叔叔总算能好好说上话。 「小心点,慢慢来,妳躺了七天没动,手脚肯定没力,得让身体重新适应才行。」 「七丶七天?」「嗯!」 (现实中的七天,在梦境里却像过了一辈子。) 「那,李赫叔叔您呢?」 「我还好。看妳说话正常,应该没什麽大碍。对了,那天的事,妳还记得吗?」 「嗯!好像是被那家伙抓住,然後就不省人事了。叔叔您呢?」 (我没告诉叔叔关於「死神之吻」一事,因为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老实说,我只记得自己被那怪物扔了出去,好像撞到什麽,然後就没印象了。醒来时,人已躺在医院,嘴里还含了一片花瓣,不过……」 「不过什麽?」 「不过身边多了一个戴面具的女子,好像就是她救了我。对了,那女人说是妳的姊姊,是真的吗?」 「嗯!是傩神姊姊没错,虽然不是亲姊,不过她是好人,没事的。」 「啊?什丶什麽……神?呃……总之,这女子显然不是普通人,她给我含的花瓣,感觉真的很不一般,按护理师的说法,我好像才昏迷了一天就醒了,一点事也没有。」 「那我呢?」 「嗯……因为陷入昏迷,医院照例安排了脑波检查。医生说妳虽然处於昏迷的状态,但脑部的活动却异常活跃,检查没什麽发现,昏睡的原因也还不明。值得庆幸的是,并未看到有什麽外伤或肿瘤之类的问题,医生说先观察,等你醒来再看看,原则上没什麽大碍。」 「原来是在作梦啊?看来我作了一个长达七天的大梦。」 「梦见了什麽呢?」 「啊!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就是乱梦一通嘛!没什麽特别的,嘿嘿!对了,老爹呢?」 「噢!说是会社里事忙,先离开了,不过他已经嘱托【首尔人民医院】的专属医疗团队,分头负责妳和金侁的病况,相信他接到妳苏醒的消息,一定会马上抽空过来看看的。令尊的房里还有特别请来的看护照料,这些人都是专业人员,不必担心,赶紧把身体养好才是首要,其他事不必多想。」 「谢谢您,叔叔。不过,叔叔您一个死人……啊不,已经去世的人,突然出现在老爹和俊宰面前,岂不把他们吓死?毕竟他们可都认得叔叔的。」 「呃……这个,我倒是不晓得他们认得我,老实说,我真不记得了,所以我就把他们当成一般的活人,刻意避开。其实也不难,只要让枪暂时离开我的身体,藏在隐密的的地方,他们就看不到我;等到他们走了,我再去取枪,就没事了。」 「哇!叔叔真聪明,这偷鸡摸狗的本领,可比小偷还厉害啊!」 「什麽?小偷?」 「啊!不,我是说您这伪装功夫真专业,活像个 Spy情报员。」 「呿!胡扯什麽。」「嘿嘿!」 「对了,妳那位什麽神的姊姊,也一直待在令尊的病房里守着,她看起来很可靠,让我放心不少,只是隔着面具,摸不着她的情绪,感觉有些生分。我本来就在猜她应该不是人,听妳这麽一说,更加证明了我的怀疑。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怕,反而觉得很安心……很难形容那样的感觉。」 「呵呵呵呵!傩神姊姊不但是好人,还是好神,相信我。」 「但愿如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卷二丶谜团 二丶困惑 「不过,叔叔,我昏迷的这段期间,可有错过什麽?」 「倒是没什麽大事,若真要说有什麽可疑之处,大概就是新闻报导最近连续杀人案频传,感觉有些不寻常,不过也可能只是我自己职业病作祟丶小题大作了,呵呵呵呵!叔叔生前是刑警,妳知道吧?」 「当然知道,叔叔可是知名的『阴间使者』丶『首尔之虎』,专门抓坏人的。」 「结果却连自己是谁丶怎麽死的都搞不清楚,唉……!」 「欸!别这样想嘛!我不也跟您一样,什麽都记不得,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实说,我……」 「怎麽了,叔叔?」「我丶我……」 「没关系的叔叔,我听着。」 「这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什麽也不能做丶什麽也不记得。每当我回想起善喜的脸,还有那些记忆的片段,就觉得自己好窝囊……好没用……!」 「不是的叔叔,叔叔绝对不是没用的废人,在我心目中,叔叔永远是最棒的,是坏人闻风丧胆的正义使者李赫叔叔,最棒了叔叔!」 「呵呵呵……天哪!我居然在笑?感觉有妳在,眼泪似乎都没机会掉了。」 「嘿嘿!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让人哭不出来。放心吧!叔叔,我一定会陪着叔叔走到最後,帮您发掘真相丶找出真凶的,咱们一起抓坏人吧!」 「傻丫头,抓坏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罗!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有叔叔在,不怕,嘻嘻嘻!」 「话说回来,妳昏迷的这段期间,我也没闲着,花了点时间把包括自己的遗物在内的所有证物资料都看了一遍,有些疑点还是需要妳来协助厘清。」 「叔叔想知道什麽?尽管问吧!」 「那个『不老的男人』,真的就是妳的父亲金侁吗?令尊和那位『神仙奶奶』丶还有那个什麽神的姊姊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吗?若真如此,又怎会像个凡人一般,罹患绝症躺在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还有,犯案的动机和过程,我还是不明白。」 「看过家父的状况後,叔叔您还认为他是真凶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算了,妳还是先把身体养好要紧,是我太急了,刚醒来就要妳烦恼这些事,对不起。」 「没关系的叔叔,我完全可以理解。虽然心里清楚爸爸不是那种人,不过查案不能轻易放过任何疑点和线索,对吧?这道理我也懂的。咱们一起努力吧叔叔! 至於您的问题,可能需要花点时间解释,不过可以先告诉您的是--家父确实曾经是某种非人的存在,然而中间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产生了一些变化,如今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 「看来我的直觉没错,我所熟谙的科学知识和办案方法,在这案件上恐怕已派不上用场。」 (事实上,疑问还不只这些……) 命案的被害人奇迹生还,而且还毫发无伤丶好端端地活在我面前,喊我「叔叔」,知晓包括我姓名在内的大小事,种种迹象显示我生前似乎和金侁一家十分亲近,我和金侁一家到底是什麽关系?在整件命案中,又是扮演什麽角色? 唯一完整经历事件并幸运生还的被害者,虽然活了下来,却不记得发生经过。生还者的失忆可能肇因於呛伤及气体中毒昏迷,造成脑部缺氧所致,之後则是因为过度惊吓而昏厥;至於我则是因为含枪自尽丶脑袋开花导致失忆。 真是诡异的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根据生还者金恩淑转述现场证人柳承德的说词(若其言属实),金侁的夫人朴昭敏是被金侁杀害,而朴死前是陪同女儿一起到我家,再从我家逃回自宅;善喜则陈尸在我跟前不远处,身中多枪,而我死时手上正拿着配枪。 根据使者的说法丶尸检结果及我自己的触摸观察,确认我是近距离举枪自戕。 而观察现场推测,是我开了数枪杀了妻子,然後留下最後一颗子弹给自己,金侁的夫人和女儿很可能目击了事件经过,受到惊吓,一起逃回自宅,但最後却被金侁所杀。 我杀了妻子,然後自杀;金侁接着杀了妻子并企图杀害女儿未遂,随後携走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逃逸。 问题是: 自杀可以解释为畏罪,但我为什麽要杀妻?金侁为何也要杀妻?理由为何? 狠心杀害妻女,却又不惜冒着火势抢救纪念物,这怪异的举动又是基於什麽原因?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金侁用我的配枪杀了我妻子,再杀了我,伪装成自杀,或者逼迫我自杀?而因为他的妻女目睹一切,所以企图灭口?杀人後纵火焚尸的行为,更加重了灭口的嫌疑。 还有,凶手究竟是用了什麽武器或方法,逼使手上有枪且已上膛的警察自杀?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麽?行凶的动机为何?实在让我百思不解。 反覆检视周边的监视录影,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眼下只有柳承德的证词,勉强拼凑出过程的部分轮廓,却仍有许多疑点和空白,有待厘清丶填补。警方就现场取得的所有证据,都指向金侁和我自己,难道我也是共犯? 最直接的方式便是逮捕并侦讯金侁,然而好不容易查到金侁所在,凶手却已经陷入昏迷,成为植物人,真相也因此石沉大海。 看来只能等待唯一的生还者和我恢复记忆,才能拼凑出命案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事似乎又急不得。虽说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模糊丶灭失,发生错误的机率也和时间经过呈正比,不过怎麽说那孩子也才刚从昏迷中苏醒,还是慢慢来好,免得弄巧成拙丶适得其反。嗯!我得多点耐心才行。 「叔叔在想什麽呢?」 「啊!没什麽,只是在思考一些关於命案的问题,还有妳刚说的话,没事。」 「放心吧叔叔,等我一出院,一定会马上着手帮您查个水落石出的,请您相信我。」 「呵呵呵呵!这时候反而觉得妳真像个大人。」 「蛤?『大人』?哎呦!叔叔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了,我本来就很有『大人』相的,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卷三丶出院 三丶探视 由於恢复状况良好,观察一阵子均无异状後,便获得了医生许可,顺利出院。然而我第一时间并未返家,而是直奔父亲的病房,探望久未谋面丶命若残烛的老爸,而我的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放心不下又满腹疑问的李赫叔叔。 意外的是,一开门,便见到了熟悉的身影随侍榻侧,傩神姊姊果真如李赫叔叔所言,亲自镇守在阿爸的病房,寸步未离。 「傩神姊姊!」 「呀!汝醒耶?灵气逼人,远至有感,贤妹又成长不少。」 「谁?我?」 「嗯!恭喜了,新任鬼怪大人。」 「欸!姊姊别这样称呼我,感觉怪生疏的。还是叫我『丫头』吧!」 「丫丶丫头?」「是啊!」 「如此……可好?」「欸!没关系的,我早习惯了。」 「好吧!丫丶丫头……。」 「啊对了,爸爸怎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有吾在此,诸邪难近。丫……呃……贤妹且放心,为姊已於周遭布下结界,又有虎符护体,令尊安矣。」 「怎麽戴了面具,说话就变成这样,跟梦里差好多……啊!该不会是……?」 「梦?何梦?」 「啊!没什麽,就是在昏迷的时候,胡乱梦了一把,嘿嘿丶嘿嘿!」 「对了,这位是李赫叔叔,您们应该见过了。」 「确然,救汝同时,见先生昏倒门口,便一并带回了。」 「谢谢这位神……小姐相救,还没能正式表达谢忱,值此机会郑重向您致谢,万分感激。」 「啊!先生言重了,救人乃吾辈天职,聊尽本分而已。」 一边说着,李赫叔叔不忘深深一鞠躬,傩神姊姊也连忙还礼,两人就这样打躬作揖丶礼尚往来了一番。 「对了,还没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小女名【傩】,氏【方相】。」 「方相?傩?真是罕见……啊不,幸会幸会。」 趁着两人互通姓名之际,我悄悄移到了小Bu(白虎)身边,偷偷戳它。 「喂丶喂!虎爷,您还好吧?」 「啊!妳看不到我丶妳看不到我……啊不是,我看不到妳丶看不到妳!」 (这家伙,居然给我来这套,看我怎麽收拾!) 二话不说,两指立刻朝小Bu(白虎)的腿上一掐丶一拧,那家伙立刻从床头上弹了起来。 「哇啊啊啊--!要死啦!好痛痛痛……痛啊--!」 「怎麽?不是说看不见我吗?」 「哎哟喂呀!看看看……看见了,都看见了,唉哟!我的姑奶奶……!」 「呿!敬酒不吃丶吃罚酒,在我面前装死?」 「贤妹,怎可对前辈如此?」 「哼!还『前辈』呢!一出事就装死,半点屁用也没有……呐!我就是在说你!」 「哎哎哎……!别拧丶别拧,哎呀呀呀……好痛啊--!」 「贤妹,不得无礼……!」 傩神姊姊一把便抓起了我的手,她的力气还是那麽大,奇怪的是,不知是傩姊姊节制了力道,还是我的气力莫名增长了,这一拉,却只觉得像是被人轻轻拽了一把而已,要是以前,人早就被甩出丶飞到墙边去了。 「姊姊妳听我说,这家伙以前可是个大魔头,根本不是什麽可敬的前辈……!」 「贤妹,不可胡言!」 正拉扯间,身後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两人不约而同回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跌坐了一人,正是李赫叔叔,惊慌失措地指着小Bu(白虎),喃喃不止。 「那那那那只熊,竟竟竟竟然……说话了,玩具熊居居居居然……会说话!」 「呿!说话就说话,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真是。」 「而丶而且,上头还有个白白白……白色的东西,好像是……一只猫!」 「哇!这话俺可真忍不下了,侬这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什麽猫?俺可是西方白虎星丶镇西大元帅丶【天刑剑】镇剑首祭西白白白……哎呀呀呀……别别别……痛痛痛……好痛啊……!」 (奇怪?我都还没动手,怎麽这家伙就开始呼天抢地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拧着小Bu(白虎)腿的,居然是傩神姊姊,看来连她也受不了了。 「啊!对不起!前丶前辈,多有得罪,小丶小女不知何故……」 「是吧?妳看,那玩具熊真的在说话,还会鬼叫鬼叫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什麽鬼叫鬼叫?俺可是……呀啊啊啊……妈呀!捏上瘾了是吧?哎唷唷唷……要死了要死了……阿娘喂--!」 这次拧着小Bu(白虎)的,换成了李赫叔叔。 「妳看,只要这麽一拧,它就会叫,一拧,它就叫,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 玩具熊不但会说话丶会鬼叫,还会骂人,对死後生涯资历尚浅的叔叔而言,显然是全新的体验……不,根本是吓死人的灵异现象。 「哎哎哎……哎哟俺的亲祖宗呀!俺说各位爷爷奶奶,求您们高抬贵手,饶了俺吧!俺不做元帅已经很久了,能不能别玩了?俺求求你们……呀啊啊啊……投丶投降啦!俺投降,投——降——!」 虽然小Bu(白虎)四脚朝天丶露出肚皮的模样,让我看了实在心痒,超想上前搔它一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是叔叔看了跟着玩上了瘾,可就没完。 「走了啦!叔叔,别玩了,咱们回家。」 「不是……妳看看,它真的会叫,而且说话内容完全不重复,绝对不是预先录制的,这情绪丶这反应,简直跟真人一样!」 「哎丶哎!知道了丶知道了,都给人拧成这样了,还能不叫吗?是熊都会叫的,您说是吧?呐!没事了,咱们回家丶回家哦!」 我向傩神姊姊使了个眼色,便连忙半拉半哄地将叔叔拖出房外,一边回首向傩姊姊点头致意,傩姊姊也对我点了点头,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麽做不仅是为了叔叔,更是为了白虎,再下去,小Bu(白虎)迟早会被叔叔开场剖肚丶五马分尸,彻头彻尾研究一番。 「嘶……是不是装了晶片?还是 AI. 机器熊?得拆了看看才知。」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趁早把人拉走是对的。 「哎!不过就是玩具熊嘛!现在小朋友的玩具很先进的,跟我们小时候玩的差太多了,叔叔您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哦?」 「这样说好像有点道理,应该是装了晶片,没错吧?」 「对对对,当然是装了晶片丶装了晶片……。」 (这时候就算他说「装了大便」我也得跟着附和,总之赶紧把人弄走就是了。) 四丶司机 两人一直到了医院大门口,才想到「该怎麽回家」这问题。本来我一个人只要随便开个「任意门」就行了,省事得多;但身边多了个李赫叔叔,就有些麻烦。俊宰那家伙,送我到了老爸的病房,丢下一句「有事 Call 我」就一溜烟不知去向,肯定又跑哪鬼混去了。我连忙掏出通讯卡,正打算叫他开车来接,一辆计程车却突然停在我俩面前。 「上车吧!客人。」司机热情地招呼着。 车子就停在跟前,连车门都已开启,邀请顾客入座,我却迟疑了一会儿,然而没等我回神,叔叔便已自行跳上了车,一脸狐疑地望着还愣在原地的我。 「不用招就有车坐,还等什麽?」 「啊!是。」 叔叔都上车了,我也没什麽理由好反对,加上我心里还有件事想要确认,於是便跟着坐了上去。 「我们……之前好像见过?」 「当然,两位都是我曾经载过的贵客,很荣幸再次为您服务。」 「两丶两位?叔叔也是?」 「当然,鬼怪大人。」 「鬼丶鬼怪大人?什麽鬼怪大人?」叔叔惊讶地冒出了一句,我连忙使了个眼色,请他稍安勿躁。 「哦?大人没跟这位先生提起过吗?」 「叔叔刚死不久,还不太能适应亡者生活,所以没多说什麽。」 「啊!确实,虽然已荣膺『阴间捕快』,不过还是得有段过渡期,难免。」 「司机先生好像知道不少,显然不是普通的司机,或者该说……根本不是人?」 「呵呵呵呵!这要是听在一般人耳里,怕会以为您在骂人吧?不过,瞒者瞒不识,在鬼怪大人的眼下,似乎也瞒不住什麽。没错,我是专门载送亡者的计程车司机,往来於阴阳两界之间,载着已经不是人的客人,前往他们想去的地方。不瞒您说,这门生意可兴得很,不过我偶尔也会兼差载载活人丶赚点外快,多少贴补贴补,呵呵呵呵!」 「既然阁下不再隐瞒,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记得上次您说过,『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对吧?请问那是什麽意思呢?」 「呵呵呵呵!没错,我的确说过那样的话。那是因为我俩……不,我等同是遭受了类似悲惨命运的人啊!」 「悲惨的……命运?」 「嗯!被迫放弃所有丶剥夺曾经拥有的幸福,失去记忆丶活在身分的枷锁与谎言里的悲惨命运。」 「放弃所有和幸福丶失忆……还有谎言与身分的枷锁?」 「是的,大人。想来这些体验,对您来说并不陌生。」 「是不陌生。不过,我还是不懂,您究竟想要什麽?又要我做什麽?」 「时候到了,大人自然会明白的。不过小的得先提醒一句,您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时间?」 「是的,大人,我需要您的协助,不只是我们,包括您身边的人在内的这整个世界,都需要您。」 「呃……我不觉得自己有这麽伟大,伟大到全世界都需要我,您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听您这麽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呵呵!」 「那是因为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肩负了什麽使命,以及即将面临多大的危机……不,是我们所身处丶熟悉的这个世界,将要面临什麽样的威胁。」 「啊……有丶有这麽严重?」 「是的,大人,请您务必作好准备,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 「所以……我该做些什麽?」 「找到您失落的最後一块拼图,重拾鬼怪的使命,为我等指引一条生路。」 「等等,所以您……不是一个人?」 「不瞒大人,与我同病相怜丶志同道合者,确实为数不少。那些同样受到莫名的悲惨命运丶不公不义的体制压迫,原本只能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弟兄姊妹们,在我的号召下,终於决定团结在一起,为彼此共同的将来奋斗努力。」 「共同的将来?」 「是的,一个不必再逃跑,能自由地拥抱幸福丶不再受命运摆布的美好未来。」 「呃……听起来很不错,但……。」 「能得到大人一句赞赏,就已足够,但愿救赎的时刻届临时,能得到大人的鼎力相助与支持。鬼怪大人,我们需要您,请引领我们走出黑暗丶迎向光。」 「啊丶啊……这丶这个……未免也太……。」 「不需妄自菲薄,大人,您一定会成为比金侁更伟大的存在,成为我等悲惨受迫者的救赎,至少我和同志们都是如此相信的。」 「啊丶呃……话说回来,我还是想先问个清楚。能以自身眼泪开启【黄泉回首】,却又与【地狱特搜】敌对,放着使者的工作不做,开着计程车到处跑……您,就是獐项洞的叛逃使者,没错吧?」 「『叛逃』是压迫者的说法,『自由』才是我的信念。」 「自丶自由?」 「是的,大人。其实您不需要如此警戒,小的从来就不是您的敌人;相反地,为了彼此所爱的人着想,小的认为我等反而更应该相互合作丶彼此扶持。」 「合作?」「是的。」 「怎麽合作?要做些什麽?」 「您的意思……是同意了?」 「不是,总得让我先知道要干嘛,才能决定吧!」 「这个……事涉敏感,恕小人暂时无法透露,待时机成熟丶需要麻烦大人时,小的必当亲自向鬼怪大人解释清楚。」 「这麽神秘啊?」 「身为被通缉的对象,小的有自己的苦衷,更须顾及其他同志的安危,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啊!对噢!您现在正被通缉……好吧!家家有只难搞的鸡,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对了,上次问起身分都不见您如此坦白,怎麽这次倒是挺乾脆丶这麽大方地揭露了呢?」 「这种事很讲究时机的,说早了,不但会被当成疯子,说了听不进,等於没说,还会吓跑好不容易谈上话的贵宾,把事情搞砸。本来以我的身分处境,就该谨慎低调,何况大人另有要务在身丶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多言,要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那可真是小人的罪过了。站在小人的立场,自然还是以大人的事情要紧。无论如何,能载到两位贵客,是在下的荣幸,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啊!」 「话说回来,透露了这麽多,不怕我举报您?」 「呵呵呵呵!我相信鬼怪大人不是那种人,况且,您若真打算如此,早就做了,足见大人心中也有许多疑问。就算您真的举报了我,也是我应当承担的风险。敢找上大人,自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至於您身边一直保持缄默的那位,亦是急公好义的性情中人,他的遭遇和处境与我等相近,相信会更能理解我们的立场。」 「您好像很了解我们?」 「事关重大,小人不得不谨慎行事,不免要做些功课,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啊!到了,大人的新宅邸。」 「呃……上次好像还欠了您车资,这回肯定会一并奉还,不会再赊了,不过,该用什麽支付您才好呢?人民币有收吗?是否接受刷卡?」 「呵呵呵呵!见面谈钱伤感情,能载到两位已是万分光荣,怎好再跟大人收钱呢?这趟依然免费,至於之前的车资,就当作是初见面的优惠吧!」 「这……怎麽好意思?」 「耶--!没什麽,这是小的的一点心意,算是结个善缘,日後还有需要劳烦大人的地方,这点车资,不足挂齿。」 「哇!真的不用钱啊?那,要不要进来坐坐,啃支鸡腿再走?我家鸡腿很多的。」 「呵呵呵呵!多谢大人的美意,我们会再见面的,请小心慢走,再见了!」 一直等到计程车已走远,一路沉默的李赫叔叔才出声发话。 「妳真的相信那个司机说的,要跟他合作?」 「装神弄鬼丶故弄玄虚,内中必有文章,当然得先顺水泛舟,才能知道他葫芦里卖什麽酒啊!」 「呃……应该是『顺水推舟』丶『葫芦里卖什麽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哎!随便啦!听得懂就行了,那麽罗唆干嘛?人家好不容易来了灵感,就不能让我好好晒点深度吗?」 「啊!明白了,这『深度』,果然好深丶好深。」 「不过,俗话说得好,『免费的最贵』,这人情恐怕不易还了。」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搞什麽鬼,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叔叔说得对,若他真的有求於我,一定还会再找上门。我们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得先办妥叔叔的案子才行。」 「嗯!恐怕还要多劳烦妳了。」 「哎呦!叔叔突然这麽客气,让我好不习惯。」 「呵呵呵呵!妳要习惯的事还多着呢!」 「嘿嘿嘿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卷四丶传承 五丶解铃 才一进门,就发现傩神姊姊早已等在家里,久候多时。 「啊!傩姊姊,您怎会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吗?」 「无妨,难得家中无人,偷空来此,见贤妹一面。」 「姊姊离开,爸爸那边怎麽办?」 「有前辈虎符护体,会吾结界,自无碍矣,妹且放心。」 「姊姊有什麽事这麽急着找我呢?」 「【死神之吻】非凡人能受,忧妹有恙,因此特来关切。真对不住,本该是为姊自涉的恩怨情结,却害贤妹无端卷入,实不胜愧疚。」 「啊!没事的姊姊,您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我真的没事,没事的,姊姊。」 「若非姊在贤妹颈後烙印,也不致遭『死神』误认,归根究柢,为姊难辞其咎。」 「烙丶烙印?什麽烙印?」 「在火场初遇妹时,见鬼怪传承受扰,汝又伤重濒死,命悬一夕,此等危殆之际,若遭外邪趁虚而入,後果不堪设想。惟姊尚有要犯待缉,分身乏术,为防有失,故除哺汝花瓣,又在妹颈後烙下花印,一旦有变,即能驰援。况人间凡医不解花瓣之效,或将弃之,有烙印在身,可保周全。」 「啊!原来是因为姊姊在我身上烙了印,难怪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替我解围。」 「然也。孰料却也因此,招致那『死神』误解……。」 「哎!没事没事,妳们之间的事我都明白了,没关系的,姊姊就别一直放在心上了。」 「之间的事?何指?」 「啊丶啊!没有,我是说,我完全可以理解妳和那位『死神』之间的恩怨纠葛,就算对我有什麽误会,也无所谓啦!嘿嘿丶嘿嘿!」 「恩怨……纠葛……?贤妹,这段期间,是否遭遇了什麽?」 「啊丶呃!没什麽,只是作了个长长的梦,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没事的。」 「无妨,待姊一观便知。」 「啊!等等,傩姊姊……!」 历经一番「神游」,我早已明白傩神姊姊就是当年的桃花神女,也知道她能够透过触摸读取他人的想法和记忆,然而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重点,真正令我担忧的是--姊姊一旦透过我重拾了那些悲惨的记忆,心理上能否承受得住?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姊姊的手便已摸了上来,从太阳穴一路沿着我的脸颊,温柔地抚慰着。突然,原本放在脸颊上的手戛然而止,傩姊整个人像是触了电一般,瞬间缩手,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姊姊丶姊姊!您不要紧吧?傩神姊姊!」 我见状,连忙试着摇了摇傩姊姊,叫唤了几声,然而傩姊依旧像化石一样,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傩神姊姊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慢慢将手伸了过来,似乎想再尝试一次。虽然心里担心她的感受,不过转念又想,若是我,一定也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实在没有立场剥夺姊姊发掘真相的权利,特别是攸关她前生的过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连我自己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随着傩神姊姊的触摸,一道道光影有若雷电一般闪入我的脑海,一段段的人生浓缩成连串的影像,有如缩时电影一般,快速自眼前流过。原本已被【死神之吻】唤醒的累世记忆,如今更像是被调阅出来的影像资料,一幕幕摊开现前,接续上演。 原来我不但是香香,还是朴珍惠丶安芝熙丶南宫雁丶金美妍……甚至是那位一直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一世又一世,不断重复着「未婚怀孕丶被男人抛弃,最後不幸横死丶难以善终」的命运。 而看到这些的非止於我,一旁的傩神姊姊透过触摸,亦同步感知了我的所见所闻。 「啊……啊啊……这是……?」 「原来……」 然而就在此时,更骇人的事发生了。只见姊姊脸上的傩面突然开始龟裂,从裂缝中绽放出强烈的白光。随着裂缝渐渐扩大,整副傩具也慢慢开始崩解,最後「啪」地一声,化为碎片丶灰飞烟灭。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美丽脸庞,正是神女香香。只见她浑身笼罩在白光之中,华容如故,丰采依旧,花香盈溢,满室芬芳。此刻的她却瞪大了眼睛,目光失焦,似乎尚未从累世记忆的冲击中清醒过来。 香香两眼发直地将视线缓缓移到了我身上,再慢慢地抽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那经历了无数岁月丶遮蔽了千年沧桑的傩具,转眼已不复在。 「祸世红颜,永绝不现;应报未果,封禁无间。」神女不自觉喃喃语道。 「姊姊……」 「我,终於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此生无憾矣。」 「报应?」 「不过,倒是苦了妳了。」 香香眼里噙着泪,再次将手伸向了我的脸,我竟也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那温润细软的手掌,让它贴着我的脸,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千年的悲与憾。 不知何故,我似乎也在触摸间,明白了姊姊的心思。 「没想到,竟能在此生见到来世的自己。」 「原来,这就是姊姊的憾与罪啊!」 「妳,也看见了吗?」 「嗯!全部都。」 「唉--!」 「都过去了,就让她过去吧!亲爱的姊姊。」 「呵呵呵呵!『姊姊』这称谓,现在好像已经不太适合了。」 「不,没有姊姊,就没有我,称呼『姊姊』,再适合不过。」 「呵呵呵呵!」「嘻嘻嘻嘻!」 我俩相视而笑,前世来生,因缘邂逅。然而,本该属於两人的温馨时刻,身边却多了一只呆头鹅,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究竟是什麽情况,看着眼前上演的怪异戏码,只能瞠目结舌。 「没了那奇怪的面具,姊姊说话自然多了。」 「哦?是吗?」 「嗯!之前说话跟古人一样,原来是那面具的缘故。看来是副会让人说话古腔古调的奇怪面具啊!」 「不,那是母娘的恩赐,也是我千年的罪业。」 「是姊姊诅咒了自己。」 「是我罪有应得。」 「哎!别管那什麽罪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活着就是要快乐,干嘛老钻牛角尖丶折磨自己呢?」 「呵呵呵呵!」 「是嘛!这样笑多好,干嘛老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整天愁眉苦脸……啊!都忘了,脸上戴着面具,就算愁眉苦脸也没人看得见。」 「若能在千年前就认识妳,我俩一定是对好姊妹。」 「怎麽?现在就不是了?」 「啊!不丶不是的,我不是那意思。」 「嘿嘿嘿嘿!」「呀!妳这丫头……!」 「哈哈哈哈!」 两人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倒是晾在一旁丶完全插不上话的李赫叔叔,已经从「呆头鹅」晋升为「活体植物」,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布景」。 「我说,两位……」 (……) 「啊!对了,姊姊有东西想送妳。」 「哇!什麽东西?赠物什麽的我最喜欢了,玩的丶穿的,还是吃的?」 「呐!是这个。」 香香双手一张,金戈铁盾,立现手中。 「这不是姊姊吃饭的家伙吗?怎好就这样拿走……?」 「傩具消失,诅咒解除,我想我的时日恐已无多,得尽早做好传承才行。」 「可是姊姊……」 「妖魇在逃丶恶鬼方兴,我的使命未竟,若然离去,恐有负圣托。」 「啊……看来不是面具的关系啊!」「嗯?什麽?」 「说话又开始古腔古调的了。」「啊!有吗?真的吗?」 「还以为要送我什麽好料,原来是要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呿!」 「对丶对不起……我……」 「嘿嘿嘿嘿!」「妹妹妳……」 「哈哈哈哈!」 「呐!好歹我也是妳的转世,姊姊拉的屎我能不接吗?拿来吧!我试试。」 没想到才一接过戈盾,双手竟像捧上了千钧巨石,「匡啷」一声,两件神兵直坠地面,人也跟着被拉下丶直蹲到了地上,肩膀还差点脱臼,半天爬不起来。 「哎哟!我的妈呀!怎麽这麽重啊!我的手差点断了,哎呦呦!我的肩膀……。」 「奇怪,怎麽会……?」 孰料,戈盾一坠落地面,竟自碎裂,化作漫天金粉,飘散无踪。 「糟!怎会这样?」 「啊!惨,这东西怎麽这麽不经摔?不会是【淘宝】货吧?没道理啊!」 「怎会?这……该如何是好?」 「天晓得。」 「难道……?不行,妹妹,看来我们得快点动身才行。」 「动丶动身?动到哪去?」 「傩面丶戈盾相继消失,我在这里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 「啊?这又是什麽情况?姊姊,您别吓我呀!」 「在我消失之前,一定得完成该为妳做的事。」 「不是,这道具『租约到期自动消失』我可以理解,但是连人都得莫名其妙消失,这逻辑我就真的完全不解。还有,什麽叫『该为我做的事』?那又是什麽碗糕?」 「妹妹,妳听我说,我们之所以能在这世间延续原本早该结束的生命,具备某些特殊的能力,就是因为我们背负了特殊的因果,多半是源自於某些承诺或职责,一旦违背或达成了这些条件,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就必须从这世上消失,这是为了自然秩序的规律与平衡。」 「什丶什麽跟什麽,什麽『秩序』丶『平衡』的,不懂呀姊姊!」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该找的东西,也就是妳—— 我使命的继承者,我命运的解答。更重要的是,从妳身上,我终於看见自己将来所受的累世报应,平复了我内心的愧疚,使我不再自责,也不再需要那副傩面,这一切,都是因为妳,我的『解铃人』。至於金戈铁盾,我猜大概是因为妳并不需要,而我的寿期既届,自然得跟着消失了。」 「什麽呀!早知道就不给您碰了,才摸个脸就得掉这掉那丶要死不活的,尤其是这『被消失』,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不,我一直以为母娘令我重生丶赐我神器,是要我继承她的志业,以【傩神】的身分缉恶驱邪丶行义护生,藉以赎去我的罪孽,却从没想到原来她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能藉由此番经历,自因缘纠葛与执着中解脱,终得安息。回想她所开示的诗句,对照今日,豁然开朗。可惜我太专注於眼前种种,竟忽略了母娘早在诗句中表露的心迹,一时没能参透。」 「不过,我怎麽觉得妳好像弄错了一点。」大概看我们聊得起劲,一旁的叔叔也忍不住上来凑话。 「什麽?」 「这所谓的『解铃人』,怎麽看都是妳自己呀!」 「欸!叔叔您还是乖乖坐好当个布景吧!别来瞎搅和,来,请坐,乖。」 「不,大叔说的对,回头细想,确如所言。唉!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什丶什麽『清』什麽『明』的,现在是什麽时候,又要过『清明』了吗?」 「唉!下次投胎前,我一定得跟阎王问清楚,转世是否会让人智商递减,这一个前世丶一个来生,照理应该是同一个人,怎会差这麽多?」 「这句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哦!李赫叔叔!『智商递减』是吧?『差这麽多』是吧?」 「干干干……干什麽?哎!别别别……哎丶哎……哎呀……!」 「别玩了,我们还是快点动身吧!有个地方一定得带妳去。」 「什麽地方?」 「一个大叔您可能去不了的地方。」 「啥?我?为什麽?」 「呐!这就是□□裸的排挤,叔叔您认命吧!」 「为什麽?平白无故的……?」 「姊姊,带路吧!叔叔您好好看家,要是俊宰或老爹回来了,别忘了把枪拔起来,和身体保持距离,只要不碰枪,他们就看不到您了。」 「这我知道,可是为什麽……?」 「欸!叔叔真罗嗦,想跟的话就尽管试试吧!姊姊,我们走。」 「嗯!」「嗯!」「嗯?」 (……) 「呃……妹妹妳的『任意门』,不开吗?」「姊姊没说要去哪呀!」 「啊!抱歉,我以为妳已经不需要我说话就能明白我的想法了。」 「那是外星人才有的『心电感应』吧!」 「请前往荞麦花田,剑所在的位置,有劳了。」 「不过姊姊,为什麽您不自个儿直接飞过去,还得跟我走这门呢?」 「傻妹妹,剑的位置,这里只有妳知道啊!」 「姊姊不是读了我的记忆了吗?」「姊姊哪记得那麽多呀!」 「啊!说得也是。」「快走吧!」「嗯!叔叔再见,要乖哦!」 「呀!这丫头,我就不信我跟不了……!」 「耶?怎会这样?人都去哪了?居然有这种事?」 门一开,香香与恩淑两人一眨眼便到了另一个地方,屋里就只剩下李赫一人,在门的里外两头不停地钻来跨去,然而不论他如何尝试,却始终不见两人的去向踪影,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李赫只能搔着头呆坐在地,眼巴巴地望着二人消失在门的彼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卷五丶合一 六丶升华 (荞麦花田剑伫处) 山丘上,荞麦花遍地绽放,点点雪白一望无际,如波浪般随风摇曳,在茵茵绿野的衬托下,汇聚成一片白色花海。 不远处,一名老者伫立剑旁,似已久候多时。 「呵呵呵呵!妳们终於来了。」 「啊!是剑老头。喂!剑老头,您怎麽在这儿啊?」 「妹妹,不得无礼。参见老神爷,让您久等了。」 「呵呵呵呵!怎麽看都像是一对姊妹,不像是同一个人啊!」 「给老神爷见笑了。」 「蛤?有啥好见笑的?跟我走在一道,很丢脸吗?」 「妹妹个性一向直率,不拘伦节,冒犯之处,还请神爷海涵。」 「唉!可惜要走的是妳,若是这丫头……」 「怎麽?是我走您就开心了是吧?才一阵子没见,老爷爷就偏心了,还是……看我家姊姊漂亮,猪哥性犯了?」 「猪丶猪哥?什麽猪哥?」 「别装啦!擦擦您的口水吧!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色眯眯地盯着人家,还装什麽清纯,老不修。」 「老丶老不修?装清纯?呀!妳这丫头,给我好好说清楚!」 「妹妹!」 「哈哈哈哈!好啦!不玩了,咱来这地方干嘛?那剑我早试过了,只能看,根本摸不着。」 「那是因为条件尚未圆满,如今时机已成熟,该办正事了。」 「什麽正事?该不会又要我接屎吧?」 「屎倒没有,不过确实有妳接的。」 「蛤?不会吧?又要我接什麽?」 剑老没理会恩淑的胡闹,向神女使了个眼色,香香点头会意,便走向恩淑,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突来之举,让恩淑顿时不知所措。 「姊丶姊姊,您干什麽呢?」 「时候到了,姊姊真的得走了。」 「走?走去哪?姊姊真的要『被消失』了吗?」 「嗯!」 「太过分了!到底是哪个混X?怎能这样随便就把人给『消失』?」 「不是混X,是母娘的恩赐。要知道,早在数千年前,我就该死了,是母娘慈悲,赋予神职,才延续了我的生命,让我得以活到现在,遇见妳。妳是我此生的终点,也是解答。」 「什麽解答?我不懂……不管,姊姊别走,留下来陪我吧!您就这样抛下我,我一个人好无聊的,而且外面还有一堆可怕的东西和麻烦,往後的日子该怎麽办?」 「傻妹妹……」 「姊姊别走,不要丢下我……之前都是我开玩笑乱说的,不要走……!」 恩淑一把抱住香香,一张脸不停在她怀里蹭着耍赖,说什麽也不肯放手。然而,无论两人如何依依不舍,依旧未能阻止香香羽化升华。只见她全身渐渐发出白光,接着整个人便缓缓融入了光中,肉身的温度和触感也慢慢自恩淑手中消失。 「能在数千年後找回自己,我很庆幸,也很开心。要好好活下去,我的好妹妹,姊姊不会丢下妳一个人的。」 「姊姊,姊姊……!」 「收下吧!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妳的。」转化之际,香香轻轻捧起了恩淑的脸,将眼底的一滴泪,滴到了恩淑目中。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妳,直到最後,因为妳就是我,我就是妳。这是母娘的恩赐,也是我的神识丶我的意志。」 语毕,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殆尽,留下恩淑一人,独自跪坐在地上,含泪望着空中,一脸茫然。 「承吾血脉,克绍箕裘,锄奸伏虎,行义护生; 木本无心,花开有情,缘起缘灭,切勿执迷。」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自恩淑的脑中响起,那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如拥抱一般不觉涌现丶抚慰着恩淑,彷佛傩神未尝离去似地围绕在恩淑身边,让她顿时停止了哭泣。 「姊姊?是您吗?姊姊您在哪儿呀?姊姊?」 「傻妹妹,姊姊说过了,不会丢下妳一个人的。快起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七丶剑主 「呵呵呵呵!不错丶不错,终於完成了。现在,就剩下最後一步了。」剑老挂着欣慰的笑容,走过来牵起了跪坐在地上的恩淑,将她带到了剑伫之处。 「别忘了之前教妳的东西。现在,拔剑吧!鬼怪的继承者。」 恩淑看了看剑老,又看了看剑,剑老意在鼓舞地拍了拍恩淑的肩,向她点了点头。恩淑终於鼓起了勇气,将手伸向握把,没想到这次,真的让她握实了。 「啊!碰到了,真的碰到了,我碰得到剑了!」 「现在,把剑握好,拔起它。」 恩淑连忙依言行事,果然顺利将剑一吋吋地自地上拔起,握到了手上。 「哇啊!真真真……真的拔起来了!OH YA!」 「如何?感觉怎样?」 「感觉好像在拍电影,接下来要变身【亚瑟王】了吗?」 「不是,我是说……」 「这时候是不是该先来自拍一下?咦?我的通讯卡呢?靠!居然没带,真是。」 「我说这位少女……」 「嘶……该摆什麽姿势好?接下来是不是该拍个定装照什麽的?」 「鬼怪大人……」 「这剑挂到【淘宝】上卖,不知能卖多少钱?哇!要发财罗!嘻嘻嘻!」 「鬼怪大人,鬼怪大人,鬼……」 「啦啦啦啦!我是亚--瑟--王--!哈哈哈哈……!」 「金--恩--淑--!」 「哎哟!要死啦?叫那麽大声干嘛?我又没耳聋,神经病!」 「我说,妳现在拿着这剑,有没有什麽感觉?」 「有啊!我感觉这玩意儿很贵重,应该能卖不少钱。」 「我是说妳自己内在的感觉!」 「啊丶啊!我懂丶我懂,内在的感觉。嗯,我觉得呢……」 「觉得怎样?」「我觉得呢……」 「觉得怎样妳快说呀!」 「我觉得……好爽丶好帅丶好嚣张!嘿嘿嘿嘿!」 「我哩@#$%^……」(这该死的臭丫头……!) 「呼呼……深呼吸……好,那接下来该做什麽,妳总该晓得吧?」 「欸!我当然知道。首先得先回去拿通讯卡,拍个商品照,接下来得定个好价格,嘶……该卖多少好?哎!这玩意儿可是稀有骨董货,价位不能太 Low ……」 「妳……呀啊啊啊——!气死我了。」 「哎呀!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麽大,可得顾念身体,别活活气死了。呐!接下来不就是『歃血契名』吗?瞧?我都记得,嘻嘻嘻!」 「不过,妳难道都没听见或感觉到什麽……不一样的地方?」 「嗯……就……好像有一堆人在说话,吱吱喳喳说个没完,还有人一直在叫我,就这样。」 「啊?看来得快点才行。」 「欸!急什麽,我得听听他们在聊啥,说不定能听到什麽意想不到的八卦哩!」 (这孩子竟不受剑灵所惑,还能清醒自主丶垂耳倾听,确是真命剑主无误。) 剑老虽然被恩淑气得火冒三丈,却心如明镜,从中看出了端倪。 「呃……接下来是不是该割腕……啊不是,割个指头先?唉!真是苦差事,招谁惹谁了我?」恩淑嘴上虽嘟哝着,却仍将手指往剑锋一抹,随即将自己的血沾在剑上,准备写下西白虎的名讳-- 【虎魄】二字。 没想到恩淑才写了个「虎」字,便戛然乍止,手指停在剑上,整个人像化石一样愣在原地丶僵直不动,接着眼神骤变,墨目血瞳,遽然上身。 「嘿嘿嘿嘿!俺终於回来了,做得好啊!小妮子,俺果然没看错人。」眼前的持剑者,外表虽还是恩淑,但不论说话的语气丶声调丶姿态,均已判若两人。 「久违了,糟老头!」 「你……是谁?谁呀?」 「侬,该不会真以为俺只会窝在那毛玩意儿里坐以待毙吧?哈哈哈哈!」 「这声音,是【西白虎】?这畜牲又想干什麽?」 「干什麽?俺忍辱负重丶蜇伏了这麽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天刑剑】加上不死鬼怪,皆入俺手,本座趁势回归,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你……这该死的畜牲!」 「剑已易主,侬能奈俺何?哈哈哈哈!」 「老夫就算拼个元灵俱灭,也要阻止你!」 「哈哈哈哈!俺有【天刑】在手,加上鬼怪之力,侬区区一铁匠又能如何?好不容易等到侬自离剑身,正好趁此机会将侬一举消灭,真是天赐良机,哈哈哈哈!」 「你这畜牲--!」 剑老拼了老命朝剑身冲去,却被一股大力弹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剑老心知若回不了剑里,便无从阻止白虎,还有可能被【天刑剑】斩杀,神魂俱灭,化为乌有。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结果都是一样,只能瘫在地上喘气,无计可施。 「怎麽样?侬是要被剁成烂泥呢?还是要流落在外当个无主孤魂,被俺追杀?侬可得考虑清楚,呵呵呵呵!别担心,不管选哪样,俺都会好好招待侬的,哈哈哈哈!」 「那,接下来,您想做什麽?」 「当然是控制【剑魔】,藉鬼怪和【天刑】之力,君临天下,统治人间,称霸三界,最後杀上天庭,将那些无用的东西从位子上全拉下来,好好给俺……」 「啊--!原来这就是您的计画。」 「当然,俺可是计划了很久,可谓『□□无缝』……」 「有没有缝,可得穿穿看才知道。这买衣服嘛……可得先上『磨菇街』试穿才行,您知道吧?」 「当然,俺虽然没买过衣服,不晓得那什麽『磨菇街』在哪,不过起码看过金侁带他老婆逛百货,这种事难不倒俺的。欸!别吵,俺还没说完呢!大人说话小孩有耳无口丶别插嘴。」 「啊!是是是,您继续。」 「俺说俺……呃!俺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您老死了,还托人宅配买了件调整型塑身衣,听说是无缝设计,不过还没试穿过,不晓得合不合身就是。」 「蛤?侬说谁死了……?耶?侬怎麽还醒着?」 「我本来就一直都醒着,只是看您这麽得意,害我也想和您一起体验一下『嚣张』的快感,感觉不错,还挺有趣的,呵呵呵呵!啊!不过,『调整型』我建议还是买【阿里他妈】牌的比较好,集中托高,效果显着,适合您老的身材,真心不骗。」 「侬……怎麽可能?」 「啊!趁您高谈阔论的同时,我也顺便帮您把名字都写好了,像剑这麽贵重的东西,若没写名字,很容易搞丢的,要是被偷就更麻烦了,您说是不是啊?」 「蛤?名……名字?侬怎麽会知道俺的名字?」 「不就是地上那个死老头说的,您有什麽不满,找他就对噜!」 「侬丶侬……这该死的东西,死老头丶贱老头,俺要杀了侬,定要将侬碎尸万段!俺要杀了侬丶杀了侬……呀啊啊啊--!」 「哎丶哎!别嚷丶别嚷,这大半夜的,邻居们都在睡觉,一早还要上班丶上学呢!乖,闭嘴,一边死去。」 「喔!」 「我是说他,不是说您,笨老头。」 「蛤?那我要干嘛?难不成又得装死?」 「嗯!装死好,那就麻烦您继续死。不过能不能拜托您死得好看一点,腿开成那样,像话吗?真是。」 「啊!是丶是。」 「侬……这些该死的……竟敢无视俺……俺要杀了侬们!全部杀光!杀丶杀丶杀!死老头,给俺……记……住……哇啊啊啊啊--!」 不一会儿工夫,白虎便已销声匿迹,回到剑中,而墨目血瞳的异相也随之褪去,封印白虎之事,大功告成。 「呵呵呵!辛苦您了,鬼怪大人,这局老夫已布了很久了。」 「呵呵呵!是吗?那刚在地上屁滚尿流丶大小便失禁的模样,又是怎麽回事呢?」 「什丶什麽失禁?没有失禁,那些都只是特效丶演技!自我来到人间,就日日饱受惊吓,天天裤底一包,如今我穿的可是【夜夜安】加强型成人纸尿裤,吸湿丶防漏丶透气丶柔软,还有强化侧边,怎麽可能会失禁?」 「哦……原来是穿了【夜夜安】哪!不过个人还是推荐【晚上好】超弹力成人纸尿裤,专门针对老人肌肤及失禁体质设计,只要一片,让您一觉到天亮,而且价格超亲民,线上订购还有优惠,品质保证,『包』君满意。心动吗?您还等什麽?」 「【夜夜安】丶【晚上好】,实乃居家旅游丶失禁被杀,必备良裤!」 「【夜夜安】丶【晚上好】,实乃居家旅游丶失禁被杀,必备良裤!」 (本节目由【夜夜安】丶【晚上好】热情赞助。) 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姊姊的声音。 「妹妹,别玩了,得赶紧到医院一趟。」 「医院?什麽医院?」 「妳想想,白虎被封,我不在,虎符也随之失效,现在还剩什麽可以保护金侁?」 「啊!真的!糟,得赶紧去医院看看老爸。门门门……我的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卷六丶伏邪 八丶救父 通过「任意门」,我很快便来到了医院,却四处不见老爸的踪影。病房里只剩看护一个人倒在病榻旁丶不省人事,探了探脉搏丶鼻息,所幸人还活着。可惜时间紧迫,已没空等她清醒详查,我赶紧先冲到走廊上,想留住一些在场的「乡民」询问,不料「乡民」们竟一哄而散,被抓住的,也个个噤若寒蝉丶面露惊恐,显然目击了什麽可怕的事,或者遭受了什麽恐吓威胁。问了半天,总算有「乡民」鼓起勇气,偷偷指了指天花板,挤眉弄眼,透露了一丝线索。 「楼上?」(摇头) 「顶楼?」(点头) 「谢谢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 正要动身前往,却又被「乡民」从背後叫住。 「大丶大人!」 「嗯?还有什麽事?」 「请丶请您务必小心,那些家伙,很可怕的!」 「是啊!大人,一定要把它们抓起来,通通丢到地狱里去!」 「那些家伙,连亡魂都吃!」 「是呀是呀!好可怕的。哎呦!现在想起来,还是两腿发软丶全身起疙瘩。」 「喂!你什麽时候有腿了?」 「重要吗?刚长出来又被我给剁了,不行吗?」 「好吧!算你狠。」 「谢谢各位的叮咛,我会小心的。」 「大人慢走!」「大人加油!」「干掉它们!」 「把那些家伙都收了,我们支持您!」「加油!」 在「乡民」们的一片加油打气声中,我却忙着找门,狼狈的模样令场面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脑海里又响起了姊姊的声音。 「这样太慢了,而且对方可能早有防备,或在门边埋伏。我现在示范一次『瞬间移动』,妹妹看好,用心体会。」 「瞬丶瞬间移动?」 「没时间解释了,听好,集中意志,一心想着妳要去的地方,像……这样!」 「呼」地一声,果然才一眨眼工夫,人就到了医院顶楼,让我好生惊讶,不过就是有些头晕目眩,脚步还踉跄了一下,看来第一次「瞬移」,生理上还不太能适应。 「哇!姊姊好厉害呀!怎麽办到的?」 「别罗嗦,先办正事,快找金侁。」 「啊!对了,得赶紧找到爸爸。话说老爸去哪了?这里是顶楼,没什麽遮蔽,应该不难找……」 四下张望,赫见一人正站在顶楼的女儿墙上,仔细一看,正是金侁。 「呀!在那!爸爸,您在干嘛?千万别乱动啊!」 金侁矗立在矮围墙上,看似正欲跳楼轻生。 高楼屋顶的强风吹得人摇摇晃晃,模样岌岌可危。 「阿爸,您别冲动,上面危险,快下来吧!」我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爸爸,深怕过度惊扰,反而害他失足。 凑近一瞧,才发现爸爸虽然站在墙上,看似坚决,侧面瞥去却是一脸惊恐丶全身发抖,动作十分僵硬,感觉有些古怪。 「不丶不要过来,恩淑啊!不要过来!」 「阿爸!为什麽要站上去?有什麽话慢慢说,快下来呀!」 「阿爸……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不要过来……!」 「阿爸--!」 「等等,不要过去,他说的没错,金侁的身上有古怪。冷静点,先闭上眼睛,平心静气,聚精会神,仔细感受。」 「感丶感受?」 「照我的话做就对了。」「噢!」 「现在,再睁眼看看。」「嗯!」 「看到了什麽?」 「啊!有股黑气,像火焰又像烟一般,从爸爸身上直冒。」 「还有呢?」 「一股……恶念,想要致人於死的恶念。」 「很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关键,妳要仔细听好。」 「是,姊姊。」 「恶鬼附身,欲致人於死,且人已站在墙上,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迟了或慢了都会导致悲剧发生,所以动作绝不能有丝毫犹豫,明白吗?」 「明白。」 「现在要教妳的是如何及时解救命在旦夕的被附身者并驱除恶鬼,妳要好好学习,看我示范。」「是,姊姊。」 「看好了……」 说时迟丶那时快,「呼」地一声,我便来到了阿爸身後,一把揪住爸爸的裤头,向後一拉,硬是将他拽了下来,接着翻身骑到了他背上,一手将他的头按在地上,另一手则紧紧扣住他的单臂向後一扳,便将人压制在地。 没想到附在爸爸身上的家伙并未就范,仍不断挣扎。就在此时,我的眉棱骨上方突然感受到两股热流,如烈焰一般自内而外窜出,视野顿时一片清明,额上更莫名多了一对眼睛。低头一看,附在金侁身上的恶鬼,竟一清二楚,原形毕露丶无所遁隐。 「伏邪之眼,孽鬼降前!」 我不自觉地厉声喝道。虽然是自己的声音,实则为姊姊的意志,一时间连我也被突来的吼声给吓到,接着便觉额上有热能蓄积,旋即四目圆睁,烈焰喷发丶金光大放,照得附在金侁身上的恶鬼痛苦挣扎丶蒸烟直冒,「呀呀呀」地叫个不停。 照了一阵,恶鬼早已烈火焚身,甚至像煮沸的锅水一般翻滚冒泡,绿色的汁液不断从其全身各处渗流出来。 「哇啊啊啊--!」 「还不快给我出来?出来!」 「嘎啊啊啊--!」 附身的恶鬼终於抵受不住,浑身裹着火焰,从金侁的肉身窜了出来,被我(其实是姊姊)自颈项一把抓住,拎在空中,分秒不差。只见恶鬼不停反抗丶手脚拼命挥舞,我也早已燃起青焰,将手中的恶鬼烤得滋滋作响,烧得它张口吐舌丶惨呼不止。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们』?所以……不只一只?) 侧目回望,果然发现有四道阴影,自躺在地上丶不省人事的父亲身体底下悄悄游出,像蛇一样快速地四散遁走,只剩阿爸的灵魂,被恶鬼啃得支离破碎,躺在肉身里奄奄一息。 「哪里走?」 我(姊姊)大喝一声,正欲动作,却觉手里一阵异感,回头一看,赫见一大坨恶臭难当的不明秽物,迎面飞来,喷了我一脸,一时难以见物丶腥臭扑鼻,原来是恶鬼「狗急跳墙」,不断挣扎之馀,竟张着大口,「呕啦啦啦」地朝我吐出秽液,然而我(姊姊)并未放手,依旧牢牢紧抓着恶鬼,未有一丝松懈,看来姊姊对於类似的伎俩,已饶富经验,见怪不怪,雕虫小技,难动其分毫。 (这些呕吐物似乎有毒,且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溅到地上立刻像硫酸一样「嘶嘶」生烟,不过看来还不致於对我造成危害,大概是因为我已成为鬼怪,拥有不死之身,又有青焰护体的关系。)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丶恢复了视觉,恶鬼却仍未放弃,见一招未逞,便昂首尖啸,似是呼唤同伴前来营救。果然,原本散逃的四道阴影,一闻呼声,立刻又从阴暗的角落里一一现身,蛇行游走,迅速汇聚,「咻」地一下,便窜入了手中恶鬼的体内。接着恶鬼的体积便开始如吹气球一般越变越大,力气也随之增加,却始终未能挣脱姊姊的掌握,我(姊姊)的手依旧如铁钳一般,牢牢箝住了恶鬼的脖子。 「哼!区区五鬼之力,焉能拒我?」喝罢,揪起合体恶鬼,就是一阵暴打。 「嘎啊啊啊--!」 「兜在一块,正好一起收拾!」 恶鬼不停地张牙舞爪丶拼命抵抗,却仍难敌我(姊姊)如雨下的拳头,被按在地上狠狠痛殴一顿,五颗头只能轮流在巨大的身体里四处流窜闪避。眼见难以脱身,恶鬼突然将手塞进了□□里,左捞右挖,我和姊姊,一时间都被眼前这怪异的举动给唬住,愣在当下,啼笑皆非。 「这家伙,到底在干啥?」 (挨揍就挨揍,居然还挖起屁股来了,这癖好真是罕见。) 疑惑之际,却见恶鬼好不容易从□□里掏出了一颗黑色小丸,连忙塞进嘴里吞下,看得我和姊姊都傻了。 「虽然说『被打到吃屎』这种话常在人间听到,不过恶鬼吃屎,而且还是挖自己的便便来吃,倒真没见过。」 (那不是屎,似是某种药丸,质地晶莹,邪气横溢,恐非俗物,不可大意。) (唉!还是姊姊见识广博丶观察入微,哪像我,就知道「吃屎」。) 果然,那恶鬼吃了屎……啊不是,吞了黑丸後,身型竟变得更大丶更结实,且狂躁不已,力气更是出奇的大,一下便挣脱了我(姊姊)的控制,跳到了一旁。 (这是怎麽回事?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看来是吃了药,狂暴化了,速度和力量都大异於前。) (狂暴化?) (嗯……啊!那是电玩术语,姊姊没听过其实也很正常,没什麽大不了。) (字面上看,倒是挺贴切,不难理解。) 「狂暴化」的恶鬼不仅面貌更为凶恶狰狞,浑身散发的邪气也愈加蒸腾,甚至有股压迫感扑面而来。那家伙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停住,双足一蹬,扑了过来,利爪一扒,我整个人便被搧了出去,直撞到顶楼的楼梯间外墙才停住,手臂上也多了一道爪痕,虽然立刻就在青焰垄罩下复原,但抓处还是十分疼痛,沉重的撞击感更是令人难忘。 「哇!好快,好大的力气。」面对前所未见的狂暴恶鬼,我(姊姊)不敢大意,四目圆睁,青焰燔燃,全神贯注,谨慎应战。 那恶鬼一招得手,似乎建立了自信,竟大喇喇地欺了过来。眼见恶鬼步步进逼,我(姊姊)五指一张,【天刑剑】立现在握。 「大胆狂孽,得了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信不信我宰了你?」 【天刑】一出,金焰罩锋,赤光大炽,恶鬼纵然狂暴,亦得退避,未敢造次。 「唬丶唬……嘎丶嘎啊啊啊--!」恶鬼虽然张牙舞爪丶连声呼吼,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虚张声势背後隐藏的恐惧,却早已被我和姊姊看穿。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恶鬼突然虚晃一招,转身一跃欲走,孰料却在半空中弹了回来,貌似撞到了什麽不明物体,就像是有堵看不见的墙,硬生生挡住了它的去路。 「看来是有人在周遭布下了结界。」「结界?」 「嗯!这家伙看来走不了了。」 果然,恶鬼貌似心知难逃,待稳住身形,便回转身子,摆出了困兽搏命之姿。於此同时,我和姊姊亦感受到了有几股强大的力量已抵达现场。 恶鬼见脱身无望,索性一鼓作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忽扑了上来。然而姊姊亦非省油的灯,身形一闪丶剑光一抹,双方便交换了位置。半晌,夜风拂发,屹影不动,恶鬼却已化为灰烬,四散飘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卷七丶輓歌 九丶送行 搞定了恶鬼,我连忙冲过去扶起地上的老爸,关心他的状况。 「阿爸!要不要紧啊?阿爸!」仔细将父亲全身上下检视了一番,发现不仅肉身布满了恶鬼凌虐造成的伤痕,灵魂更是被啃得血肉模糊丶体无完肤,手脚都被啃断,肚子丶胸口,也都被咬开了好几个大口,让人怵目惊心,我看了更是心疼不已。 「阿爸……都怪我来晚了,对不起!」 「傻丫头,没事的,阿爸没事,别担心,哦!」 此时的阿爸,不论肉身丶灵魂,均已十分虚弱,却依旧强打起精神安慰我,反而更让我心痛,视线早已一片模糊。 「阿爸……!」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才解决完恶鬼,先前已感受到的强大力量旋即逼近,一时阴气森森,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迷雾。 「可以出来了,各位。」没等我会意,姊姊便藉我的口出声招呼道。 (这些是来自地狱的菁英特工--【死神团】,专门负责最艰困的任务,姜牧在地狱便是隶属这个特殊编制。) (啊!原来如此。不过,他们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想,应该是为了金侁的灵魂而来。) (爸爸的灵魂?难道爸爸要死了?这些人是来带走爸爸的?) (这本来应该是牧的工作,似乎是因为上次任务失败了,一般的使者又无法胜任,所以才派了其他团员来收。看来阎王十分重视金侁归阴一事,只差没有亲自前来。) 「呵呵呵呵!不愧是【傩神】,还是该称呼『新任鬼怪大人』?这状态真是让人混淆啊!」 「啧!别胡说……抱歉了鬼怪大人,我的兄弟平日就是这副嘴脸,本性难移。」 「无妨。能否解释一下,刚刚那家伙吃的是什麽东西?感觉个中有古怪。」 「是近期才出现的『狂暴恶鬼』,似是服用了某种不明药物。」 「这件事有点蹊跷,需要详查,感觉背後另有阴谋。」 「我们也正在调查,若能活捉就更好了,设下结界,即是此意,可惜这孽障选择了同归於尽……不,是自杀。」 (不只姊姊,连我都感受到了一股不祥之感。) 「自杀会使亡者堕入地狱,或被地气束缚成为『地缚灵』,难以超生,对方似是想利用这点做些什麽,我猜说不定是想利用金侁与大人之间的亲情关系,达成某种目的,一方面也想藉此验证药物实际的成效。」 「不管怎样,这件事已交由【特搜队】接手处理,我等也会持续深入调查,相信不久便会水落石出。此行前来,除了侦查,也是为了兑现金侁当年的承诺。」 「该走了,金侁。」话声甫毕,金侁的灵魂旋即脱离肉身,在跟前颔首肃立,连「三声唱名」等程序都免了,足见「死神」与一般阴间使者在修为与位阶上的差距。 「唉!没想到咱【死神团】也要干这种杂活,杀鸡焉用牛刀啊!」 「是是是,所以你是鸡还是牛啊?这种任务可比入『粪坑』抓鬼王好太多了,这麽轻松的活还嫌东嫌西,真不识好歹。」 「走吧!金侁,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手镣脚铐就替你免了,算是对你过去身为鬼怪在世间行善的一点礼遇。呐!好好配合,别让我们难做。」 「临走前,我想跟女儿说句话,还请大人……」 「哦!想聊几句,长话短说,我们很忙的。」 「是,谢大人开恩。」 「欸!别客套,快点吧!」 金侁连声称是,便急忙走到恩淑面前,与之诀别。 「恩淑啊!阿爸这回……真的要走了,谢谢妳为我所做的一切,阿爸再也不痛了。」 「阿爸……!」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妳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谨慎行事,守好分际,千万别学爸爸的坏榜样。还有,别忘了妳妈,她的灵魂被那些家伙劫走了,一定要想办法救她,知道吗?」 「知道,我记住了。」 「还有……」 「好了好了,别说了,没时间了,快走吧!」一旁的死神看了看表,不耐烦地催道。 「等等,阿爸,别走……」 「记住,多保重,小心点,别学我,还有,别忘了妳妈……」 「阿爸……阿爸……!」 「恩淑啊!记住阿爸的话,听到没有?一定要记住,自己多小心啊……!」 「阿爸!阿爸!不要走,不要走……阿爸……!」 在两名【死神团】成员的护送下,阿爸终究还是被带往了阴间。尽管一路不断回头张望丶千呼万唤,他佝偻的身影却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团迷雾之中,其他死神也随之隐没,消失无踪,只馀一人留下。 十丶彼岸 那名死神似乎原本就打算殿後,其他团员也似事先已有默契般先行离开,并未过问。待众人离去,死神才缓缓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小东西,以一块绒布包裹,看似十分贵重。那死神将之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这是【彼岸花】叶卷成的草笛,『瞎子』在地狱里无事时,最喜欢坐在【奈河】旁吹这笛子,现在他因犯了戒律被拘禁,没法再吹了。狱卒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东西,还有一具木制的小女偶。本来这些都该缴出,不过念在同团之谊,『瞎子』与我又有过命之交,所以替他保留了这笛子,偶女也已暗中还给了他。我想,他在人间唯一的眷恋,大概就是大人您了。现在将此物交付您手,也算是替『瞎子』了了桩心愿。 吾等本是不赦之辈,然瞎子本性良善,实非恶属。【死神团】负责的都是最艰难的任务,大夥出生入死,多少都有些患难情感。我们已打点好狱卒,禁闭期间应不至太过为难,况他虽犯重律,情节尚有可原,罪不致亡,请您放心。」 那死神交付了托物,便鞠了个躬,转身离去,而停在他肩上的【地狱火凤蝶】,也跟着上上下下丶翩然飞舞,就像黑暗中的萤火一般,和其一同消失在迷雾里。 此刻的我,早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脑海里想着爸爸和妈妈,眼里看着笛子。 我哭,姊姊也哭,到了最後,早已分不清究竟为谁而哭; 或者该说,我们都为彼此失去的所有,由衷地哀悼丶悲泣。 良久,我的眼泪才勉强止住,然而心中那股悲伤,却仍挥之不去,耿耿於怀。 「记得吗?这草笛,其实是我教会牧的。」 「嗯!记得,那段漫长等待的日子,在山屋丶在桃林,每天丶每天……。」 「姊姊。」「嗯?」 「姊姊知道桃花的花语是什麽吗?」 「是什麽?」 「『爱情的俘虏』。」 (……) 姊姊闻言,似有深感,久不能语。我只觉心潮汹涌,定是我的话,又挑起了姊姊的情绪。 「对不起,姊姊,我是不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 「不丶不,没关系,姊姊只是丶只是……」 「木本无心,遑论有情,我本不识『情』为何物,是牧给了我一颗心,带我认识外面的世界,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有情人』,而我所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的名字……怎样?有没有觉得舒坦一点?我替姊姊都说了,说出来会好过些的。」 「唉!有时候真觉得,老天爷让我遇见妳,是一种恩赐。没有妳,这日子真不知该怎麽过?」 「呵呵呵呵!别这样说了姊姊,我会骄傲的,您看,尾巴都翘到头上了。」 「臭丫头……」 「哈哈哈哈!」 晚风拂面,吹乱了一袭长发; 细长的发丝随风而去,是千年不渝的情思与牵挂, 乘着笛音,寄予彼岸的你…… 卷草作情笛,悠悠传我心; 香花伴君子,迩迩复靡靡。 「每当我思念姜牧,便会吹起草笛,传递我的思念,却万万没想到如今身处地狱的他,竟也学我吹笛。如今,虽然不知远在地狱深处的他,是否还能听见,但无论如何,也要夜夜为他吹上一曲。」 「姊姊,教我吧!以後就算您真的不在了,我也会帮您将这笛吹下去的。」 「谢谢妳,我的好妹妹。」 从此以後,我便信守承诺,每到夜晚,便会抽空到顶楼或空旷处,照着姊姊所教,吹起这笛子。奇怪的是,每当吹完,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悲伤自心底涌现,不自觉潸然泪下,却不知究竟是来自姊姊对牧的思念,还是姜牧从地狱里传来的情感共鸣。 ----- (地狱深渊 戒律禁所) 这一头,姜牧因为妄施【死神之吻】,触犯了【三界律法】与【死神团】的内规禁条,因此被囚锢在位於地狱深处丶专门关押犯律公员的禁闭所里,整个人被吊在空中,四肢栓上了重重枷锁镣铐,锁铐连接着粗大的铁炼,牢牢嵌在壁中。双臂亦遭反折,浑身挂满了特制的刑钩,入肉穿骨,轻举妄动,便会骨散肉离,然而即使不动,入骨穿心的剧痛,依旧折魂难当。 尽管刑具无比沉重,自团里的兄弟将女偶塞进自己手里,姜牧便时时紧握丶惜如珍宝,不敢有一丝大意,深恐自己稍有懈怠,信物便会脱手而去。他双目全盲,只能靠着触觉,抚摸偶女五官身形的线条,重拾他朝思暮想的香香,让疲惫残破的灵魂,聊得一丝慰藉。 除了刑具,姜牧全身更是爬满了地狱火蚁,吋吋啃噬丶蚕食着他的灵肉,毒液引发的剧痛如业火般焚烧着身体各处,虫蚁的啮咬更如万针钻刺般穿脑入髓,电击着每条神经。 苦痛无间地折磨着姜牧的身心,尽管拼命保持清醒,片刻不歇丶永无止期的刑罚,仍令姜牧身心俱溃丶疲惫不堪。奄奄一息的姜牧,终於支撑不住,一失神,手一松,偶女竟滚落地面,待其蓦然惊觉,已不及救。姜牧目不能视,身躯四肢又受镣锁束缚,尽管木偶就在脚边丶近在咫尺,仍难以触及。姜牧拼命挣扎,钩炼引发的剧痛亦随之加剧,却未能阻止他的意志,无奈事与愿违,任凭姜牧如何拉扯,却再也拾不回他唯一心系的偶女。 「啊啊……香香,妳在哪?妳究竟去哪了?快回来啊!香香,我的香香……妳到底在哪里?香香……香香……香香--!」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恍神,我该死,香香,原谅我……求妳回来吧!回来吧!我的香香……香香啊……!」 突然,悠扬的笛音自遥远的彼端传来,如倾如诉,宛若天籁,地上的偶女竟也随声附和,吟唱起熟悉的小调,翩翩起舞。姜牧目不能视,心却不盲,闻声便知是思慕伊人。佳人倩影,重现眼前,黑色的血泪自那双空洞的窟窿中流出,顺着枯瘦的双颊缓缓流下,乾枯的脸上却挂着一抹微笑,只因笛声悠扬之时,他饱受折磨丶残破不堪的灵魂,才能稍获喘息。 「只要妳还活着,不管在这里受多少苦,我也无怨。」 千年孤寂,吾心不灭; 万世独寥,彼音不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卷八丶後事 十一丶失怙 (现实医院顶楼) 在姊姊的悉心教导下,我终於学会了吹笛。 笛声悠扬远播,抑扬顿挫,如表心迹。良久,我俩才如大梦初醒,回到了现实。躺卧在地上的父亲遗体提醒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容耽搁。 「该走了,别忘了妳的父亲丶我们的恩人金侁。」 「恩人?」 「嗯!是他一念之间,选择了自己的新娘,决定了自身的救赎与终结,同时也救了原本无缘的母女,打破了不断重复的命运轮回。虽然将我带到这里的是一场意外,却让我得以遇见妳,解除了系在我心上千年的诅咒,使我得以解脱,也因此才有了来世的妳。这一切,都必须归功於金侁,是他将妳带给了我。」 「可是,爸爸不是已经被带到阴间去了?地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该如何是好?这样的终结,又何来救赎可言?」 「所以才更需要妳。别忘了,他可是睹上自己的性命和鬼怪的永生,来换取妳的存活。」 「我当然知道,可是……唉!我自己都已自身难保,地狱更不是随便好惹的,怎麽看都不觉得自己能左右什麽。」 「不,妳会的,因为这是妳转世前所发的愿望,也是妳此生的目的。这不只是为了金侁,更是为了前世的池听晫丶今生的朴昭敏。」 「愿望?转世前?啊……头好痛……!」 「别急,慢慢来,累世的记忆十分庞大,需要一点时间,妳会想起来的。」 「姊姊……」 「别说了,快走吧!不觉得这里风很大丶很冷吗?」 「啊!说得也是。不过接下来该去哪呢?」 「先回去吧!妳的身体累坏了。」 「呃……姊姊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对了,回去前,别忘了将金侁的遗体放回病房,注意千万别被生人发现,活人的记忆部份,阴间自会派人前来善後,交给他们处理就好。我们只要负责将遗体复位,办好後事即可。」 「知道了,姊姊。」 「振作点,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藉由刚学会的瞬移,我神不知丶鬼不觉地将父亲的遗体顺利抱回了病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病床上,一切照旧。小Bu 也一如往常,静静地坐在床头,白虎既已不在,眼前的小Bu 就只是一具普通的玩具熊而已。然而这毕竟是乾妈送给我的贈物,更是与蓝蓝相系的纪念品,爸爸既已辞世,白虎业已归位,小Bu 因此失去了继续待在床头的理由,於是便将它带在身上,一起回家。 至於目击恶鬼附身异象丶遭到金侁袭击而昏厥的看护,则在阴间「善後组」的处理下,抹去了恐怖的经历,重新被赋予了新的记忆。在新记忆里,金侁是在隔天早上,仪器警报声突然大作,将看护惊醒时,才被发现人已安详辞世,经医疗团队急救,仍宣告不治。 而我则趁着夜色,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瞬移回到了家中房里。 折腾了一晚,我早已疲惫不堪,梳洗过後,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少女啊!别睡了,快起来,妳老爹死啦!」门外传来了俊宰大呼小叫的声音,一点也不意外。 「你才死了!」我故意突然将房门开启,胆小的俊宰立刻像弹簧一样跌坐在地。 「哎唷!要死了,开门也不先吭一声,吓死本帅了。」 「帅你个头!」 「当然帅,一早就被自己给帅醒。啊!不过,现在不是欣赏本帅的美色和发起床气的时候。少女啊!妳老爸今早在医院过世啦!动作快点,咱还得赶去殡仪馆哪!」 「知道啦!烦死了,就知道吵。」 「哇!真是没血没泪的家伙,老爷死了,做女儿的竟是这种态度。」 「说什麽你!」 「啊丶啊!没事没事,您慢慢来,不打扰了。早餐都帮妳准备好了,梳洗完就下来用吧!不过,可能得请妳稍--微--快一点,因为时间有那麽一 --点点紧迫。」 「明白,你可以滚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用力甩上,俊宰又不幸中招,只能弯腰丶捂着鼻子自认倒楣。 「小小年纪就一副小姐脾气,真可怕,『母老虎』不是叫假的,死了老爸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呿!懒得理妳。哎哟!我的鼻子,我可是靠这张帅脸吃饭的呀!」 老爹一早接到消息,就已先行赶往医院打点,由於事前早有准备,因此很快便将阿爸的後事办妥。原本打算将老爸葬在他的「终始之地」--荞麦花田里,但几经考虑,最後还是将父亲移往【天国之乡】,遗体火化後,与其爱妻丶我的母亲昭敏的骨灰放在一起,长伴左右。 爸爸丶妈妈都走了,一家三口,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活着。 丧礼结束,我独自坐在灵堂前发呆,内心无比空虚丶沉重,姊姊亦感同身受,却没多说什麽,失去至亲的伤痛,她是明白的,这种时候,默默陪伴,往往更胜千言万语。 突然,一道人影站到了我面前,遮蔽了大半视线,是李赫叔叔。 「叔叔……!」我忍不住一把抱住叔叔的大腿,嚎啕大哭。 叔叔没有作声,只是轻轻摸着我的头丶安慰我,捐出了他的臂膀,为失去怙恃的孩子提供避风港湾。 「叔叔不太会安慰人,不过叔叔希望妳明白,妳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即使父母都不在了,还有我丶妳的李赫叔叔。别忘了家里还有老爹和俊宰,他们都会陪在妳身边,我们都是妳的『家人』。」 「谢谢叔叔。有叔叔在,真好。」 「哧!傻丫头。好了,别哭了,哭得脸都花了,妳看叔叔不也一个人,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妳放心,叔叔不会放妳一个人孤单的。」 「叔叔都想起来了吗?以前的事。」 「虽然命案过程还是一片空白,不过我想一定有办法拼凑出真相的,手边的资料和物证,对於事件经过的推敲多少也有点助益,特别是妳家里保存的影像纪录。这段期间,叔叔可没有闲混虚度。」 「如果能够帮助叔叔找回完整记忆,那就更好了。」 「唉!记忆这种东西,怕是急不得的。」 「恩淑呀!听叔叔的话,要坚强一点,日子还是得过,克服伤痛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事做,让自己忙得没心思多想,相信我,这种事叔叔很有经验的。妳不是答应要帮叔叔挖真相丶抓坏人吗?这阵子,不如就来帮叔叔一块查案吧!妳看怎样?」 「如果帮得上叔叔忙的话,我当然乐意,就怕我越帮越忙。」 「说什麽傻话,这些证物资料都是靠谁才能顺利拿到的?妳当然是叔叔最好的帮手,何况,我们还得把偷来的物证还回去哩!」 「啊!叔叔不说,我都忘了。」 「妳做的备份十分完整,我都看过了。有备份在,东西可以还回去了,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丶节外生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卷九丶复位 十二丶归还 择日不如撞日,我和叔叔於是将偷来的证物打包成一袋,决定当晚动手。 突然,通讯卡的提示音响起,一看号码,原来是乾妈打来的。我连忙迅速接起,好久没见到乾妈了,不知她近况可好。 「乾妈!」 「恩淑呀!乾妈好久没去看妳了,最近过得好不好啊?」 「乾妈,我……」 「嗯?怎麽了丶怎麽了?」「没什麽,没事。」 「那,什麽时候方便?乾妈做了点吃的,想带去给妳尝尝。」 「啊!乾妈,不用这麽麻烦的。」 「傻孩子,听不出这是乾妈想去看妳的藉口吗?」 「乾妈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会耍心机了?」 「呵呵呵呵!说吧!什麽时候方便?乾妈等妳给时间呢!」 「随时都有空,家里随时都欢迎乾妈您来。」 「那,就明天罗!明天晚上,乾妈下了工就去找妳啊!」 「好!」「就这麽说定噜!有没有什麽想要乾妈带去给妳的呀?」 「乾妈,真的,别破费了,我什麽都不缺的。」 「唉!这傻丫头……算啦!那就明晚见了,就酱罗!」 「嗯!明晚见,乾妈保重,再见。」 幸亏乾妈不是约早上,今晚还得「做贼」,要是约了明早,肯定爬不起来。 到了约定动身的时间,我走进堆放证物的房间,正欲敲门,却发现门没阖上,透过门缝向内张望,才发现叔叔正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的影像,涕泪满面,独自一人沉浸在某种悲欢交织的情绪当中,一会哭丶一会笑,哭的时候带着笑,笑的时候又带着泪,而我原本举到门板上的手,也因此停在空中,又缓缓垂了下去。 即使重拾了记忆,从小到大,也从未见过叔叔这般憔悴的模样。 那是从通讯卡里复制出来的一系列影像纪录,里头记载了叔叔和善喜阿姨的快乐时光,还有许许多多生活点滴。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叔叔为什麽那麽坚持要找到他的通讯卡,不仅是为了查案,更是为了找回他珍藏的往日回忆,这段空白人生的蛛丝马迹,既是对生前的留恋,也是死後仅存的慰藉。 「叔叔,该走了。」我等了许久,才悄声提醒叔叔,无非是希望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不愿贸然打断他重温旧梦的美好。 「啊!抱歉,我没注意,耽搁了,咱们快走吧!」叔叔匆匆拭泪,强装没事,活像作弊被抓包的小学生。 「不过,该怎麽去呢?」 「不用担心,叔叔只要抓紧我就行了。」 「又要玩『开门』那套吗?不过妳开的门我好像过不了啊!」 「我知道,所以这次来点不一样的。对了,得先准备好呕吐袋,第一次玩可能会有点头晕想吐。」 「蛤?又丶又想玩什麽把戏?听起来有点可怕。」 「总之,抓紧就对了。」 「这……这种事,不是应该由女人抓着男人才对吗?叔叔一个大男人,抓着妳一个少女,实在有点……那个。」 「呿!都什麽时代了,叔叔还那麽『大男人主义』。」 「是男人的尊严。」 「『尊严』值多少?能吃吗?」 「尊严无价,更不是拿来吃的。妳想想,叔叔可是人称『阴间使者』丶『首尔之虎』的……」 「哎丶哎!知道啦!真罗嗦,又没人看见,神经……呐!抓紧就对了。」 「这丶这……像话吗这?怪丢脸的,万一被人看见了……」 没等叔叔废话,一等他攀住我的手臂,立刻「咻」地一声,瞬移到了警署外。之所以没直接进去,是为了先让叔叔适应一下。果然人一站定,叔叔立刻弯腰作呕,不出所料。 「呕丶呕恶……哎哟!我的妈呀……!这丶这是怎麽回事?」叔叔惊讶地环顾四周,上一秒还在家里,下一秒就到了警署,即使是号称「阴间使者」的资深已故刑警,也是要惊吓一番的。 「我早提醒过噜!呐!呕吐袋。这就是叔叔说的『新把戏』,哈哈!」 「这……是怎麽做到的?唔呕呕呕……!」 「嘿嘿!秘密。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去罗!」 「蛤?还来啊?」 「当然,难不成要这麽大喇喇走进去?我可没办法像叔叔一样,把枪一丢就隐形。」 「什麽『把枪一丢』?叔叔也是不得已,讲得好像我不把枪当一回事一样,妳要知道,这枪可是跟了叔叔好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家伙……。」 「欸丶欸!要讲古回去再讲,正事要紧,别罗嗦。」 「这丫头,怎麽这样跟叔叔说话?没大没小……哇啊啊啊--!」 实验证明,趁叔叔说废话时拉他一起瞬移,是阻止他罗嗦最有效的作法,缺点是呕吐袋可能要多准备几份,还得注意闪躲,万一被吐上一身就难受了。 「叔叔,快,枪放我身上。」叔叔已无力发话,只能一边弯腰呕吐,一边将枪掏出拎到我手上,我连忙将枪插在腰际,扛起装满证物的袋子,就往摆放证物的架子走去。 第一时间,我选择直接瞬移到证物室内,绕过了办公区域与证物室前的看守人员,省下不少麻烦,不过有监视录影及感应器在,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凭藉着窃取当时的记忆,以及证物袋与架上的编号,我很快便将证物一一放回原位,唯一不同的,是叔叔的那把配枪。没办法,这是叔叔与人间事物接触唯一的凭藉,少不得,我只好事先另外准备一把相同型号的玩具枪,摆回去「鱼目混珠」一番,然後祈祷不会被人发现。 搞定了最麻烦的证物室,接下来就剩下叔叔的遗物箱了。 叔叔虽然因为离开了枪而隐形,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却无法接触实物,最後还是得由我上阵代劳。 我只好硬着头皮,扛起袋子,瞬移到办公室的角落,然後以办公桌当掩护,蹲着身子丶蹑手蹑脚地偷偷接近叔叔生前的座位,悄悄拉开办公桌下方的大抽屉,再将东西一件件从袋子里掏出来,摆回抽屉里。虽然拉出抽屉可能会发出声响,风险较高,不过原本摆放遗物的箱子已不见踪影,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所幸办公室里值夜丶加班的员警,多半睡的睡丶倒的倒,叔叔的座位及两旁也没人,让我得以放心地执行任务。然而,就在我完事,正准备离开时,才赫然发现背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眼睛瞪得老大,厉声喝斥道: 「妳是谁?怎麽进来的?在这鬼鬼祟祟地干什麽?」 背後突然有人呼喊本来就已够吓人的了,何况是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大呼小叫,这撼天一吼,更是惊动了办公室里所有的员警。 「啊……这个……我……」我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正盘算着该怎麽给自己找台阶下,却发现所有人不知何故,突然全停止了动作,接着便集体陷入昏睡,不省人事,一时间「大珠小珠落玉盘」,办公室里「咚咚」作响,满是跌倒丶头部撞击桌面的声音,随即感觉到身後有股强大的力量来源,正在释放某种像是磁场般的能量波动,就像湖面泛起的涟漪一样,一圈圈向外扩散。 回头一看,正是魇婆,眼前这集体昏睡的景象,就是她的杰作。 「老妖婆?」 「啊!是神仙奶奶,奶奶好,晚辈给奶奶请安。」 「啊丶啊!你好丶你好……呿!什麽『老妖婆』?丫头又皮痒了是不是?」 「哎丶哎!奶奶请息怒,我这小侄女平常就是这麽没礼貌丶没大没小的,恕晚辈教导不周,还请奶奶多包涵,别与她计较。」 「妳看看,这就叫作『礼貌』丶『教养』,多跟妳这位叔叔学学,真是。」 「什麽『狸猫』丶『脚痒』?脚痒也是要看人抓的。」 「妳……死丫头,信不信我打……」 「哎哟!又想打死我,真是暴力老人,动不动就打小孩出气。」 「妳丶我……算了,不跟妳一般见识。不过,一阵子没见,丫头倒是进步不少啊!」 「是呀!脱离了老妖婆的魔掌,自然要逆风高灰(飞)丶突飞猛进了。」 「什麽?臭丫头,不想活了妳,给我过来!」 「咧咧咧!老妖婆丶老妖婆,来抓我啊!」 「欸丶欸!拜托两位别玩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啦啦啦!来呀!来呀!打不到丶打不到!哈哈哈哈!」 「我X妳的……@#$%^&~~……!」 「停!无事不登三宝殿,出了那麽多事都不见踪影,这回却突然现身,一定有什麽阴谋。之前不是说过,要我帮忙做什麽『该做的』?到现在都还没告诉我是什麽事哩!说吧!这次又有什麽搞头?想利用我干啥?」 「什麽?利用?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收了这样目中无人丶忘恩负义的渣徒弟,也不想想老娘替妳收了多少烂摊子,这次要不是我出手,看妳怎麽收拾!真是不知好歹。」 「哎呦!谁不知道我家神老妖婆丶废柴师父最疼我这渣徒弟了,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丶『出清鱼篮丶更胜菜篮』,有什麽样的师父,就有什麽样的徒弟,正是因为我这徒弟太『渣』,做师父的才会老跟在徒弟屁股後面啊!」 「知道就好。等等,怎麽觉得好像哪怪怪的?还有,是『青出於蓝丶更胜於蓝』!什麽『鱼篮』丶『菜篮』的,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还说什麽老跟妳屁股,妳以为我喜欢?」 「是呀!我觉得您老可乐在其中,说不定还有什麽特殊癖好哩!」 「什麽?可恶的臭丫头,哇!真是气死我了,呀啊啊啊--!」 「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卷十丶漩涡 十三丶暗潮 就在我将老妖婆逗得七窍生烟的同时,馀光却瞥见叔叔正独自一人严肃地盯着某处,看得出神。我忍不住停了下来,走到了叔叔身後,好奇究竟是什麽东西如此吸引他的注意,而魇婆也随後跟了过来,不约而同地顺着叔叔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原来他正盯着的,是一块位於办公室前方的工作公示板。 那是一块透明的影像板,材质柔韧轻软,能适应各种背景场所,放大丶缩小,甚至能轻松卷起带走,还能持续保留影像丶语音或文字讯息以供阅览参考,或直接在上头进行各种操作,传输丶复制也很方便,且能与资料库及前线工作端连线同步,随时更新。 据说以前的人都是用一种叫作「白板」的东西来书写丶张贴案件的相关资讯,或在上头建构案情关系图,不过这种东西并不能持续更新,也无法任意移动及复制丶传输资料,因此已被现今的数位工作板取代。 叔叔紧盯的公示板,就挂在办公室的最前方显眼处,上头呈现了一张涵盖整个首尔特区各行政区域的大地图。整张图标示得花花绿绿的,还有好多附加档案资料丶照片及影像档,让人不注意也难。 不过最吸引我目光的,便是「杀人」及「失踪」这两类案件项目,相信叔叔盯上的,亦不外二者,上头显示的案件发生数量,多得惊人,密密麻麻,遍布各处。 「好夸张啊!这未免也太……不寻常了。」 「感觉十分蹊跷。」「嗯!」 「叔叔,您怎麽看?」 「不知道,得深入调查才清楚。」 「在查其他案件前,不觉得应该先搞定自己的案子吗?」 「哦?老妖婆又有什麽馊主意?」 「啧!恩淑,不可以这样,不能对老人家那麽没礼貌。奶奶说得有理,还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你千方百计到这来,无非是想挖掘更多线索,厘清发生在你身上的命案真相,只是一直遇到瓶颈,难以突破,对吧?当中最重要的关键,就在於对事件经过的完整记忆,这也是你和那丫头同样遗失却迫切需要的,对吧?」 「确是如此。不知老奶奶可有什麽办法可以帮得上忙?」 「老身可以帮你重拾记忆,不过,需要那丫头的协助。」 「谁?我?老妖婆又想玩什麽把戏?歪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妳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知道了又能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啧!别胡闹!听老奶奶说话。」 「知道命案经过丶拥有完整记忆的人都已一一死去,而真相也将随着时间石沉大海。不过,拥有这些记忆的人,如今还剩下一个。」 「哦?会是谁呢?」 「谁?谁?快说!」 「就是老身。」 「呿!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自抬身价,把自己吹得跟上帝似的。」 「恩淑!」「咧咧咧……老妖婆的鬼话,信不得也。」 「什麽叫『鬼话』?当初将金侁的记忆传给妳时,就是担心妳会承受不住,才保留了这段记忆,真是好心没好报……不要的话拉倒!省得我麻烦。」 「我没差啊!反正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那种事,不记得也是福气。」 「恩淑……!老奶奶,我这小侄女天性顽皮,请别跟她一般见识,求您不吝帮忙,协助晚辈恢复记忆,厘清真相。」 「帮忙倒是不难,不过得先让你睡一觉就是。」 「睡丶睡觉?」 「不错。」 「哈!老妖婆又想坑人了,该不会是看上我家叔叔又帅又鲜美,一见面就想找机会睡人家,哎呦!真不要脸,老不修,羞羞羞,这麽老了还干这勾当,都不害臊?还是……老妖婆犯瘾了,又想在梦里扮乌龟?」 「睡妳个死人头!臭丫头,这回连妳也一块儿去!妳叔叔不懂【梦行术】,需要有人从旁护持,顺便也让妳拿回该有的记忆。」 「噢!所以这次真轮到我扮乌龟啊?」 「别罗唆!我会将记忆编织成梦,等你叔叔回去睡着,妳就跟着他一起入梦,现在先回去吧!我会再去找你们。」 「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们俩,这段记忆,不论是对妳还是妳这位叔叔,都是极端难以承受的经历,自己要作好心理准备,丑话说在前头,言尽於此。」 「怎麽办?叔叔,听起来很恐怖耶!这趟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正所谓『不入虎穴』……」 「『阉了胡子』!对吧?哎!这句我可是背了很久,汉语课都学过的。」 既然叔叔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废话,一不作丶二不休,拉起叔叔,一下便回到了家里,呕吐袋当然也没少用过。 几次下来,感觉自己对於「瞬间移动」这技能的掌握度越来越高了,不仅有效距离拉长许多,方位的拿捏也越来越精准,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达到和姊姊一样的熟练程度,不需仰赖她的协助,就能随心所欲地应用在日常生活与战斗中。 话说老妖婆可真罩,和她闹腾成那样,周遭的警察们照样睡成一片,简直跟群死猪没分别,整个署里从头到尾居然没半个人醒来,这「催眠术」的修为可不一般。 「呕恶……我的妈呀……呕呜……!」正自忖度,却差点忘了身边的叔叔,此刻的他正以呕吐的方式表达对这趟旅程的感受。 「哇!我不知道亡者也会晕车耶!」 「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呕呜……!」 「呐丶呐!叔叔,呕吐袋在这,别吐在地上。」 「比起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呕呜……咳咳……!」 「什麽事呀叔叔?」 「署里……到处都是……监视器,万一被录到……就麻烦了。」 「这个叔叔您就不用瞎操心了。老妖婆行事一向谨慎,绝不会留下尾巴的,我猜她早就处理好了。」 「处丶处理?怎麽处理?」 「嗯?叔叔忘了吗?奶奶不但会催眠,还会【梦游术】的。」 「梦游……啊!我想起来了,上次到署里的时候,多亏有她帮忙。」 「是啊!老妖婆虽然又老又妖,还是有点用处的,您说是不是啊?老妖……」 「再乱叫我就打死妳!没教养的东西,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麽孽,收了这样的徒弟。」 「是呀!收了这样优秀的好徒弟,真不知老妖婆上辈子积了什麽德?」 「还真是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当然喽!也不想想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不过,妳怎麽知道我来了?」 「这有什麽难?大老远就闻到老妖婆身上那股阿婆味,还有那薰死人的脚臭……」 「金--恩--淑--!今天不杀了妳,我就不叫……」 「就不叫……老--妖--婆--!哈哈哈哈!」 「呀啊啊啊啊--!」 「停丶停!两位,咱们还是快点办正事吧!」 「是呀!正事要紧,老妖婆还不快点?」 「妳……这该死的……算了,待会儿再收拾妳。」 就这样,叔叔先躲进了我的房间里躺平,将枪藏好(进入隐形状态,以免被人撞见)後,便在老妖婆的催眠下,迅速进入了梦乡,而我也跟着入了梦境。虽然是叔叔发的梦,但其实是老太婆的手笔,毕竟是她一手编织的记忆之梦,只要走完这一遭,应该就能明了很多事,许多疑团的谜底也会自然揭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卷十一丶梦行 十四丶梦行 (梦境案发当晚) 「哇!真的进来了耶!」踏入梦境,面对失落的记忆,觉得既紧张又兴奋,然而不知何故,心中却又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异样感,不觉忐忑丶惴惴不安。 「姊姊!姊姊妳在吗?」「嘘!安静。」 「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梦境有问题,一会儿再说。」 「噢!那我该怎麽办才好?」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放心,我会暗中保护妳。」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怎麽听起来一点都不『安』的感觉。」 「专注眼前,心无杂念,凝神感受记忆的种种,梦境会引导妳。」 「噢!好吧!我试试。唉!幸亏有姊姊在,不然我真的会怕,这梦境超诡异。」 「还有一点要特别注意—— 千万别干涉梦境事物,也绝不能与梦境中的人物有任何实质接触,可以的话,最好别让人看见。」 「蛤?为什麽?」 「魇婆尚不知我的存在,亦不知妳已能以实体梦行,按理妳应该只是『虚象』,一旦进行包括更动过去事物等实质性接触,就会露馅,进而被妖婆察觉。」 「实体梦行?所以我现在是以实体在梦中?那不是【梦行者】才有的能力吗?」 「所谓『实体』,是指妳入梦的神识已能够对梦境乃至於透过梦境所连结的时空环境产生实质的影响,如具实体,就像本人回到过去一般,并非指妳的肉身整个回到过去。毕竟妳还是人,与不具肉身的梦族或神灵不同,妳的肉身还是得负责作梦的。」 「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样的话,过去的人是否也能接触我丶和我交流呢?」 「这点倒是可行的。」 「所以我现在已经能够和过去的人接触,也能以一己之力影响过去了吗?我真的成为【梦行者】了吗?究竟是什麽时候的事?又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嘶……哎!不管了,越想头越大。」 「出了此梦後,妳大可另行验证,但别在这试。总之,切勿轻举妄动,务必谨记。若我猜得没错,这梦境是魇婆刻意用来测试妳是否已成为真正的【梦行者】,进而检视其宿敌尚存与否的圈套。毕竟梦族以外之人,要成为【梦行者】,若无具备梦行能力者相佐传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在妳身边能『梦行』者,除了她,就只剩我了。我想魇婆可能因为我突然消失,无法确定妳我的关系与状态,因此需要以『还原记忆』为由,设计此一梦境作为试探。」 「婆婆她……真的会害我吗?」 「害妳倒不一定,试妳却势在必行。这里是梦境的起点,接下来便是妳的旅程。别忘了,这是魇婆造的梦,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耳目,谨记所嘱,步步为营,切莫大意。」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不过,叔叔哪去了,怎麽不见他的踪影?」 「应该在记忆与他开始产生关联的起点处。梦是人的主观造物,系透过梦主的见闻感受来进行,因此人在梦中往往是以第一人称活动,记忆之梦尤甚。」 「可我现在怎麽看都是局外人的状态,不像是第一人称啊!」 「那是因为梦主不是妳,主角是妳那位叔叔,导演则是魇婆,这段记忆,应该是以金侁的记忆为主干,加上妳和李赫的部分编织而成的。」 「所以,我在这梦里只是配角?」 「以李赫的角度而言,确实如此。」 「叔叔不是已经死了?亡魂也能作梦丶成为梦主吗?」 「我想应该是还阳的关系。鬼怪丶阴间使者以肉身在人间生活时,也会作梦的。」 「不过,婆婆怎麽会有这麽多记忆呢?」 「这妳就得问她了。」 「话说回来,一次把三个人的记忆合并在一个梦里,这可是非常高阶的记忆缝合与梦境编织技术耶!」 「魇婆手笔,水准之作,不意外。」 「那倒是,婆婆好歹也是梦界宗师丶神仙奶奶,我的启蒙师父。」 「别忘了保护李赫,他是此梦的主角,梦境的核心。」 「啊!对了,差点忘了叔叔,得赶紧找到他才行。」 「只要找找李赫在这段记忆中初次现身的可能所在,自能寻得。不过具体还是由造梦者决定,因为只有造梦者才知道记忆是自何时丶何处开始撷取。」 「然而我们不可能去询问老妖婆,所以只能自己慢慢找了,对吧?」 「确然。」 「唉!真麻烦。」 「不,顺其自然即可。此梦既是关於妳和李赫两人的记忆,自有其会合点,你们最终一定会见面的,不需操急。」 「说得也是。姊姊真聪明,我要是有姊姊那麽聪明就好了。」 「妹妹也不赖啊!这马屁拍得可响,快走吧!」 「这麽响的马屁居然都拍姊姊不起,哎呀呀呀!失算丶失算。」 十五丶庆生 一晃眼,便来到了鬼怪老宅。这里之前曾以「造梦」的方式来过,因此颇有印象,不过当时我还只是个「虚象」而已,昔非今比。 抬头仰望,浓密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隐约还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本该高挂夜空的月娘也已不见踪影。闇月无光,幽晦冥杳,正是「天狗食月」之象,天地间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氛围。 突然,一对母女的嬉闹声自不远处传至,定睛一看,竟是母亲昭敏和当时的我,两人从屋里漫步而出,手挽着手,状甚亲密地迎面而来。 「哇!这样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感觉好诡异啊!」 「我想李赫的震惊恐怕不亚於妳,毕竟他是以第一人称在梦中苏醒,对於一个毫无梦行经验的人而言,恐将面临相当大的心理冲击。」 「糟!梦主情绪太激动,梦境会有崩溃危险的,虽然李赫叔叔胆子一向很大。」 「所以才要赶紧找到他,若有什麽不测,恐怕还得仰赖妳救李赫离开。」 「不是还有老妖婆在吗?」 「魇婆迟早会发现妳已成为【梦行者】的事实,若能将宿敌的传人困在梦里,对她反而有利,我认为梦境一旦崩溃,这家伙未必会出手援助,甚至可以说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姊姊,妳把婆婆想得太坏了,她不是那种人的。」 「等妳有空检视我的记忆,就会明白她是个什麽样的邪恶妖孽。」 「噢……!」 虽然姊姊不断耳提面命,但我心中还是难免抗拒,不愿相信老婆婆真的会害人。 这头,昭敏和恩淑母女俩相偕同行,正自鬼怪老宅出发,似是要前往某处,手里还提着伴手礼,兴高采烈的模样,料是欲造访熟人亲友。 「妈妈,今天是我生日,善喜阿姨会准备什麽礼物呢?」 「去了就知道罗!妈妈也不晓得。阿姨还帮妳办了庆生趴踢,一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等着妳噜!」 「哈哈!那我要每天过生日,这样就有收不完的礼物,天天有吃又有玩!」 「哪有人天天生日的?而且生日这样过就一点惊喜也没有了,过久妳也会腻的。」 「妈妈这次订了什麽蛋糕呢?我想吃香草巧克力口味,还要有奶油哦!」 「呿!几岁了还这麽贪吃,传出去不怕人家笑?」 「人家喜欢吃嘛!生日寿星最大,当然要好好吃一顿,每次也都有妈妈的份啊!」 「哇!赖皮赖到妈妈身上了。」 「嘿嘿嘿!」 「吃太多妳会变成肥猪的,胖到走都走不动,大肥猪。」 「跟妈妈一样。」「耶?哪有?」 「当然有,因为我是妈妈生的啊!」 「叱!臭丫头!」「哈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一路嬉嬉闹闹,走到了路口,伸手拦了部计程车,便坐了上去。 「怎麽不请老爹派辆车,或者乾脆叫大哥哥开车呢?」 「老爹很忙的,别老麻烦人家,大哥哥也不是司机员,要懂得尊重人,不能养成富贵人家那种『养尊处优』的心态,更不可随便对人颐指气使。现在时局不同了,我们要低调一点,反正有车坐就行了,不要随便麻烦人家。」 「妈妈想太多了。我看大哥整天都在玩,根本也没干嘛,才不忙呢!」 「打断他游戏,他会不开心丶闹情绪的,换成妳也是一样啊!」 「我跟他才不一样。」 「要有同理心,多体谅人家,『己所不欲丶勿施於人』。」 「妈妈说话成语好多,老爱吊书袋。」 「多读书才不会变笨蛋,出去会让人看轻的。」 「呿!谁敢看轻我就揍他!」「啧!不可以这样!」 「哈哈哈!我故意说的,妈妈果然上钩。」 「唉!这丫头,我怎麽会生出这样的皮蛋,都不知道像谁了。」 「当然是像妈妈罗!还有像爸爸。」「哪里像?」「屁股像。」 「哟?欠揍了妳?」 「哈哈哈哈……!」 车子一直开到了一幢独栋民宅门前才停下,原来是金善喜用她积攒所得购入的宅邸。虽然不是什麽豪宅,但房子外观仍不失典雅,庭院也整理得十分乾净,处处得见屋主的贤慧与巧思。 (是李赫叔叔和善喜阿姨的家,我有印象,和叔叔一起调查命案时,也在录影中看过,是这儿没错。) 两人往门口一站,门便「哔」一声自动开启,从隐藏式扩音器里还传来女性的声音,说道:「芝麻开门,请进!」 母女俩穿过庭院,金善喜早已候在门口,堆着笑脸,张开双臂迎接。 「酱酱!看看谁来罗?今天是谁的大日子呢?」 「善喜阿姨!」「善喜姊!」「哈哈!欢迎丶欢迎!」 「呀--!」「哎呦!我们恩淑长大噜!阿姨都抱不动罗!」 恩淑一脸撞进了善喜的怀中,环着她的腰撒娇讨抱,善喜一把抱住她,脸贴着脸,十足亲密。 「今天可是妳的大日子呢!快进去吧!看看阿姨给你准备了什麽?」 「YA--!」「呵呵呵呵!妹妹也一块来吧!」 「嗯!真是不好意思,女儿过生日,却让姊姊破费了。」 「呿!什麽话?真见外。我还准备了酒和炸鸡,待会儿一块喝吧!恩淑也过了法定年龄了,可以一起嗨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 「啧!恩淑!没大没小的。真不好意思,这丫头这麽大了还是一副孩子性。」「呵呵呵呵!没关系,童心未泯嘛!女孩子活泼外向也没什麽不好。」 「姊姊……这是我带来的伴手礼。」 「哎呦!干嘛呢?真是。呐!进去再说丶进去再说。」 进到了屋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巨大的布条,上头用可爱俏皮的字体,写上了斗大的「生日快乐!」等字样,一旁还用较小的字体,附注了一段话--「献上最诚挚的祝福,给世上唯一丶最美丽可爱的恩淑」,客厅里更是布置的美轮美奂,看得出是费了好一番工夫的精心制作。 善喜端出了茶点,招呼昭敏坐下,恩淑则是在一旁忙着拆礼物,看见桌上摆放的糕点,更是毫不客气丶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恩淑!怎麽这麽没教养?过来这里坐好!」 「呵呵呵!没关系啦!今天寿星最大,由着她吧!」 「妈妈听见没?今天寿星最大,阿姨说的。」 「这孩子……」 「咦?怎麽没看见大哥呢?」 「出了点事,说是会长被人刺伤了,送医急救,因此临时赶了过去。出门前跟他说过了,等那边告一段落,应该就会过来。」 「会长?柳会长被人刺伤了?怎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嫌犯抓到了吗?」 「不知道,警方也还在调查当中。」 「哎呦!真是,会长这麽好的人,应该不会跟人结怨才对啊?怎会有人想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是呀!我也想不透,真恐怖。」 「妳们母女俩也自个小心点,最近治安不太好。」 「放心吧!我有这个。」 「哦!打火机,妳还真是随身携带。一会儿要是等得太久,就用这个把大哥召唤来吧!」 「呵呵!不过就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他办事。」 「还有什麽事比给女儿庆生还重要的?虽然会长的事也很重要,不过警方应该会接手吧?他又不是警察,跟人家瞎搅和什麽?」 「肯定是想亲手抓住犯人问个清楚吧!」 「说得也是。欸!不谈这了,多扫兴。呐!咱们来喝酒吧!恩淑,一块喝吧!」 「YA--!」 「姊姊,这样真的好吗?」 「哎!没关系啦!咱们还不是都这样喝大的?何况今天寿星最大,对不对啊恩淑?」 「对--!」 「这丫头……」 没等金侁到场,三人就已开心地拼起酒来,一人一瓶,妳一口丶我一口的,边喝边闹,玩得不亦乐乎,然而过没多久,昭敏和恩淑两人便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全身无力,意识渐趋模糊。 「这是……什麽酒?怎麽才……喝没几口就……?」 「呿!真没用,妈妈酒量可是从年轻……奇怪,今天怎麽搞的?怎麽这麽快就醉了?好丶好晕哪……!」 「善丶善喜姊……怎麽会这样……?恩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卷十二丶诱饵 十六丶挟持 不一会儿,两人便昏倒在一旁,现场就只剩下金善喜还保持清醒。 昭敏率先醒来,发现自己已位於另一个房间,房里空间不大,从家具布置和床的大小来看,应是一间单人卧室,料是善喜家的客房。昭敏下意识地想挪动身体,才发现手脚都已遭捆绑,嘴上也被胶带封住,慌忙四处查看,所幸女儿就躺在身边,一样被五花大绑,两人就像电影里的肉票一般,被弃置在房间的地板上。 「唔唔……唔嗯……唔唔……唔……!」手脚受限,昭敏只能像毛毛虫一样,拼命扭动身体,朝女儿所在的方向挪移,同时试图唤醒女儿,即使嘴被封住,仍不断尝试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好不容易终於挨到了女儿身边,昭敏不停地摇晃丶叫唤,深恐恩淑一睡不醒,幸亏在她的持续努力下,恩淑总算缓缓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的惊骇程度却不亚於昭敏,毕竟两人都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由於手脚同样被绑丶嘴部均被封住,两人只能靠着点头丶摇头及眼神等肢体语言进行简单的交流。正当母女俩拼命挣扎丶尝试彼此沟通的同时,房门却突然「咿呀」一声开启,一个女人步入了房间,两人不约而同抬头一看,发现进来的正是金善喜。 「呵呵呵呵!我说过了,今天可是妳的大日子呢!噢不,是妳们的大日子。」 「这一天,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一样熟悉的面容,却是全然陌生的行止,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那一抹诡异微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母女俩面面相觑,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善喜姊」丶「善喜阿姨」,究竟想干什麽,又为什麽要这样。 然而善喜并未理会两人的反应,径自走到了恩淑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怪异的举止吓得恩淑不知所措丶本能地向後退缩。 「这可多亏了妳呀!金恩淑,还是……该叫妳【池莲熙】呢?」 一句话,同时冻住了两人,那熟悉的名字,更如贯耳惊雷一般,震撼了朴昭敏。她瞪大了眼睛,转头直盯着眼前的女儿,就像在雪地里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一般,脑里登时一片空白,从头皮一路麻到了脚底。 「惊讶吗?母亲为了女儿而转世,成了女儿的女儿,多麽感人的戏码啊!」 然而惊讶的不只是在场的朴昭敏,当善喜提起那个名字时,我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接着无数回忆的片段便化作无数光影,不断涌入脑海,意识顿时陷入混乱,天旋地转。 「池……莲……熙……」 「我们家小听晫,今年想要什麽生日礼物呢?甜年糕?彩虹年糕?」 「我们听晫现在长大了,当然可以点蜡烛罗!」 「呵呵!那种话又是从哪学来的呢?」 「怎麽了?妳得许愿啊!祝妳生日快乐,我的小宝贝……」 「听晫啊……听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镇摄心神,不能在这里丧失意识,妳会被困在梦里的!」 「啊丶啊!姊姊……抱歉,我,我好像出神了。咦?我哭了吗?」 虽然我心里清楚知道,那是来自前世记忆的幻觉,然而却真实感受到有股异常强烈丶难以言喻的情感不断涌现,彷佛巨浪海啸汹涌袭来,瞬间被吞没了理智,胸口又酸又痛,即使在姊姊的呼唤下,好不容易回了神,心头依旧馀波荡漾丶不能自已。 「那是前是记忆的回溯反噬,现在妳知道为什麽『恢复累世记忆』会被三界严格禁止了吧?」 「嗯!确实该禁,若是发生在一般人身上,不知道会出什麽乱子。不过,我好像渐渐明白一些事了。」 「呵呵呵呵!妳们这样,难道没有『乱。伦』的问题吗?」善喜轻佻的话语,又将我拉回了梦境当下。 「别急,真正的好戏才正要上演,两位可要好好配合演出啊!哈哈哈哈!」善喜说罢,便兀自起身,转头步出了房间,锁上房门,只留下房内错愕的两人,和回荡在房里房外的诡异笑声。 十七丶怪犯 另一头,李赫也已自梦中苏醒。甫睁眼,便发现自己正趴在办公桌上,桌面还留有一滩口水,一抬头,才发现原来人已置身首尔特区警署刑事重案组办公室,就在自己原本的座位上。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丶十分忙碌,通讯声响个不停,办公室丶同事丶组长……熟悉的人事物,一一在前,自己终於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怀旧之情,油然而生。惊讶之馀,却感觉思绪和认知有些脱节,还不太适应。 「我……真的回来了吗?」面对眼前的一切,李赫一时间仍难以置信。 「什麽回不回来了?没看到大家在忙吗?就你一个人有那闲情逸致,趴在桌上睡大头觉。」话声未尽,座椅就被人从後方踢了一脚,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桌二组的刑警「皮卡撑」。 「欸!人家可是『阴间使者』,晚上还得牵亡,蜡烛两头烧,好忙好累的。」 二组的「你拗太多」也跟着帮腔,消遣了一番。这两人平常不论办案丶打混都是一起,连出包都是一块,据说两人还经常一起出去开房嫖妓,连上酒家叫小姐都是一起共用丶「肥水不落外人田」,可谓难兄难弟丶「基」情满满。 「别废话了。赫大,快出动,出大案子了,XX集团的柳会长遇刺,上头像家里死了人一样直催,辖区的警力和科班花旦都出动了,咱得抢在媒体到场前先抵达,等消息出去事情就难办了。」 发声的是组里的同事,绰号「八戒」,也是个资深老刑警,因为擅长在声色场所探底混消息,专办吃喝嫖赌,因此有了这样的称号。 「柳丶柳会长?」李赫只觉脑袋还没清醒,一时反应不过来。 「XX家具连锁事业集团的柳会长不认得吗?睡昏头还是在梦里脑子给驴踢了?还蘑菇什麽?快走呀!」 「啊!是,组长。」 「忙内,你跟赫仔一组,开车过去,悟净已在现场,详情等跟他会合後再说。八戒,你跟我来!」 「是,组长。」 临行前,八戒趁隙凑过来咬起耳朵:「到了现场万一见到记者,千万克制一下你那臭脾气,这案子有些敏感,连内地大头都打来关切了,晚点还得开记者会,照子放亮点,别搞事,长官的面子好重要的,明白吧?」说罢,拍了拍李赫的肩膀,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便急忙随组长而去。 「柳会长丶柳承德……对了,当时我正在查这案子,我想起来了。」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口袋里一摸,掏出自己的通讯卡,上头的隐藏纪录果然详细记载了「柳承业」的背景资料丶行踪调查与各项疑点。 「柳承业……没错,案发前我便已暗中跟监这家伙,发现他行迹可疑,随後就发生了『柳承德遇袭案』。」搭车赶往现场同时,李赫也把握时间,努力整理记忆丶拼凑案情。 当时是为了侦办「江南区清潭洞连续杀人案」,在过滤监视录影时意外发现,案件现场都曾出现「柳承业」这人的身影,之後又莫名消失,因此觉得可疑,才开始跟踪他。只是这人经常一声不响地失踪,往往拐个弯人就凭空消失,屡屡跟丢,就算按照资料上的户籍地址「守株待兔」也没用,是个前所未见丶十分棘手的谜样人物。 到了现场,只见地上血迹斑斑,水泥丶塑胶丶玻璃等碎片洒落一地,到处都是打斗撞击的痕迹,一台停放在不远处的车辆,车顶还严重凹陷,车窗玻璃碎落,挡风玻璃也呈现蜘蛛网状陷裂。 现场四周已围起封锁线,周边及出入口都安排了制服员警站哨管制,鉴识组也已开始进行搜证采样,「悟净」则早已候在现场,见我和忙内现身,连忙迎了上来。他虽然小了我几届,却同样是个经验老道的刑警,只是为人沈默寡言,做事认真负责丶一丝不苟,像极了【西游记】中任劳任怨的【沙悟净】,因此便有了这样的绰号。 「怎麽样,有什麽发现?」 「凶嫌是名妇人,外观并不起眼,清查身分也没什麽前科,经济条件普通,是个生活圈几乎和柳会长毫无交集的人。听随扈转述,案发当时那名妇人只是路过,却突然转身从皮包中掏出预藏的水果刀,企图袭击柳会长,所幸会长在随扈的保护下,只受了点皮肉伤,已经送医,没有大碍。妇人则在六名随扈丶在场员工丶路人及员警的协忙下,由赶来的支援警力当场逮捕。」 「六名随扈?还加上员工丶路人和警察?抓一个妇人要动用这麽多人?」 「老实说,乍闻之下,我也不太相信,不过现场目击证人证词一致,还有录影佐证,确是事实。还有,妇人就逮,并不是因为众人的压制,而是她在搏斗挣扎过程中突然昏厥,员警趁隙上前才控制住她的。」 「昏厥?」 「是的,若不是她自己昏倒,一时间还真拿不下她,即使动用□□,她仍有能力负隅顽抗,感觉体质似乎异於常人。」 「据现场人员描述,这妇人的力量异常强大,不仅凭一己之力杀伤了六名随扈,全部伤重送医急救,围捕过程中更有多名人员被甩到街边,其中一名撞破玻璃飞进店家里,一名飞到车顶,还有一名撞到路边盆栽,其他人也都进了医院,人数还要向院方确认。 当时众人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持距离,将人围在核心,由员警以□□加以遏制,不过似乎没什麽效果。最後是接获呼叫丶赶来支援的特警,动用了喷射捕网,将她网住,众人趁隙一拥而上,抢下了凶器,加上妇人在挣扎中突然昏厥,才得以顺利将之逮捕。」 「有这种事?这些随扈应该也不是路边找来的打工仔吧?怎麽这麽脓包,连个妇人都压不住?」 「根据保全公司资料,这些随扈可都是退役的特种部队菁英,状态都维持得很好,且全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当中不乏打过【中美第二次半岛战争】的,还有执行过【台湾统一战役】『收割任务』,以及【东京歼灭战】『731 地鼠行动』的,可谓战功彪炳丶纪录辉煌,没有一个是生仔菜鸟。」 「打台湾只花了七小时,而且还是独逆开城献降,算是小 case;但打过【第二次半岛战争】,还参加过【灭日战争】最着名的『731』任务,那可是菁英中的菁英啊!」 「扛着核辐射和生化毒气,将日本代理首相从地底挖出来的狠角色,却被区区一名妇人搞进了医院?」 「确实不可思议,不过经过我再三查证,却是事实。这里也有员警提供的行动过程录影可供佐证。」 悟净说完,便立刻以通讯卡播放了过程录影,一旁的侦办人员也纷纷上前围观,见者无不啧啧称奇。 「哇!真是太夸张了。」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难以置信,简直跟拍电影没两样。」 「看到没有,那个随扈,一下就被甩出去了。」 「捱了至少有五刀吧?动作实在太快了。」 「这力气根本不像人啊!」 「面貌看起来也十分恐怖,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X你的!现在什麽时代了,说这种话不觉得丢脸吗?你还是警察吗?还是要找灵媒来办案?」 「对丶对不起……。」 「对了,凶器呢?」「在鉴识组手上,我有拍下来,呐!就在这。」 「天哪!一体成型的刀竟然硬生生给折断了,这女人力气这麽大?」 「犯案动机呢?」 「目前还在侦讯当中。奇怪的是,妇人醒来後,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什麽都不记得,样貌丶气力丶说话的语调也和之前判若两人。」 「什麽都不记得?是真不记得还是推托之词?变成另一个人又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详情得等组长那边侦讯完才会晓得。」 「我想见见柳会长,问问当时的情况。」 「事情闹这麽大,现在会长身边可谓『风声鹤唳』丶戒备森严,要见他恐怕没那麽容易哦!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因为随扈替他挡刀的关系,会长只是被刀划伤,没什麽大碍,晚点应该就能就讯。」 「好吧!再让我看看录影。」 「呐!传给你了。」 李赫反覆地观看案发过程录影,不断调整时间轴,变换视野角度丶定点放大,最後在妇人被压倒昏厥的前一刻,猝然停下,并将身旁的某人面孔标注丶分离了出来,放大之後,顿时有了发现。 「柳承业?又是你!这麽多案件都有你,现在又出现在这,到底想干什麽?」 李赫心中正觉纳闷,通讯卡却突然响声,接起一看,竟是夫人打来的视讯电话。只见善喜一脸惊恐,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呼吸急促,状甚紧急,刻意压低了声音,对着萤幕说道: 「是承业大哥,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狂,拿刀控制了我们,还把我们三个都绑了起来,关在房间里。我好不容易挣脱,现在正在想办法救昭敏和恩淑出去,求你快点回来吧!快回来救救我们,拜托!」 「啊丶啊!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快来救我!快点!呀!救命呀--!」 「善喜!善喜!善喜啊--!」 然而没等李赫回话,通讯便已被中断,李赫登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撇下了众人,二话不说便向忙内要了车钥匙,跳上车直冲家里。 「怎麽回事?」 「不知道,前辈好像接到了一通来电,接着就开着我的车,匆匆离开了。」 「搞什麽?忙内,你开我的车跟上,看看是出了什麽事。」 「前辈开得很快,现在跟恐怕来不及了。」 「笨蛋!不知道有卫星定位吗?跟着讯号走不就得了?」「啊!是。」 「还愣着干什麽?快去啊!」「是丶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卷十三丶罗网 十八丶诈伪 (善喜丶李赫两口之家稍早) 客房内,成为肉票的母女二人正想方设法企图脱困,突然,房门外传来声响,吓得两人如「惊弓之鸟」,一下分开,双眼紧盯着门口,大汗淋漓,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不久,房门再次开启,金善喜手持尖刀和打火机,信步入内,直朝恩淑走去。 「啦啦啦!时间差不多了,演员该上工罗!」语毕,善喜突然一把揪住恩淑的头发,将人直拽到了昭敏面前,随即以尖刀抵住恩淑的喉咙,斜目看了手中的恩淑一眼,接着便朝昭敏使了个眼色,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的命,就交在妳手里了。乖乖听话,照我的意思做,就啥事也没有;不然……可就得请妳尝尝新鲜的人肉了,嘻嘻嘻嘻!」 说罢,便将尖刀慢慢移到了恩淑的大腿,将刀尖对准腿部,接着缓缓插入肉中,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恩淑也随着刀刃慢慢深入,痛苦地闭目哀嚎丶全身颤抖。 「呜啊啊啊……呜咿咿咿咿……呼呼呼呼……!」 一旁的昭敏见状,整个人弹了起来,拼命爬到跟前,对着善喜直摇头,胶带封住的嘴里也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麽。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这样,懂了吧?」 「唔丶唔唔唔……!」 心急如焚的昭敏,此刻也只能拼命点头示意。 「很好。」满意之馀,善喜便将恩淑扔回了昭敏身边,昭敏连忙凑上前关心恩淑的状况。鲜血沿着恩淑的腿部流淌而下,无奈两人手脚都被绑住,昭敏只能以肩代手,用自己的臂膀设法压住恩淑腿上的伤口,意图止血。眼泪不断从昭敏的眼眶流下,身体的一侧更是被鲜血染红。恩淑则是紧闭着双眼,牙关紧咬,从鼻里隐约发出「咿咿唔唔」的哼声,看得出她正极力忍受着腿上的痛楚。 然而游戏并未就此结束,事实上,善喜一手主导的好戏才正要上演。只见她先到门外布置了一番,旋即闭门入内,趴到了母女俩身边,将自己的头发拨乱,故作衣衫不整状,脸上还不忘抹上几道血迹,待一切就绪,便拿起通讯卡,手指一划,开始拨号。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呐!开 ON了,好好演,妳俩可是这幕的主角呢!」善喜伸出手指,沾了沾恩淑腿上的血,放到了嘴里吸吮,一边将脸贴在昭敏颊上,语带威胁道。 对方很快便接起了通话,直播功能亦同时开启,善喜脸色一变,立刻声泪俱下地开始向另一头哭诉,不仅唱作俱佳,语气急促丶声音颤抖,镜头更不忘带到一旁被捆成肉粽丶一身血污的母女俩,接着在镜头外用脚轻轻一勾,房门上立刻传来重物撞击声,「碰丶碰」作响,十分吓人,镜头也跟着朝门的方向晃了一下,旋即转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善喜涕泪纵横丶神情慌张的面部特写,对着镜头哭喊道: 「啊丶啊!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快来救我!快点!」 接着关掉视讯,镜头登时一黑,只保留了声音部分,最後不忘补上一句「画龙点睛」的尖叫: 「呀!救命呀--!」,随即关闭通讯。 「呵呵呵呵!完美。」看着通讯纪录回播影像,善喜似乎对刚刚的演出十分满意。 「不错,妳很听话。就快接近尾声了,好好把戏演完啊!片酬绝对包妳满意,哈哈哈哈!」 善喜拍了拍昭敏的脸,聊表嘉许,斜眼瞥见一旁正怒目瞪视的恩淑,冷不防猝然出手,扼住了恩淑的喉颈,将她高高举起,两脚悬空的恩淑近乎窒息,只能在空中痛苦挣扎。善喜将手中的恩淑举到了眼前,左右端详了一番,旋即「哼」地一声冷笑,将恩淑朝墙角扔去,接着一脚踩上了她大腿上的伤口,冷道: 「急什麽?还没轮到妳哩!」 撇下了恩淑,善喜转而揪住昭敏的头发,像拎垃圾一般,将她连拖带拉拽出了房间,旋即「碰」一声,关门上锁,独留大腿流血丶汗涕交织的恩淑在房内。 善喜扯着昭敏的头发一路拖行,沿着楼梯「乒乒乓乓」地将人倒拖下楼,最後扔进了客厅里,一路不知有多少磕碰,痛得昭敏哀呼不止丶眼泪直流。 「接下来,就剩最後一步了。我会撕开妳嘴上的胶带,帮妳点起打火机,而妳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召唤金侁到这里来,听懂没有?」 昭敏别无选择,只能应允照做。 演变至此,昭敏几乎可以确定,眼前外观和善喜一模一样的女人,绝非她所认识的「善喜姊姊」,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或东西。 然而她的心中却不禁疑问:对方既然意在对人不利,又为何刻意让自己讨救兵?不管现在的善喜是人是鬼,召唤金侁,无疑是「自投罗网」丶「自寻死路」,知道自己能够召唤金侁的人,必定明白鬼怪的能耐,为何还要她这样做? 莫非…… 正思索间,窗外突然惊雷隆隆丶电光闪闪,不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一晃眼,金侁已现身屋内,与手持尖刀丶一手揪着昭敏头发的善喜形成对峙。银白色的电光,映照出两人矗立的身影,一明一暗之间,令善喜脸上隐约可见的笑容更显诡异。 「呵呵呵呵!该是送妳们一家团圆的时候了,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呢!金侁。」 「妳是什麽东西?快从金善喜身上离开!」 「不会吧?已经退化到连我是谁都看不出来了吗?好伤人哪!呵呵呵呵!也是,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认不出来也是难免。这可都是托你的福啊!金侁。」 「放开你手中的女人,立刻从此人身上离开!」 「如果我说『不』呢?你,又能奈我何?」 善喜一边说着,一边将昭敏缓缓拉起,刀尖也同时抵住了她的脖子。 金侁没有答话,手一张,【水之剑】立现在握。 「我现在给你最後一次机会,放下女人,离开这副身体,我就留你一条生路。」 「否则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话声甫毕,「唰」地一声,剑光划落,善喜手中尖刀应声而断,人也瞬间被金侁扼住颈部,压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快给我出来,出来!」金侁燃起一身青焰,手中力道也逐渐加重,【水之剑】锋尖更是照准了对方咽喉,然而善喜脸上的诡异笑容却丝毫未减丶不改谑色。 「呵呵呵呵!僵持了这麽久,人也该到了吧?」 同一时间,屋外一车疾驶而至,一声急刹,车上旋即下来了一人,来者正是李赫。他刻意留了车灯照亮屋子前院,掏出配枪,呈预备姿势,瞄准前方丶一步步朝房子迈进。大雨湿了他一身,斗大的水珠更遮蔽了视线,屋里丶屋外一片黑暗,只馀电光间歇闪烁,提供仅有的照明。耳边除了阵阵轰隆雷响和哗哗雨落,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劈啪啪……轰隆……轰隆隆……!」 在大雨丶雷声及黑暗的掩护下,李赫悄悄掩至,他刻意绕过了自动照明感应的区域,缓缓沿着屋壁前进,一路摸到了窗边,乘着电光闪照之际,偷眼朝里张望,却赫见客厅里一道男性身影,手持疑似利刃的凶器,跨在善喜的身上,正欲行凶。 眼见事态紧急,李赫二话不说,一枪击碎玻璃,破窗而入,点亮通讯卡一看,才发现压住善喜欲对其不利的凶嫌,正是柳承业(金侁)。 「别动!放下武器,双手举高,手--举--高--!」 然而金侁并未照做,扼在善喜脖子上的手亦丝毫未松。 「我说放下武器,双手举高,听见没有?」 「善喜,妳怎麽样?」 「老公,救我……!」 「柳承业,快放开善喜,丢掉手中的武器,手举高丶举高!」 「这人,不是你的善喜。」「什麽?」 「我说这人,不是你所认识的妻子金善喜,她被恶鬼附身了,所以我不能放开她。」 「什丶什麽『恶鬼』?你到底在胡说些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做?」 「果然说了也是白说。很抱歉,恕难从命。」 「快放开她,放开她!」 李赫放声大吼,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爱妻就在对方手上,稍有不慎,恐酿成悲剧。就在此时,另一端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人的闷呼声。 「唔唔……唔唔唔……!」 灯光一照,才知角落里发出声音的,竟是朴昭敏。她不仅被捆成了肉粽丶一身血污,嘴上更是被胶带封住,那「唔唔」的闷哼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这家伙,你疯了吗?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你女儿金恩淑呢?在哪里?现在收手还不迟,快放开善喜,不要一错再错,听到没有!」 然而金侁依旧不为所动,一旁的昭敏却像波浪鼓一样,一个劲儿地直摇头。李赫不解其意,只道是过度惶恐所致,连忙出声安抚。 「嫂子,别急,我会处理,妳放心,我会救妳们出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卷十四丶交替 十九丶转化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雷电交加,万钧雷霆震得门窗「劈啪」作响,地面也为之震动,刺眼的电光更在窗外不停闪烁,整幢房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所笼罩,剧烈地撼动丶撕扯着。突然,一道青色的闪电破空而下,击破了房子的屋顶,贯穿而入,激起了巨大的火花。 「磅--!」「轰隆隆--!」 青雷乍落,旋即引发剧烈爆炸,整栋房子摇晃震动,飞沙走石,就连楼下也感受到了爆炸的威力。众人惊骇躲避之馀,隐约听见楼上传来少女的厉声惨叫,似是恩淑的呼声。稍顷,一切才复归平静,只馀屋外淅沥雨声,和似远犹近的雷鸣闷响。 同一时间,金侁身上的青焰竟开始渐渐熄灭,手中的【水之剑】也消褪隐去,金侁更是直接翻倒在侧,捂着心窝丶满地打滚,五官异常扭曲,表情极端痛苦。 「呃啊……唔喔喔……呃啊啊啊……!」金侁蜷曲着身子,痛苦地在地上不停扭动丶挣扎,他全身抽搐丶双眼圆睁,嘴巴张得老大,整张脸也胀得通红,脉筋暴浮,彷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丶濒临窒息一般。凶险的模样不仅让在场目击的李赫顿失所措,更吓坏了角落里的昭敏。 「唔唔……唔唔……唔唔唔……!」眼看金侁命在旦夕,昭敏抛下了心中的恐惧,像毛虫一般在地上拼命蠕动身体,不顾一切地朝金侁身边挪移。 李赫见状,连忙赶过去关心倒卧地上的善喜,状似「饱受惊吓」的善喜,立刻伏在李赫怀中痛哭流涕丶紧抓不放。李赫一边安抚善喜,一边关注身边的昭敏,见她手脚都被捆绑,嘴巴也被胶带封住,於是便轻轻放下了善喜,转身过去替她松绑。 「善,妳等等,我去帮嫂子。嫂子,妳不要紧吧?我马上帮妳松绑,忍耐一下。」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哇!是她干的丶是她干的,她才是凶手!」 嘴上的胶带才一撕开,昭敏就迫不及待丶张嘴大呼,却弄得李赫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在喊什麽。 「什丶什麽……谁?妳说谁才是凶手?慢慢说,别急,我先帮妳解开。」 「离她远一点,她不是善喜丶她不是善喜!一切都是她干的,相信我!」 「妳说什麽?她不是善喜,那会是谁呢?妳冷静点,我知道妳受到了相当的惊吓,所以有些歇斯底里……」 「不,我很清醒,你听我说,她才是整件事情的凶手,她不是金善喜,我可以作证,恩淑被关在楼上,她也可以作证,全是这女人一手做的,你千万别上她的当,她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金善喜了!」 「到底在说什麽?好,妳冷静点,先到楼上去救恩淑,这里有我看着,快去吧!」 「记住我的话,千万别靠近她,也别相信她的话,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 「老公,你要不要紧?先在这等着,我去救恩淑,这里有李大哥在,别乱动,一会儿我再跟他解释。」 在李赫协助下脱困的恩淑,立刻扑到了金侁的身边,抱起丈夫,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随即冲上楼去。此刻的金侁,早已全身虚脱丶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无力□□,像脱水的金鱼一般,一张嘴开开阖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客厅里,就只剩下李赫丶金侁与善喜三人。虽然金侁和善喜都倒卧在地,但李赫仍未敢松懈,同时努力从现场所见所闻中设法理出头绪丶厘清事件经过。然而即使昭敏指证历历,李赫心中仍认定金侁涉嫌重大,爱妻和昭敏母女才是受害者,而嫂子所说的话,不过是惊吓过度下产生的幻觉与错误认知,恐与事实有别。因此尽管金侁已倒地不起,李赫的枪口仍旧对准了金侁,不敢有一丝懈怠。 「老公,老公……」 「善,别怕,我在这丶我在这。」 不睬昭敏的胡言乱语,李赫一听爱妻呼唤,便急忙蹲下身去,将善喜抱在怀里,悉心安抚丶呵护备至。 「老公,承业大哥他……」 「放心,有我在,他谁也动不了的。」 李赫轻抚着善喜的头,细声安慰道。他一边持枪警戒,视线则不断搜寻,却怎麽也找不到原本握在金侁手上的凶器。 (奇怪,凶器哪去了?刚刚明明才看到,怎麽一晃眼就不见了呢?) 突然,怀中的善喜轻轻点了他一下,旋即虚弱地将手指向地板某处,李赫连忙顺着所指看去,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所谓的「凶器」--一把只剩半截的切肉刀。 「啊!原来在那,不过,这刀跟刚刚看到金侁手持者,在形貌丶大小上似乎不太一样,且只剩半截又是何故?」 疑惑之际,李赫转念又想:「善喜不可能骗我,一定是我在黑暗中看错,刀剩半截则可能是金侁在行凶过程中用力过猛,插中地面或其他硬物导致断裂。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善,妳放心,我马上通知弟兄前来支援,等我一下。」李赫掏出了通讯卡,起身朝窗边走了几步,正欲拨号,却发现卡片竟毫无反应,甚至无法开机。 「糟!该不会是耗用过度,没电了?X!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 另一头,昭敏安顿好金侁,便急忙上楼,朝囚禁恩淑的房间奔去。然而冲到了门前,却怎麽也转不动门把,细看之下,才发现房门原来已经过改装,上头加装了暗锁,因此才能从外将门锁住,显见这个冒牌金善喜早有预谋。 只是此刻已无暇开锁,情急之下,只能学电影情节,退後几步,助跑撞门。原以为门板十分坚固,以她一介女子的气力,能不能撞开都还得碰运气,却没想到门板竟一撞即穿,昭敏一时失去重心,一个踉跄跌进房内,回头一看,才发现整片门板背面早已因高温焦黑碳化,因此变得相当脆弱丶不堪一击。 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立刻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吓住,整个房间就像是被轰炸过一般,宛如废墟,断垣残壁,一片狼藉。原本开了窗户的墙壁大片消失,焦黑的灰烬碎物夹杂着零星残火散落各处,天花板也被削去一角丶只剩半边,屋外的大雨便直接从屋顶及墙面的缺口洒入,房内一片湿溽泥泞,到处是渗漏积水。 昭敏一手遮着顶上渗漏的雨水,眯着眼睛四处察看,才发现恩淑原来就趴卧在房间的地板上,全身湿透,动也不动。昭敏见状,连忙冲上前抱起恩淑,不停拍打她的脸颊,呼唤女儿的名字。没想到眼角一瞥,惊见屋内的燃烧痕迹,竟是以恩淑所在的位置为核心,以同心圆的方式向外扩散,昭敏不禁心中一懔,然而更令她惊异的是,恩淑竟全身滚烫丶遍体通红,彷佛一根烧红的木炭一般透着高热。 「怎麽回事?怎会烧成这样?会不会是伤口感染?」异常的高温不断自手中传来,更加重了昭敏的忧虑,然而不论她如何反覆检视,却遍寻不着原本该在大腿上的刀伤,整条腿完好如初,连一点破皮甚至疤痕都没有。 「奇怪?伤口怎麽不见了?那刀刺得颇深,还流了好多血,怎麽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哎!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烧成这样,得赶紧送医才行。」 昭敏二话不说,拉起女儿的手臂丶一肩扛起,便急忙朝楼下走去。 这头,李赫正专注在手上的通讯卡,忽闻楼梯间传来声响,转头一看,原来是昭敏扛着恩淑,正一跛一跛地步下阶梯,朝着金侁走去。她一人独力将不省人事的女儿,从楼上一路扛到了楼下,早已气喘吁吁丶支撑不住,李赫见状,赶紧上前接手,昭敏这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坐在金侁身边直喘气。 地上的金侁仍十分虚弱,表情依旧痛苦,昭敏一边靠着丈夫喘息,一边瞪着不远处的金善喜,严词质问道: 「呼呼……妳……这家伙……到底是谁……?这一切,都是妳老早计画好的吧?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为--什--麽--?」 「昭敏妹妹,我不懂妳在说什麽,明明是承业大哥做的,为什麽要怪我呢?」 「别再演戏了,冒充善喜的鬼东西!」 「不错,你这该死的……恶鬼,快离开……善喜的……身体!」 金侁强忍着痛苦,勉强站了起来,身上的青焰忽明忽灭,【水之剑】亦若有似无,看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挤出了手中的剑。他颠簸地撑了几步,便又扑倒在地,然而即使举步维艰,仍未能阻止他前进的意志。 「柳承业,你干什麽?」护妻心切的李赫,见金侁朝善喜逼近,以为他要对其不利,连忙掏枪喝止。 「老公,救我……」 「柳承业,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别轻举妄动,别逼我开枪!」 「让开丶让开!」 金侁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显然已打定了主意,要逼附在金善喜身上的恶鬼现身,然而不明就里的李赫却挡在妻子面前,枪口更是直接抵住了金侁的额头。 「不要丶不要!」一旁的昭敏见李赫竟将枪抵在丈夫头上,拼出了吃奶的力气,飞身扑了过去,撞倒了李赫,慌乱中枪枝走火,「碰」地一声枪响,吓得在场众人都停止了动作,所幸子弹系朝上方击发,并未伤及任何人。 金侁见机不可失,忙抓紧机会,使尽全身力气,挥出了【水之剑】,剑光劈面一闪,金善喜顿时全身脱力,向後一倒,失去了意识。 「善喜!善喜啊!柳承业你这混X--!呀啊啊啊--!」 李赫惊见爱妻倒下,以为善喜被金侁杀了,大声怒吼,奋力推开扑在身上的昭敏,欲朝金侁冲去,不意脚下却被昭敏拖住。 「不要过去,危险!」 「不要阻止我丶不要阻止我!我要杀了那家伙,妳放手,放手呀--!」 然而不论李赫如何敲打甩晃,昭敏依旧死命地抱住李赫的脚,她深知一旦松手,丈夫和李赫两人必有伤亡。 正拉扯间,地上的善喜突然哼了一声,悠悠转醒,众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不一会儿,李赫便率先挣开了同感惊讶丶瞠目结舌的昭敏,飞奔到了爱妻身边,将她紧紧抱住丶拥在怀里。 「善喜!妳还活着,呀——!真是太好了!」李赫疼惜地抚摸着妻子的脸,拨开她额头及脸上的头发,再三确认她的状况,怜惜地望着怀中的爱妻,激动不已。 「老公……发生什麽事了?」 「没事丶没事,醒来就好丶醒来就好。」 两眼惺忪的善喜如大梦初醒,还搞不清楚怎麽回事,看着眼前热泪盈眶的李赫,更是一头雾水丶不明所以。一旁的昭敏也凑了上去,关心善喜的状况。 「她真的是善喜?」昭敏回头向金侁确认,随即得到了丈夫的点头背书。 「善喜姊,妳真的是善喜姊,对吧?哎呦!可吓死大家了。」昭敏确定了善喜的身分,立刻加入了拥抱善喜的行列。 「你们到底怎麽了?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没事,晚点再说给妳听,妳先歇会儿,我去看看我老公。」 「善,妳现在觉得怎样?」 「不知道,感觉好像睡了很久,现在头还有点晕。」 然而,就在大夥甫松了一口气时,一道黑影却悄悄自金善喜的身下流出,缓缓溜至角落丶汇聚成团,接着冉冉上升,逐渐形成了一条人影,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迅速垄罩四周。 「怎丶怎麽回事?」「老公?」 「是恶鬼,恶鬼终於……现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卷十五丶枪决 二十丶游戏 黑暗中,隐约可见半张死浊泛黑的脸,自一团人形乌气里渐渐浮现,严格说起来,甚至称不上「半张」脸,而仅是一块附着一只眼睛的残缺面皮,从披散的灰发间隙狠狠瞪着,漂浮在空中。 对於看不见亡灵的善喜而言,那不过是一空洞的角落,只是莫名感到阴寒悚怖丶心脏怦然狂跳,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已;但对於看得见鬼的其他人来说,那无疑是一幅恐怖至极的景象。 没等众人反应,飘在人形黑气上丶载浮载沉的独眼残皮,便已率先发话。 「好久不见了,金侁,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哦!还有妳,鬼怪新娘。」 「至於这位,想必就是【王黎】了。看来,此生依旧紧握着卑贱的东西啊!呵呵呵呵!」 那附着在残破脸皮上的独眼,将在场众人逐一端详了一番,阴森邪异的眼神,看得人背脊发凉。 「很好,人都齐了。今晚,可是你我的大日子,哈哈哈哈!」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朴丶仲丶宪!」 「呵呵呵呵!终於。都已碎成这样,还能认得出我来,不枉你我相杀一场。」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哦!我之所以会化成灰,可是拜你所赐,这帐,咱可得好好清清。」 「不管要……斩几次,我都会……毫不犹豫……送你……一程的。」 「送我一程?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啊!哈哈哈哈!」 「笑吧!趁你……还能笑……的时候……。」 「呵呵呵呵!终究是一介武夫,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区区【水之剑】,能奈我何?况且依我看,现在的你,恐怕连【水之剑】都挤不出来了吧?」 「今夜,你们都将死在我手里,如蝼蚁般卑贱的东西!」独眼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众人发出了死亡宣告。 语声方落,「呼」地一声,朴仲宪便连皮带眼,化作一道黑烟,倏忽消失。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丶不知所措时,却见李赫突然将怀中的善喜朝地上一抛,霍地站起,掏出配枪,照着善喜的腿就是一枪。 「碰!」 「呀啊啊啊啊--!」 突来之举,吓坏了在场众人,善喜一声惨呼,捂着腿在地上痛苦挣扎,昭敏见状,连忙扑上去将善喜拉走,用身体护住善喜,一边侧头询问她的状况。 「赫大哥,你干什麽?」 「善喜姊,妳怎麽样?」 「好丶好痛啊……!」善喜腿部中弹,早已痛得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 「不丶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的手,根本不听使唤,好像已经不是我的一样,妳们……千万别过来!」 话才说完,持枪的手又再次举起,朝着善喜开了第二枪。子弹削过了昭敏的耳际,打到了後方的地板,躲在昭敏背後的善喜,更是堪堪躲过,吓得紧抓着昭敏的手臂不放,双眼紧闭,尖叫不已。 「哇啊啊啊啊--!」 「善丶昭敏,快逃!我真的控制不住,快走,快走呀!」李赫拼命用另一只手,试图阻止持枪的手,却没想到双手竟接连失控丶不听使唤,原本该拦阻开枪的手,竟转而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变成了一手持枪丶一手掐喉的怪异姿态。 「唔……呃……快……走,走……啊……!」即使被自己的手掐住,李赫仍不忘妻子和昭敏的安危,勉强挤出一点声音,拼命催促。 危急之际,金侁咬紧牙关,勉强撑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李赫跟前一站,大声喝道:「住手!你这该死的狗东西!」 「呵呵呵!急什麽?还没轮到你呢!」想不到李赫口中竟发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然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事还在後头。 只见李赫大手一挥,金侁便像断线风筝般横着飞了出去,接着一手掐住冲上前来制止的昭敏颈部,高高举起,随手一扔,昭敏也跟着像只布娃娃一般被甩了出去,只剩善喜一人无助地瘫在地上。面对步步进逼丶化身杀手的丈夫,可怜的善喜只能绝望地缓缓向後挪动,栗栗待死。 「赫,不要这样,不要……!」 「碰!」 李赫并未理会善喜的苦苦哀求,毫不留情地开了第二枪,正中她的肩膀,登时鲜血直流,善喜一声惨叫丶倒了下去,然而她仍不愿相信眼前这杀气腾腾丶对着自己开枪的男人,竟是她毕生挚爱的老公,更无法理解平日连一点磕碰小伤都舍不得她的丈夫,为何突然要杀害自己。 「赫,为……什……麽……?」 「碰!」 (善喜丶善喜--!不--要--!) 「碰!」 (善啊……!) 「碰!」 (啊啊啊啊——!求你停止吧!停止吧!我求求你……!) 「碰!」 「碰!」 「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的李赫,早已涕泪满面,然而纵使内心不断嘶吼丶哀求,仍旧无法制止自己的手指继续扣下扳机。他试图别过脸去丶闭上双眼,不愿目睹眼前的杀妻惨剧,然而不受控制的双手却未饶过他,原本掐着脖子的手甚至爬上了下巴,将他的脸扳了回去,甚至掰开他的眼皮,强迫他亲眼目击自己如何开枪处决爱妻。 「我辛辛苦苦一手栽培你丶立你为王,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叛徒,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给我好好地看着!」 (善喜啊!善喜啊!善喜啊--!) (善喜啊!善喜啊……我的善喜……!) (不要再开枪了,不要再开枪了,不--要--再--开--了--!) (不要……不--要--!) 黑暗中,枪火无情闪烁,一发又一发,直到地上的人再也不动为止。 尽管金侁和昭敏不断阻挠,仍旧未能阻止失控的李赫。两人一次又一次地被甩飞出去,又一次次地爬起丶前仆後继,却始终没能阻止致命的子弹,在善喜的身上无情穿过。 枪声乍止,分秒如年,不论是呆立现场的李赫,还是趴在地上的金侁和昭敏,都早已泪流满面丶泣不成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善喜倒卧在血泊中,眼神渐渐空洞丶失去生息。弹孔散布在她的四肢丶肩膀丶腹部丶胸口,最後致命一枪则是瞄准了嘴部,将善喜的嘴巴打出了一个洞,舌烂牙崩,死不瞑目,一张美丽的脸蛋,就这样被彻底毁容。 「呀啊啊啊啊--!善喜啊!善--喜--啊--!」 「朴丶仲丶宪!我要 杀--了--你--!」看着前世的亲妹遭此毒手,金侁的悲愤不亚於李赫,他奋不顾身地扑向李赫,却再次被无情地甩开,整个人撞到了墙上,翻落在地。 「不自量力的东西。」李赫的头不由自主地转向金侁,阴沉的嗓音透过李赫的嘴不疾不徐地说道。语毕,便又将头缓缓摆了回去,两眼直视善喜的尸体,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嘿嘿嘿嘿!满意吗?你的杰作。卑贱的东西就该如此毁掉,你做得很好。」 「那麽,接下来,就该你了。」话语一落,持枪的手竟开始将枪转向李赫自己,他的嘴巴更是自动张开,作势要将枪管塞入嘴里。 「慢,就这麽让你死,实在太无趣了。不如,咱们来赌一把,就赌你的小命。玩法很简单,我让你一只手,只要能制止另一只手开枪,你就能活下去,怎麽样?呵呵呵呵!很好玩的。」 「那,咱们就开始罗!哈哈哈哈!」如其所言,李赫的一只手果真恢复了自主。 「寡人言出有信,接下来就要看你想活下去的决心有多大了,呵呵呵呵!」 虽然一只手已经能动,但嘴部依旧不由自主丶张得老大,眼看枪管就要塞进自己的嘴里,李赫连忙用能动的手扳住持枪的手臂丶拼命阻止,然而持枪的手力气却异常强大,人力根本难以阻止,不论李赫如何咬紧牙关丶使尽吃奶的力气,枪管依旧一吋吋地朝嘴边迫近。 「老公,快想办法阻止他呀!」 昭敏看得心急,连忙呼喊金侁帮忙,她并不知道丈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在她的心目中,金侁仍是那个诸邪辟易丶万夫莫敌的「鬼怪」守护神,即使面对的是宿敌朴仲宪,一时受挫,亦难掩「鬼怪」在昭敏心目中的实力地位,因此她始终不解丈夫为何迟迟不出手干预,制止惨剧发生。 「没用的,他如今早已是个废人了。」 「什麽?」 「金侁没告诉妳吗?他可是用自己身为『鬼怪』所拥有的永生与能力,向天上的神换得了妳女儿的性命哪!小娘们之所以能够活到今日,可是拜他父亲所赐。啊!多麽感人的父女亲情,可惜一切终究只是徒劳,今夜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 「放屁!」金侁拾起身边的椅子,奋力朝李赫手上砸去,却被持枪的手硬生生挡开,整张椅子更像撞到了水泥块一般纷飞解体。反观金侁,即使只是扔张椅子,亦已气喘如牛丶力乏难支,昭敏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朴仲宪所言,恐非虚诳。 「是真的吗?老公,你真的为了女儿,和神作了交易吗?」金侁颓势已显,踉跄倒地,昭敏连忙上前扶住虚弱的丈夫,一边探询。 「强弩之末,螳臂当车,汝等何能阻我?」附在李赫身上的朴仲宪恶狠狠地瞪了昭敏丶金侁两人一眼,旋即又回过头去,继续和李赫之间的生死博弈。 「刚刚算是作弊,咱们再来!哈哈哈哈!」 「唔唔……咿咿……呃唔唔唔……呼呼呼呼……!」 斗大的汗珠自李赫脸上滴下,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始终未能阻止枪口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枪管塞进了自己嘴里。 「唔……唔……唔哇啊啊啊--!」 眼看势已难挽,金侁连忙抓起昭敏的手臂,嘱托她最後一件事。 「敏,妳听好,趁这空档,快带着女儿离开,我已经没办法保护妳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怎麽办?」「我要留在这,跟他同归於尽!」 「不行,不要!我不能这样放你一个人死!」 「池听晫!清醒点,再不走就没机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的性命,听懂没有?」 「可是……」 「碰!」 夫妻俩纠缠之际,背後突然传来枪响,两人不约而同循声回望,才发现李赫手上的枪已完全塞进了他的嘴里,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身向後仰倒,脑勺开花,浆血四溢,枪烟袅袅,人业已一命呜呼。 「糟!来不及了,快带女儿走,快呀!」 昭敏见事态急迫,不再多说,慌忙扛起地上昏迷许久的恩淑,拼命朝正门口拖去,却没想到无论如何用力转动门把,那门却像是封了水泥一样,纹风不动。金侁心知是朴鬼作祟,随手拾起另一张椅子,朝着窗户猛力砸去,玻璃顿时应声碎裂。 「快,从这里!」金侁拼尽了全力,好不容易才将昭敏和女儿推出窗外,旋即转身,双手左右抓住窗沿,身体张开呈「大」字形,用肉身挡住了窗口。 此刻的他早已失去所有能力,与凡人无异。他警戒地东张西望,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亡灵,即便他已明显感受到朴仲宪就在他的跟前。金侁心里明白,朴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他早已下定决心丶豁出性命,这是他最後也是唯一能为妻女做的。 「老公!」 「别管我,快走!走呀!」 「老公……!」 「走,走--!」 慌乱之间,金侁突然感受到一股阴森的气息,催命低语一字一句自耳边响起: 「听见了吗?金侁,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便是你的丧钟啊!」 话声甫毕,金侁整个人便慢慢腾起,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高高举起一般,悬空的双足不断踢蹬,全身不断地扭动丶挣扎,喉咙更发出了粗哑的喘呼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令他无法呼吸,双手也不停地在颈上乱挥乱抓,似是要摆脱某种看不见的箝制,然而一切终归徒劳,拼命想攫住什麽的双手也只是一再扑空。 「唔呃……咳咳……呃呃……唔唔唔……!」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双目圆瞪,仰首张口,四肢像是被通了电一样痉挛抽搐丶颤抖不止,最後僵硬的身体再次呈现「大」字形,整个人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被定在空中,两眼上翻,口角流涎,神情呆滞,喃喃呓语。 「听晫呀!恩淑啊!快走……呵呵呵……快走……快……走……嘿嘿嘿……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唔呃……啊啊……呃啊啊啊啊--!」 ----- 「阿爸!阿爸!」 「妹妹,冷静点!」 「我得救爸爸,他会被恶鬼整死的!」 「金恩淑!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什麽也不做?」 「没错!『小不忍丶乱大谋』,妳要时时提醒自己,什麽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来这趟不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是要厘清真相丶发掘真凶,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魇婆发现妳的能力,轻举妄动,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不仅会害惨自己,更会害死妳叔叔,要是魇婆察觉,先在梦境里动了手脚,妳有把握全身而退,同时救出李赫吗?如果因此半途而废,取得记忆一事将前功尽弃,妳还有其他备案吗?」 「我……可是……」 「只要妳成为真正的【梦行者】,随时都能回来阻止这一切,但绝不是在此时此地,听懂没有?」 「那接下来该怎麽办?」 「李赫已进入『凝留』状态,暂时不会有动作,趁这空档,得先跟上金侁。」 「凝丶『凝留』?那是什麽?」 「死於非命的亡魂,会因事发突然,没有心理准备或不知自己已死,滞留在死亡的那一刻,或按照生前的记忆,如往常一般过着死前的生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种不知或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滞留状态,就叫作『凝留』,妳那位叔叔,现在就处於这样的状态。」 「啊!原来如此。」 「总之,现在得赶紧跟上金侁的脚步,才能查明命案的经过。」 「说得是,得赶紧跟上才行。」 「走吧!」「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卷十六丶酷刑 二十一丶杀机 大雨倾盆,怒雷狂作,电光骤闪下,已分不清脸上是泪丶是雨,昭敏拖着恩淑,在雨中夺路而逃。一边走,仍一边回头张望,虽明知不可能,但心里却还奢望着金侁能随之脱险。眼看就要抵达路口,一辆计程车突然出现在转角处,昭敏如见救星,赶紧拦了车,将恩淑推上後座,自己跟着跳上车,便赶紧催促司机加速逃离。 「请问要到哪里?」 「司机先生,麻烦您前往这个地址。」 「小妹妹要不要紧啊?不先去趟医院吗?」 「不了司机先生,我们想快点回家,拜托您了。」 「啊!是,马上就到。」 计程车在大雨中奔驰疾驶,又密又急的雨水打在车窗上,留下了斑斑缀迹,更像是无数只手不停拍打着车体各处,「啪啪」作响。看着窗外急速退後的街景,心系丈夫的昭敏,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儿,感受着恩淑的温度,然而女儿的身体依旧滚烫,状况堪虑,奈何却无法直接送医,只因此时到哪都不安全,再也没有比老家更适合的藏身之所。 鬼怪老宅一向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邪难侵,前提是「鬼怪还是鬼怪」,一旦屋子的主人失去「鬼怪」身分,成为凡人,老宅便失去了原本的庇护作用,充其量就只是一幢普通的房子。无奈此刻的昭敏已别无选择,只能赌上一睹。 车子很快便抵达了所给的地址,昭敏付了车资,便匆匆扛起恩淑,直奔老宅。按了几声门铃,正门随即开启,前来应门的,正是管家「老爹」柳承德。 惊见夫人扛着昏迷不醒的小姐,狼狈不堪地勉强倚在门边,两人还全身湿透丶淋成了落汤鸡,老爹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接过小姐,关切之馀,不忘询问因由。 「哎呦!夫人,这是怎麽回事?怎会这样?」 「现在不方便,等事情过了,再慢慢跟您解释。」 「啊?这……?」 「快设定保全丶紧锁门户,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夫人。」 昭敏吩咐完工作,便赶紧将恩淑扛上楼,老爹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只能谨遵所嘱丶一一照做。 在老爹的协助下,昭敏好不容易才将恩淑扛入房内丶塞进衣柜里,旋即又出来,确认一切妥当後,便躲回女儿藏身的房间,进去前不忘特地吩咐老爹: 「听好,不管是谁都别开门,也别让任何人进入屋内,就算是老爷也一样。」 「蛤?这又是为什麽?」 「没时间解释了,老爹也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吧!若是见到老爷,千万别靠近他,能不被他发现最好,要是不幸被他发现,就赶紧逃,一切等天亮再说。」 老爹听得一头雾水,正欲追问,昭敏却只留下了一句「老爷很可能已经不再是你我所熟悉的那位老爷了。」便匆匆躲进房内,将门反锁,从此足不出户,把自己和恩淑关在里头。 「哎呀!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这该怎麽办才好?」瞧夫人焦急的模样,肯定有大祸将临,小姐也莫名陷入昏迷,还发着高烧,不知究竟是惹上了什麽麻烦。慌忙间亦无暇多想,只能匆匆赶到厨房,胡乱抓了一把水果刀,便赶紧躲进了一楼楼梯间的储藏室里。 时序已是深夜,屋外狂风骤雨,雷电交加,「轰隆」雷声夹杂着「劈啪」的雨打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不论是和女儿一起躲在房间的昭敏,还是储藏室里的老爹,无不噤音屏息,全神戒备,大气都不敢多喘。 忽然,室内的电源「啪」地一声被切断,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唯闻风雨飒飒,阵阵雷鸣动魄惊心,门窗和地面亦为之震动,电光闪烁下,屋内顿时风声鹤唳丶黑影幢幢,氛围十分骇人。 半晌,忽见金侁现身屋内,独自伫立在客厅里。闪烁的电光映照出一张苍白冷酷的脸,眼神呆滞丶面无表情,浑身隐约透着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慄。 同一时间,昭敏打开了通讯卡,紧盯着屋内保全系统的即时监视影像,同时将耳朵紧贴在房门板上,侧耳倾听外界动静。她心里明白,此刻失去鬼怪能力丶「脱神入凡」的金侁,是不可能以凡人之力,擅自进入这固若金汤的堡垒的,由此可知,不必解锁开门就能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必然不是金侁本人,而是另一种非人的东西。 突然,背後的衣柜传来声响,原本神经紧绷的昭敏登时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女儿已经醒来,正不明就里地欲从衣柜里爬出来,昭敏见状,连忙上前制止。 「呀!恩淑,妳终於醒了。别出来,快躲进去!」 「唔……妈妈,发生什麽事了?善喜阿姨呢?」 「躲进去,别出声!现在外面很危险,快躲好。」 「为什麽?」「别问那麽多,快进去!」 昭敏一边将女儿塞回衣柜里,设法用衣物遮蔽女儿的身体,一边急切地说道: 「恩淑啊!妳要听话,乖乖在里头躲好,不管外面发生什麽事,都千万别出来,也绝对不能出声,听到没有?爹地身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他已经不再是妳爸爸了,看到他时,千万别被他发现,知道吗?」 「阿爸?阿爸在哪?什麽可怕的事?阿爸怎麽了?」 「先别管那麽多,恩淑呀!妈妈本想将妳藏在别处,但又怕万一妳先被发现,就没办法救妳了,所以才把妳藏在身边,这样鬼要抓人就只能选其中一个。妳听好,一旦妈妈叫妳跑,妳就赶快跑,千万别犹豫,也别回头,知道吗?要听话,妳一定要活下来。」 「鬼?什麽鬼?到底发生什麽事了妈妈?为什麽要这样?」 「乖,听妈妈的话,以後有机会再跟妳解释,现在就当在玩『躲猫猫』,妈妈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快进去躲好。」 「躲猫猫?那妈妈呢……?」 「妈妈没事的,妈妈要引开鬼的注意,鬼现在就在爸比身上,妳躲好就对了,别管那麽多,听懂没有?」 「妈妈……」 「恩淑呀!妳也不小了,要懂得自立,万一爸妈都不在了,自己要更坚强,努力活下去,知道吗?」 「妈妈,您这话什麽意思,我不懂!」 「不说了,快进去,躲好。」 「妈妈……!」 「嘘!安静,别出声,乖!」 就在此时,手上的监视影像突然一黑,不论如何摇晃拍打通讯卡,都不见恢复,昭敏见状,心知不妙,正踌躇间,楼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似是重物被摔落在地板发出的声音,不久,阶梯上便传来「笃丶笃丶笃丶笃」的脚步声,拾级而上。脚步声一步步来到了楼上走道,却戛然而止,待了一会儿,又继续朝着昭敏躲藏的房间行来。 随着脚步声自远而近,昭敏也跟着呼吸转促丶冷汗直流,心脏怦然欲出。她赶紧将衣柜门闭上,随即贴着房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笃丶笃丶笃丶笃……笃笃。」脚步到了房间门口突然停住,接着门把便开始不停转动,「喀喀喀喀」地越转越快丶越转越用力,不仅转动门把,来者甚至开始撞门,力道之大,撞得门板「碰碰」作响,整扇门剧烈震动丶摇摇欲坠,吓得昭敏一屁股跌坐在地丶拼命退後,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差一秒,尖叫声便夺喉而出,所幸她反应及时,堪堪忍住。 眼看房门就快支撑不住,门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四周顿时恢复了平静,只馀窗外雨声伴随左右。等了好一会儿,皆无动静,昭敏再三确认门外已无声息,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她大起胆子,再次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想一听究竟时,一道身影却已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後。 昭敏很快便感觉到背後有人,却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回头,只能一边发抖,一边用馀光悄悄瞥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蓦然回望,果然伫立在身後的,正是金侁……不,是一个拥有金侁躯壳的陌生「人」,此刻正居高临下丶冷冷地瞪着自己,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然而那眼神丶那面孔,却早已不是曾经熟悉的老公。 「喜欢这前奏吗?虽然有些故弄玄虚。」那「金侁」操着一口阴沉的语调,歪着头冷冷问道。 「怎麽?见到老公,不开心吗?」那人脸上泛起了一抹笑容,龇牙咧嘴丶似笑非笑的模样,不但毫无温度,反而更添诡异。 「不过,老鼠……好像还少了一只啊!」「金侁」开始缓缓转头,环顾四周,那身体静止丶只有头部转动的姿态,不仅极不自然,更让人望之脊凉。 「金侁」的目光四处搜索,视线很快便锁定了房间里的衣橱,旋即停住。 「哦!原来在这啊!虽然这麽容易就找到,让人有些失望,不过,终究还是凑齐了。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妳说是不是啊?朴昭敏……或者,该称妳【池听晫】呢?呵呵呵呵!」 「金侁」苍白冰冷的脸上,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像是戴着塑胶面具的小丑,笑得人心里发毛。 「妳和这小娘们,就跟金侁一样,註定都要死在我手里,这就是尔等的宿命,呵呵呵呵!」 「那麽,接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妳自个儿出来呢?鼠仔?」 「金侁」嘴里戏谑着,人却一步步向衣橱缓缓逼近,倏忽一拳击破了橱柜门板,伸手穿了进去,像抓地鼠般一把揪住了恩淑的头发,连人带衣拖了出来,满柜子的衣物夹杂着木板的碎片,也跟着撒了一地。 「呀啊啊啊啊--!」恩淑冷不防被人从藏身的橱柜里揪了出来,吓得失声尖叫,惊恐万分。 「住手!不要伤害她!老公,快醒醒,她是你女儿啊!」眼见女儿遭活逮,昭敏连忙上前拦阻,巴着「金侁」的手臂不放,不停哀求道。 「滚开!别碍事!」没想到「金侁」不但未理会昭敏的乞求,反而将她一把推开,整个人弹到了墙上,发出「磅」的巨大声响。接着,「金侁」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这可是寡人特地为你准备的压轴好戏啊!金侁。」 「你知道化为碎片丶在虚空中漂浮是什麽感觉吗?」 「这段期间,寡人可领悟到了一件事,原来『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居然比死还痛苦。而这一切,都多亏了你,所以今天,也要让你品尝一下这滋味。」 「接下来要上演的,可是寡人精心设计丶专为金侁你量身订做的节目,主题就叫--『生不如死,杀你全家』,算是寡人的一点小小心意。毕竟,咱俩的『缘分』也有千年之久了,寡人不会随便亏待你的,呵呵呵呵!」 「那麽,要开始罗!好好享受啊!哈哈哈哈!」 二十二丶行刑 「现在,举起你的手,把这卑贱的鼠辈给我拿下!」一声令下,「金侁」果真乖乖举起手,像捉鸡一样,掐住恩淑的喉咙,一把拎起丶抓到了面前。 昭敏见状,慌忙挣扎着从墙边爬起,扑到了「金侁」面前,苦苦哀求道:「不要这样,求你了老公,求求你快醒醒,放过女儿吧!」 「这贱货不就是你千年不遇的新娘吗?既然她这麽想死,那就一并给我抓来吧!」「金侁」果然照做,真的将昭敏一样抓住,两脚悬空丶高高举起。 就这样,「金侁」一手一个,将昭敏丶恩淑母女俩牢牢掐住丶举在空中。 「怎麽样?老的先死还是小的先死?反正这两人都得死,此事,就交由你自己决定吧!」 此时的「金侁」虽然面无表情丶一派冷酷,眼中却早已热泪盈溢,扬逸着诡异笑容的嘴角开始微微颤抖,眼珠缓缓地向左丶右摆动,一下瞄着昭敏,一下瞟着恩淑,心头的两块肉,就这麽狠狠掐在自己手里。然而箝制两人喉颈的手指却毫不留情,反而更加催紧力道,掐得两人不停拍打抠抓丶呛咳不已,再下去恐将双双窒息。 「阿……爸……!阿……爸……!」 「老……公,快……放……手,恩淑会……被你给……掐死……的……!」 「如何?很难抉择吗?堂堂上将军,竟如此优柔寡断,如何成事?就由寡人来替你决定吧!」 言罢,反手便将昭敏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墙角,桌椅家具也全被撞烂了一地;另一手则抓起恩淑,将她的头朝衣橱用力一砸,橱柜登时应声崩垮,木板爆裂产生的大小碎片扎了恩淑一脸,满脸是血的恩淑,立刻倒在地上丶晕了过去。 「啊!恩淑呀!恩淑呀--!」 被摔得晕头转向丶眼冒金星的昭敏,倒在地上,惊见女儿被抓着头狠狠砸穿了衣柜,顾不得全身伤痛丶视线模糊,立刻挣扎奋起,扭动着身躯,摇摇晃晃地勉强爬到了金侁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喃喃求道: 「不要……再砸了,恩淑……会被你砸死的,女儿……我们的女儿……会死的,孩子的爸,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鲜红的血液自昭敏的额上淌下,和着汗与泪,渗入了眼里,令她一时睁不开眼,却丝毫不减其保护女儿的意志。 「少罗嗦,滚!」对於昭敏的恳求,「金侁」非但不领情,反而大脚一踢,昭敏便像颗足球一般被踹了出去,几经翻滚,直撞到墙壁才停住。 「接下来,该怎麽处置这卑贱的东西呢?」面目狰狞的「金侁」,再次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随即自腰际掏出了一把尖锐的钢制料理刀,抓起恩淑,将刀尖缓缓贴上了她的眼皮。 「鼠仔没了眼,可就成了瞎耗子了,呵呵呵呵!不过,这对照子可美,得单独吃。呐!先挖出来再说。」嘴里一边说着,刀尖便直往恩淑的眼眶里探去。 「不要!不要!孩子的爸,那可是妳的宝贝女儿恩淑呀!」 护女心切的昭敏,深知独力难挡,却不肯轻言放弃。她心里明白,眼下能救恩淑的,就只剩她一人,万一自己失败了,不但会送命,连女儿也得跟着死。为了恩淑,她说什麽也得拼,於是牙一咬,死命抓住了「金侁」的手,企图将刀夺下,一边转头大声呼喊,想唤醒女儿,令她逃命。 「恩淑!快醒醒呀!恩淑!快醒醒……啊呃!唔……」一分神,腹部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接着有股冰冷的异物感钻进了身体,剧痛随即如野火燎原般自腹内迅速蔓延开来。昭敏低头一看,才发现「金侁」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刺入她的腹中。 昭敏紧握着「金侁」的手,全身僵直,鲜血自腹部及口中汩汩溢出,她想说什麽,却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双眼苦苦望着丈夫,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呕恶……老……公……不不不……不要……呕噗……唔唔……」 「金侁」扔下了手中的恩淑,反手揪住了昭敏的头,另一手将刀一拔,照着腹部又是一刀。 「呜啊!呃呃……唔唔唔……」这刀不仅(領導說不行),昭敏眼前登时一黑,(佛曰不可說)的双手,紧紧抓着「金侁」,嘴巴像是(網管有反白)的金鱼般一开一阖丶吞吞吐吐,最後两腿一软,整个人便跪了下去。(嚴律當前,先跪再說。) 千呼万唤,恩淑总算悠悠转醒。没想到才一睁眼,便目睹(作者被迫自刪)的惨剧,惊吓之馀,赶紧起身,扑向昭敏,一把抱住了她。 「妈!您怎麽样了妈……?呀!妈妈,您的肚子……!」(呀!妈妈,我的文章……!) 「阿爸!为什麽要这样?快住手……啊——!」(網管!為什麼要這樣?快住手……啊——!) 恩淑试图想阻止「金侁」(網審)继续行凶,却意外挨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翻了一圈,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恩丶恩……淑啊!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快丶快走……!」 「妈!」 「快……走……走呀……!」 「妈妈,我会回来救您的,我一定会回来救您的,您不要死,千万不能死!」 眼见母亲为了替自己争取逃生机会,已豁出了性命,恩淑只能忍痛抛下昭敏丶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此刻的她,视线早已模糊,耳边更传来母亲凄厉的惨呼,她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奔跑,一心只想逃离这场噩梦,却又心系昭敏的安危,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亲爱的妈妈能撑住,直到救援抵达。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 说时迟丶那时快,正欲发足狂奔的恩淑,才跑没几步,背上就突然被一把利刃击中,一声惨叫,应声仆倒。原来是「金侁」见猎物就要溜走,立刻将插在昭敏腹部的刀抽出,奋力一掷,一举中断了恩淑的逃生行动。 暂时解决了脱网的猎物,朴鬼的注意又回到了身边的昭敏身上,这女人三番两次出手阻挠,十分可恼,於是命「金侁」将她拽起,竖目喝道:「臭□□,竟敢坏我好事,找死!把她手脚给我拧下来!我要她慢慢地痛苦至死!」 斥罢,「金侁」旋即听话地将昭敏的手一把揪起,反向一折,接着便像是拧抹布一般,用力拧了起来。 「呀啊啊啊——!」昭敏毕竟是个弱女子,禁不起如此粗暴对待,却又无力反抗,只能放声惨呼丶痛苦挣扎,然而这一切却丝毫未能动摇眼前的「金侁」,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按照脑中的「声音」指示,执行着泯灭人性的残酷命令。 而昭敏的手臂,就这样像手扒鸡翅般,慢慢地被「金侁」活活拧断,肌撕肉裂丶脱骨断筋的过程,宛如千年般漫长;关节脱臼丶韧带断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更是不绝於耳。可怜的昭敏,承受着如此惨烈的酷刑,除了闭目哭喊,也已别无他法。 「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然而此刻的金侁并非毫无知觉,事实上,他正被困在这失控躯壳构成的牢笼里,承受着相同的酷刑。耳里听着爱妻痛苦的哀号,眼里看着妻子腹部被捅丶肢体慢慢被自己拧断,脸上丶手上丶身上更是沾满了昭敏的鲜血,他清楚感受到筋骨在手中绷断的瞬间,和刀刃刺入爱妻腹部时涌出的热血。凄声的呼号丶痛苦的表情,逐渐扭折的肢体,无一不像尖刀一般,一刀刀凌迟丶折磨着金侁的心智,眼前一幕幕悲惨挣扎,更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不要,不要杀她!不可以——!) (听晫,听晫啊——!) (对不起……我丶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不起……!) (住手!不要再拧了丶不要再拧了!给我住手!住——手——!) 可惜事情并未如金侁所愿。半晌,昭敏的一只手臂便已被彻底扭断丶折到了颈後。然而操控着这副身躯的东西,并未就此满足。 「哎呀!差点忘了外头那小□□,给我一并抓回来!」 「贱货,竟敢妨碍我,寡人回头再来收拾妳!」 (朴丶仲丶宪……你这畜牲,我要宰了你--!) 「宰了我?哈哈哈哈!待寡人将鼠仔擒回,再让你宰个够!哈哈哈哈!」 「金侁」举步欲行,却发现腿上被东西紧紧拖住,低头一看,正是昭敏。由於腹部刀伤失血过多,她的意识已渐趋模糊,恍惚间,听闻「金侁」又欲加害恩淑,昭敏猛地惊醒,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她忍着剧痛,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用仅馀还能动的身躯和肢体,奋不顾身地抱住了「金侁」的腿,说什麽也要阻止他。 「该死的贱货,给我放手,放手!」「金侁」伸手一抓,便将昭敏一把拎起,向後抛了出去,随即向外走去,然而走没几步,脚便又被昭敏拼死拖住。 「妳,就真的这麽想死吗?嗯丶嗯丶嗯?」昭敏三番两次的阻挠,彻底惹恼了「金侁」,盛怒之下,一把揪起昭敏的头发,迎面就是一拳,「磅!」一声将她打倒在地,接着又是一阵痛殴丶拳打脚踢,昭敏登时牙崩嘴破丶满口鲜血,倒卧在地上,奄奄一息。 「金侁」一直揍到昭敏鼻断眼凹丶再也无法动弹,才罢了手,转身迈开步伐,一步步走到了恩淑身边,拔起了插在恩淑背上的刀,探了探她的鼻息,发觉人还有气,便「哼」地一声冷笑,抛下了恩淑,走回昭敏身旁,一脚将原本趴卧的昭敏掀翻,接着跪坐在地,将昭敏上身枕在大腿上,再一次露出了那诡异的微笑。 「终於来到了这一刻,金侁,你可要好好看着,这可是专为你特别准备的。」说罢,便双手合握,刀尖朝下,对准了昭敏的心脏部位,一刀扎下。 (你干什麽?不要,不要--!) (朴仲宪,你这该死的狗东西,快给我住手!住手——!) 然而「金侁」的双手并未理会他本人的想法,依然持续将刀柄下压。眼见鲜血不断自昭敏的胸口及嘴里溢出,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更因剧痛而紧抓着「金侁」不放。金侁悲苦莫名丶痛若己受,然而任凭其如何使劲丶呼喊,困在自己身体里的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呃啊啊啊……呜恶……唔唔……」刀锋一吋吋地探进了昭敏的胸口,「金侁」脸上的笑容依旧,却早已泪流满面,面部肌肉不停地激烈颤动,五官也因此更显扭曲。他在心里不停呐喊,死命和自己的身体对抗,拼得大汗淋漓,却仍住不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渐渐插入昭敏的心脏,直没至柄。 (不要丶不要,不要——!) (唔唔……咿咿……唔咿咿呃……呼呼呼呼……咿咿呀咿……啊啊啊——!)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同一时间,原本因疼痛反射而全身挛缩的昭敏,也因刀入心窝,已无力再做什麽,只能含着泪,无助地望着眼前表情极端扭曲的「金侁」,用尽最後一口气,勉强挤出了她的遗言: 「侁,记丶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是……你……的错。」 「还还……还有,放丶放过……我们的……女丶女儿吧……!」 说话的同时,昭敏虚弱地抬起了仅馀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金侁」的脸,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没想到此举反而令「金侁」更加激动,涕泪像是水龙头坏掉一般,泉涌而出。他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呼吸急促丶浑身颤抖,一张脸胀得通红,奈何双手依旧不听使唤,仍是紧握着刀柄,毫无松手的迹象。 (听丶听晫啊……原谅我,我丶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我……) 「没……事的。」不知是否真读懂了金侁的心思,昭敏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对着「金侁」柔声安慰道。 「我……所认识的……金侁,从来……都不是……」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噗恶……呕呜……咳咳……唔……」鲜血再次从昭敏的口中涌出,一阵呛咳之後,便渐渐失去了动静,原本停留在「金侁」面颊上的手也悄悄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抹长长的血痕,接着便停滞不动,双眼凝视着「金侁」,再也没了气息。 (听晫,听晫?听晫!快回答我,回答我呀!) (听晫,听晫!不要,不要,不要——!) (听晫啊……呜呜呜呜……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妳,听晫啊!不要离开我,不要丶不要丶不要……要……!) (啊啊啊……听晫啊啊啊--!听——晫——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即使饱受凌虐丶刀入心坎,昭敏的眼里依旧只有唯一的挚爱。望着昭敏失去生息的瞳眸,和映照在她眼中的冷酷面孔,金侁心如刀割,却身不由己。他在自己的躯壳里拼命冲撞丶呼喊丶痛哭流涕,却始终无力改变眼前残酷的事实。 然而控制着这副躯体,命他犯下种种罪行的「声音」,却未打算就此罢手。 「喂!你和这贱货生的小杂种,现在还躺在外头呢!快把这垃圾扔了,才好收拾那小□□。别忘了,寡人可是承诺过,要让你亲手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好好宰个够,是不是呀金侁?」 命令一下,「金侁」果真霍地起身,二话不说,将昭敏的遗体一把拎起,大步走到了栏杆边,随手扔了下去,尸体就落在老爹面前,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呿!那无用的老奴才,居然还没死。无妨,一会儿再收拾他。」「金侁」瞟了一眼趴在地板上丶正朝着昭敏的尸体缓缓爬去的老爹,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向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恩淑走去。 「该妳了,小□□。」「金侁」无情地拽起恩淑的头发,将她自走廊上一路倒拖,直至房内。地面蜿蜒漫长的鲜红血痕,早已分不清是谁遗下,走道上空无一人,只剩凄厉的哭喊与尖锐的惨叫声,还回荡在房里房外。 稍顷,「金侁」又再次出现在走道上,手里抓着的,正是遍体鳞伤丶鲜血淋漓,早已奄奄一息的恩淑。 「怎麽样?对於寡人的悉心安排,还满意吧?这些桥段,可是在寡人脑中演练过了无数次。不过,瞧你虐杀妻女的狠劲,真不愧是武人出身丶高丽国的逆贼上将军金侁啊!呵呵呵呵!」 「一刀刀捅那贱货丶狠狠地揍这小□□,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打断……怎样?看她吐血昏迷,是不是让你特别兴奋?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这样都下得了手,真没想到你骨子里是这种人,呵呵呵呵!」 「哦!原来是将对自己的恨,全发泄在女儿身上了,不愧是杀过千人的上将军,连杀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手软,孺子可教,哈哈哈哈!」 「不过,这小杂种是因为继承了『鬼怪』身分的关系吗?怎麽弄都不死。不碍事,待会儿再慢慢用火烤她,反正咱有的是时间,就算她真的不死,日後也多的是机会,咱们正好可以一杀再杀,一齐享受杀人的乐趣,你看如何?哎呀!我就知道你喜欢,嘻嘻嘻嘻!」 「总之,你要记住,这些人,都是你亲手杀的。你杀了自己的妻子丶女儿,亲手拧断了她们的手脚,打断她们的骨头,一刀刀捅进她们的身体,双手沾满了她们的鲜血,了结了她们的性命,还纵火焚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知道吧?都是你杀的丶都是你杀的丶都是你杀的……」 (啊……啊……!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对,就是这样。接下来,把这小□□扔到楼下,先让她和她那贱货母亲一块聚聚,一会儿再一块烧了。」 「金侁」一如往例,依令照做,毫不犹豫地将恩淑拎起,自楼上扔下,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恩淑便不偏不倚地摔在昭敏的身边,口吐鲜血,身体不由地抽搐着。 奄奄一息的恩淑,拼命伸出手想叫醒昭敏,渐失的体温与僵硬的触感,却令其遽然心惊。她绝望地看着眼前惨死的昭敏,泪水夺眶而出,无奈自己业已身负重伤丶动弹不得,直觉死期将届,「死神」已近咫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卷十七丶介入 二十三、救援 弥留之际,恩淑只能虔心祈祷,恳请天上的神不吝垂听,但愿奇迹降临。 「天上的神啊……!请救救……我的……母亲吧!哪位……都行,仁慈的神哪!咳咳咳咳……请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救……救……」 就这样,恩淑一边呛咳,一边仍不断地向上苍祈求着,无奈她已吸入过多浓烟,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这头,「金侁」又再次露出了招牌的诡异笑容,一边喃喃自语道:「接下来,咱们来玩火吧!这麽漂亮的房子,不烧掉太可惜了,你说,是不是啊?呵呵呵呵!」 不久,屋内便焰舌四窜。火光照亮了室内,「金侁」一人站在客厅中央,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他的「杰作」。 随着火势渐大,屋内开始浓烟密布,眼见昭敏和恩淑就要葬身火窟,客厅的沙发後方突然窜出了一条人影,正是管家老爹。只见他捂着口鼻,拼命朝恩淑爬去,好不容易才爬到了恩淑身边,却被人突然从後领拎了起来,腾空飞了出去。 「呿!这老狗真不识相,竟敢打扰我家金侁欣赏焚亲大作,真是晦气的东西。」 「不过,既然说好要『杀你全家』,自然不能放过这条老狗,寡人可不愿失信於你呀!金侁。」 一声巨响,老爹整个人便像条破抹布般,被狠狠甩出丶重重砸在客厅的家具上,玻璃丶塑胶丶木片等碎物四散飞溅,头脸和四肢立刻溅血,不意迎面又挨了「金侁」一记,头一歪丶身一软,便已不省人事。 「这老狗真不经打,还是你的女儿好,会哭会叫又玩不死,你说是不是啊?」 解决了老爹,「金侁」正欲回头找恩淑寻乐,却像是察觉了什麽异状,突然停下脚步,侧头倾耳,神情紧张。 「嗯?好像有什麽东西过来了,看样子不好对付。」 「啧!该死的东西,居然在这时候,真是扫兴。」 「算了,这贱货的魂魄我先带走了,可惜你那小□□女儿没死透,不然就能凑上一对,地狱路上也好有伴,你说,是不是啊?」 「呐!金侁,今晚就到此为止,咱们後会有期了,寡人会再来玩你的。」 「记住,这一切,都是你亲手做的,都是你的错,你就是个禽兽不如丶该死的人渣。接下来,知道该怎麽做了吧?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临走前,再让你见见老婆一面,寡人可是很有人情味的,呵呵呵呵!」 对金侁附耳几句後,朴仲宪旋即化作一股污浊黑气,自金侁身上冉冉脱离,身边则站着昭敏(听晫)彷徨失措的灵魂,由於死於非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吸进黑气里,若隐若现丶载浮载沉。 「老公,救我……救我啊啊啊--!」 「啊?听晫?听晫--!」 「救我……!」 「啊……啊啊……不要,不要--!」 「呵呵呵呵!再会了,金侁……哈哈哈哈!」 金侁拼命想追上那股黑气,却扑了个空,手脚也不听使唤,一步踉跄,整个人瘫软跪倒,只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呜呜呜呜……听晫啊……听晫啊……!」 「啊啊啊啊……!对不起丶对不起……!」好不容易才重拾了身体的自主权,残酷的记忆却未放过金侁,先前发生的种种开始一一浮现,其如何凌虐妻女丶将之惨忍杀害,无不历历在目,不断在他脑海里重演,一幕幕撕裂丶折磨着他的心智。 「都是我……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金侁痛苦地凝视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十指不停颤抖,原本挂在脸上的诡异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面容丶横流交织的涕泪,和难以言语的呜咽哀鸣。然而悲痛并未就此了结,当他将视线缓缓移到了地上,才赫然发现母女二人的身躯。 映入眼帘的,正是他心爱的妻子和女儿,两人均已葬身火窟,被熊熊大火吞噬,活活烧成了焦尸。 「啊丶啊!不要!不要哇--!听晫啊!恩淑啊--!」 金侁发疯似地大吼大叫,脱下了身上的衣物,拼命拍火,然而火势已非一人可挽,四周更是一片火海。金侁心知为时已晚,只能像泄了气的皮球,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听晫啊!恩淑啊!呜呜呜呜……哇啊啊啊……不--要--!」 「啊!不!不能烧,烧掉就什麽都没了!」突然,金侁像是想起了什麽,慌忙起身,无惧火势,拼命冲到了楼上,接着开始翻箱倒柜,不久,便见他抱着一只铁盒,飞奔下楼,回头望了妻女最後一眼,才向屋外奔去,逃离火场。 ----- 「啊……啊啊……好烫丶好烫啊啊啊啊--!」同一时间,一股怪异的知觉突然闯入我的意识,浮光掠影,怵目惊心。 我见到自己躺在地上丶全身着火,烧烫的剧痛如万针钻刺般在身体各处蔓延,痛不欲生,我想呼叫,却发现喉咙乾涸沙哑,根本发不出声音,张着大口,却吸不到气,近乎窒息,手脚更是动弹不得,身心顿时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与绝望。 (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没想到才一眨眼,场景倏易,发现自己被人捆在树上,沉重的铁炼重重缠绕,正欲挣扎,却感有异,低头一看,才知自己早已没了手脚;一抬头,赫见眼前站了一群人,一边嬉笑戏闹,一边将铁器一根根插进了我仅存的身躯,将我牢牢钉在树干上,接着开始弯弓搭箭,轮番上阵,将我当成了肉靶,射羿取乐。 我清楚地感受到铁器插入丶在体内翻搅时的剧烈绞痛,弩矢射中身体的冲击感,还有遍布全身丶内外交迫的剧痛,次复一次丶箭复一箭……耳里更是不断听见自己发出的惨呼,声带的震动丶胸口的起伏,历历鲜明,意识也在剧烈的痛苦冲击下,渐渐模糊丶一片空白。 「恩淑……金恩淑,金--恩--淑--!」 「哇啊啊啊!什麽情况?谁叫我?放饭了?领钱了?还是隔壁老王又生了?哎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是我,妳刚刚入神了。」 「啊!原来是姊姊。我刚作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可是又不像是梦,感觉超恐怖丶超真实,就像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那不是梦,是前世记忆的回响。一定是梦境里的妳遭遇火焚,引发了记忆的连锁共鸣,轮回的记忆重叠显现,反映在妳的神识,便形成了幻觉。」 「啊!原来如此,还好有姊姊,不然肯定又要被自己给吓死。」 「别说了,此地不宜久留,当时的我就快到了,要是撞了面会露馅的。」 「噢!说得也是。那接下来该去哪?」 「先回去找妳那位刑警叔叔吧!我想他应该已经醒了,此刻必然十分惶恐,需要有人去带他。」 「啊!对了,李赫叔叔,差点把他忘了,咱们快走吧!」 ----- 不久,傩神果真一如预期,来到了现场。 只见原本乌云密布丶大雨倾盆的天气,突然平息了下来,不仅雷竟电止丶风平雨歇,遮蔽月光的乌云亦径自散去,就连因「天狗食月」而晦闇血红的太阴,亦转趋明朗。一轮明月虽近西垂,却不失馀辉,幽暗的大地也因此重见光明。 稍顷,月中突放异彩,紫气透云而出,一道白色豪光自月中闪落,顿时花香四溢,一名身负黑熊裘丶白发披肩,桃红傩面丶上开四目,手执金戈铁盾的女子现身火场,正是傩神降临。 「嗯?此乃现实,非梦耳。若然,当是何年何月?何朝何代?又是孰人为王?」傩神缓缓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身在一处惨遭祝融肆虐的宅邸当中。周遭已尽陷火海,浓烟密布,进退无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但见三人倒卧现场,其二已遭火焚,馀一则趴在一旁丶奄奄一息。 「此为何地?吾又因何至此?怪哉!」由於非出於本意,突然自其他梦境中被转移至此,即使是出入虚实丶穿梭时空经验丰富的傩神,也难免晕头转向丶不明所以。 「依稀犹记余正入梦中,追缉千年妖魇,争逐之际,忽闻有女呼救,心有所感,却遍寻无着。正狐疑间,天地乍变,太阴失辉,竟是『天狗食月』。稍顷,便见妖魇遁入月中,连忙随上,不意却被一股大力摄入,转眼至此。异哉!异哉!」 傩神正自勘查现场,倏觉有异,回身张望,赫见一人急奔而去。 「彼者身附恶鬼馀息,疑为宿主,惟非所缉妖魇,应是别物。恶鬼行凶一事,必与此人攸关,嗣後随之,当有所获。」 「叱!放任恶鬼横行,杀人放火,如入无人之境,辖管当值何人?又复何在?旷废至此,其咎难辞,待吾缉得要犯,必定上报,严究不贷!」 斥毕,低头复见地上三人,忙上前察看,然而现场火势已万分严峻,烈焰逼人,若再耽搁,生机恐绝。 「罢了,人命关天,救人为要,恶鬼之事,容後再理。」 「此地不宜久留,须另觅他处救治。」说完,便拎起三人,「咻」地一声,瞬移到了屋外,将三人移到了老宅後院的草地上平放,旋即取出花瓣,一一塞入各人嘴里。 「老者伤势较浅,仅为呛伤昏厥,应无大碍。」 「此女魂魄散离,不见踪影,已是焦尸一具,回天乏术。」 「至於此子……」 「嗯……青焰乍起,虽死犹生,此乃『鬼怪』化体成形之象,需谨慎护持。」 「适逢辖内无人,妖异横行,执法不易,正道尤需新血。此女既承天命,他日定成栋梁,且身犯此险,知晓内情,恶鬼之事,还须仰赖於她。」 「凡医不解其用,必将花瓣移除,为保无失,先将她烙印,方便日後寻人,若逢劫难,亦得速援。」说罢,便将手置於恩淑颈後,登时香气四溢丶红光透绽,恩淑後颈於是便多了一道桃红花印,隐隐散发着与傩神同源的香气。 傩神正自忙碌,忽闻身後窸窣,蓦一回首,方知是老者已醒,正吐出花瓣,兀自细究。傩神见状,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将花瓣塞回老爹口中,命其含住,并扶着老爹,让他缓缓躺下歇息。 「别动,含着,能救命。」安置妥当,便又回到恩淑身边,悉心照料。不意老人不安其位,又自爬到了女子身边,关心伤情。 「放心,尔等已无大碍。外援将至,汝且於此宽心稍候,切莫擅离。吾尚有要务,不能久留,切记速将此女送医,务必保其性命。吾去也,告辞!」话毕,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无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卷十八丶脱出 二十四丶崩溃 另一头,我按照姊姊的指示,赶到了李赫叔叔自杀的现场。叔叔果真如姊姊所言,正两眼翻白,满头大汗,将枪塞在嘴里,不停地对着自己扣下板机,一次次回溯着饮弹自尽的过程。乍看之下,犹如播放器当机丶不停跳针一样,不断重复着一样的画面。 「叔叔,别再扣了,李赫叔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叔叔,清醒一点,李赫叔叔!」 迫不得已,我只好动手抢走他手中的枪,还朝他脸上呼了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整个人向後飞了出去,直撞到了墙壁才停住。 「啊!对不起!叔叔,您要不要紧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力气这麽大……老实说,我还不太会控制力道……。」 「嗯……唔唔……怎麽回事?我怎在这?」 「呼!看来叔叔没事,幸好。」 「呃!恩淑……妳怎麽来了?」 「我和叔叔一起进到梦里来的,叔叔现在是在梦境里啊!」 「梦丶梦境……?」 「是呀!叔叔,这里所有的经历,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这是过去记忆编织成的梦啊!」 「过去的记忆……妳是说……神仙奶奶……?」 「对呀!就是那个老妖婆造的梦,说是要帮我们找回记忆哩!叔叔您总算想起来了。」 「妳说,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是的,叔叔。」 「所以我真的杀了善喜,之後又杀了我自己……。」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叔叔。」 「我……把她的手……还有她的脚……就连她的脸……她的脸……!」 「叔叔……!」 「我居然把她打成了蜂窝,还把她的脸都打烂了,她不停地求我,我还是一枪枪地扣下了板机,我亲眼看到她被打烂,亲耳听到她的哀号,可是我……可是我……还是做了,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叔叔……没事了叔叔,都过去了……。」 「我打烂了她的脸丶她的脸!那张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却被我亲手打烂了,即使她不停地求我,倒在地上痛苦地流着血,我还是一枪枪地打在她身上,一枪枪地打在她身上,一枪枪地打在她身上……一枪枪……一枪枪……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根本不是人……不是人……!」 「叔叔,别这样,那根本不是您的意志,不是您的错。」 「原来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包括我自己……。」 「叔叔,不要这样想,那不是真正的您啊!」 「呜呜呜呜……真正的凶手,原来就是我自己……这该死的自己……呜呜呜呜……善喜啊!我的善喜啊--!」 「叔叔……冷静点,叔叔!」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 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全在老妖婆的算计当中,不过一如姊姊先前所言,梦境的主人--李赫叔叔,真的崩溃了,只见他跪在地上,捶胸顿足丶痛哭流涕,根本听不进我的劝,甚至企图抢过我手上的枪,再次自尽,而整个梦境也因此开始地动天摇丶逐渐瓦解。 「不好,梦境要崩了……叔叔,别这样!您会害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的!」 「给我枪,把枪还我!让我死,让我死……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诚如妖婆所言,真相何等残酷,重拾记忆的代价,竟是生不如死丶痛不欲生。此刻的李赫,早已丧失活下去的意志,一心求死。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另一记更大的巴掌,「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和着满满的血和泪,一并搧了出去。 「振作点,叔叔!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奋力揪起了叔叔的衣领,大声对他吼道,我俩就这样,在梦境崩溃的震央中僵持。 「您还不明白吗?那根本不是您的意志,难道您不想抓到真凶吗?难道就这样让真凶逍遥法外吗?难道就这样让善喜阿姨含冤死去吗?就这样死去,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善喜阿姨就会回来了吗?」 「让我死吧……让我死……让我死……!」 「看着我丶看着我!这真的是您想要的吗?真的是善喜阿姨愿意看到的吗?真凶最希望的就是您死在这里,自杀正好遂了凶手的愿,您要是困在这里,谁来给善喜阿姨伸冤?善喜阿姨的灵魂又该怎麽办?」 「善喜的……灵魂……?」 「叔叔死了,灵魂还在这里;善喜阿姨死了,灵魂又会到哪去?您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啊!善喜……她的灵魂……?」 「除了您,还有谁能替她伸冤?万一她被鬼抓走了,或是去了地狱,谁去救她?再说,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控制您身体丶逼您虐杀善喜阿姨的真凶?我所认识的李赫叔叔,可不是遇到挫折就放弃丶自杀丶逃避现实的懦夫!」 「善……。」 「振作呀!叔叔!」 「妳说的对,为了善喜,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告诉我,接下来该怎麽办?」 我环顾四周,发现梦境崩解之势已不可挽,再迟一步就会人神分离,被迫和梦境一起化为碎片,困在虚实之间。火上眉梢,刻不容缓,我赶紧在空中画门,设法带叔叔一起从梦境出去。 没想到不论我如何画,门还是门,却徒具形式,无法开启,大出我的意料。 「妹妹,没用的,我说过了,这是结界,妖婆肯定在梦境动了手脚,看样子是想将我们一起困在这里。」 「完蛋了,姊姊,这下该怎麽办?」 「看样子还是得出手。现在示范如何突破结界,妹妹看好了。」 「等等,姊姊,这样不就露馅了吗?」 「若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顺利取得记忆当然最好,不过那终归是理想,眼下怕是不可能了。现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好!一不作丶二不休,就直接杀出去找老妖婆算帐!可恶的死老太婆,竟敢阴我,出去一定给她好看!」 「要开始了。」「嗯!」 「破幻之眼,生门立现!」 喝声甫毕,神眼顿开,金光照射,一道白光耀眼的门立刻在即将崩毁的梦境中开启,新鲜的空气更随着风从门外直往里吹。我见状,赶紧拉起李赫叔叔,穿门疾去。 「可惜妳未能继承我的金戈,有金戈在手,根本不需那麽麻烦,信手一划就能劈开结界出去,为了这区区结界动用【破幻之眼】,实在有些小题大作丶牛刀刃鸡,不过情势所迫,也只能迁就变通。」 「没办法,谁叫姊姊那什麽戈的,重得跟石头一样,根本拿不起来啊!」 「呵呵呵呵!」 「呿!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没什麽,姊姊不是笑妳,只是想到了妳刚刚劝妳叔叔的样子。想不到妹妹也有这麽勇敢的一面,真让为姊刮目相看,妹妹,妳真的长大了,将来一定能够独当一面,让我放心不少。」 「什麽啊!人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别这样突然捧我,我会骄傲的。」 「哈哈哈哈!」 「笑丶笑什麽?还笑?臭姊姊!」 「呵呵呵呵!」 二十五丶归来 醒来时,已是翌日下午,即使已脱离梦境,回到了现实,依旧馀悸犹存。 转头张望,发现魇婆正端坐在我和李赫叔叔的肉身之间,凝神闭目,似乎还在专心维持着梦境结界。 「一如计画,梦境终究还是崩溃了。这结界应该足以困住这丫头,只要那家伙不出来碍事。话说最近已感受不到那家伙的存在,臭丫头应该有好好将她送走吧?唉!恩淑啊!我这麽做,也是为妳好……。」 「是啊!这麽做,确实是为我好。」 「当然。虽然肉身会在现实中陷入昏迷,至少不必出去犯险,外头将有大祸,乖乖待在房里才安全,神识留在过去,有结界保护着,没人会发现,等风头过了,就能把妳放出来了。」 「哇!听来可是煞费苦心呢!」 「那当然,老身可是想了很久,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决定这麽做的。」 「哦!原来如此。那不如……也把您关起来好了,这麽做,也是为了您好。」 「蛤?关起来?为什麽要把我关起来?」 「还是……您想回老家?」 「什麽?回老家?哇!不行!不能回去!绝对不能落到那些家伙手里!要是回去,那帮混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们一定会把我关到……」 「关到哪?」 「关丶关到丶关到那什麽……耶?妳怎麽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您好呀!」 「为我好?什麽为我好?」 「为了让您一路死好!」 「蛤?哇啊啊啊啊--!妳妳妳……这丫头,怎麽出来的?」 「当然是被您关出来的。死老太婆,竟敢坑我……呐!这把亮晃晃还冒着光的家伙,就叫【天刑剑】,上头还有我的亲笔签名,看到没有?专门斩鬼屠妖的,要不要亲自试试?信不信我一剑剁了您!」 「哇啊啊啊啊--!不要丶不要……不要杀我丶不要杀我!饶饶饶饶命啊……!」 「饶命?啧啧啧……您平时不是老『丫头』长丶『丫头』短的,胆子挺大的嘛!」 「妳这乳臭未乾的东西,年纪这麽小,当然叫妳『丫头』……。」 「嗯--?」 「啊啊啊……这这……完全是误会丶误会……老身马上改正丶马上改正。」 「既然如此,那就……先叫声『鬼怪大人』来听听。」 「蛤?啊丶啊啊……是!鬼怪大人!」 「没吃饭啊?我听不见,大声一点!」 「啊?老身折腾了一夜直到现在,确实还没吃饭……啊不是,我是说……伟哉大人丶壮哉大人,美丽又大方的鬼怪大人,求您饶了老身一命,鬼怪大人,我们拥戴您!我们敬爱您!全民景仰的鬼怪大人,鬼--怪--大--人--!」 「嗯!很好。瞧您这麽有诚意,这剑嘛……就不剁了;不过呢,死罪可免丶活罪难逃,我看不如……乾脆直接送您回去好了。」 「哇啊啊啊啊--!不要丶不要……!别送我回去,别送我回去啊!」 「嗯?不想回家?那不如……先将您一剑剁了,变成阿飘,再送回去如何?」 「蛤?这这这……能不能不要剁我,也别送我回去,就让老身这麽待着?鬼怪大人,求您行行好,高抬贵手,饶了老身一命吧!」 「这也不行丶那也不行,您搅得我好难做啊!」 「啊?这这这……」 「不行,我生气了,该死的妖婆,今天就是您的死期!呐!看我的……」 「哇啊啊啊--!不要丶不要……!」 「急什麽?还没喊招式名呢!没看过武侠片?放大招都得先唱名的。呐!看我的丶看我的……看我……那什麽……靠,该叫什麽好?啊!有了,看我的…… 『钛金狗眼,妖婆漏便』!」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漏便,不要啊啊啊……!耶?等等等,什麽『狗眼』丶『漏便』的,听都没听过,这是哪招?」 (是呀!姊姊我可没教过这玩意儿,同问。) 「就是那什麽……瞎瞎瞎瞎妳狗眼,戳戳戳戳到妳漏便!锉赛(漏便)吧!老妖婆!滴哩哩哩哩……!」 「哇啊啊啊……妳妳妳……干什麽妳?呀!别乱戳啊!我警告妳,老身我可是……哎丶哎!哎唷呼呼呼……哎哟呵呵呵……别丶别戳了,再戳我报警啦!哎丶哎!别说我没警告妳,再戳我真的翻脸哦!妳妳妳……别过来丶别过来!哎唷唷唷……咿哈哈哈哈……呀!别戳啦……哦呵呵呵呵……哎哟呼呼呼……!」 「怎麽样?爽不爽?投不投降?」 「臭丶臭丫头……竟敢……玩我……?」 「怎麽?我玩不起?那就再玩一回!」 「哇啊啊啊……别别别……投丶投降啦!投降啦!投——降——啦——!」 「好吧!既然您已经投降认输了,我就『大人不计阿婆臭』,放您一马。呐!别说我对您不好,我现在闭上眼睛数到三,您要是逃得了就算了,要是没逃成,那就怪不得我喽!」 「丫头妳……!」 「一 ……」 「臭丫头,给我记住!」 「三!」 (……) 「哇!溜得可真快,还以为是什麽大魔头,结果比谁都怕死。」 「谁告诉妳坏人一定不怕死的?人越坏,越怕死,那些喜欢躲在幕後兴风造浪丶指使别人作恶的,其实比谁都怕死,反倒是那些冲在前头丶替人卖命的家伙,还比背後的老大有种,不过会替人卖命的,也没什麽脑就是。」 「哇!姊姊懂得可真不少,不过,坏蛋里面,难道就没有那种智勇双全丶既有种又有本事的吗?」 「的确是有的,所幸这种坏蛋只占少数,真正令人头痛的,多半也是这种家伙。总之,坏人见多了,自然懂得,将来妳也会明白的。三界之间,恶徒邪辈不知凡几,如今也已见怪不怪了。不过,如此『纵虎归山』,日後恐怕会有麻烦,以我对魇婆的了解,她必定会卷土重来丶恩将仇报的,妹妹这样做,怕是得不偿失。」 「姊姊有没有想过她为何不让我当梦主,而是利用叔叔丶拐了个弯呢?虽然她企图把我困在梦里,但并非想取我性命,既然她留了一手,我这样回报她,也不为过。」 「不过,她为什麽还要大费周章丶冒着可能被突破的风险,设结界把妳困在梦里头,却不直接把妳搞疯,或者乾脆把妳弄死呢?这……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魇婆作风啊!个中因由,还真是令人好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天晓得。欸!别管那麽多了,我最讨厌会让头越来越大的事,快看看叔叔怎样吧!」 正欲回头关照一下李赫叔叔,却见他一个人傻愣愣地呆坐在床边,两眼发直,即使我和老妖婆在一旁闹得不可开交,依旧不见他有什麽动静。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叔叔不论身心都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冲击丶馀悸犹存,脑海里还必须承载常人难以承受的死亡记忆,会有这样的反应,在所难免。 我於是悄悄靠近叔叔身边,凑过去试着和他说话,只要能让他开口丶转移注意,聊什麽都行,只是没想到叔叔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 「叔叔您怎样?还好吧?」 「卡。」 「卡?什麽卡?」 「妳的卡,通讯卡,有未接来电。」 「啊!真的吗?我看看……哇!真的有耶!」 叔叔的眼睛真利,两眼明明盯着地板,却能发现我放在书桌上的通讯卡有来电提示。我因为怕吵,将卡调成了静音模式,没想到还是被叔叔发现,甚至连看都不看,手一伸就指出了卡的位置,真是厉害。 (哇!叔叔该不会跟姊姊一样,头上也长了眼睛吧?这「楚红」可不光「看得见狗」而已,「驱魔神探」名不虚传。) 拿起通讯卡点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乾妈的号码,差点忘了晚上跟乾妈有约。 到了晚上,乾妈果然如期到访。见到久违的乾妈,少不了又是一阵拥抱丶嘘寒问暖,然而想起梦境里和现实中遭遇的一切,心情却格外复杂,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乾妈,就让我想起了可怜的爸爸和妈妈。 「女儿呀!看乾妈给妳带什麽来了……怎麽了?脸色怎麽这麽难看?呀!妳怎麽穿成这样,还戴着孝呢?家里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瞒不过乾妈的眼睛,我只好将父亲过世一事据实以告。乾妈一得知我失怙,二话不说,便将我拥在怀里,细声安慰。依偎在乾妈身上,感觉好温暖,却不知道为什麽,泪腺总是控制不住,径自溃堤。 「这种事应该跟乾妈说啊!怎麽自己一个人憋着呢?」 「爸爸丶妈妈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该怎麽办?」 「哎呦!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女儿,来,乾妈抱抱,别担心,乾妈在这儿陪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乾妈疼丶乾妈惜,乖,没事丶没事,哦!」 「乾……妈……!」 「傻孩子,妳忘了还有乾妈吗?心里有什麽话,就找乾妈说,别闷在心里啊!听懂没有?唉!这傻丫头……。」 从此以後,乾妈便经常藉故来看我,而我也经常抽空到塔屋去看乾妈,两人反而因为父亲的过世,往来更为频繁,关系也更亲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卷十九丶血案 二十六丶追缉 然而现实里的人间并不平静,连续杀人案依旧如雨後春笋般不断冒出,失踪人口也急遽攀升,案件层出不穷,警方疲於奔命,李赫叔叔和我自然也没闲着,暗中一同加入了调查的行列。 只是调查行动持续陷入胶着……不,应该说是不断有新的案件发生,此案未结,另案又起,简直就跟打地鼠一样,不是抓不到人,而是抓不胜抓,让人不禁怀疑背後有股无形的力量,不停地在催生这些接二连三丶没完没了的连续杀人案,而且情况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弄得人心惶惶,当局也十分头痛,舆论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系某种「孤狼式」恐怖攻击活动在暗中蔓延,然而这样的推论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持,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恐惧引发的片面臆测。 反观李赫叔叔,即使面对这样诡谲的情势,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靠着隐形的能力,跟着重案旧属上山下海,一案接着一案地跟了下去,丝毫不显疲态,敬业的精神与意志,不禁让人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却也不难看出他内心存在着某种坚持。 「逃吧!鼠辈,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们一网打尽,一只一只从阴暗腐臭的黑洞屎坑里挖出来!」 从他坚毅的眼神里,我明白,这不仅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丶「真相」,以及那些无辜的被害者,背後更是为了善喜阿姨。叔叔相信,只要紧跟着这些影子,总有一天会逮到影子的主人。 他将受害者的死和发生在善喜阿姨身上的悲剧全揽在自己身上,就这样一个人背负着无比沉重的枷锁,夜以继日丶踽踽独行,唯有抓住幕後黑手丶绳之以法,才能洗刷他内心的愧疚,放下那常人难以承受的重担。 「不管那是什麽,我一定要亲手了结它!」这是我偷偷在叔叔心里读到的。 ----- 在灿烂的笑容前,我哭泣。 如今妳身在何处?我的善喜。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若妳真听得见。 我试着呼吸,目空一切,却无法停止思念,只怨时间。 又是漫长的一夜,一样的梦境,一样的光火, 我在另一个世界,枪毙自己…… 一次又一次。 日升月落丶物换星移,一切看似如旧,除了妳的身影。 独自踏上这蜿蜒崎岖的路,却如入迷雾; 看不见尽头的彼端,是去向,还是归途? 挥不去的脸,停不下的脚步,这样的我,当归何处? 神啊!若您真听得见,请帮帮我, 求您拯救这曾经璀璨的折翼天使, 为世间重觅久违的善良喜悦, 就算剁去这沾满血污的罪恶双手,亦无所怨, 即使赌上这残破的不赦孤魂,也不足惜。 如果可以。 ----- 二十七丶遇害 没想到,这股席卷人间的死亡漩涡,竟悄悄来到了我身边,又快又急。 那日,乾妈又说要来看我,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却不见她现身,等了许久,仍是如此。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唯恐她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或者遭遇了什麽不测,毕竟最近外头并不平静。本想瞬移过去看看,又怕因此刚好相互错过,同时也担心自己反应过度丶引起误会,於是只能祈祷乾妈没事,一边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多虑。 然而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下去了,拿起通讯卡拨了乾妈的号码,耳边却总是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没人接起。正当我换了衣服,准备动身前往塔屋时,却突然来了电话,掏卡一看,竟是乾妈的号码。我赶紧接起,劈头就问乾妈状况,没想到回答我的,并非原本熟悉的乾妈,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喂?乾妈?乾妈您还好吧?您怎样了?发生什麽事?回答我呀!乾妈?」面对我连珠炮般的询问,对方却不答腔,始终保持缄默,且未开启视讯,仅以声音通话。然而不论我如何追问,对方却始终一语不发,只听到「呼呼呼」的沉重呼吸声,自彼端传来。 「喂?喂?你哪位?」「呼……」 「……」 「你,不是乾妈吧?」「呼……呼……」 「你是谁?快让我乾妈听电话!」「呼……呼……呼……呼……」 「你谁呀?到底是谁?说话呀!」「嘿嘿……嘿嘿嘿嘿……!」 「笑什麽?为什麽你用乾妈的卡打这电话?有种就开视讯让我看看你啥模样,没种露脸,是怕我认出你吗?还是长得太丑见不得光?既然都打来了,好歹吭两句啊!。」 「呼……呼……嘿嘿嘿嘿……嘻嘻嘻嘻……!」 「哇!你这死变态,别让我逮到,到时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有份……赠物,是主人……指定……要给妳的。」 「什麽?什麽赠物?」 「呼……呼……我……留在这了,自己……过来看吧!主人说……妳……一定……会……感兴趣的。」 「什麽?」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你说什麽?什麽赠物?给我说清楚……呀!呀!喂?喂?喂?」 「嘟嘟嘟嘟……对方已结束通讯,请重新再拨。」 「呀!这死变态,居然还挂我电话!」 挂了讯,二话不说,立刻瞬移到了乾妈的塔屋里。屋内门窗紧闭,窗帘被人刻意拉上,因此十分昏暗。正要移动,却发现脚下一片泥泞,似乎踩到了什麽黏腻的液体,一不小心,便摔了个四脚朝天。我慌忙爬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没想到才一转身,便被眼前的黑色物体吓得失声尖叫丶跌坐在地,手里顿感湿黏,低头一看,赫见双手沾满了暗红色的血,一抬头,更是一幕噩梦景象。 「呀--!」 屋子的正中央吊着一具黑压压的物体,正是刚一转身见到的东西,定睛一看,似是一个女人,双腿朝天捆起,像待宰的牲畜般被倒挂在天花板上,垂下的长发遮目蔽面,双手却不知去向,腹部被人切开,内脏四处散落,长长的肠子像是项鍊一般缠绕丶悬挂在尸体身上,现场血流满地,而我整个人就正好坐在这一滩血泊当中。 我慢慢爬了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将女人脸上的长发拨开,才发现被害者正是乾妈。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是面容扭曲丶双眼圆睁丶嘴巴张得老大,表情非常痛苦,又似惊恐万分,脸上满布瘀肿和刀割痕迹,全身上下更是处处可见被削至见骨的伤痕,胸部也被刨去,与古代酷刑「凌迟」无异。 而那张发话引我至此的通讯卡,就塞在乾妈张得大开的嘴里。 「乾妈,乾妈,乾--妈--!」作梦也没想到乾妈会遭此横祸,更没想到她辛苦一生,最後下场却如此凄惨,如今也只能抚尸痛哭。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开始搜寻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 环顾四周,到处洒满了喷溅血迹,还有一堆不明涂鸦,循迹望去,视线随即被墙上几个血红大字所吸引,上头歪歪斜斜地写着--「神国近了」四个大字,而就在留字的底下,终於发现了失踪的手臂,凶手似乎将砍下的手当成了毛笔,在墙上恣意挥毫,事後便随意弃置在墙角。 「神……国……?什麽『神国』?」正疑惑间,突然听见警笛声自远而近,立刻提醒了我麻烦将近。 身为命案现场的第一发现者,看着沾染一身的血污,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将成为首要疑犯,虽然事实上我什麽也没做,但光要解释自己何时丶如何出入现场,以及无意间留下的血痕足印丶落发等迹证,就已够令人头大,而如何摆脱涉案嫌疑,更是一大挑战。 事实上,只要我脱下沾血的鞋子丶瞬移回家,再以一般交通方式抵达塔屋,然後重新换上原本沾了血的鞋子,像普通人一样重新走过一遍,再报警,接着待在现场等警方抵达,做完笔录,就能以「目击者」的身分脱身。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时间」--警察即将抵达现场,我根本没有时间布置善後。 回想抵达之初,塔屋门窗紧闭,现场十分完整,显示除了凶手,在我之前,并无其他目击者进入现场,警察这麽快就获报赶来,一定是凶手或其同夥报的警。所谓的「赠物」,原来不仅指乾妈的遗体,还包括这「请君入瓮」丶入人於罪的陷阱啊! 窗帘被我动过,地上还有我滑倒时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我的手脚血印,遑论包括指纹丶落发等微物迹证,我本人在场的事实,显然是无法洗脱的。於是索性打开屋门,坐在门口,拿起通讯卡报警,然後开始哭泣,尽管此时警察已到了斜坡路口处,近在咫尺。 这时候真希望自己能有魇婆「催眠」丶「夺取记忆」之类的本事,不过这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丶痴心妄想。迫不得已,只能「亡羊补牢」,虽然还是会留下「如何抵达现场」的疑点,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 警察很快便上到了塔屋前,也立刻发现了我。员警透过通讯器开始呼叫,相关人员也陆续抵达,辖区员警丶刑事组丶重案组丶鉴识组等等,都来了。 稍顷,救护车便鸣着刺耳的警笛,「喔咿喔咿」地开进了现场。结束一连串的采证程序後,乾妈的遗体便被装进了尸袋,用担架运上了救护车,旋即鸣笛驶离,而我只能透过车窗玻璃,目送乾妈最後的身影。 塔屋公寓附近的巷道路口停了数辆警车,斜坡下已围起了封锁线,并加派制服员警在场维持秩序。现场随处可见忙碌的警察与相关人员穿梭其间丶交头接耳,线外则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围观民众,七嘴八舌丶议论纷纷。 「发丶发生什麽事了?」 「说是顶楼塔屋住户被人杀啦!」 「哎呦!好恐怖,怎会这样?最近这种事好多啊!」 「是啊!治安真的很不好。」「警察都不知道在干嘛?」 「是坏人丶疯子太多啦!怎麽能怪警察呢?」 「我儿子的朋友也是警察,说这阵子忙死了,光是杀人和失踪案就一堆,已经两个礼拜没回家了。」 「唉!怎麽会这样?」 「那户妳认识吧?」 「知道啊!听说是个帮佣的,本来有一个女儿,被丈夫虐死了,丈夫後来也死了,说是喝醉酒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的,就在这斜坡路口,好像是那边的样子,最後只剩她一个人过活了。」 「哎呦!真是歹命哦!」「会不会是咱这儿风水出了问题啊?」 「呿!别胡说!乌鸦嘴。」「死了人,这房价恐怕是掉定了。」 「那栋好像是专门出租的,这下房东可要哭死了。」 「唉……」 我身上披着毛毯,一身狼狈地坐在另一辆救护车後端,接受员警的询问,馀光随即瞥见李赫叔叔自塔屋里现身,朝我走来。 「先别说话,待会儿会送妳去医院,回头再说。」叔叔悄悄对我附耳说道。果然,初步侦询後,我便被送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检查。因为没有受伤,在简单的心理谘询後,旋即获准返家。 回到家里,李赫叔叔已久候多时。 「凶嫌留下了许多证据,目前正锁定特定对象进行追缉,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不过,妳涉案的嫌疑仍未排除,这是比较麻烦的地方。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不知道,眼下也只能走一步丶算一步。」 「虽然会有点辛苦,所幸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妳参与杀人,只要扮演好发现现场的『目击证人』角色,应无大碍。」 「叔叔,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麽事?妳尽管说。」 「一旦抓到凶手,我希望能够到场参与侦讯,就算旁听也行。」 「妳想亲眼见见凶手?」「嗯!」 「放心吧!妳是案发现场的关键参考人,警方会安排让妳指认凶嫌的。不过,妳见到凶手的真面目了吗?」 「没有。事实上,当我到达现场时,他人已经走了,似乎还是那家伙报的警,把我也扯了进去。」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不,只要能跟他照面,我立刻就能分辨他是不是凶手。」 「好吧!妳要把握指认的机会,设法争取参与侦讯,我会继续留在重案组追踪进度,有什麽进展,会第一时间转告妳。」 「谢谢您,拜托您了叔叔。」 「没事。发生这种事,叔叔不会坐视不管的。好好休息,有消息马上会通知妳。」 「谢谢叔叔。啊!对了叔叔,还有件事想请教您。」 「嗯!妳说。」 「叔叔听说过『神国』吗?对这名词有印象吗?」 「妳说的是现场墙上遗留的血字涂鸦吧?我也注意到了。事实上,最近一连串的杀人案件,不管是涂鸦或证人的供词,都提到过类似的字眼,初步研判很可能是幕後的犯罪组织,犯案动机可能涉及宗教狂热,不过还没有具体的证据或目击者能够证实这组织的存在,感觉十分神秘。」 「神国……主人……宗教狂热……犯罪组织……」 「怎样?有没有想起什麽?」 「还没有。」 「那好吧!妳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嗯!叔叔慢走。」 至於警方那头,虽然【天眼系统】(注)并未拍到我在现场的活动过程,从家里到塔屋沿途也没有录到我的行踪身影,然而诚如叔叔所言,即使警方对我有所怀疑,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我涉案,因此在短暂留置询问後,便将我释回。虽然外头加派了便衣员警跟监,不过对我来说,并不是什麽太大的麻烦,至少比背黑锅丶坐冤狱好。 -- 注:此系【中华人民共和国联邦】为搜集人民日常生活资料丶管控境内人口,监察记录有无违规违法或从事犯罪丶恐怖攻击等危害国家社会安全重大法益之不法活动,而於联邦全境建制之人工智慧全民监控系统。 透过此一系统,人民在外的一举一动,包括挖鼻孔丶骂脏话丶随地吐痰等违规行为,对党或领导的任何批评丶反对言论,乃至各类不法犯罪行为,都能由人工脑立即掌控,径行扣除生活点数,列案记录,或直接通知执法单位处理,可说是联邦运用科技□□,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集中式民主和谐社会的典范利器。 -- 之後,我便以「参考人」的身分参与案件侦办,也因此得以「协助调查」的名义,阅览案发当时附近的监视录影及侦讯时的影像纪录。 由於现场采集到的证据相当明确,警方很快便锁定了凶嫌,将之缉捕到案。 然而深入了解後却发现,嫌犯不仅没有前科,更是个众人口中的乖乖牌。而从调查初步曝光的监视录影来看,凶手行凶後非但毫不掩饰,甚至可说不畏人知,也没有逃亡的打算,一副坐等警方上门逮捕的样子。不仅手法粗糙丶蛮不在乎,有恃无恐的态度,更让调查人员摸不着头绪。 而从侦讯时的影像纪录看来,凶嫌犯案後,对於自己曾经犯案一事根本毫无印象,不论是本身在侦讯中的供词,影像呈现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或是「阿智 6」所记录的生物特徵与 AI. 测谎结果,都一致呈现了此一诡异现象。 「有这种事?是失忆,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犯案?莫非是想主张『心神丧失』来减轻罪责?不过【阿智 6】的测谎能力与精确度已是公认且具有鉴定效力的,若嫌犯没有说谎,那真相究竟为何?为什麽最近的连续杀人案,抓到的凶手都是这副德性?真是太奇怪了。」 李组长眉头一皱,便觉案情并不单纯。毕竟他也算是重案组的老骨头了,见过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案件,却没有一件比得上最近接二连三丶如火如荼不断发生的连续杀人案。 有别於凡人警察的困惑,我和叔叔心里早已有数,这种犯罪模式显然和父亲及叔叔的命案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附身操控,傀儡杀人。 问题在於: 看似随机挑选对象丶胡乱杀人的行为背後,究竟隐藏了什麽动机丶目的?是某种宣示丶挑衅,还是报复?「杀人」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反映某种机制的现象丶副作用,还是结果?或者「杀人」本身就是元凶的目的? 这些疑问,恐怕只有逮到真正的幕後黑手,才能获得解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卷二十丶断点 二十八丶凶嫌 即使因为凶嫌失忆使案情陷入胶着,仍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我和叔叔於是决定循调查资料上的地址,前往探访嫌犯的母亲。 资料上显示,凶嫌名叫【俞锺硕】,20岁,是家中的独子,长得白白净净,身形略显削瘦,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父亲早逝,家境清寒,母亲一人独居在四坪大的小房里,靠着打工帮佣丶贫户扶助津贴及凶嫌每月汇回的微薄薪水过活。 俞嫌十分懂事,还没自学校毕业便已出外打工赚钱贴补家用。个性沉默寡言,在校成绩虽然平平,但并没有什麽脱序的事迹,在外的纪录也十分乾净,没有前科,甚至连违规扣点都没有,可说是安分守己的模范公民。不论是外貌丶身形丶个性还是行为纪录,实在很难跟「杀人」这样严重的罪行联想在一起。 「我们家锺硕很乖的,虽然为了工作,离家住到了考试院,但还是会每晚按时打电话回家问安的。」 「有没有听说他在外有什麽恩怨?交了什麽朋友?或者跟谁有来往?」 「没有……我这儿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内向,所以没什麽朋友,也不太跟人来往。呐!这是我儿子过去的生活照及影像记录,都在这里。之前有警察上门来搜查,我也都给他们一一看过的。」 事实上,凶嫌的通讯卡在逮捕时就已遭扣押,里面的纪录也已经过彻底检视,确实没什麽特殊之处,通联内容也不离与工作同事间的日常对话,以及对母亲的嘘寒问暖。唯一可疑的是,在案发前一晚,打完最後一通问安电话後,之後的记录便一片空白,凶嫌自此中断了所有对外联系。 「案发当时OO年OO月OO日,包括前後几天,您有没有发现什麽异常或特殊之处?知不知道他跟谁接触过?」 「没有哇!那天晚上,我还在家里等他电话呢!自从前一晚打过电话後,就没有他的消息,最後是警察连络我,才知道他出了大事。我接到消息吓死了,赶紧到警局去看他,然後他就……被抓走……了……呜呜呜呜……!」 「抱歉伯母,发生这种事,真的很遗憾。不过伯母,您最後一次见到他时,有没有什麽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只知道他比我还慌张,吓得脸色苍白丶全身发抖。我这儿子平日乖巧又内向,连脏话都不敢骂,怎麽可能会杀人?看到他手脚都被铐起来,我实在是心如刀割,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跟他抱在一起哭……。」 「那晚,儿子不停跟我喊冤,说他什麽也没做,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麽,说警察一定是抓错人了,要我救他。我赶紧给警察下跪,给每个见到的长官磕头,可是我的儿子还是被抓走了……身为一个母亲,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戴上手铐脚镣,被人拖进牢里等死……妳知不知道我这个做妈妈的有多心痛?每晚只要我一阖眼,就会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根本睡不着……。」 「阿硕不会骗我的,他根本不会说谎,更不会做那种事。警察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儿子,他是冤枉的,他是被人冤枉的!我给您下跪丶给您叩头,求您想办法救救我儿子,杀人会被判死刑,他会没命的……哎呦!我可怜的儿子……儿啊……我的儿啊……妈妈没用,妈妈救不了你,你要是就这麽走了,叫妈妈该怎麽活下去啊?哎呦!硕啊……我的阿硕啊……啊啊啊啊——!」 「伯母……伯母您不要这样,起来吧伯母,伯母丶伯母……!」 步出了凶嫌母亲的住处,心情格外沉重。 综合凶嫌租住处的勘察结果丶其母及工作场所同事的证词,皆与【天眼系统】的人格分析侧写及追踪影像纪录吻合,几乎可以确定,凶嫌是在案发前一晚,打过问安电话之後,才出现异状,而【天眼】也确实清楚捕捉到他前往塔屋的过程。 可疑的是:凶嫌的生活圈与乾妈毫无相干,彼此互不相识,根本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事先亦无从得知塔屋所在,更不可能在毫无情报准备之下就准确掌握乾妈的作息。按照常理,这些都需要事先勘查才能做到,然而凶嫌却像是出入自家厨房一般,在没有任何前置作业之下,熟门熟路地挑在乾妈在家的时间,径自到了塔屋,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夺走了她的性命,留下满墙的血腥涂鸦,以及关於「神国」的字眼,犯案後更用乾妈的卡发话给我,甚至报警。 种种迹象都显示这是起犯意明确的谋杀案,不像是临时起意丶误打误撞下的结果。但凶嫌究竟是如何知晓乾妈的一切,又是在何时丶被谁丶以何种方式附身的?实在令人费解。 不管如何,这一连串的罪行,肯定与那所谓的「神国」脱不了干系。 而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二十九丶灭口 「我想见见凶嫌。」回到警署,我对李组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被案件烦得焦头烂额丶一个头两个大的组长,立刻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什麽?妳想见他?」「嗯!」 「怎麽?想起什麽了吗?还是有什麽话要问他?有什麽线索,好歹应该先让我们知道一下吧!」 「没什麽,我只是想打个照面,跟他聊几句。」 「好吧!我安排一下。那个,悟净,带小朋友过去办一下面会,那个塔屋案的嫌犯,前几天抓到的那个,叫什麽锺硕的家伙。」 「是。请跟我来吧!」 凶嫌因为涉及杀人重罪且证据明确,因此一经逮捕,便立刻被移送至看守所。没想到才在等候区坐了一会儿,便见到前往办理会见程序的「悟净」先生急忙地跑了出来,一边撑着额头,一边对着贴在脸颊上的通讯卡焦急回报着。 「是,是……知道,明白。」 「怎麽了大叔?」 「那个,凶嫌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蛤?自杀?」 「是,这里的管理人员也是在刚刚准备进去带人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里不是看守所吗?应该都会有人看着,也会有预防自杀的措施吧?」 「设备措施都有按照规定设置,凶嫌是趁着管理员不注意,突然间用双手将自己的头给扭断的。」 「什麽?把自己的头扭断?用手?他不是有上手镣脚铐吗?」 「在牢房里是不上戒具的。」 「可是,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是真的,我刚听到时也难以置信,但从现场初步看来确实如此。凶嫌直到死亡,他的双手还是紧紧扣在自己的头顶和下巴处,整颗头就像这样……上下颠倒丶向斜後方转了180度。我干刑警这麽多年,见过的场面也算不少,但像这样的死法,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天哪!」 原本打算看看凶嫌有没有被附身的情况,只要能与本人照面,就能清楚分辨。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能在勘查过牢房位置与凶嫌的实际样貌後,趁着夜半众人熟睡之际,瞬移进入牢中,读取他对事件的记忆印象,再以「造梦」的方式,复制案发当时相同背景的梦境,诱发他脑中的潜在记忆,回溯犯案经过,设法找出他何时丶在何处丶遭谁附身,进而追出幕後的黑手。 即使是被附身导致的无意识失忆,大脑对於事件中所作出的种种反应,多半还留有身体记忆,深藏在潜意识当中,只要能适当诱发,就会是很好的线索。 然而,对方却抢先一步,将人灭了口,计画如今只能胎死腹中。 而从录影纪录中看来,凶嫌是单独犯案,因此亦无法自其他共犯或目击者的角度切入进行「梦行」回溯,命案的线索就此断了,案件也因凶嫌自杀而告终,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啊啊啊啊……阿硕啊……哎呦!我的儿啊……!好端端的为什麽才进去就变成这样啊……?为什麽?为什麽?啊啊啊啊……天哪……我可怜的儿啊……!」 看着抚尸恸哭丶捶胸顿足的凶嫌母亲,耳里听着她因失去亲生骨肉发出的凄厉嘶喊,我不禁低头垂泪,内心更是煎熬,义愤填膺。 「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麽,非得做到这种地步?」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莫可奈何。然而这样的挫折并未使我停下脚步,反而更坚定了我追缉真凶的决心。这不只是为了我的父母丶乾妈丶善喜阿姨和李赫叔叔,更是为了许许多多如凶嫌母亲一般莫名蒙受不白之冤丶痛失亲人的家属,以及惨遭杀害丶死於非命的无辜被害人。 「【朴仲宪】也好,『神国』也好,我一定会将这连串悲剧的始作俑者,从阴暗的角落里挖出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站在凶嫌的灵堂门口,看着哭到力竭丶独自瘫坐在地的俞母,我在心里默默地立誓道。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单纯,死亡的漩涡亦未因单一凶嫌的自杀而终止,相反地,原本就已层出不穷的连续杀人与失踪案件,反而愈演愈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卷二十一丶富岩 三十丶报案 杀害乾妈的凶嫌自杀後不久,【中央犯罪情报中心】便接获一起来自【青山】派出所的汇报,说是有一名观光客逃至派出所报案,声称自己遭到绑架,一路从【富岩村】逃命至此。 该名观光客被发现时,疑似因长途跋涉,不仅足破鞋穿丶衣衫褴褛,且一身血污丶严重脱水。经过医院初步检查,伤势虽无大碍,但全身随处可见切割及钝器伤,怀疑是遭人殴打或逃亡过程中打斗抵抗所造成。 报案人初至所内时,疑似过度惊吓,精神已呈现恍惚状态,歇斯底里丶语无伦次,不断重复着「救命」丶「我朋友」……等等让人不知所云的话语。 「那家伙几乎是用爬的进门的,一见到值班员警,就像是『饿虎扑羊』……不对,该说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浮木一样,整个人巴了上去,死抓不放,嘴里不停要人救他,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怕。不管是值班的老弟,还是现场的人,事後想起来,都还会起鸡皮疙瘩。不过,看他饱受惊吓的样子,显然是经历了什麽极端恐怖的事,才会吓成那样的吧?」第一时间接触报案人的【青山】派出所员警,回忆当时的状况,如是说道。 【青山】派出所,是设置於【青山村】的驻地警所,相较於位处山区的【富岩村】,【青山】在地理位置上更接近市区些;而【富岩村】则座落於某山脚下,是一处人烟稀少的宁静小村落。因为地处偏僻,除了本地居民,平日人迹罕至,且因人口外移严重,留在村里的,多半是老弱妇孺,大部分建筑设施也已废弃,成了空屋废墟,整座村落宛若死城,却也因此成了另类观光景点,吸引不少热爱冒险的背包客,甚至连恐怖片剧组丶游戏制作商都曾慕名前往勘景过。 和【富岩】的处境相似,【青山】由於村里人口稀少,治安工作相对单纯,因此仅派驻了两组各二名员警,分日夜两班轮守。平日除了骑车巡村丶四下探访,关怀独居老人,倒也无事,驻所员警几乎都过着半退休的闲散日子,作梦也没想到大半夜会有人一身是血地爬进所里,吓得原本正在打盹的值班员警,当场从值班台上跌落。 「那人就跟鬼一样,拼命抓住我的脚,接着就一步步爬到我身上,哎哟!我的妈呀!我吓死了,尤其是那副德性,浑身是血丶蓬头垢面,全身破破烂烂的,谁看到了都会以为是坟墓里爬出来的鬼哪!简直跟恐怖片没两样。」说到当日的遭遇,值班员警仍心有馀悸,声音略显颤抖。 「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拔枪自卫,却因为太紧张,枪怎麽拔都拔不出来,後来才发现我枪套没解开,还被自己的身体给压住了。当时心想『这下完蛋丶死定了』,直到他开口求救,才知道这人原来是来报案丶寻求庇护的。」 「後来呢?报案人说了什麽?」获报前来调查的李组长,将手中的菸头一弹,从容问道。 「只听他说自己跟朋友一起来,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接着就被村民抓走丶关了起来,後面还没来得及说不清楚,就昏过去了。」 「唉!大概又是来冒险的自由行背包客,路况不熟,跑进村里乱逛吧!我们【青山】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是进【富岩】的必经之地,很多旅客要入山前,都会先来这里投宿,类似的背包客也见多了,可说见怪不怪。不过像这样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即使是这里,离【富岩】也算有段距离,而且那边位置偏僻丶交通不便,很少有什麽消息。可能是因为荒废的关系,谣言传说是不少,不过倒也没听说真出过什麽具体的意外。」 「他现在人在哪里?」 「虽然没有立即的致命危险,不过那位客人伤得也不轻,而且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说没几句话就休克昏倒了,我们只好赶紧将他後送到市区医院救治。呐!这是他入住的医院丶病房及床位号码。这人经查不是本地人,透过智慧监控系统进行人脸比对後,发现原来是【习勇市】(注)人士,这是详细的姓名丶户籍及背景资料,请长官查收。」 -- 注:【习勇市】,前大韩民国时期【仁川市】。根据战後重新公布的市史记载,此系为纪念【第二次半岛战争】「仁川登陆战」一役中,一名习姓士兵,靠着一袋小米外加一把□□,干掉了一整团韩军,从而解放了该区人民丶促进了祖国统一的英勇事迹而易名。半岛回归祖国怀抱後,便以其姓命名改制,将前韩国时期的【仁川市】改名为【习勇市】,并在市中心立有习姓士兵的铜像与景观喷水池,成为当地市标,每年在此也都会有纪念仪式举办,同时亦是辖内各机关学校进行爱国教育必访之处。 -- 「嗯!你做得很好,有名有姓就好办多了。八戒,查一下【天眼】,看看有没有录到什麽。」 「是,老大。」「怎样?有什麽结果?」 「啧!有点奇怪啊!老大。」「什麽奇怪?」 「【天眼】显示当地的讯号异常,无法存取录影,简单地说就是没讯号丶录不到东西,感觉好像被什麽屏蔽了一样。可能是系统异常,也有可能是人为的技术干扰。」 「什麽?有这种事?【天眼】不是会自我修复丶排除异常吗?怎还会发生这种状况?」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立刻通知【资安中心】,交给他们去处理。开什麽玩笑,『妨害公务通讯』可是会被抓去关的,居然还有人敢以身试法?算了,既然都来了,我们就先到【富岩村】里绕绕吧!」 「是,老大。」 「那个,小兄弟,我们路不熟,可能要请你带路。」 「啊丶啊!是,长官,请搭我的车前往吧!」 李组长等二人於是便搭着警车,前往【富岩村】一探究竟。 「嘶……老大,有件事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 「说。」 「这【富岩村】虽然偏僻,好歹也有派出所驻警,为什麽报案人不在那报案,反而要舍近求远丶大老远跑到【青山】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恐怕得等报案人清醒,谜底才能揭晓。」 「这样的话,我们还要通知【富岩所】的人吗?」 「通报系统应该都有联系,我想当地派出所应该也知情。」 「我是说我们要进去的事。如果所里真有什麽问题,会不会打草惊蛇?」 「无所谓,就算知道我们要去也无妨,反正先探探再说。」 三十一丶查访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径一路开进了山里,两旁的景色也愈趋荒凉,好不容易终於到了目的地,时序已近中午。 警车先是开到了村派出所,进去打声招呼,顺便看看有什麽异状。这里虽然同是两人一组丶双组轮班的编制,但由於长期缺额,实际只有两人当职,因此这里的驻警几乎可说是住在所里丶全天待命,十分辛苦。 当下在所里值班的,是一名年届退休的老员警,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脸上堆满笑意,一见有访客上门,便连忙出来迎接。另外还有一名员警坐在值班台,看起来年轻许多,是个瘦皮猴,一胖一瘦的搭档,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哎呦!原来是首尔来的长官,大驾光临,敝所真是蓬荜生辉呀!」 「哪里,老先生您客气了。」 「哎呦!阿猴,长官来了,还坐在那里干什麽?快起来给长官泡茶招待啊!」 老员警口中的「阿猴」,想必就是指坐在值班台上那位了。虽然美其名为「坐」,但他老兄其实正埋首酣睡,口张涎流丶不省人事,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 「阿猴,阿猴……阿猴!」这位「阿猴」先生,原本睡得正熟,被胖大叔突然凑耳这麽一喊,整个人立刻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不小心,便摔得人仰马翻丶四仰八叉。 「长官来了你还睡?想死了你?」 「啊丶啊?长……忠……忠丶诚!长官好!」 一听到「长官」两个字,瘦皮猴立刻从地上爬起,两眼直视前方,高呼口号丶立正敬礼,标准的姿势隐约还嗅得出一股「菜」味儿。 「报告,警训第OO期毕业,编号OOOOOOOOOOOO警员,朴丶尚丶勇!」 「欸!行了丶行了,我们只是过来看看,没事丶没事。」 (……) 「欸!这小子……你是铜像吗?稍息!」「谢谢长官!」 「哇!这活宝,是刚毕业的吧?」 「呵呵!我们家忙内确实是刚毕业,才到任没多久,大概两三个月而已,请长官多多见谅,呵呵呵呵!」 「一毕业就被派到这山里来了啊?」 「呵呵!是啊!因为我老了,快退休了,所里又缺额很久,好不容易才补了个新的……。」 「所以才被你当成了宝,大白天睡觉也不管吗?」 「啊!这……因为所里其实也没什麽事嘛!那孩子替我巡村回来,也有些累了,所以才……」 「算了,这不是此行的重点。你在这里这麽久,知道村里出了什麽事吗?」 「什麽事?没有哇!没听说出了什麽事啊!」 「哇X!你这村警怎麽当的?村里差点闹出人命都不晓得。」 「闹人命?没听说有什麽闹出人命的事啊!我们这儿都是些老弱残疾,手无缚鸡之力,连打架的能力都没有,大家平常也都很和睦,除了一些老邻居偶尔拌拌嘴,从来也没起过什麽大冲突啊!」 「是吗?好,那就麻烦你带我去村里绕绕。」 「哎呦!不麻烦,这是我份内的事,不过我们所里只有这麽一台破机车,恐怕还得劳烦长官您动动腿……。」 「不碍事,就四处看看。」 「是丶是,马上给长官带路。」 就这样,一行人在老驻警的带领下,在村子里兜了一圈。一路上果真如老员警所言,荒废一片,到处充斥着空屋废墟,就算偶尔见到有生人在门口闲坐,亦多是高龄老人,且多半行动不便,或身带残疾,生活要自理都已十分勉强,怎麽看都和「绑架」丶「杀人」这类事扯不上边。 绕了半天,一无所获,天色也已近晚,一行人又回到了所里。 「长官,您看,小的没有骗您吧!」 「嗯!看起来没什麽问题。好吧!时候也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哎呀呀!这是份内事,应该的。我们这靠近山里,空气好,随时欢迎各位再来走走啊!」 「呵呵呵!谢谢,辛苦了,走先。」 「啊丶啊!长官们请慢走丶慢走。」 警车於是一路开回【青山】,两人便在那用了晚膳,稍事休息。 「老大,不回去吗?这里离首尔可是有段距离的。」 「不,今晚再去一趟。」 「今晚?大半夜?」 「我总觉得有点可疑。白天看不出什麽,晚上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蛤?这……」 「怎麽?你怕?」 「开丶开什麽玩笑?我也算是老鸟了,什麽风浪没丶没……」 「没丶没什麽?老鸟,有我老吗?在我面前称『老鸟』?」 「啊!对丶对不起,老大。」 「不说了,先休息一下,养点精神,待会儿动身。」「是,知道了。」 「对了,开我们自己的车去,别惊动这里的人,就装作是要回家了。」 「是。不过老大,为什麽不先回去,等报案人醒来问个清楚再来呢?」 「那他要是一直不醒,你这案子还办不办?万一真有什麽,嫌犯会待在村里等你吗?要不要先跟歹徒排表约时间?亏你干了这麽久的刑警,脑袋都装什麽拉的?」 「啊!是,老大教训的是。」 「白天去一趟,是为了探探虚实,不管是【青山所】还是【富岩所】,若有问题,多半能透过通报系统知晓我们的动态,所以更要先去晃晃,观察一下,假装无事,放松对方戒心,到了晚上再来一记回马枪,没准就能撞到些东西。」 「哦!这就叫『夜探曹营』丶『明修水电,暗渡闺房』,懂了。」 「『房』你个头!准备一下,该走了。」 「啊!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卷二十二丶夜探 三十二丶怪村 两人在【青山所】待了一会儿,便按照预定计画,开着自己的车,再次前往【富岩村】查探。 到了【富岩】,时序已是深夜,整座村落乌漆墨黑丶一片死寂,一点灯光也没有,黑暗中,车灯便成了唯一的光源。组长按照白天的印象,将车缓缓开入村中,然而越深入村里,道路就越显崎岖狭窄,两旁尽是荒烟蔓草丶林木杂陈,走到最後,连路都没了,只剩尘土飞扬的羊肠小径,甚至连导航系统也不知何往,只好沿原路折回。 即使如此,组长仍未放弃探索。为了防止回程找不到车,遂决定先将车开到最明显的地标--【富岩派出所】附近停放,随即弃车徒步,点亮通讯卡,朝村里迈进。 「幸好派出所还亮着,里头应该有人值班吧?万一真有什麽事,往这撤就对了。」 「嘘!安静,别打草惊蛇,快走。」「噢!」 两人悄悄进入村落,四处查看,村里的景观和白天时看到的大致相同,全是废墟空屋,杳无人迹。 「奇怪,这未免也太安静了,就算都睡着了也会有鼾声吧?」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啊?鼾声大到连屋外都听得见,像话吗?」 「就算是这样,这偌大的村落,总该有人住吧?有人住和没人住,还是看得出区别的吧?可是这一路走来,怎麽都没见到半户人家,也不像是有人生活的样子,太奇怪了。」 「嗯!白天来的时候我就怀疑,这些残疾老人无人服侍,怎麽过活?田里尽是圮土漫草,显然荒废已久,四处也不见庄稼,村里的人究竟靠什麽维生?」」 步伐越趋深入,心中的谜团越大,虽然满腹狐疑,两人却未停止探索,就这样挨家挨户,沿着巷弄一路探查下去。由於村落位於山脚,房屋依山而建,参差座落,因此有些坡度,加上无数小径穿插其中,要全部逛完也需要一点时间,一不小心还可能迷路,两人因此不敢大意,尤其是八戒,更是紧踩着组长的脚跟,不停东张西望,怕得要命。 好不容易走出了空屋群,到了一处开阔平地,两人早已气喘吁吁,托着膝盖直不起腰来。 「呼……呼……哎哟!累死我了,这大半夜的……」 「我都没喊累你喊什麽?平时就知道吃,又不运动,爬点山路就累得跟狗一样,没用的东西。」 「组长,我……不行了,我丶我要尿尿……!」 「尿?尿你个死人头!你是小孩吗?这麽大个人嚷什麽尿呀尿的……去!」 「不过老大,可丶可不可以请您……帮帮帮……帮我……」 「帮你什麽?小个便难不成还要我帮你脱裤子?」 「啊?不是的老大,我是说,这大半夜丶荒郊野外的,能不能请您帮我把把把……把个风?」 「什麽?你撒泡尿老子还得给你把风?」 「不是啊老大,这这这……一个人撒尿,人人人……人家会怕……。」 「没用的东西,吃得那麽胖却胆小如鼠,比个娘们还不如。呐!去那尿,有事喊一声,我在这等着。」 「噢!」 「快点!」 「啊!是丶是……。」 看着八戒一副畏首畏尾丶扭扭捏捏的模样,李组长忍不住举起手掌,亮出「信不信老子开扁」的样子作势威吓,才催动八戒加快脚步,赶紧往一旁的草丛里走去,边走还不忘边回头确认组长的位置。 眼见八戒终於消失在视线里,李组长才吁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点了根菸,蹲下身一个人吞云吐雾了起来。 「X的,胆子这麽小,还跟人家干什麽刑警?呿!」抽着菸,定了神,才发现眼前正是一片田野。之前两人还在怀疑村里的人究竟如何维生,如今总算有了点眉目。不过仔细一看,这田地似乎早已荒废许久,杂草丛生,不见农作,端详此景,组长心中的疑团又不禁再次升起。 值得庆幸的是,阡陌间总算见到一条乡道,似是联外道路,一头往市区方向,另一端则直入山里。看样子两人是绕了村落一圈,走到了另一处山口。虽非来时导航所指的路径,不过也可能是方位的关系,属於村落另一头的支线乡道,因为和来时的方向不同,所以之前没能走上。 正思忖间,忽见到道路一端出现了车辆的灯光,自远而来,缓缓驶近。组长见状,连忙熄了菸头,迅速躲进了田里,利用杂草掩护拉近距离,悄悄靠了过去,打算一窥究竟。 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辆厢型货车,囿於厢型车体掩蔽,加上光线不足丶夜色昏暗,看不清车里载了什麽,但见其开至路中便即停住,意向不明。 稍顷,路的另一头又有灯光闪现,另一辆车缓缓驶近,一直开到了货车前方,旋即停下。双方看似事先约好在此碰头,组长脑海里立即浮现了某种「交易」的联想,於是瞪大了眼睛,凝神张望。 两车均未熄火,在车灯照射下,只见其中一车突然开门,一名男子步出驾驶座,朝另一车走去,对方也拉下了车窗,两人就这样隔着车门互相点了菸丶交谈了几句,接着便取出通讯卡,不知道在做什麽。由於距离和光线的关系,只能勉强看见两人粗略的动作和通讯卡透出的蓝光,无法进行细部确认,不过从肢体语言研判,双方可能正在核对某些资料,或交换某些讯息。 不久,那名司机便扔了菸蒂,走回自己的车上,向对方挥了挥手,便朝入山的方向开去,另一车却没有动作,仍持续停留在原处,既未熄火,司机也没下车,看似原地待命,却不知在等些什麽。 这头,八戒畏首畏尾地走进了草丛里,就在一棵树下解放了起来。「唏呖呖」的尿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却丝毫不减八戒的兴致,生理紧张终获纾解,人也跟着轻松了起来,边撒还边吹起了口哨,毕竟这泡尿他可是憋了一晚上,不解不快,所有的恐惧和紧张也随之抛诸脑後。然而,就在他昂首闭眼丶全身放松,享受着解放的快感同时,身後却突然传来窸窣的草动声,接着便传来了一名老妪的声音,说道:「在别人的地方随地便溺可是不行的哦!」 「欸!别那麽爱计较嘛!我这可是憋了一晚上,再说这荒郊野外的……荒荒……哇啊啊啊--!妳妳妳……妳谁呀?」 回头一看,赫见一名身材矮小丶佝偻驼背的老农妇,就站在自己身後,头上戴着一顶竹编斗笠,手里则拿着一把镰刀,吓得八戒顿时倒退三步,连拉炼都来不及拉,便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没想到定睛一看,才发现老妪并非独自一人,树後丶草里,一道道人影接连冒出,从四面八方纷纷掩至,向八戒围拢过来。 黑暗中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但外观仍大致可辨,不仅男女老少都有,且衣衫褴褛丶步履蹒跚,模样举止都十分怪异,手中更持有各式凶器,菜刀丶锄头丶钉耙丶镰具……一应俱全,貌似是村民,却与白天所见的老弱残疾大不相同。 「这家伙,不是这里人吧?」 「居然敢在我们地头撒尿?找死?」 眼见众怒难犯,八戒连忙双手合十丶不停低头道歉,脚下不住後退,馀光则是四下乱瞥,急着搜寻生路。 「对丶对不起啊!各位,小丶小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憋了一晚上尿,临时找不到厕所,所丶所以才……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既是这样,那就用这新鲜的□□来偿还吧!」 「蛤?肉丶□□?我这麽肥,身上又臭,不好吧?而且我喜欢女人,不是那种性向的……」 「确实挺肥的,正好拿来加菜。」 「先挂起来放血,一会儿下工,再分了他下酒,大家看怎样?」 「这主意不错啊!」「嘿嘿嘿嘿!宵夜有着落了。」 「肚子看来很油,俺喜欢。」「这身型,血应该能装上好几桶吧?」 「喂!别忘了把头留给我。」「我要他的肝。」「我要腿……」 村民诡异的对话,听得八戒毛骨悚然,瞧他们摩拳擦掌丶跃跃欲试的模样,又不似空口唬人,俨然是真要来真的。八戒心里着慌,连忙掏出配枪,作势威吓道:「不丶不要乱来啊!我丶我有枪,我有枪!退退退丶退下,不然我我我……开枪了!」 想不到村民们见状,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彼此讪笑了起来,顿时哼哈声此起彼落,村民们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完全不把八戒手中的枪放在眼里。 「呵呵呵呵!这家伙说他有枪,就不知是真枪还是假枪啊?」 「他是真的有枪,瞧他手抖的,哈哈哈哈……!」 「哎呦!我好怕啊!哇哈哈哈哈……!」 「哎唷!他枪还没开我就中弹了,哎唷!我的妈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碰!」一声枪响,八戒迫不得已,於是枪口朝上,开火示警。 「别动!警察!这是真枪,我早说过的,别『敬酒不吃丶吃罚酒』!」 没想到此举非但未能震慑村民,反而更加挑起了众人的情绪。 「哇!枪是真的,不是玩具哦!」「真枪开起来好大声呢!」 「他还说他是警察。」「警察?真的?」 「条子不逛窑子,三更半夜来这干什麽?」 「没听他说吗?憋急了,特地来这尿给大家看啊!」 「哇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 「这个好笑,有你的。」「笑得我都尿了,哈哈哈哈……!」 「不过,这家伙最後还说什麽『敬酒不吃丶吃罚酒』?」 「这我就不能接受了。」 「既然真是条子,那就更不能放他回去了。」 「早说了,拿来下酒不就得了?」「条子吃起来味道怎样?有什麽分别?」 「尝尝不就知道罗?」「嘿嘿嘿嘿……!」 眼见众人不断逼近,八戒情急之下,只好对为首最近的一名男子腿部开了一枪,不料对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高举手中刀具,径向八戒冲来,村民也跟着一拥而上,吓得八戒拔腿就跑,一边朝着身後胡乱开枪,却见中枪者一时倒下,又旋即爬起,继续追赶,可谓前仆後继,丝毫不受枪击影响。 「哇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老大,您在哪呀?快出来救我啊--!」 这一呼喊,不仅引来了更多村民追赶,更惊动了原本停在路上的货车司机,跟着探出头来循声张望,「打草惊蛇」,好不容易发现的可疑线索自然也泡了汤。 「这个白痴,真把我给气死……!」组长一边咒骂,脑子却没停止思索脱身之计。原本打算藉八戒引开对方注意,却没料到这头笨猪竟一路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逼得他也不得不暴露行踪丶现身逃命。 「组长!快跑呀组长!後头好多人啊!」 「X的,我真会被你害死!」 「别看了老大,快跑啊!」 两人一前一後拼命逃进了村里,在巷弄间钻来钻去,却始终没能摆脱後方追兵,村民仍不断从四面八方涌现,即使是空屋废墟也会有人突然开门冲出,挥舞着手中凶器杀来。两人左闪右躲丶险象环生,追赶二人的村民更是逐渐汇合聚拢丶簇拥成群,很快便在两人身後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龙。 八戒跟在组长後头,跑得步歪腿斜丶上气不接下气,回头一眼瞥见背後黑压压的人群,吓得手足无措丶呼天喊母,挺起大肚发足狂奔,只恨自己平时不运动,真到了逃命关头,手脚却不听使唤,後悔莫及。 「呼呼……怎麽办老大?甩不掉啊!」 「废话,这里是人家地头,路会比你不熟吗?快到派出所去寻求支援!」 「啊!对呀!还是老大聪明,派丶派出所……是这个方向吗?」 「这里啊笨蛋!X的,这猪脑袋,到底是怎麽当上刑警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奔逃,好不容易看见了派出所就在不远处,里头灯还亮着,登时像在汪洋中见到了灯塔一样,连忙使尽吃奶的力气拼命奔去,连滚带爬地闯进了派出所里,组长还不忘回头将门锁上,随即拉着八戒躲了进去。 进了所里,二人已近虚脱,八戒更是苦不堪言,像头累瘫的猪一样,整个人在地上躺成了「大」字型,四仰八叉丶大腹朝天地直喘气。至於组长也好不到哪去,一样气喘吁吁丶瘫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根本无暇他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卷二十三丶异变 三十三丶尸警 过了好一会儿,组长才察觉有异,派出所里虽灯亮如常,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组长连忙起身,朝值班台望去,身形削瘦丶绰号「阿猴」的员警端坐如故,对他喊了几声,却毫无回应,走近一瞧,赫然发现「阿猴」看似埋首办公,一边低头闭目丶张口捂嘴,作哈欠状,却脸色灰白丶四肢僵硬,全身如蜡像一般固定在一个姿势丶动也不动。 组长见状,心知有异,谨慎端详了一会儿,才大起胆子,伸手探去,赫然发现眼前的「阿猴」居然没了呼吸丶脉搏,早已气绝多时。胆大如组长,面对此等诡异情状,也不得不连退数步丶倒抽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坐在值班台後方茶几旁的老员警,竟也是相同模样-- 面带微笑,茶杯就口,却一样形同蜡像,动也不动,彷佛时间就冻结在那一刻般。 就在组长瞠目结舌之际,八戒也发现了两名员警的异状,慌忙从地上爬起,挤到了组长身边,双手还紧抓着组长的裤头不放。 「放手!干什麽你?」 「人丶人家会怕嘛!」 「吃得那麽大只,胆子比老鼠还小,跟个娘泡似的,还干什麽刑警?」 「不过老大,您看这……这是什麽情况?难不成这两人都都……都死了?可是白天来时还活得好好的,怎麽才一到晚上就变成这样,到底怎麽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呀?」 「蛤?那丶那现在该怎办啊老大?」 「怎麽办?我怎麽知道怎麽办?还不都是你这猪脑大呼小叫引来的?」 「啊?这这这……对不起啊老大,人家实在太怕了,所以才忍不住……。」 「唉!我真会被你这猪头害死。先搬东西把门顶住,这种强化玻璃门撑不了多久的。」 「啊!是丶是。」 同一时间,所外早已挤满了村民,将整间派出所团团包围,一时人山人海丶喧嚣鼎沸。窗外黑影幢幢,村民个个面目狰狞,不停挥舞着器械丶大声呼吼,一边猛力拍打着门窗玻璃。不一会儿,窗户便「匡啷」一声被砸破,仅剩一根根铁窗栅栏勉强阻隔,却仍不断有石块等大小碎物扔入,村民也争先恐後伸手探入,甚至用力拉扯窗栅,形势无比严峻,可谓「四面楚歌」。 「怎丶怎麽办啊老大?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呸呸呸!死你个头,乌鸦嘴,不动动你的猪脑快想法子,净说些屁话!」 「蛤?这……还能有什麽法子?不如咱们跪下来祈祷,您看怎样?」 「X的,净出些馊主意。通讯卡呢?」 「没丶没讯号啊老大!」 「你的枪呢?」 「在丶在这,不过只剩三发子弹了。」 「什麽?你是怎麽用的?」 「刚……刚刚逃跑时一紧张,就全打掉了。」 「X的,你这猪脑……对了,枪,子弹,快找找这里的枪械室。这派出所虽小,起码也会有枪械柜之类的地方,快找!」 「啊!是。」「老大,好像在这儿!」 「该死,上锁了,你去搜他们两人身上的配备枪弹,我来找钥匙。」 「蛤?要我……在他们身上……?」 「X的,这麽简单的事都不敢做,你还想不想活命?」 「啊!想丶想,我搜丶我搜……!」 「匡啷」一声巨响,正门口的玻璃顿时碎裂崩落,村民一拥而入,纷纷自门口阻隔物上攀越进入。 「来不及了,我先挡住,你快搜枪!」 「哇啊啊……!老丶老大,您可要撑住啊!」 「别废话,快搜!」「啊!是!」 正当八戒准备动手时,原本滞若蜡像的员警「阿猴」却突然动了起来。 「呵啊啊啊--!好累啊……!耶?干什麽你?」「阿猴」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着正将头探至腰际,准备摸他配枪的八戒问道。 「哇啊啊啊啊--!这这……我我我……。」猝然乍动,吓得八戒手足无措,整个人向後跌了一跤,支支吾吾答不上话。不料才一转头,便惊见一张灰白发青的老脸,正凑至鼻前,对着自己露出诡异微笑,原来老村警也醒了。八戒夹在两者之间,早已大汗淋漓丶全身发抖,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是不是在找这个啊?呵呵呵呵!」老村警一边笑着,一边将配枪拎在手上,在八戒面前晃了又晃。没想到话才说着,黑褐色的血液竟开始自他的七窍流淌而出,八戒顿时吓得不住後退丶满地乱爬,杀猪般的尖叫更是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 「哇啊啊啊啊--!我的妈呀--!」 「X的,叫你搜个枪,鬼叫鬼叫的,这没用的东……」一转头,组长也亲眼目击了两名村警的变异,登时目瞪口呆,没想到才将头摆回,「阿猴」不知何时已凑到了眼前,一张脸灰青惨白丶七孔流血,吓得组长本能一推,立刻将「阿猴」推倒在地,二话不说,随即对他开火。 「碰!碰!碰!碰!」派出所里枪声大作,组长手持配枪丶搏命开火,将扑上前来的村民和村警一一击倒。令他惊异的是,这些「人」即使头部近距离中弹,却照样从地上再次爬起,前仆後继地冲上前来,枪弹根本阻止不了。 「X的,怎会这样?这些家伙,到底是什麽鬼东西?」 眼见枪击无效,组长只好变更策略,改打膝盖,设法令对方跛脚丶失去行动能力。然而村民数量实在太多,弹药随即告罄,只能抢过村民遗落的器械,徒手格斗,无奈寡不敌众,两人很快便淹没在重重人群里。 「组丶组长!救我!救我呀!哇--!救救救……救命啊啊啊--!」 「XX的,这下真要被这猪头给害死了。」 三十四丶脱困 眼看组长和八戒二人就要被村民活活分尸,千钧一发之际,人群突然全停止了动作,接着身後的某处空间突然出现了异常扭曲,浓缩丶挤压成一团,随即「嘣!」一声炸开,爆破的周波顿时将围困两人的村民炸飞,一名浑身冒着青焰的少女,就在爆炸核心处骤然现身。 「妳……妳是……?」 「哇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组长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脸疑惑,努力回想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究竟在哪里看过;而一旁的八戒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掩面尖叫,只差没在地上挖洞钻进去。 「没用的东西,丢不丢人啊你!」看八戒这副德性,组长忍不住照他脑袋就是一掌。 「没时间解释了,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少女简短说道。话声甫毕,便见她一手一个,将组长和八戒一把拎起,「呼」地一声便瞬间移动到了位於首尔的警署门口,两人自亦不能免俗,一齐趴在地上张口就吐。 「呕恶……呕呕……!」 「唔恶……呕呜……!」 「呐!呕吐袋,一人一个,别吐在身上,脏死了。」 「唉……幸亏我懂得『餵鱼戳狗』(『未雨绸缪』)丶经验丰富,事先多准备了几份。放心,袋子绝对够用,请各位尽情呕吐,千万别客气啊!」 「蛤?妳说什麽……呃……头好晕……呜呕恶……呕呕呕呕……!」 「乖,慢慢吐,别急着说话,当心噎着了。」 「呕恶恶……唔唔……!」「咳咳咳咳……!」 递完了呕吐袋,少女便转头向身旁的男子说道:「叔叔,这两位就拜托您照顾了,我去和使者会合,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做。」,旋即自现场消失。 循声望去,地上两人这才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男子,然而真正令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人的现身,而是他的脸孔长相。 「赫丶赫仔?真的是你?」 「啊?真的是前辈?」 「是我没错,你们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那位少女。」 「呜哇啊啊--!这一晚上可吓死我了,肯定要作上一个月的噩梦,前辈您没跟上,不知道我们遇到的事有多可怕……。」 「嘶……你,真的是李赫?」虽然人就站在眼前,李组长还是半信半疑,不停上下打量,东摸摸丶西捏捏,前前後後绕足了一圈,仔细端详一番。 「如假包换,不信法办。」面对质疑的眼光,李赫反而抱以微笑,爽快回道。 「呵呵呵!果真是赫仔没错,笑话还是一样冷,这冷幽默可是我家赫仔才有的。」 「哇!有组长认证,那肯定就是前辈了。前辈,我们都好想您啊!前辈!」 八戒一见真是李赫,立刻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涕泪俱发。 「呵呵呵呵!小胖子还是这麽多愁善感啊!」 「什麽小胖子?都成了大肥猪了,这家伙除了吃跟睡,根本没啥屁用。」 「组长您也别太严苛了,由他吧!」 「哼!严苛?老子这趟可差点被他害死!」组长一边抱怨,扬手又要打八戒,吓得他缩在李赫背後,像极了怕被老鹰抓走的小鸡。 「不过赫仔,你究竟是怎麽活过来的?你的遗体可是我亲眼鉴定的,还和弟兄们一起护送火化,身分也是经过 DNA.确认过的,怎麽会……?」 「唉!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算是真正复活,只是暂时有条件地还阳。」 「还丶还阳?」两人闻言,异口同声问道。 「是的。说是因我死於非命,阴间特许让我以阴差的身分,在人间执法,活完剩下的时间。趁此机会,我也好调查自己的案子,找出幕後真凶,绳之以法。」 「蛤?有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若非亲身遭遇,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所丶所以现在前辈是人……还是鬼啊?」 「怎麽?你怕?是鬼就不是你前辈了?」 「啊!不丶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意思!」 「呵呵呵呵!组长,别玩他了,他都快尿出来了。」 「蛤?什麽尿?没有,我才没尿呢!绝对没有……!」「呵呵呵呵!」 「不过老大,我们的车还停在【富岩】派出所那,怎麽办啊?」 「差点连命都没了,哪还有闲工夫管车?明早请求支援,大队前往搜索时再取车不就得了?笨!」 「噢!说得也是。」 「话说回来,这案子是怎麽回事?两位怎麽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其实李赫一直待在警署,对线上通报的案件瞭若指掌,只是担心同事们一旦知道自己死後还一直跟在身边,恐怕难以消化,因此并未将自己一直隐形「卧底」在署里一事全盘托出,而是假装自己并不知情,刻意顺势问道。 「说是有人遭绑架脱困报案,所以去探了探,没想到就遇上了。」 「报案人呢?」 「在医院里,不知醒了没有,明早先申请搜索,有空再过去看看。」 「前辈也一块儿去吧!」 「嗯!正有此意。啊!对了,有件事想拜托组长。」 「嗯?什麽事?」 「关於我存在一事,我想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好,免得吓到大家,因此恐怕要请组长您和八戒务必保密。」 「哦!这是当然,我是没什麽问题,不过这猪头我就不敢保证了。喂!听到没有?」 「啊!既然是前辈要求,小的一定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呐!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你大嘴说出去,我绝不会替你背书,事情全都是你一人掰出来的,届时我就直接把你当疯子处置,,後果自负,知道吗?」 「是,知道了。」 「呵呵呵呵!别再吓唬小胖了,我相信他会乖乖保密的。」 「前辈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大家都叫我『八戒』,只有前辈叫我『小胖』,从来不把我当成猪,平常又对我这麽好,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好了好了,不必发誓,我信你,嗯?」 「谢丶谢谢前辈,还是前辈对我最好,嘿嘿丶嘿嘿!」 「怎麽?我对你不好吗?叫你『八戒』又怎地?」 「啊啊!没有丶没怎样,叫丶叫什麽都行,没事丶没事……!」 「呵呵呵呵!」 三人就这样在警署外打闹叙旧,组长二人一夜惊魂的恐惧,也因此冲淡了不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卷二十四丶搜索 三十五丶尸坑 翌日一早,一拿到搜索许可,李组长便立刻持搜索票,会同各地方支援警力,一同前往【富岩村】进行地毯式搜索。然而一如两人之前所见,白天的【富岩村】宛如废墟,杳无人烟,即使将整个村落翻了过来,仍一无所获,不仅派出所空无一人,那晚人山人海的村民,亦全都不知去向。 「奇怪,人都哪去了?就算是那日白天,至少还能见到一些行动不便的残疾老人,如今不但走得一个不剩,连村警也不见踪影,莫非一切都只是幌子?」 正苦恼间,组长的通讯卡突然响起,原来是医院驻守员警打来的电话,说是报案人已经苏醒,正由悟净制作笔录。 透过远端视讯,组长等人终於得以一闻案件发生的经过。 「那天我和两个朋友一起,三人结伴入山健行。第一天投宿在【青山】,第二天一早便往山里走。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在山里的关系,导航突然失去了作用,指南针也不停打转,根本无法定位,我们因此在山里迷了路,只能参考太阳推测方位,拿着地图绕来绕去,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处村落,就赶紧走了进去,後来才知道那里叫【富岩村】。虽然村子看起来很破,且几乎看不到人,简直跟废墟死城没两样,但起码有地方可以遮风避雨,总比露宿山野好得多,我们因此决定在一间空屋里升火扎营。」 「到了晚上,山区开始下雨,我和朋友正庆幸有间空屋可以暂宿,却作梦也没想到可怕的惨剧正等着我们。不知是不是火烟吸引了注意,其中一位朋友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窣声响,我们一开始还笑他把雨声听成人声丶自己吓自己,没想到声音居然越来越大丶越靠越近,方知不假。当时仅觉得有异,完全没意识到大祸临头。」 「我们听到声音靠近,便赶紧熄了火,躲在屋里偷窥外面的动静,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丶从哪冒出了一堆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手里都抄了家伙,鬼祟地朝这里逼近。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最後整幢空屋都被这些人团团包围。我和朋友吓得抱在一起,不知道该怎麽办,最後决定与其一起被逮,不如分头冲出去,想办法向外求援。只要有一人得救,就有希望,届时再和外援回头救人。」 「约定之後,便先由一人发出声响丶『声东击西』,那些家伙果然被吸引过去,我和朋友见机不可失,立刻冲了出去,按照计画分三个方向冒雨逃命。不知跑了多久,我终於发现了当地的派出所,看见灯还亮着,就赶紧冲了进去,跟坐在值班台上的警察说了我们的遭遇,请他帮忙。正说话间,後头便出来一个胖胖的老警察,态度十分亲切和蔼,非常热心地说要用机车载我去找人,我满心以为终於得救,於是便由他载着,又回到村里。」 「後来才知道,那警察跟包围我们的人,根本是一夥的。他把我载到一处像是学校的废弃建筑,说是要进去看看,虽然心里狐疑,但为了救朋友,也只能跟着。只是越往里头走,越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仰赖那个村警提供的光源照明。怎知一才转眼,那警察就失去了踪影,黑暗中隐约听到窸窣声响和呼救哀号的声音,我心头一凉,立刻调头发足狂奔,拼命逃了出去。」 「慌乱间,不仅听到背後有人在追赶,更不断有手持各种器械的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拦截动粗,我拼死和那些家伙搏斗,过程中手脚都受了伤,身上也不知捱了多少下,当时一心只想逃命,根本管不了那麽多,一直到从医院醒来,才从护理师口中得知我的伤势。」 「我只记得当时拖着身体丶连滚带爬,拼命夺路而逃,一边跑丶一边躲藏。我一直跑丶一直跑,最後好不容易凭着来时的印象找到了派出所,再沿着所前的联外道路一路往外逃,不知走了多久,才终於见到前一天投宿的【青山村】地标。当时我已经气力放尽丶全身虚脱,撑着最後一口气,才勉强爬进了派出所报案,接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是我毕生难忘丶也是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夜。即使是现在,虽然清楚知道自己已安全脱险,但只要一阖眼,还是会看见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在黑暗中不停地追杀我,好可怕……好可怕……」 听完了报案人的证述,除了组长和八戒,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丶难以置信。 然而组长心里明白,报案人的证词与自身的遭遇相符,这村落显有问题,里头躲着一群枪打不死的怪物,企图绑架误入村庄的外人,甚至连村警也涉案,背後很可能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所幸这些村民似乎昼伏夜出,应该妥善利用这习性,把握白天的时间加强搜索,说不定会有什麽意外的收获。 「对了,刚刚报案人似乎提到了『学校』……」 组长灵机一动,忙调动人马,寻找村里类似学校的建筑。不久,果然在村内深处,发现了早已废弃多时的学校。由於村子不大,学校的规模也相对较小,仅由一栋两层楼的长方形建筑构成。组长身先士卒,带头闯进了废校里,四处探查,後方员警也带着警犬和仪器,前前後後丶里里外外仔细搜索,然而忙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组长搔了搔头,步出了学校,吹着风,点起一根菸,兀自吞云吐雾了起来。忙了大半天,什麽也没发现,心情着实有些沮丧。眼看日薄西山,一股莫名的焦虑自心中悄然浮现。 「不好,太阳快下山了,要是那些家伙又跑出来,事情就麻烦了。」 正思忖间,背後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回头,便见到八戒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老大,有发现了,快过来看看!」 组长闻言,立刻丢下菸头,跟着八戒一齐赶往现场。 原来是警犬在学校後方的山坳处,发现了疑似是被野生动物翻出的部份人类肢体。初时以为是乱葬岗,上头却无坟墓,经过一番挖掘整理,发现竟是一处巨大尸坑,且人为斧凿的痕迹明显,似是有人在此以村落为掩护,建立了大型的弃尸场。清查之下,坑内竟掩埋了高达上百具的尸体,男女老少均有,数量十分惊人,且从规模来看,俨然是一完整的聚落。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什麽情况?」「怎会有这种事?」 参与搜索的员警,面对眼前此一罕见景象,无不惊骇莫名,即使是服务多年的资深刑警,也为之震撼。 「这根本是纪录片里才看得到,类似『万人冢』丶考古遗迹的规模啊!」 「不过尸体看起来都很新鲜,有些甚至没来得及腐烂,还保有生前的模样哩!」 「看来背後另有文章啊!」 「详细身分和死因恐怕都还要经过鉴识丶验尸才能确定。」 「法医丶国科搜有得忙喽!」 「你以为我们就有得闲吗?」 「这下又有加不完的班了,唉……!」 员警们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着,只有组长望着一具具尸体若有所思。 「终於找到那些昼伏夜出的村民下落了。虽然尸体得以重见天日,却不知到了夜里会不会又有什麽异常变化。」 直到夕阳西下丶夜幕低垂,警方仍持续着尸坑现场的清点及整理工作。由於此一重大发现,更多支援警力丶法医及鉴识团队陆续赶来,周边架起了探照大灯,将现场照得亮如白昼,旁边更搭起了帐篷充当临时指挥所及休息室,各式车辆人员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然而这些被发现的尸体,却始终未如组长所担忧的,突然尸变复苏,甚至有什麽攻击行为产生,反倒是一具具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工作人员处置。 「咦?话说回来,赫仔人呢?怎麽从白天到这里後就不见踪影,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还是跟生前一样喜欢独来独往,该不会又到哪去当独行侠了吧?真是。」 「就不知那位少女有没有什麽发现?唉!」看着陈列在尸坑旁的一具具尸体,组长难掩无奈,又自点起了一根菸,一个人抽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卷二十五丶伏尸 三十六丶讯号 (日前 【青山所】回报「富岩村事件」前夕鬼怪新居) 由於凶手自杀,乾妈的案子因此石沉大海丶不了了之,我心中不免感到抑郁。然而非仅於此,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垄罩心头,感觉似乎有更大的祸事即将接踵而来。 果然,乾妈的案件结束不久,阴间使者便找上了门。 「是上头的意思,认为事涉鬼怪大人,因此希望能请大人您一同参与办案。」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那兴致。」 「大人难道不想追出谋害李赫丶金善喜和贵父母,以及南女士(恩淑乾妈)的幕後真凶吗?」 「什麽?」 「我们的侦搜系统侦测到某区域出现大规模的异常灵动,於是派人前往探查,发现该处有可疑车辆出入,疑似从事大规模运尸掩埋与人口贩运的活动,怀疑背後涉及更大的集团犯罪……。」 「这种事应该交给人间的警方处理,与我何干?」 「那地方位於一处山脚下,而沿途往上就能直达【天国之乡】。」 「什麽?【天国之乡】?」 这名称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却从没想到竟会与「犯罪」扯上关系。 「这是牵涉阴阳两界的组织犯罪活动,同时也涉及前任鬼怪夫妇丶大人的尊亲父母被害枉死一案,因此上头认为采取行动同时,应该先知会大人一声,若能争取到大人您的参与更好。总之,随我们走一趟,大人自会明白。详细到了当地,再由现场负责行动的使者向大人解释。」 「去吧!我陪妳一块去。」 「李赫叔叔?」 「这位探员欲随同前往,自是『如虎添翼』,多一分人手,求之不得。」 「使者先生过奖了,这是份内之事,也是我的意愿。恩淑,一起去吧!」 「好吧!既然叔叔都这麽说了。」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前往。」 商议完毕,我和叔叔便跟着阴间使者,来到了一处位於山脚的荒废村落。这里到处荒烟蔓草,举目所及,尽是空屋废墟,月亮高挂夜空,在迷蒙的云雾後方若隐若现,耳边偶尔传来唧唧虫鸣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却不见半个人影。 「哇!瞧瞧这景象,这里超适合拍恐怖片啊!」 「嘘!咱们可不是来这里拍片的。」 「这里是名为【富岩村】的废弃村落,也是我们侦测到异常灵动的地方。事实上,这整片山区都侦测到强弱不等的异常讯号,而尤以山上所测到的指数为高。」 「既然如此,怎麽不直接到山上去,反而带我们到这里?」 「从异常灵动的分布状况研判,山上的处所确实是核心所在,但指挥官认为应先由末梢开始刺探,观察其规模丶活动模式丶联系关系等,尽可能在对方未察觉的情况下,搜集足够情报,找出敌方破绽,再据以规划丶采取行动,才是上策。」 「蛤?不就是抓鬼吗?搞得这麽复杂。」 「不,这麽做是对的,组织犯罪必须一网打尽,行动前需要充足的情报丶缜密规划及周延的部署,才不会功亏一篑。」 「呿!真麻烦。」 「那麽,我们就开始吧!各位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村落的入口处,待会儿便会带各位前往此地的灵动中心,也就是这个村落异常讯号最强的地方,本次行动的指挥官也会在那里等候。」 「那还等什麽?快走吧!」 「是,请跟我来。」 由於叔叔不会位移,我们於是徒步入村。一路上尽是荒芜景象,衬着昏暗的夜色,加上风吹产生的诡异声响,着实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悬疑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丶背脊发凉。 一行人就这样一直走到了一处看似学校的建筑後方才停下。定睛一看,现场早已有三组阴间使者肃立等候。 「鬼怪大人,探员先生,两位好,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编号 Aa1009527666 阴间使者,幸会丶幸会。」 指挥官恭敬地向我鞠躬,态度十分亲切有礼。向一旁的使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位负责行动指挥的使者,不仅拥有高达 952 年的资历,更是被归类为「A」级的绩优干员,至於「a1」,则代表这位使者,是从【第一机动队】退下来的优秀干部,後头的「7」是他现行隶属单位【异象调查组】的编制代号,「666」则是他的身分编码。 简言之,他是仅次於代号「S」的【地狱特搜】,以及代号「X」的【死神团】等地狱菁英武力的【第一机动队】武装干员退役转任的高阶干部,专责阴阳两界异常现象的情报侦搜与调查工作。 (重点是:这位组长也姓李,这年头姓李的真多,姓李的组长更多,只要干了组长,大家都姓李,绝对和「编剧有无偷懒丶脑容量是否不足」等问题没有半毛线关系。) 双方行礼如仪,简单介绍丶相互寒暄之後,便开始进行任务会报。 「虽然比不上山上侦测到的异常灵动程度,不过单就此区来看,这里已是讯号最强的中心所在。从讯号呈现的态样来看,对方似乎采取了某些规避措施,试图稀释丶混淆,甚至屏蔽异常灵动,不过在阴间【科技部】同仁的努力之下,还是成功揭露了对方确切的位置,由此亦可推测,山上的灵动核心,很可能就是犯罪集团的总部所在。」 「这次行动虽然属於潜行侦搜性质,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安排了『支援组』等备用人力,在学校後方山坡的树林中待命接应。请各位参与人员牢记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丶目的,以及交战守则,切勿『打草惊蛇』丶冲动误事,一有状况,请立即回报,各组也请注意临场应变,随时相互支援。」 「是!」在场的使者领命,立刻异口同声丶训练有素地应答,旋即迅速散开丶各就各位。虽然觉得指挥官「切勿『打草惊蛇』丶冲动误事」等语意有所指,不过我也懒得计较,反正他玩他的丶我玩我的,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就当是来观光丶「荒村一夜游」罗! 我和叔叔便跟着使者们一起躲在树林里,藉由杂草灌木等掩护,暗地观察。趁着空档,我偷眼观察了一下使着们的装束(没办法,潜伏监视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丶太无聊了),发现有别於以往西服高帽的传统装扮,这次参与行动的使者,都是身披甲胄丶一袭劲装,不仅贴身剪裁,布料材质更是柔韧轻薄,还会因应环境自动隐形,直接取代了过往使者绅士帽的功用。 此外,每个使者前臂均装有像是「笼手」的装置,身上也都配备各式短刀等近身武器,手里则拿着像是枪枝的武装,眼睛亦全配戴了特殊的瞳片,据说提供了包括「夜视」丶「透视」丶「情报分析读取」丶「远近缩放」等功能,趁着等待空档,刻意跟身旁的使者借来试戴了一下,果然神奇。 和过去印象中的脓包使者相比,武装使者,不论配备还是素质,均非一般使者堪比。 三十七丶丧尸 经过了一番漫长的等待,前方终於有了动静。只见位於废校後方的山坳处,地面突然产生了变化,似是有物体不断在地下翻动丶试图从土里出来一般。不一会儿,果真有不明的人形「生物」自土里缓缓爬出。先是双手丶头部,接着便是躯干丶下肢,一个丶两个丶三个……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丶纷纷窜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先出土者,开始四处张望警戒,嘴里还发出「咿咿哦哦」的低吟声。出土数量积少成多,转眼已成群落,後续却仍有「人」不断自地底窜出,个个衣衫褴褛丶骨瘦如柴,步履蹒跚的模样,活像是一群丧尸……不,根本就是一群丧尸。 「这是『丧魂尸』,简单的说,就是一群徒具躯体丶没有灵魂的空壳,多半是药物与邪法的产物。」 「丧丶丧魂尸?」 「没错。按照阴间规定,丧尸等邪物若出现在人间,一经发现,须立即回报并就地歼灭,不过这次因为任务需要,符合例外条件,故未动手。」 「任务需要?呿!好丧尸,不打吗?」 「金恩淑小姐,刚刚指挥官说过的话,妳大概都当成耳边风了吧?」 「呿!什麽『耳边风』?没睡给他看已经很给面子了,我最讨厌听人家训话,罗罗嗦嗦的,烦都烦死。」 「这是正式行动,不是在打 Game,怎可如此儿戏?」 「嘘!安静,注意敌方动向。」 一旁的使者打断了我和叔叔的争论,视线专注在眼前的变化。孰料,这些从土里冒出来的东西,转眼便已聚成黑压压一片,不仅阵容浩大丶数量惊人,接着更开始三五成群丶不约而同地往村里移动。 「奇怪,不是『丧魂尸』吗?按理这类丧尸没有灵魂丶神识,应该只会依循残存本能活动,并无自主意识和思考能力,然而这群丧尸却成群结队丶有秩序地朝既定的方向前进,似是有人从中引导。」 「你是说这票丧尸是有人带领的?」 「看来确是如此。」 「嗯!使者先生说的没错,我明显感受到了恶鬼的气息,而且不只一个,就附在丧尸身上。瞧,一个个冒着黑烟呢!」 「什丶什麽黑烟?我怎没看见?」 「欸!叔叔道行浅嘛!待一旁嗑棒棒糖,看本『大人』办事就行了,乖。」 「金……恩……淑--!」 「哎呦呦!翻脸了丶翻脸了,看看这七窍生烟的模样,噗哧哧哧……!」 「这丫头,要不是……」 「嘘!别废话,丧尸往村里去了,快跟上!」 「是,不好意思。」 「嘿嘿!挨训了吧?菜鸟装B欠人骂,嘻嘻嘻嘻!」 「什麽?菜鸟?我X……也不想想是因为谁?」 「哈哈哈哈!」 放眼望去,尸群果如使者所言,正一步步缓缓朝村里移动。虽然走路歪歪斜斜丶步履蹒跚,但这些丧尸却十分有默契地各自散开,走进了一间间废弃空屋里,不一会儿,又一一现身,手上都多了各式器械,刀镰锄铲丶棍棒杈耙,应有尽有。尸群们抄着家伙,或持或曳,又摇摇晃晃地聚在一起,却不知这帮丧尸手拿着些有的没的,究竟有何妙用丶又欲往何处?让人看得不禁一头雾水。 丧尸们集合之後,便又成群结队地往某处进发,我和叔叔丶使者等也只好偷偷跟着,一探究竟。尸群就这样一路晃到了一处荒芜田间,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始交头接耳,接着又蹑手蹑脚地散开丶分头行动,感觉就像是一群发现猎物的猎户,正呈合围之势,缓缓朝田边的一棵树下包拢。 「怪哉!没见过这样行动的丧尸,这绝对不是一般普通的『丧魂尸』。」 「都说是有恶鬼附体的丧尸了,自然是恶鬼所驱使。」 「无主丧尸,虽无法长久,但对恶鬼而言,确实是不错的道具。」 「B 组回报,发现两台厢型车辆接近,正在乡道中间接头,形迹可疑。往山面方向的厢型车上侦测到众多生人活体讯号,生命迹象显着;另一车辆同样载运复数人形物体,但已无生命迹象。」 「很好,继续监控,一有异动,随时回报。」 「收到。」 「A 组回报,前方一共有两名生人,一名正前往某树下,似欲解手;另一名则藏匿在乡道附近的草丛当中,疑似正在监视乡道上的车辆,定位讯息已透过侦眼发送。」 「不好,那群丧尸,似是要围捕那位正在树下便溺的生人。」 「有生人介入,势必引起骚动丶造成干扰,若出手相救,恐危及任务,请指挥官指示。」 「别妄动,正好利用这些生人作饵,循线跟监,顺藤摸瓜丶随蚁还巢。」 「什麽?你们居然要利用生人作饵?」 「各单位注意,谨记本次任务宗旨,不可轻举妄动。A 组负责往市区方向可疑车辆;B 组负责往山区方向可疑车辆,盯紧两车动向,保持监控,注意距离及匿踪维持,切忌『打草惊蛇』;C 组随我,跟监丧尸与生人活动,随时支援;支援组立刻前往目前所在田地外围待命。」 「收到。」「已就位。」 就在此时,树下传来惊声尖叫,接着便看到一名身型肥胖的男子,一手拉着裤子,一边朝田里发足狂奔。不一会儿,另一名原本藏匿在草中的男子也跟着被迫起身,两人开始奔驰逃命,尸群则紧跟在後丶穷追不舍。 「啊!是李组长和八戒!他们一定是为了【青山所】通报的案件来的。恩淑,快想想办法,这些使者为了任务,打算拿他们作饵,一定不会出手相救,快想办法救他们。」 「有什麽办法?人家指挥官都说了,是您叫我要听话的。」 「别闹了,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丶老长官,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 「那叔叔还等什麽?快上啊!」 「妳……明明知道我……。」 「唉!有这麽没用的叔叔,能怪谁呢?但您若是能求我一声,事後请我吃顿好料,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金--恩--淑--!」 「哎呦!看看两个可怜的家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要是被追上的话,难保尸骨无存哦!说不定还会跟着变丧尸啊!」 「金……好,叔叔答应妳,事後妳爱吃什麽都由叔叔请客,求妳出手救救他们。」 「这样才对嘛!那,就这麽说定罗!可千万别反悔啊!不过,要是因为这样把人家的任务给搞砸了,叔叔您可要负起全责哦!」 「怎样都行,可不可以请妳快点?」 「好好好,唉!『拿人手短丶吃人腿软』(正解:嘴软),没办法啦!本『大人』也只好勉为其难……。」 「鬼怪大人,万万不可,指挥官有令在先,必以任务为重,千万不可擅自行动。」 「唉!我也是不得已啊!自家叔叔都这麽拜托了,指挥官的话能吃吗?赶紧把事情办完丶为肚皮谋福利才是重点啊!」 「蛤?大丶大人,这……」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曝光的,一切都是我个人的行动。」 「但是这样还是会引起对方戒心,甚至可能因此曝光,危及任务啊!」 「搞砸就搞砸罗!干我屁事?」 「啊?大丶大人,您千万别乱来啊……!」 同一时间,尸群已包围了派出所,周遭挤得水泄不通,里面更不断传来枪响及玻璃等物品碎裂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尸臭,耳边则尽是丧尸们发狂的叫嚣声,不久,便见到尸群打破了数道缺口,从正门与窗户不断涌入所里,受困二人已殆如危卵,情势十分紧迫。 「我要上了,叔叔要一起吗?还是有什麽要先交代的?」 「不了,这种阵仗,我就算一起进去大概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弄不好还会拖累妳的行动。」 「叔叔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丶拖油瓶啊?」 「什麽?」 「没事,我自言自语。」 「经过这一夜惊吓,我担心他们两人的心理状况,尤其是八戒,他平常胆子就小,不知熬不熬得过。此外,我也想藉这机会和他们相认丶叙叙旧,每天看他们为了这些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却帮不上什麽忙也插不上话,实在有些憋屈。而且说不定日後还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警署资料库及各项系统操作介面都需要员警身分认证,若有他们帮忙,应该会方便许多。」 「这样好吗?被他们知道的话。」 「只要不透漏『隐形』等细节,我想应该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实际和我接触的,也只有他们俩,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我对他们有信心。」 「好吧!那我先将叔叔送回警署门前,再接他们过去。」 「记得找隐蔽一点的地方,别被人看见。」「我知道。」 「呐!叔叔抓好,走罗!」 不理会使者的制止,一眨眼,我便将李赫叔叔带到了警署前的一处角落,顺手递上了呕吐袋,旋即转身,就在叔叔埋首狂吐的同时,瞬移到了派出所内。里头可谓「尸山尸海」,丧尸们前仆後继地朝他们的食物前进,而两位可怜的大叔则是拼命挣扎抵抗,转眼便淹没在尸群里。 「哇!这麽热闹,开趴吗?怎没算我一份?」 确认了两人的状况和位置後,我便蓄力瞬移到了他们身边,利用青焰高热配合瞬移时产生的空间扰动,制造了一次「灵动爆破」(这麽酷炫的技巧,想当然尔又是出自姊姊的手笔,以我的资质,当然不可能发明这麽浮夸的鬼玩意儿,不过这点雕虫小技,还是难不倒我的,嘿嘿嘿嘿!),驱散周边的丧尸後,便一手一个,将两人救出,直接瞬移到了警署前,让他们与叔叔会合,旋即又回到了现场,加入使者们的行列。 「嗨!想我吗各位?」这麽热情的招呼,当然不只是对那些只会躲在一旁偷窥丶作壁上观的冷血使者们所发,更是对在场所有可爱的丧尸玩伴们的亲切问候。 「各单位注意,不要介入鬼怪大人的行动,现场交由大人处理即可,各组专注投入可疑车辆的跟监工作,迅速回报状况。」 「收到!」 「A 组回报,往市区方向车辆仍停留原地,没有动静。」 「B 组回报,往山区方向车辆正加速朝山上疾驶,已随後跟上。」 「C 组随我前往 B 组位置会合,持续锁定上山车辆动向;A 组负责抄截市区方向滞留之可疑车辆,查明车上所载为何;支援组留下,协助鬼怪大人善後。行动!」 「抄收。」「行动!」「上丶上丶上!」 「唉!瞧瞧这左一句『大人』长丶右一句『大人』短的德性,还什麽『上上上』,结果还不是我一个人上?这些没血没泪没良心的什麽狗屁使者,柿子专挑软的吃,麻烦事全丢给我,一群 XX,呿!」 「嗨!各位亲爱的丧尸丶恶鬼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Now……It\'s Party Time!Let\'s Go!Yo-Yo-Put your hands up, put your hands up!把你们的双手全举高丶全举高!跟着我的节奏一起来丶一起来!Shake your body, rock the party!Yah—Yah—Come on come on baby, just hit the ground, just hit the ground!跟着我的节奏一起来丶一起来,把头全部扔到空中甩丶空中甩!Yah—Yah—Everybody just follow me, follow me!音乐催落去,全部躺下去,会吵的孩子有糖吃,不回家的孩子被鬼吃,露出你的屁股,让我教你作古,快来老娘面前认上帝,不然直接送你见上帝!」 在我的热情带领下,现场气氛果然嗨翻了天,附在丧尸身上的恶鬼,纷纷流着眼泪丶带着微笑,灭的灭丶倒的倒,剩下几只还在地上蠢动挣扎丶意图顽抗的,则被我一一拎到面前勒令排好,先逼它们来段 free style 热舞,再强迫它们听我唱歌。怎知一首都还没唱完,这些家伙就全都投降了,真是超不给面子,只好将它们交给一旁同样捂着耳朵丶面露苦色的支援使者们处理善後。 说到我的歌声,可是如「黄金出土」(按:其实是「黄莺出谷」),堪比「天菜」(编:「天籁」不解释),之前参加【使者杯卡拉OK.歌唱大赛】还荣膺第一,获颁「音容宛在」奖匾,不知唱死了多少阴间使者,歌唱技巧更是连鬼都怕,这些没见过世面丶不懂得欣赏的家伙,竟然连一首歌都听不完,只能怪他们没福气。 虽说这帮恶鬼只是小小喽罗,上不了什麽档次,不过为了业绩,就算赏分少了点,倒也不无小补,而且还是老娘免费奉送的,这些没心肝丶势利眼的狗屁阴间使者,在我硬塞之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将它们一一押还地狱去了。 至於那些无主丧魂尸,由於没了恶鬼引导,顿时群尸无首,一个个成了无头苍蝇,在那儿晃来晃去。原本使者打算按规定将之销毁,不过这样反而免费帮了幕後黑手一个大忙,代其灭证,实在愚蠢。与其如此,不如将尸体留给人间警察处置,藉以引起警方及人类社会的重视,提高警觉;当中若有失踪者,也可还家属一个真相。 在我的劝说下,指挥官最终接受了我的建议,并未将丧尸销毁,而是将其引导回尸坑里躺好,再由我以【伏邪之眼】净化,还原为一般尸体,在土里好好睡上一觉,最後众使者合力将尸坑掩上,至此大功告成,一切就等人间警方前来搜索发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卷二十六丶组织 三十八、侦搜 另一头,在负责抄截的 A 组使者清查下,发现停在乡道的货车所搭载的,竟是一具具丧魂尸。至於随车人员,经过地狱身分辨识系统比对确认後发现,这些人居然都是逃亡使者,专门负责运尸掩埋丶替尸坑整理善後等工作。 然而无论如何讯问,这些逃亡使者始终守口如瓶,不肯招出替谁工作丶背後的集团组织为何,只能先依「擅离职守」丶「协助不法」等罪嫌,押回地狱受审。 「这样看来,似乎是有人利用这村落为掩护,建立了专属的弃尸场。」 「不过直接销毁不就得了,何必留着这些空壳,还要辛苦弃尸?」 「看门狗。」「啥?」 「这些是看门狗,跟地狱犬一样的存在。一方面也可以村落为诱饵,利用丧尸捕捉生人,这些恶鬼就是这样干的。」 「那绑架生人又是为了什麽?」 「不知道,这正是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 稍顷,跟监上山车辆的 B 组亦传来侦搜情报,发现车上载运的,竟是一捆捆遭绑架的活人,於此大致可拼凑出一套运作模式--「活人上山丶死人下山」,至於运上山的活人是否必然成为死人,当中又进行了什麽勾当,则不得而知。 根据 B 组的跟监回报,运送活人上山的车辆并非经由正门进入【天国之乡】,而是从後山绕道,经过一条隐密的小径,穿越一道密门入内。门外经过特意伪装,布满花草藤蔓及树木等掩蔽物,沿途亦布有武装暗哨,防守十分严密。所幸使者训练有素,跟监过程并未被人发现,然而也因此只能在外门前止步,无法再继续推进。 结束了山下的工作,支援组使者奉命留下把守,我则上山与主力会合。一夥「人」便躲在密门附近的草丛中,窥探敌情,商讨对策。 由於此次任务的目的在「情搜」而非「攻坚」,为免「打草惊蛇」,因此并未采取进一步动作,而是在密门外以「透视雷达侦测系统」扫描内部情况,所有情资也都第一时间回传到了行动指挥中心。 「外门及建筑外层结构都有抗辐射丶反侦测设计,材质也有别於一般,不过在地狱军武科技的面前,仍是小巫见大巫。」 「看来是有相当财力的家伙,或者背後有金主支持。」 「比对了外头的暗哨人员,同样具有逃亡使者背景身分。」 「原来是叛逃使者聚集的贼窝啊!」 「里头占地深广,结构复杂,且侦测到众多人员活动与异常灵动。」 「灵动核心位置已确认。」 「人员组成为何?」 「阴阳两界都有,出入十分复杂。」 「这里是灵骨塔与专办丧葬的处所,阴间使者和生人在此活动频繁,提供良好掩护,即使有叛逃使者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引起注意,的确是叛逃者的绝佳根据地。」 「设法区分出异常灵动的来源,隔离一般正常的营业区域,我们要找的是敌对组织的设施与核心位置,以及防守体系丶人员分布情况。」 「从灵动与活动状况初步研判,应该就在这,若非指挥中枢,至少也是重要设施所在。」 「防守状况?」 「内部空间均设有『动态侦测联防系统』及『空间微粒子感应装置』(注),通道亦设有自动防御系统及人员看守。」 -- 注:『空间微粒子感应装置』系於「第 9999108 次地狱战争」中,由前任中国籍阎王「□□」【毛】氏指示地狱「科技部」研发的反入侵产品。该装置被设计为只有超微奈米尺寸,密集分布於特定空间中,平时呈现稳定的静滞状态,一旦有异物侵入,就会使该粒子装置产生扰动,就像跳进一滩流沙里一样,防守方将可立即得知对方的存在及形貌丶尺寸丶装备等外部态样,同时捕捉其行踪,甚至可以连结视讯,直接透过粒子沾黏技术,掌握其即时动态,是专门针对隐形入侵战术所设计。 虽然是过时产品,不过因曾实际投入战争,历经实战验证,因此至今仍广受游离於阴阳两界的脱法份子及地下组织的欢迎。 -- 「所以无法直接瞬移进入,只要有异物出现,对方就会立刻知晓。」 「是的,长官。不过以我方现今的科技,并非不能克服,只要瘫痪对方的感应机制,或以磁吸技术,将粒子冻结丶集中,就能安全通过。只是这些都需要设备,从阴间运抵这里并部署完成,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太慢了,人类的警方很快就会抵达村落,对方恐怕也早有警戒,必须把握时间收网。现在已经天亮,须等到深夜丶营业区域关闭,闲杂人等离去後,才是良好的攻坚时机。各单位先进行外围部署,一切等入夜再说。将所有情资回报总部,请求支援,申请攻坚许可。」 「是,马上办。」 「所以现在要干嘛?在这喂蚊子,一直等等等……等到晚上?」 「是的大人,这也是情势所逼丶迫不得已,请鬼怪大人多多担待。」 「担个头!一群没用的家伙。呐!乾脆我自个进去,你们就在外头等我消息吧!」 「蛤?不行哪!鬼怪大人,您千万别冲动,任务不能如此儿戏……」 「儿戏?老娘可是跟着你们耗了一整夜,又饿又困,哪有闲工夫在这瞎等?赶快搞定收工才能快点回家睡大头觉啊!还有,老娘饿死啦!我要吃饭,我要睡觉,我要回家!」 「啊?这这这……别胡闹啊鬼怪大人……那丶那个谁,快帮大人张罗点吃的。」 「报告组长,我们身上只有任务需要的装备,没人有带阳间的货币啊!」 「哇!你们这些使者都怎麽混的?出门居然不带钱?我不管,宁愿撑死也不愿饿死……呃,我在说什麽?我是说,不给我吃又不让我进去,那我可要回家了。」 「大人……!」 「也好,就让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反正这儿有我等看守着,夜里才会行动,届时不管有没有鬼怪大人在场,我们都得办事。」 「是,长官。」 「对嘛!还是指挥官通情理,呐!我走啦!老娘先回去充个电,晚上再来陪各位玩耍,掰罗!啾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现场。 时序已至白昼,天色大亮,同一时间,人间的警察也已发现山脚村落後方的尸坑,大批人员车辆蜂拥而至,山上的敌方阵营也派出了斥侯下山刺探,更加深了行动难度,众人只能先行隐蔽,静待夜间降临。 於此同时,李赫叔叔也从警署随着李组长等一行回到了【富岩村】,并在山下待命使者的引领下,悄悄从尸坑挖掘现场来到山上,加入了使者们的行列。 「使者先生,请问现在情况如何?」 「对方防守严密,且此地系公共场所,出入复杂,长官指示等入夜才行动。」 「原来如此。咦?恩淑呢……?啊不,我是说,那位『鬼怪大人』去哪了?」 「大人不耐久候,说是折腾了一夜丶又饿又困,闹了顿脾气,就先回去了。」 「什麽?这丫头,怎麽这麽不识大体?这未免也太乱来了,唉……!」 三十九丶庇所 (【天国行动】攻坚日鬼怪新居) 折腾了一夜,我一回到家,见床就倒。没办法,实在太累了。 恍惚间,发现自己正置身暗处,脚下是一条长长的走道,笔直地延伸到走廊尽头。周遭的光线十分晦暗,忽明忽灭,两侧则是单调的墙壁,形成一道封闭的长廊。整个空间呈现灰暗的色调,感觉十分阴森,而唯一的出口,似乎便是位於走道底端的一扇门。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响,尖叫丶惨呼丶碰撞丶打斗……各式各样的声音,似乎因为墙壁的阻隔,全糊成了一块,却也因此得以确定,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我是唯一的存在。 我大起了胆子,向前迈进,一路走到了那扇门口,缓缓握住了门把,心里却无比忐忑,不知道门的另一边究竟藏着什麽。在好奇与未知恐惧的拉锯之下,最终还是转动了门把。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封闭的房间,像是廉价租户,却更像牢房。内中「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虽然简便,但该有的基本生活所需设施,包括:马桶丶洗手台丶卫浴设备……等等,一应俱全,一张张床铺沿着两旁一字排开,床头则是各自站了一票男女老幼,穿着一样的米黄色患者服,似乎察觉到有人开门,目光於是全集中到了我这不速之客的身上。 我慢慢走了进去,不料才走了几步,前头一名男子便扑到了面前丶匍伏在地,不停地向我磕头,向我恳求道:「鬼怪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 那人一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哀戚的眼神令人难忘。 没想到一句「鬼怪大人」,竟如投石入水一般,泛起阵阵涟漪,满室人员不分男女老幼,顷刻间全挤到了我跟前,接着更像骨牌一样,跟着前面那名男子一样,个个匍伏叩首丶五体投地,把我当成了救主一般,又拜又摸。 「鬼怪大人?真的是鬼怪大人?」 「神终於听到我们的声音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是传说中的鬼怪大人!」 「老爹没有骗我们,鬼怪大人真的来救我们了!」 「大人啊!救救我们吧!我们等您等得好苦啊!」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求大人帮帮我们吧!」 一时间,哭泣丶恳祈声弥漫四周丶此起彼落,众声纷扰,但求一愿,便是希望眼前的「鬼怪大人」能出面相救。 面对眼前的景象,我既陌生丶又惶恐,一来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以及在他们身上发生过什麽事,二来更不知自己所作的决定可能造成什麽样的影响,顿时陷入两难,举棋不定丶踌躇未决。 犹豫间,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附耳说道: 「这些都是夺取他人肉身来延续自己生命的『转生人』,要杀丶还是要救,全系於妳一念之间。选择吧!年轻的鬼怪大人。」 「转丶『转生人』?什麽『转生人』?」正思忖间,围绕在自己脚边的人们竟开始攀附了上来,大大小小丶无数只手爬满了我的身体,从腿丶腰丶腹……一路上爬,转眼便已包覆全身,甚至攀到了我的脸上。我拼命挣扎,却挣脱不了,无数只手在我头上丶脸上又抠又抓,不仅双眼被蒙住,口鼻亦遭捂死,呼吸困难丶几近窒息,耳边则尽是「救我丶救我」的求救声,忽远忽近丶萦绕不绝。情急之下,张口欲呼,却发现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惧顿时如墨晕渲染般越扩越大,刹那吞噬了理智,心脏更如脱缰野马般猛烈撞击着胸口丶怦然欲出,最後只能紧闭双眼,在心中拼命尖叫呼喊…… 「呀啊啊啊啊--!」 ----- 「咕咕……咕咕……滴滴滴……嘟嘟嘟……起床啦妳这头大懒猪……!」 「哇啊啊啊——!」突来的音响将我惊醒,人立刻从被窝里弹了起来。循声望去,原来是预设的闹钟,一个人就这麽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丶大汗淋漓。 「呼!原来是梦。」即使如此,仍是心有馀悸,久久难平。 「糟!差点忘了正事。」不消片刻,脑海便又响起警报,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然而此时有一个地方同样「咕噜咕噜」地拉起了警报,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肚皮,看来出门前得先填饱我这无底洞才行,肚子饿了没力气,什麽活也干不了。 「唏哩呼噜」丶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我便赶紧梳洗一番,换上运动服装,瞬移到了【富岩村】现场,今晚可有得「运动」的。 所幸一日无事,包括叔叔在内的使者队伍,并未遭遇什麽意外,料是指挥官安排妥当,众人隐蔽得宜所致。 趁着攻坚前夕,我藉口勘察敌情,瞒着阴间人马和李赫叔叔,独自绕到了【天国之乡】正面,跳过了山门及联内大道,直接瞬移进入到了主体建筑之中。 由於时已入夜,早过了开放探访的时间,偌大的迎宾大厅里空空荡荡,只剩值班的主控员丶机器警卫和拟真服务员。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注意时,我便已瞬移到了中进主殿,这里可直通塔顶 VIP.区域,亦即父亲金侁与母亲昭敏的塔位所在。 「呼」地一声,我来到了父母坛前,所幸一切安好,两人依旧相偕微笑丶长伴左右,然而我心里明白今夜必有一番激斗,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冲突不会波及到双亲丶这对苦命的累世眷属。 忽然,身後传来窸窣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久违的老爹,身後还跟了一名陌生男子,一身黑装,外罩长大衣,俐落的装束上,却顶着一颗童山濯濯的大秃头,显得有些不搭,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头上唯一的一撮毛发,桀傲地矗立在光秃秃的头顶上,宛如沙漠里仅存的一棵棕榈,更被刻意梳成了一道像是「ˇ」的勾勾形状,活似过去曾红极一时的知名运动品牌 NIKE 的商标,上头还特别抹了发油丶发胶固定,油油亮亮,足见主人呵护备至,却也格外滑稽。 两人此刻正一前一後丶一步步朝我走来。 「好久不见了老爹,这麽久都没见到您,最近都忙些什麽呢?」 「呵呵呵呵!确实许久未见了,恕小的分身乏术。这段期间,小的生怕怠慢了小姐,特地吩咐了俊宰和秘书室的人员代为照料,不知这些人有无尽责,有没有什麽令小姐不满意的地方?」 「不满倒是没有。不过,这麽晚了,老爹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今晚至此,是因有极其重要的事,要请小姐帮忙,而且还是关系到老爷和夫人的大事。说到这,有个人得先给小姐引荐,请您务必见见,亦即我身後这位……」 「獐项洞逃亡使者,绰号『老司机』,逃亡期间以开计程车载运亡者往来阴阳两界之间为业,如何?我说得没错吧!」 「呵呵呵呵!真不愧是鬼怪大人,幸会幸会。」 「在我面前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吧!」 「啊!抱歉,逃亡期间养成的习惯,『易容术』这种雕虫小技,果真还是瞒不过大人法眼。」 「我很忙,客套就省了,有什麽话快点说。」 「既然如此,还请大人移驾,咱们还是边走边聊吧!」 由於老爹不会瞬移,我和「老司机」只能迁就,三人便一同搭乘电梯,一路往下。 「接下来您所见到的,便是我等【维心会】胼手胝足打造的庇护所,这当中自然少不了柳会长的大力协助。」 「维丶维心会?」 「是的大人,一个信仰自由自主丶拒绝轮回与命运摆布,真正属於逃亡者的归宿。」 电梯门一开,便是一道向下的斜坡,连接着一扇厚实的大门,周围的墙壁看来亦十分坚固,大门前站着数名武装守卫,一见到我们,便急忙上前迎接,当他们看到走在後头的我时,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神情大为紧张,一名看似组长丶臂上别着章条的男子,更是立刻凑到了秃头老司机身边,低声询问。 「会首大人,这位莫非是……?」 「不错,正是我向各位宣讲已久的恩人之後丶新任鬼怪大人,如假包换。」 「只凭她一人,真能救得了我们?」 「我说过多少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指望他人舍救是一种懦弱的心态,有违本会精神,【维心】人不该这样的想法!」 「抱歉!会首大人,是小人的错,【维心】人不该有这种想法。」 「外面的情况如何?」 「敌方已完成部署,我方也已完成准备,一切就等对方行动。」 「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得尽快向大人说明一切,你们各自就位丶加强防守,不必管我。」 「是,会长。」 一声令下,众人无不颔首领命,各就各位,训练有素。而在会长的引领之下,我也才得以一窥这依山开凿丶隐藏在整座山体中的庇护所丶【维心会】的大本营。 虽然隐匿在山内,不见天日,然而这里的生活机能却十分完整,个人居所丶食堂丶厨房丶运动区丶交谊区丶聚会所丶补给站……应有尽有。基地深处更设有先进的实验室,各式各样的设备仪器充斥其间。有趣的是,除了跳着五颜六色灯号的现代科学仪器与冒着烟的试管外,室内更随处可见许多不明的咒术符徽丶厚厚的术法书籍,以及魔法巫术中常见的各类祭品药物,有些甚至就泡在锅里煮着,「咕噜噜」地直冒泡。 实验室旁另有一处密闭空间,隐隐散发着血腥异味,甚至可以明显感受到恶鬼的气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里是『拘禁所』,是我们囚禁生人丶进行各种人体实验的地方。我想您一定无法认同此一作法,然而之所以这样做,其实也有我们的苦衷,还请大人耐心边看边听小人解释。我等既有求於大人,本当坦诚相对,即使是罪恶所在,亦无由隐瞒,这是对大人的尊重,也是我等的诚意。」 所谓的「拘禁所」,其实是一处方型的封闭空间,里头设置了一排排长条型的容器,大小正足以容纳一人,像极了电影里的「冬眠舱」,里头装盛的却是一个个真人,且不知是否因药物注射的关系,全都呈现熟睡的状态。舱内充斥着不明的气体,而每个睡眠舱的上方又各自连结了一个圆形的小容器,里头飘浮着一团小小的球型光体,绽放着美丽耀眼的光芒,周围则被一层似烟如雾的气体包裹着,且每颗光球亮度丶色彩都不一样,但大致可看出是同一种东西。 「舱里躺着的,便是『转生人』的宿体来源。为了尽可能减轻活体在灵魂抽取过程中的痛苦,每次的分离萃取,我们都会先利用药物予以麻醉,使其进入深度睡眠,然後才开始进行手术,这些步骤都已建立标准作业程序,确保过程中活体及灵魂的完整安全。」 「灵丶灵魂抽取?」 「没错。要进行『借体转生』,就必须先将宿体清空,亦即将原有的灵魂分离萃取出来,浓缩存放到专属的容器,亦即大人您在舱上所看到的圆形容器,那一颗颗的球型光体,便是萃取出的灵魂。」 「为什麽要这样做?这根本是谋杀!」 「老实说,我们并不想杀人,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也因如此,我们才将原有的灵魂完整保存,目的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可以再将宿体『完璧归赵』。何况这样的灵魂保存方式,也比任其流落街头丶成为游魂,或遭恶灵毒化丶吞噬好得多。」 「说得好听,但抽魂夺体就是谋杀,只是手段优雅一点而已。」 「唉!大人说的一点也没错,小人无可辩驳,这事恐怕还得从我开始逃亡之初说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卷二十七丶求生 四十丶始末 「约莫在 2016年时,我无意间邂逅了前生爱妻的转世,当时的我并没有过往的记忆,面对眼前似曾相识的女子,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心潮汹涌丶莫名痛哭。为了寻找答案,我决定干犯禁律,握了她的手,读取前世种种,更以『使者之吻』唤醒了她的前世记忆,两人终於重拾旧情,相拥而泣,久久不能自己。」 「可叹命运捉弄,两人好不容易重逢相认,妻子却不幸横死。我不忍她再回阴间受审,更无法忍受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分离,於是决定相偕私奔,展开我俩的逃亡生涯。然而随着时间经过,灵魂没有肉身的滋养,渐趋衰退黯淡,眼看妻子就要化为虚无,甚至可能因此沦为荒魂恶鬼(注),我被迫开始寻找解决之道。 -- 注:无主孤魂因长久飘荡於世间,缺乏肉身阳气或正规能量补充,只能在人间吸取阴气或月华维生,长此以往,将因阴阳失衡丶能量自然衰败而步向阴极,神识也会逐渐涣散丶消失,或沦为受本能丶欲念所支配的恶鬼荒魂,或因能量散尽,灵体分解,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下,只有极少数得天独厚丶天赋异禀,或具特殊因缘者,才能藉由自身修行,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成为精怪,或羽化升仙。 -- 「在向游荡於世间的亡魂们打探的过程中,意外得知曾有一亡者,以其独门秘方,滞留於世间长达近千年,甚至无畏使者追捕,连鬼怪的【水之剑】亦不能伤,对当时求生若渴的我俩而言,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救急金方。我於是开始积极寻找这名千年亡者,後来却得知他已与鬼怪同归於尽,被斩於剑下丶化为乌有,好不容易找到的生路至此断绝。」 「为了让妻子活下去,我於是设法协助她依附在活人身上吸取阳气,然而她的灵体实在太弱,无法凭依在身强体壮的健康活人身上,只好转至医院病榻旁,勉强依靠病弱者的阳气度日,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位老太婆。 我感觉她似乎是一位拥有深厚根柢的妖怪所化,因此特地向其寻求协助,後来才得知她甚至强大到可以透过梦境穿越时空。老婆婆为了我们,特地回到过去寻找那位千年亡者,却因受到了外力阻挠而未果。据其说法,似是碰上了追缉她的对头,差点栽了跟斗,於是只能另寻他法。」 「这位婆婆,可说阅览渊博丶神通广大,虽然无法顺利将我们所找寻的对象自过去带回,但也因此得以推断如今该名亡者很可能已被斩成了碎片,仅馀神识流落在【虚空炼狱】之中,於是想到运用【虚空召唤】(注)之法,让其重回人间。」 -- 注:一种将遭驱逐或碎解而漂浮於虚空的游离物召唤至阳世的术法。 -- 「其实当时我们也想过,何不乾脆直接就教於她,不必舍近求远,然而她似乎有所顾忌,不愿摊上麻烦,虽然提示我们该名亡者之所以能滞留世间近千年,很可能是行了【鬼道衍命】(注)之术,却不愿亲自涉入施法,只愿从旁协助寻人。」 -- 注:一种以吸食人的恶欲邪念维生的鬼道术法。行此邪法者必堕恶鬼,且须持续吸食恶念,故必成瘾。恶念不绝丶鬼命不止,由是形成一恶性循环,以此续命。因行邪毒鬼道丶食恶衍命,故名【鬼道衍命】之术。) -- 「即使如此,老婆婆还是动用了在阴界的关系,查到了那位亡者的生辰八字。虽未能尽其事,但对於当时的我们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实在不好再多勉强。」 「在婆婆的指点之下,我们依其所示,进行了【虚空召唤】。配合天时丶择定阴地,备上巫具祭品,将亡者的姓名丶生辰八字写在浸泡过人血并扎有活人毛发丶骨肉的特制草人身上,设坛作法,进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秘法仪式,让游离於虚空丶困在阴阳两界之间的亡者神识,随着香火丶血气丶冥灯与诵咒的指引,一点一滴丶慢慢地回到阳世,寄宿在草人之中。」 「由於亡者仅馀神识,需要持续以血肉滋养,於是便以牲畜活宰供之,佐以天地精华,使其渐具雏形。没想到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开始要求吸食人气,到了後来,竟要求以生人活祭。直到此时,我们才发现自己似乎迎来了邪物,而非想像中的救赎,奈何已无退路,几番折冲,亡者才转而要求以生人为宿,说是可藉此减轻我们的负担。为了让妻子得以存活,我们只好找来活人让他依附,用以交换他滞留世间近千年的【鬼道衍命】之术。」 「行术之初,妻子果真渐有起色,我俩的成功经验亦透过其他亡者口耳相传,逐渐散播开来,潜伏在各处丶和我们有类似困难丶走投无路的逃亡使者们,得知了消息,便开始一一登门造访。渐渐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形成了一个为数不小的团体。基於类似的遭遇与生死与共的关系,大夥最终决定结社立会,并在众人的推举之下,由我担任创会的第一任会首。『维吾本心,毋忘初衷』便是本会的宗旨,亦是【维心会】的名称由来。」 「本心?初衷?所指为何?」 「锺於所爱,宿愿圆满,再续前缘,自决人生。」 「哦?是什麽意思呢?」 「人生不该假手神灵,本应由吾等亲为,要力抗命运的安排,勇敢地活出属於自己的道路。相爱之人应能长伴相守,不受生命所限及轮回断扰,只要能保有记忆持续活下去,就能免受生死别离丶失忆难寻之苦,直到彼此都能接受的终点为止,这便是所谓的『本心』,亦是我等逃亡乃至缘聚於此的『初衷』。」 「即使如此,也不该……」 「我明白,这些我们都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不希望用伤害他人的方式换取生命的延续。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天上的神并未平等待我,贵为『鬼怪』,便再三通融,即使身在虚界,都能假约契之名,大开後门,助其返回人间,唤醒记忆,重拾所爱,其妻就算死了,仍能保有记忆转世,再续前缘;但对於默默无名的我们,却是严律苛刑丶不容逾越分毫,逼得我等不得不以伤害他人为手段,苟延残喘,甚至因此受人毒害,为虎作伥。」 「此等偏私差别,如何服众?假天伦律法之名,陷人不义,又有何公理可言?看似都是自己的决定,其实根本没得选择,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种压迫,将他人人生与幸福玩弄於股掌之间的刑具。【维心会】的存在,便是为了对抗这样不公不义的体制,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我等原本该有的幸福与人生。」 突然成了他人嫉妒甚至批判的对象,让我好生尴尬,没想到自诩「行义护生丶替天行道」的鬼怪,竟成了体制下的权贵,享受着种种特殊待遇,甚至成了不公与相对剥夺的象徵,虽然难堪,却是事实,一时白口莫辩丶羞愧无地。 「一样是爱,不应有相貌身分背景之别,即使秃头肥肚丶出身低微,同样有权和相爱的人再续前缘丶共营新生,律法不应因人设事丶赡恩徇私,执法更不应宽严不一丶贵贱有别,这才是我等追求的公义,也是我自体制逃脱丶创会自立的初衷。」 不知是会首一时没能看出我的尴尬,还是为了替我保留颜面,即使见我一脸疚赧,亦未尝戳破,兀自说了下去。 四十一丶恳求 「由於【鬼道衍命】术法初步见效,因此便在【维心会】内大力推广,也有越来越多的逃亡者风闻前来投靠,为救所爱施用此法。而那名千年亡者也在我们的协助下,逐渐茁壮成形,甚至凭一己之力,附身活人行於世间,随後更开始吸收各方恶鬼邪灵,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然而直至许久之後,我们才渐渐从表象中窥见其阴谋算计,认知到所谓【鬼道衍命】之术,其实不过是他控制我等为其所用的诱饵。」 「不仅是需要续命的逃亡者眷属灵体,【神国】为扩大控制,更以『提升自卫能力丶对抗官方缉捕』为名,强制本会全体接受其狂暴配方注射。时日既久,鬼道术方的弊病渐趋浮现,包括我和自己的爱妻在内,凡行此道者,无不嗜邪成瘾,神识陷入混沌,灵体开始变质,心神渐失,堕落乖邪,恶鬼之象渐显。待我察觉凶兆,为时已晚,【维心会】上上下下均已遭毒化,甚至因此沦为伥奴。」 「然而那名千年亡者并不以掌控【维心会】为足,他野心勃勃,意图染指天下,甚至自命【大神君】,纠集诸鬼众邪,创建所谓【神国】,妄自称『神』,欲置众生於脚下,建立属於自己的国度,进而一统三界。」 「当时的【维心会】,不仅遭受【神国】的毒化,更须面对来自官方的通缉威胁,可说内忧外患,处境十分艰难。事实上,我们也曾和大人您的父亲丶前任鬼怪--金侁大人交过手,更曾经是他积极缉捕的对象,然而就在他了解了我们的由来和处境之後,便一改敌对的态度,转而成为我们的庇护者,甚至指示柳会长,运用旗下集团的资源,建造了这座庇护所,可说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维心会】。」 「作梦也没想到当初批判丶憎恨的对象,如今竟成了我们的救主恩人。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等的遭遇,令他想起了悲苦的过往,因此特别同情我们,才如此大力襄助,许我们一处容身之地吧!也是因为金侁大人的帮忙,我们才终於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所。」 「我等受鬼怪大人的恩泽太多,本当涌泉以报,因此即使面临官方严密追缉,亦不惜铤而走险,暗中守护着鬼怪一家,而夫人和小姐您的安全,更是由我本人亲自负责。」 「奈何本会受到【神国】的制约,在保护大人一家的同时,又需应付来自【神国】与阴间官方的压力,处境十分艰难,力有未逮,更无法与两者正面冲突。命案一事,便系【大神君】一手策划,由其操刀亲临,我等唯有退避一途,即使贵为会首如我,也只能暗中接送夫人及大人等逃亡,无力介入阻止悲剧发生,对於这样的结果,我难辞其咎。」 「为了弥补罪过,同时也为了摆脱【神国】的毒化控制,我全心投入钻研『转生术』,希望能透过药物与术法的改良丶融合,开发出无害的转生技术,造福所有同志,更图藉此,令不幸遇害的前鬼怪大人夫妇,亦即大人您的亲生父母,以及其亲友金善喜丶李赫等人,得以『借体转生』,还给他们原本该有的人生。」 「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我们终於在近日完成了『借体转生』的技术开发,成功将多名同志转移到了新的活体身上,成为真正的『转生人』。然而一则以喜丶一则以忧,这些进展都逃不过【神国】的耳目,技术一旦成熟,【神国】的爪牙必不会轻易放过,此时此刻,很可能就隐匿在我会之中,伺机而动。」 「他们知道我研发出解药,协助同志摆脱了『毒化』之苦,也知道我的新转生实验已臻成功,对其『毒化』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根治之方,不需再仰赖鬼道邪术。【神国】一方面担心失去对我等的控制,一方面觊觎我的新技术,因此加大了统治力道,逼迫我等按时赴【神国】接受毒化,还暗中派遣菁英恶鬼混入,企图夺取配方。眼看【维心会】内外交迫丶危在旦夕,身为会首的我,只能委请柳会长帮忙引荐,设法向大人求援。我们知道您一定会来,因此无论如何都要见上您一面。」 「这不只是为了【维心会】的存亡与『转生人』的未来,更是为了人间的安危。新技术一旦流入【神国】之手,恶鬼将可完美嵌合於宿体,长存於世,而非仅是单纯的附身,甚至不易被官方察觉,人鬼难辨。如此不仅『如虎添翼』,更可在人间长久奠基丶根深蒂固,届时即使上界介入,恐亦难以根绝。」 「『祸患常发於至微』,死亡的漩涡已现端倪,人间的连续杀人案不过是冰山一角,而最熟悉【神国】者,莫过於饱受其毒的我们。虽然阻止【神国】的使命无比艰巨,却不能坐视壁观,就算不能由我等完成,吾辈亦当揭竿奋起丶竭力抵抗,即使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没想到事态竟如此严重,会首大人虽然有心,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神国】一事,恐非【维心会】独力可阻。」一直跟在一旁默默倾听的老爹,乍闻此状,亦难掩忧虑,忍不住插上了一句。 「所以才更需要鬼怪大人的协助,也是为什麽我如此坚持甘冒被逮的风险,甚至赌上本会的安危,也要见上大人一面,当面向大人说明的原因。」 「其实,早在村落出事时,我们便已料到这里可能曝光,也知道现在整座山都已被结界封印,官方更早已完成部署丶重兵包围,随时可能发动清剿,这里已是岌岌可危。然而『转生人』既不见容於官方,更不能落入【神国】之手,因此大人您就成了我等最後的希望与救赎。」 「恳请大人,无论是看在小的薄面,或『转生术』的价值及影响上,务必拯救这些饱经苦难,只求能摆脱命运桎梏丶延续未果人生与宿愿的『转生人』们,当然,也包括我的爱妻,支持我撑过无数考验丶成就这一切的唯一支柱,我此生所属。」 说实话,比起阴间官方,我不过是个插花跑堂的鬼怪,参与此事也是为了查明命案真相丶缉拿幕後凶手,给亲生父母丶善喜阿姨及李赫叔叔讨个公道,压根从来也没想过要当什麽「转生人的救世主」,阻止什麽【神国】燕窝……啊不,是死亡漩涡,然而听会首大人这麽一说,肩膀顿时像扛上了什麽千钧重担,沉了不少。 「对了,山下的村子又是怎麽回事?那些人也是你们杀的吗?这往来运送的车辆和人又是怎麽回事?」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尴尬,我只好藉由话题转移注意,不过这些谜题本来就一直存在我心底,此刻正好顺势提问。 「【鬼道衍命】是以持续催生并吸食人的恶念来延续灵体生存的术法,缺点是会使行术者沦为恶鬼并嗜邪成瘾,而受其宰制的宿主则会因为邪灵附身的毒化与消耗而心神丧失丶灵魂变质,神智陷入狂乱,肉身逐渐病弱丶衰败,最後魂魄劣化,堕为恶鬼,肉身亦随之死亡。附着的恶灵越强大,这样的进程就越快速,因此【神国】需要不断补充新鲜的活人供其耗用,人间层出不穷的绑架失踪案,以及上山的车辆所载者,便是应此需求在人间搜罗的牺牲品。」 「由於『毒化』的制约,我等被迫『为虎作伥』为【神国】善後,载运活体上山,利用【天国之乡】的焚化炉,将消耗殆尽的尸体火化。经恶鬼毒化而亡的遗体,若不经焚化处理丶任意弃置,便会成为丧魂尸。山脚村落的丧尸,便是本会早期行鬼道之术後,留下的尸体。」 「这些遗体因为经过恶鬼毒化,已无法作为宿体或药物提炼的原料来源,因此只能废物利用,留着作为抵御官方与外力入侵的屏障,【神国】的人也常利用它们干些粗活。简单地说,这些丧尸是鬼术的副产品丶刻意留下的看门狗,同时利用它们绑架误入村落的活人,供作宿体之用。」 至此我才完全明白,村子原来是【维心会】於山下建立的前哨与陷阱,那些丧尸村民则是魂魄不幸遭恶鬼吞食或行鬼术耗尽者所遗留的废弃空壳,至於灭村则是为确保组织秘密所进行的安全措施。【维心会】因条件交换与共生利益为【神国】善後,而【神国】则利用【维心会】隐匿於後丶坐享其成。 「对於这样的作法,我等一开始也十分抗拒,毕竟杀人并非吾辈所愿。也是因为这些可怕的副作用,我们决定采取有别於【神国】的作法,前往医院丶安养机构,甚至假藉研究之名,寻找病弱老迈者或遭判死刑的囚犯作为宿体来源。然而这样的肉身不仅品质低劣丶难以长久,寄宿者更须承担既有的病痛折磨,苦不堪言,最後只能被迫放弃。」 「除此之外,寄宿者还须面对灵体与肉身间的排斥丶相容问题,毕竟这些宿体并非寄宿者原生所有,在凭依过程中,容易产生不适应,乃至於肉身崩坏等副作用,即使用了新鲜健康的宿体亦不能豁免,当中尤以恶鬼附体者为甚,这也是为什麽恶鬼必须不断消耗丶转换宿体的原因。」 「因为这样,我们被迫使用新鲜活人作为宿体,而我亦是鉴於此弊,才致力於开发『活体灵魂萃取』与『无排斥借体转生』等技术,克服了寄魂与宿体间的排斥问题,遏止了衰败现象,让灵魂终於得以藉由与宿体间的无害结合而借体重生。这原本是阴间官方才有的高阶轮回转生技术,但在老太婆与其阴间友人暗中提供技术支援下,我们才终於取得了关键突破,产出了具体成果。」 (搞了半天,原来是魇婆勾结阴间内部人士,盗取了官方的技术转给【维心会】,在外头私自养出了一群『转生人』,脱离了阴间审判与轮回转生的正规体制,这等於是打破了三界的常规循环,可是逆天大罪啊!) (虽说连『盗取梦典丶叛出梦族』的事都敢干,会做出偷渡阴间官方技术的勾当,似乎也不太令人意外,不过这老妖婆胆子可真大,也难怪她这麽怕被抓。不过老太婆为什麽要对这些「人」这麽好,当中究竟有何交易?却又不得而知。) 听到又是魇婆的杰作,虽不感意外,但对於她的胆大妄为,还是禁不住捏把冷汗,为她的处境感到担忧。以师父犯下的罪行,光是已知的部分,就足以下无间地狱丶永不超生,一旦不幸被逮,恐怕不是单纯被碎解丶流放虚空这麽简单就可以了事的。 「遗憾的是,即使我们克服了排斥与衰败的问题,使灵魂与宿体得以无害结合,却仍然无法解决必须使用新鲜活人作为宿体的问题,毕竟我们与官方之间,不论在资源或技术上,仍均存在极大的差距。在无法克服此一技术与道德伦理上的问题之前,我所能想到的方法,也唯有先保存身主灵魂一途。待有朝一日技术成熟,能够自制或复制新的宿体,不必再仰赖活体时,便可『完璧归赵』,免此必要之恶。」 「然而,情势演变至此,我们似乎已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我等无力收拾残局,又不愿顺利转生的同志就此丧命,『功亏一篑』丶『前功尽弃』,因此我在此特地恳求大人您的协助,救救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丶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的『转生人』,同时确保本会研发的转生技术与所保存的宿体丶灵魂,均得以免於恶邪之手,请救救我们,求您了,鬼怪大人!」 话语未尽,人已跪落,堂堂【维心会】会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外人五体投地丶磕头恳求,不单是我,就连随行的会众亦无不震惊,争相上来扶持,却都被会首一一拒绝。 「会首大人!」「会首大人!」 「求您了鬼怪大人,我知道我们都有罪,即使是成功转生的同志,也没有人是无辜的,然而他们终究只是……」 「我知道了,快起来吧!」直到我应允所求,会首才慌忙起身,不断鞠躬致谢。 「大人!」「会首大人……!」 「先说了,我这样做,并不代表我认同你们杀人夺身的作法,只是『木已成舟』,上天有好生之德,活人也好,『转生人』也好,都是一条生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若又就此平白被杀,不仅枉费先前的努力,更会让身体原来的主人白白牺牲,这些都非我所乐见,所以我才决定帮你们。」 「鬼怪大人……!」 「好了,趁我还没反悔之前,快带我去『转生人』的藏身处吧!我知道你们把人都藏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卷二十八丶并肩 四十二丶图存 话才刚说完,耳边立刻响起刺耳的警报鸣声,一名武装男子慌慌张张地奔到了会首大人身边,附耳急语,原来是系统侦测到外头的官方人马已开始行动,指挥中心也立即发布了警报,全体进入一级战备。 「事不宜迟,阿七,快带鬼怪大人到转生者所在的避难室;阿发,护送柳会长离开这里;其他人跟我来!」会首先生获报,立即下达指令,指挥属下积极应变,严肃的神情和脸上绷紧的线条,不难看出情势有多危急。 「老爹不跟我一起吗?」担心老爹落单会有危险,我不禁问道。 「我只是个平凡老头,跟着小姐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成为拖累。比起小姐肩负的任务,我这条老命根本不算什麽,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大概猜到了我的担忧,老爹忙安慰道,试图让我放心。 「没错,柳会长是鬼怪大人的亲属,亦是人间的重要人士,阴间官方应该不会为难他才对,请放心前往救人,转生者的性命就拜托大人您了。 」会首大人亦加入了说服的行列。 「好吧!会首丶老爹,请保重。」 「大人也是。」「就此别过。」 众人简单话别,便即动身分头进行。 跟着那位叫【阿七】的随扈脚步,我穿过层层关卡,来到了一扇厚重铁门前。阿七迅速地完成了身分认证,沉重的铁门应声开启,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不禁停下了脚步,一阵错愕。 此刻在我面前的,正是一条笔直的长廊走道,延伸至尽头。不知是否受攻坚激斗影响,电力供应十分不稳定,周遭十分晦暗,灯光也忽明忽灭,这场景丶光线丶走道丶两侧的墙壁丶灰暗的色调,特别是位於长廊底端的那扇门,无一不如我之前在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一如梦境所闻,墙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声音全糊成了一块。心中一懔,没等阿七领路,我便迈开大步,直抵门前。和梦境不同的是,眼前这最後一道门并未设有门把,而是通过内建的电子锁与生物认证开启。其他和梦里有出入的地方,大概就是身分认证与开锁的过程,当然还有身边带路的阿七,除此之外,沿途见闻,皆与梦境如出一辙,宛若故地重游。 一等门扇开启,我便鼓起了勇气,「再次」步入这号称「避难室」的封闭空间。 放眼望去,果真如梦中所见,房间有若牢房,基本设施虽然简单,却堪称完善。两旁一张张床铺一字排开,里头躲着约莫 20多人,男女老少,全都穿着米黄色患者服,门一开,视线便全都集中到了来者身上。 同一时间,身旁突然探出了两把枪,直抵我的脑袋。没等对方动作,我便「呼」地一声,瞬移到了人群之中,回头张望,门边果然躲了一名妇女,看似无奇,眼神却剽悍异常,即使面临对手突然消失位移,依旧毫无惧色,手持双枪迎面追来。 「什麽人?妳是谁?我没见过妳,快报上姓名番号!」喝斥之际,双枪均已上膛,瞄准要害,随时准备开火。 「会丶会首夫人,请镇定点,先别激动。」 「这位是新任的鬼怪大人;鬼怪大人,这位是本会会首的夫人,亦是成功转生者之一。会首夫人,麻烦放下枪,鬼怪大人是来帮助我们的,不是敌人。」 一旁的阿七见眼前的会首夫人一副「剑拔弩张丶一触即发」的模样,赶紧跳出来解释,引荐彼此,以免因误会擦枪走火。 「我是【尹道希】,这一世叫【姜权酉】,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过去的名字。妳就是鬼怪大人?想不到年纪轻轻就继承了鬼怪的衣钵,『武神血脉』丶『禁忌之女』,这些传闻我都听说过了,百闻不如亲见,幸会!」 「幸会丶幸会!」虽然我会瞬移,又有鬼怪的不死身,不过一进门就被人用枪抵着脑袋,实在不是什麽太愉快的体验,心头不免纠结。直到她放下枪丶伸手致意,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就是所有成功借体的转生人了吗?」我环顾室内众人,信口问道。 「是的,大人,包括会首夫人在内,一共 21名。」一旁的阿七连忙上前颔首应答。 「可这里不只 21人啊!」 「其他都是临时附在活体身上的家眷,我刻意将转生人混在里头。」 会首夫人说得没错,若非以【破幻之眼】视之,乍看之下,还真分不清是暂时附身者,还是转生人。这一招「鱼目混珠」,弄得真伪难辨,确实了得。 「会首夫人,这……」 「放心吧!虽然不是什麽好主意,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我会一直跟着,护送她们出去的。」 「那,该往哪走呢?还是要我一个个瞬移带出去?这点我还是能办到的。」 「大人丶会首夫人,虽然说目前处於交战状态,瞬移活动频繁,侦测方不易分辨,可以拖延一点时间,不过就算一手一个,来回也要十几趟,加上这些家眷……」 「不用了,避难室都设有暗门秘道,跟我来吧!阿七,你殿後,我和大人开路,其他人跟上!」 「是!」 「对了大人,这整座山都已被结界封住,届时可能要劳烦您打出一道缺口,出去後就让人分散丶各自逃生,您我会是最受瞩目的目标,必要的话得靠我们引开追兵。我想官方一定在山下外围另有部署,集中行动风险太大,我们要避免全体被抓,能逃一个是一个。」 「好,我配合妳。」 「抛下不必要的东西,只带水和乾粮,走了!」 「後面的注意跟上!快丶快丶快走!」 只见会首夫人往墙上一按,一道暗门旋即开启,一行人就这样沿着避难室的秘道,直通山下的【富岩村】。 三十七丶本心 另一头,【维心会】会首率领众人,一起来到了大厅。偌大的空间里早已挤满了人,无不全副武装,肃立待命。当中亦不乏年轻女性与稚嫩面孔,显见不分男女老少,都已充分体会,眼前已是关乎存亡的最後一役。 大夥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会长,空气中弥漫着肃杀氛围,生死之战,一触即发。此时官方已开始发动攻坚,厮杀丶呼喊与武器交搏之声不绝於耳,更不时穿插爆炸声响。在场会众,无不闻声颤抖,一双双看似坚定的眼神,却难掩对战争和死亡的恐惧。 「今日能与各位齐聚一堂,一齐为守护家园奋斗,崔某甚感荣慰。我等於此相聚,是缘份,也是情谊,彼此共享。此情此心,吾必铭魂不忘,而有了这份情意,相信黄泉路上,自不寂寥。相信各位都知道,我们历经了多少磨难丶付出多少血汗与代价,才终於有了这个家。保卫家园,是责任,也是对家人的承诺,吾必信守此诺,虽千万敌,亦往矣。」 「此时此刻,敌人已迫至门外,我等当携手共抗,捍卫这辛苦积攒丶豁命争取的一切。各位要记住,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和周遭的同志,更是为了各位所爱之人,为了我们所爱的一切,这才是我等最重要的信仰,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不管是阿顺丶阿良,还是阿敏……」 语毕,四下传来哽咽啜泣之声,此起彼落丶不绝於耳。 「接下来,要确立此次作战的宗旨,望各位谨记。听好,身主的灵魂与宿体,交给官方查抄即可,他们自会善後,只要不落入【神国】之手,便无大碍。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已完成转生的同志以及其他家眷,得以在鬼怪大人的掩护下顺利逃走,我们要集中力量在此一入口处,尽可能吸引敌方的注意,为鬼怪大人争取时间,都了解了吗?」 「了解!」 「还有,每个人手上都会拿到一管注射剂,相信各位都知道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记住,不到最後关头,绝不轻易使用,一旦用了,就没有回头路,请各位遵照指令行动,切勿擅自注射,明白没有?」 「明白!」 「很好。那麽,最後,就让我们一起……去死吧!」 「维吾本心,毋忘初衷!」 「自命自决,生死与共!」 「为了让所爱之人得以活下去,我们一定要守住这道门!」 「死守这道门!」「死守这道门!」 「很荣幸能与各位并肩作战,我【崔正男】死而无憾。」 「会首大人!」「会首大人……!」 「呃……不过,这台词好像有点老套。」 「蛤?会丶会首大人,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说咱这死法,是不是该拍成电影?」 「是啊!要是拍成电影,应该会有点票房吧?」 「别闹了大人,这年头谁还要看『恶鬼大战阴间使者』啊?」 「胡说,明明是『逃亡使者大战阴间使者』。」 「你漏了『恶鬼』了,针一打,我们都会变成恶鬼的。」 「而且还是『狂暴化』的恶鬼哦!」 「听起来好刺激啊!」 「怎麽?想死了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哇!不要丶不要……!」 「怎麽办啊大人?我们都要死了。」 「死就死呗!都活这麽久了,还能不死吗?」 「我……我想我们家奉顺了。」 「她不是抽中签,成为『转大人』了吗?」 「是『转生人』,笨蛋!」「噢!」 「你算好运啦!我老婆女儿一签也没中,要是这里失守,就只能一起死了。」 「放心吧!会首夫人会照顾她们的,这时候肯定一起逃出去了。」 「对不起,我……我太自私了,没顾虑大家的感受……」 「欸!没事,好歹你也留下来了。」「就是啊!」 「呜呜呜呜……」「神经病,哭什麽劲?都要死了还哭?」 「等死了有你哭的。」「呜哇啊啊啊……!」 「@#$%^&*~……!」 「哎呦!吵死了,谁来让这家伙闭嘴啊?这麽大人了还这麽爱哭?」 「嘘!安静,要来了……!」 「同志们,听口令,取出『狂暴药剂』,开封、注射!」 「开封!」「注射!」 「呀--!」「呀--!」 「呼呼呼……呃呃……唔嘶……唔呃呃呃……唔喔……唔哇啊啊啊--!」 「吼--!」「嘎啊啊啊--!」 「死守--!」 「死守……!死……守……!」 「奉顺啊!妳一定要……活下去……阿爸……会在另一边……等妳的……!」 「干掉他们--!」「保护会首大人——!」「杀--!」 「去死吧!都去死吧--!」 「奉顺啊……阿爸要先走一步了……奉顺啊……!」 「呀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 在名为「正义」的旗帜前,张牙舞爪; 化身世人眼中的怪物,成就欺世神话。 然我究为何类,孰能定论? 善恶曲直,任凭火焚刀剐。 也罢。 只要能与子并肩同行, 纵是腥风血雨丶地狱劫途,亦不惧怕。 绽放吧! 一夜昙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卷二十九丶救亡 四十四丶生机 这头,狭长的秘道里,包括转生人在内的逃生者们,排成了一条长长的人龙,正鱼贯朝山下前进。 就在此时,阿七一手按着耳边的通讯噐,急道:「不好,敌人攻进来了!」 「避难室很快就会被发现,不能再拖,快带大家走!」 「鬼怪大人,请您开路。」 「好,妳们随後跟上。」 「呼」的一声,我立刻瞬移到了秘道底端。这才发现,通道从这里岔出了数条支线,料是分别通往村落各处。初步确认出口安全後,便又瞬移回到了队伍当中。 「怎麽办?我们只有三个人,却得带这麽多人出去。」 「计画不变,先让他们出去躲着,等大人突破结界,出去後再分散逃走。」 「好。这样吧!出秘道之後,请会首夫人您立刻带着大家到富岩派出所前集合,我们要尽量缩短出结界的时间,动作一定要快。」 「行,这里交给我。」 「好,那我先出去了,缺口一开,我会立刻回到派出所前接妳们走。」 「行了,干活吧!」 我选择了其中一道出口,神不知丶鬼不觉地瞬移出去。不出所料,秘道的出口果然分布在村里的各处民宅内,可谓十分隐蔽。有别於山上的激战喧嚣,这里反而一片死寂,一点声音也没有,白天在此工作的人间警方也早已撤收,整座村落里除了我们,一个人影也没有。 待了一会儿,没什麽动静,我於是大起胆子,瞬移到了派出所,勘查了一下内外,原本一胖一瘦的村警已不复在,整间派出所空荡荡的,看来这里是彻底沦为废村了。 确定周边安全之後,我便开启【破幻之眼】,沿着所前的联外道路向村外张望,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结界,像是一层薄幕般隔绝内外,走近一瞧,还能隐隐感受到结界间的能量流动。寻了一会儿,终於发现「生门」,奇怪的是,这结界的弱点竟然大喇喇地位在联外道路的中间,彷佛是在迎接我们一样。 然而此刻已无暇多想,我将「生门」的位置记在脑中,旋即瞬移到了派出所前,按照预定计画,与其他逃亡者会合。一回到所前,却不见半个人影,灵机一动,便朝门口一站,刻意曝露我的行踪,以示安全。 「没事了,都出来吧!」我故意压低声量,朝着四周唤道。 果然,从派出所附近的各处角落丶阴影里,慢慢冒出了逃亡者的身影,一个个如雨後春笋般悄悄现身。 「我找到『生门』了,全部跟我来!快啊!快点!」 「全部跟上,跟着鬼怪大人走,快!」 一行人迅速地跟着我,沿着联外道路奔驰,很快便到了「生门」前。 「就是这里了,门我已经开启,快过去吧!」 「等等。阿七,你当头,先到门的另一边看看,确认安全後,打声招呼。」 「是,会首夫人。」 「怎麽了?」 「有古怪,太安静了,官方抄人一向滴水不漏,不可能如此松散,事情进行的太顺利,感觉有诈。」 「有丶有诈?」 「阿七丶阿七!听到没有?那边状况怎样?」 「唧--唧--!」 「是暗号,可以了,快过去吧!快丶快点!」 暗号一下,所有逃亡者立刻鱼贯穿过「生门」,跨越了结界,而我和会首夫人则分别在门的两端戒护,直到最後一名逃亡者通过为止。 「会首夫人,该您了,快过来吧!」 「不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接下来的路就拜托大人您了。」 「会首夫人?」 「虽然对这副肉身的主人有些对不住,不过老秃驴还在山上拼命,做夫人的没理由不陪他赴死。」 「您这样只身回去,会死的!」 「鬼怪大人,您才是我们最後的指望,请您千万记得。还有,『夹尾逃命』从来就不是老娘的风格,不用担心我。」语毕,会首夫人便自扬起双枪,不理会我的劝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的那头。不知何故,她的背影看似潇洒,却又如此孤单,让人望之不觉慨然。 「会首夫人……」虽然不舍,但夫人心意已决,也只能由之。 蓦然回首,才惊见背後早已跪满了逃亡者,不论是转生人,还是临时附身丶跟着逃出来的会众家眷们,全都泪流满面,匍伏在地丶合十叩首。 「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这都多亏了鬼怪大人,是鬼怪大人救了我们哪……!」 「传说原来是真的……!」 「不要忘了还有会首夫人。」 「啊!是了,还有可敬的会首夫人,一路陪着我们……。」 「终於活下来了,老天有眼啊!」 看着一张张痛哭流涕的面孔,心情格外激动,自由之路近在眼前,只差最後一步。然而就在众人沉溺在即将脱离苦海丶重获新生的喜悦同时,几经思索,我还是决定在奔向自由的前一刻,将该言明的道理,向这些历尽艰辛的逃亡者好好厘清。 我於是站到了众人面前,用严正的语气,开始讲话。 「出了这里,就是新的人生,然而有些话,我还是得跟各位说个明白。」 「大丶大人……」 「嘘!安静,听大人说话。」 「我知道各位都是经过了辛苦挣扎丶承受了相当的痛苦,才能有此机会续命。然而,我希望各位好好记住,你们身上这条命,都是牺牲其他无辜的活人换来的。」 「『杀人夺身』本是罪恶,纵属必需,亦不能免其罪愆。汝等本是待罪之人,借由此身方得苟活,当珍惜此一机缘,代替肉身原主好好活下去。出了这里,便各安天命,至於你们要过什麽样的人生,受何罪罚,偿何债价,就得由尔等自己面对。冥冥中自有因果,望诸位好自为之,切莫心存侥幸,一错再错。」 「最後要再重申一次,『杀人夺身』是不对的,我这麽做,是要给各位一次自新的机会,若有人胆敢藉此为非作歹,吾必亲手绳之以法丶扔入地狱。结束这段人生後,就到阴间去,好好面对你们与身主之间的债。阳有阳法丶阴有阴规,生死循环终须遵循一定秩序,待汝等魂归阴曹,阎罗自有公断。」 所谓「自由」的代价,竟是牺牲其他无辜者的性命,这不是「自由」,而是「自私」。只是「木已成舟」,还是得救他们出去。扪心自问,若重来一次,我还会作出一样的决定吗?答案恐怕仍是肯定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姊姊作主,这种场面还真不知该怎麽办,「纠众训话」从来都不是我的作风,我只是只过惯自己的日子丶天塌下来都不干我事的懒猫,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站在一群人的面前,宣讲这些有的没的人生大道理。 四十五、力挽 「啪丶啪丶啪丶啪……!」正思忖间,背後忽然传来突兀的掌声,还夹杂着轻蔑的冷笑,哼哼哈哈,极尽戏谑。 「哎唷唷!不简单哪!我都不知道咱们的小鬼怪这麽会说话,正气凛然,听得我眼泪都流下来罗!」 「大概因为自己也曾是『禁忌』的存在,才会如此同情这些家伙吧?」 「哦!【禁忌之女】,对呀!你不提我倒忘了,还是忙内记性好。」 闻声耳熟,心头一懔,蓦然回首,果如所料,发话者正是扇公子,一旁竖着大拇指丶点头如捣蒜的,正是队里的小平头「忙内」,队长「劫哥」则是照例站在後头,不发一语,身旁还跟着蓝发女,【地狱特搜】除了瞎子姜牧遭禁闭,全员到齐,身後更跟着一票武装使者,黑压压一片,难以数计,不知何时,已将现场围得密不透风,如铁桶般滴水不漏。 「放过他们吧!这些人虽然有罪,却不是真正的歹徒。」我一边凝神注意四周动静,一边张开手臂,站到了逃亡者面前,设法斡旋,逃亡者们更是自动缩到了我身後,仰仗我的庇护。正所谓「能文争就不必武斗」,毕竟单凭我一人,分身乏术,实在难以保全这麽多逃亡者。 「哎唷唷!瞧这姿态,像不像顾家的母鸡啊?『老鹰抓小鸡』玩不腻呢!不过,好像事与愿违啊!『哭哭母鸡』的悲剧又要重演罗!唉!『妇人之仁』,风不可长,阴间要是都像妳这样执法,恐怕要天下大乱喽!妳在前面充菩萨,跟在後头擦屁股的,可是我们哪!」 「是善是恶,阴间自有公断。我们知道您的能耐,不过上头有令,这些逃亡者必须全部带回,不容有失。还请鬼怪大人高抬贵手,切勿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难得见到「劫哥」好声好气地说话,看来这些家伙确实知道我已非昔日「阿蒙」,大家都是聪明人,能「不战屈兵」自是上策,谁也不想捱剑丶吃拳头。 「难道就不能有所通融?」 「很遗憾,鬼怪大人,这是上头的命令。」 「我对这些人有诺在先,不能失信於彼。」 「那就不好意思了,多有得罪。」 「动手!」「劫哥」转头大手一挥,一声令下,众使者便开始动作,特搜四人亦二话不说丶一拥而上,一时闇影鬼爪丶铁扇蛇鞭,铺天盖地丶席卷而来。我也不甘示弱,手一张,【天刑剑】立现在手,身形一动,一抹剑光横斜劈下,「唰」地划出了一道完美弧影,来者立遭逼退,手上兵器全被削去半截,断口还冒着白烟,看得四人瞠目结舌丶冷汗直流。 「哇!这什麽鬼东西?开外挂吗?」「好厉害的家伙……」 「哪来的神兵,这麽犀利?」「看来报告有得写了。」 「哎唷唷!这铁扇可是我辛辛苦苦丶抓了多少恶鬼才换到的奖品哪!」 「居然连队长的鬼爪也……」 「不要分心,我们的任务在掩护行动,只要拖住鬼怪,其他交给武员即可!」 「是!」 对方知我占了兵器之利,於是改变策略,只在周边游走纠缠丶此进彼退;而我虽然心系逃亡者们,却也顾念对方正当执法,更怕央及无辜的逃亡者,因此出手不得不保留分寸,守多攻少,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将对方逼退,突围救人。只是没想到「不伤人」竟比「伤人」更难,四人就这样如影随形地缠着我不放,我也只能尽力将战圈维持在能救及逃亡者的位置。 然而同一时间,尖叫丶呼喊声此起彼落,在武装使者的包围下,手无寸铁的逃亡者,只能抱头鼠窜丶四散奔逃,「自由」之梦一夕幻灭,有人拼死抵抗,有些则自知在劫难逃,或跪地号泣,或作待宰羔羊,失去了求生意志,只能束手就擒。 「救命啊!鬼怪大人,救命啊……!」 「呀--!鬼怪大人,救我啊……!」 「投降啦!我投降啦!饶命啊……饶命啊……!」 「大人,救命呀……!大人……!」 目睹这有如人间炼狱的惨状,耳边更是不断传来凄厉的呼喊,我不禁热泪盈眶,心中的天秤溃然倾倒,善恶曲直的矩尺碎落一地,环顾四周,我已不知孰是孰非,自己又该站在什麽样的立场,更不知如何才能拯救这些可怜的罪人,我只是哭,视线一片模糊。 「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就不能放条生路,给他们一次机会?为什麽……?」 慌乱中,我试着抓住几名逃亡者,往自己的身後塞,然而我一人要抵御四名【地狱特搜】队员,还要应付一大票武装使者,实在无暇顾及,好不容易留在身边的逃亡者,很快便被使者趁隙抓走,一个又一个地消失在我身後。 他们一边被拖行,一边拼命挣扎丶嘶喊,指甲尽脱的十指在地上扒出了条条血痕,有些更像是在激流中攀附着唯一的浮木一般,紧紧抱着我的腰丶腿,任何可以让他们抓住的部位都不放过。我只能一手持剑,一边努力抓住伸手能及的人,吃力地闪躲着来自四面八方丶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击。 最後只剩下一名少女,紧搂着我的腰,而她的腿上竟还攀着另一个孩子。 「我抓住妳了,快抓住姊姊,鬼怪大人会保护我们的,快抓住我的手,快呀!」 「姊姊,好痛啊!我,不……行……了……」 「不要放弃,千万别放手!看着姊姊,看着姊姊!千万别放,别放……!」 「呀啊啊啊啊——!」 那孩子的双腿被数名武装使者抓住,双方就像是拔河一般拉锯着,可怜的孩子整个人竟像是风筝般被两股力量在空中拉扯丶迎风招展,然而少女最终还是不敌使者的气力,手一滑,那孩童便在尖锐的惨叫声中,被硬生生拖走,只在少女的手中留下了一截衣摆。 「鬼怪大人!」 「不要放弃!我不会抛下你们的,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抓紧我,抓紧我!」 「鬼怪大人……呀——!」 「走开!走开!给我滚!敢再动她试试,来呀!谁来我就剁谁!」 我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剑,像是赶苍蝇一样,不停驱赶着从各处伸向少女丶试图将人偷偷拉走的暗手。从少女紧抓着我的劲道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我只能一边注意四周,一边偷空安抚她。 「抓好,别怕,我会保护妳的。现在只剩下妳一个人了,绝不能再失……」 话还没说完,蛇鞭便缠上了我持剑的手,另一手则被人使了擒拿,以双臂的力量挟住,闇影同时潜入了我的影子,双腿立刻被锁丶动弹不得,铁扇更是迎面招展丶直取咽喉。腰上有少女搂着,显然拖累了我的行动,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减损我保护逃亡者的决心。 「你们这些东西,都——给——我——滚——!」 我催动腕力,将剑一捲,接着以腰带臂,扭身将剑往喉部一收丶一护,连削带挡,立时阻住了铁扇的攻势,蛇鞭也随之被削断。持剑的手一脱困,立刻向下一挡,格开了从地上窜出的鬼爪,接着抡剑周身运了一圈,解了擒拿,反手再将剑朝地上一插,闇影旋即退去,双脚方得脱困。 攻防之间,不得不牺牲另一只手臂,任其拗断,定睛一看,正是小平头「忙内」干的好事。不过他也没多好过,一只手臂似是被剑气扫中,开了一道长长的切口,伤处黑烟直冒丶墨血横流,痛得他捂着手臂,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打滚□□,如此也算是还了点颜色。 「呜哇啊啊啊--!唔呃……嘶嘶……呃啊啊啊……!」 (哼!这家伙,该庆幸自己不是被剑身所伤,否则那手臂早没了。) 毕竟我是不死鬼怪,折断的手一拗丶一扭,便恢复了原状。正欲提剑再战,却发觉腰间一空,原本搂住我的少女已不知去向,一回头才发现,就在我忙於拆招之际,身後的少女已被使者冷不防拖走,扔进了人群里,和其他被逮的逃亡者一样,脸部被烙上了刑印条码,活像古代的黥面墨刑,七手八脚地上了戒具,隐没在武装使者排成的人墙之後。 「真是开了眼界,没想到『转生人』真的存在,和肉身结合的天衣无缝啊!」 「如何?」 「根据药物与术法检验结果,里头一共抓到了 19 名『转生人』。」 「确定没有遗漏吗?」 「现场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好吧!」「报告特搜大人,到齐了!」 「好,收工,撤退!」 眼见逃亡者已「全数」就逮,特搜队员也不恋栈,三人同时向後跳开,拖走受伤倒地的「忙内」,一齐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这群该死的东西……!」正欲追赶,却没想到才走没几步,眼前突然一黑,像是一脚踩进了紧闭无光的房间里,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更是窒闷,感受不到丝毫流动,显然踏进了一处完全封闭的空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卷三十丶提示 四十六丶破缚 「搞什麽?」心中正自疑惑,目光却未停止搜寻,然而左冲右突,都不能出,开启【破幻之眼】,却一无所获,与其说这是一道结界,不如说是专门设计作为禁锢丶镇压之用的封印囚缚,没有「生门」,只能强行突破。 「该死,居然不设『生门』,这是要置入者於死地的意思啊!」 「地狱科技,一向如此,闇境禁缚,有死无生。」 「那该怎麽办啊!姊姊?」 「【破幻之眼】能窥破一切阵局困境,再缜密的结界也有弱点,妳要凝神细看。」 「找到弱点之後呢?」 「用妳手上的【天刑剑】试试。」 「可丶可以吗?这样真行得通吗?」 「【天刑剑】与金戈同属天界神兵,虽未曾实测,然经这段时日相处观察,其威力丶作用不逊金戈,若能妥为运用,说不定能有类似功效,值得一试。」 「好吧!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终究,妳还是作出了那样的抉择啊!」 正和姊姊暗自商量,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某位女子的说话,和之前梦境里的旁白如出一辙。虽然声音十分陌生,不知是谁所言,给人的感觉却很熟悉,语气更是隐约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谁?是谁在说话?」 「呵呵呵呵……!」 「笑什麽?这一切都是妳一手安排的吧?为什麽要为难这些手无寸铁的逃亡者?就算他们有罪,为何不能给条生路,等死後到了阴间再说?为什麽非得这样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呵呵呵呵!妳好像忘了,这些所谓的『人』,可是牺牲了其他无辜活人的性命,才活下来的啊!那些受害者的公道,该由谁来还呢?身为鬼怪丶守护神,怎能如此厚此薄彼丶视而不见呢?」 「我……」 「况且,若死了还能借体重生,真到了命终,妳觉得这些人还会乖乖回到阴间受审吗?傻孩子。」 「到丶到那时候,我自然会亲自……再丶再那个……也不迟……!」 「呵呵呵呵!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当守护神,会把自己给累死的,年轻的鬼怪,妳真是天真的可爱啊!」 「总丶总之,那也不能……我说妳到底是谁,别老光教训我,有本事露脸说话,躲在暗处丶藏头缩尾的干什麽?出来呀!」 「呵呵呵呵!这脾气,倒是和金侁一个模样,心性却比金侁好得多,我喜欢。」 「什丶什麽啊?快出来呀!让我看看妳长得什麽猪头龟样!」 「唉!真没礼貌,小孩子的素养,透露父母的家教啊!」 「别罗嗦,快给我滚出来!」 「呵呵呵呵!我们会再见面的,届时可要收收脾气,注意妳的礼节啊!我会一直看着妳的。啊!还有妳身上那位,使命未尽,时日无多,得加把劲才行。」 「是,谨遵圣嘱。」(姊……姊姊?) 「彼身即汝,往来同命,因果循环,当慎引之。」 「遵旨。」 (什什什……什麽鬼啊?为什麽我会这样答话?这明明是我的嘴丶我的声音……哇!我是不是中邪啦?这是您弄的吗?姊姊……?) 「很好。」 「年轻的小鬼怪,现在不是妳耽搁的时候,快到山上的战场去吧!那里才是妳该去的地方。」 「山丶山上?战场?」 「留心身边的讯息,聆听最後的耳语,好好完成妳的使命,妳还有硬仗要打。还有,『魔考不破丶大器难成』,切记。期待妳的表现,年轻的小鬼怪。」 「什丶什麽硬仗?什麽『模考没过丶炸鸡难熟』?『模考』和『炸鸡』又有什麽关系?什麽跟什麽啦?把话说清楚啊!喂丶喂--!」 「姊姊,为什麽要对这藏头匿尾的怪怪女人那麽尊敬?莫非您认得她?」 「别说了妹妹,出去要紧。」 「啊!说得也是。没办法,我太生气了。咧咧咧!装神弄鬼的家伙……呿!」 说罢,便赶紧唤出【天刑剑】,以【破幻之眼】仔细端详,发现整个闇境看似无懈可击,实如一滩死水,正因绝对凝滞,因此难以突破。此时若能觅得一点,集中施力,掀起连锁效应,如投石兴漪丶推波助澜,凝滞受扰,自可一举击破,关键便在於施力是否足以引起扰动,而「善工之器」便至关重要。 「欸!说这麽多,不就是要我一剑劈开这鬼东西吗?这编剧也真够罗嗦的,就知道瞎扯。」语毕,二话不说,举起【天刑剑】便劈,却似挥空一般,毫无动静。 「啧!有没有这麽难啊?我好歹也是女主角,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真是。」 此时,突然传来戏谑的笑声,言语极尽轻蔑嘲讽。有别於脑海中的声音,这次发声者明显来自境外不远处,而且还是名男性。 「哈哈哈哈!这可是最新版的【闇境˙缚妖界】,专治像妳这样的鬼怪妖物,地狱科技工艺的结晶,岂是妳这区区鬼怪可抵?当年鬼怪金侁……」 话还没说完,「轰」地一声,伴随剧烈的冲击波,一张少女的脸突然现前,一下就贴到了发话的武装使者脸上。使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少女掐住咽喉,整个人双脚离地丶高高举起,握劲之大,捏得他脸胀筋突,只能拼命拍打丶扭动挣扎,嚣张气焰顷刻尽失,身边的其他使者则在第一时间就已被强大的「灵动爆破」炸得四散喷飞,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惊见自家头儿被人像待宰的鸡一样一手腾空抓起,顿时个个惊慌失措丶跌仆奔逃。 少女手里掐着武装使者,目光急扫四周,然而现场除了专责施术看守的一组使者,包括【地狱特搜】及逃亡者等一干人等,均已不见踪影。 「你说什麽?金侁当年怎麽了?」 「没丶没有啊大人……!」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把老爸困在地下停车场的,就是你们吧?」 「鬼丶鬼怪大人,饶饶饶……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奉奉……奉命行事……!」 「人都哪去了?」 「全丶全都回阴间去了,大人还在里头的时候,人就已经都都……都走了。」 「你刚说区区什麽?」 「区丶区区……啊!我是说区区我们几个,怎麽可能抵得了大人的威能呢?」 「嘶……怎麽我刚刚在里头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啊?」 「啊?不,小人真是这麽说的,一定是大人您听错了,都是误会丶误会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听错?」 「那当然……啊啊啊……当丶当然不是,小的绝对没那个意思,绝对不是。」 「我问你,逃亡者都去哪了?」 「全都被带到阴间去了,千真万确啊大人,小人句句属实丶绝无半点欺瞒!」 「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哇啊啊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饶命,别杀我丶别杀我……!」 「之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抓人的狠劲哪去了?逃亡者不也是这样求你的吗?」 「啊啊……大大大丶大人饶命,小的上有高堂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还有……」 「还有隔壁老王丶巷口啃着骨头的姘头小黑,也都等着你回去,是吧?」 「是呀大人……啊?不不……不是的大人……!」 「到底是还不是,你搞得我好乱啊!」 「哇啊啊啊……别别别……我祖上是开国主席,我爸是国家主席,我妈是全国妇联会主席,我叔叔是全国人代会主席,伯伯是□□会主席,我姑嫂婆姨都是社区管委会主席,杀了我,後後後……後果很很很……很严重的……!」 「哇!难得你一家全是主席,根正苗红,钦敬钦敬!」 「还丶还没说完呢!我们一家三兄弟,老大叫【毛调光】,唱。红调丶放红光,是【阿里他妈】集团总裁兼执行长;老二叫【毛步举】,步步高举丶天天向上,是【还没】集团董事长……!」 「等等,【还没】集团?中国第一自有品牌丶全球通讯产业龙头,首创三个『还没』(注)的【还没】集团?」 -- 注:三个「还没」,即所谓「还没倒」丶「还没挂」丶「还没赚够」,系由【还没】集团创办人【任真肥】先生所提出,并成为该集团奉为圭臬的精神指标丶传世经典。近日,任姓创办人又提出了三个「不够」--「不够苦」丶「不够贪」丶「不够爽」,再次掀起业界风潮,其经营哲学更成为媒体舆论争相研讨的热门话题。 -- 「没错,正是!」 「哇!不得了。那老三呢?」 「老三就是敝人在下我了。虽然按规定必须『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抹去记忆才能成为阴间使者,不过我还是偷偷请我那在地狱【籍管部】里当职的妞儿帮忙查了一下,发现原来我生前叫【毛藻榭】,文藻如榭丶学富五车,可惜英年早谢……啊不,是早逝。本来因为生前吸金洗钱炒股套利坑光散户强占民产逼人自杀,得下狱服刑的,所幸家里烧了不少金子和人民币,才得以缓刑丶破格做了个便宜的阴间使者。」 「哇!真是个不折不扣的 X三代啊!」 「是是是,虽然『死得早不如死得好』,不过也算勉强沾了点油光,嘿嘿嘿嘿!」 「嗯丶嗯!『调光』丶『步举』丶『藻榭』,完全是一个男人迈向成功的历程写照啊!不过,这『产品妥善率』未免也太……那个了点,我要是你妈,肯定哭惨了。」 「是啊!自从生了我们家三兄弟,我娘可是天天以泪洗面丶又哭又笑的。」 「唉!是我我也哭啊!」 「好吧!念在你一家对党和祖国的赤诚与贡献,本大人决定不杀你了。」 「啊?谢……谢大人开恩丶谢大人开恩!」 「不过,这局面总得找人收拾收拾。呐!给我 call 城管,叫他们来收人。」 「蛤?城城城……城管?不不不……大人,那您还是让我死了吧!」 「啥?有没搞错?」 「要把我交给城管,还不如先把我给毙了。」 「想不到城管居然这麽威,连阴间使者都怕,光听就想死,真是不简单。」 经过一番拷问,确定使者并无欺瞒,逃亡者确实均遭带走,「木已成舟」,无奈之下,只好扔下手中的「藻榭」先生,按照境中女子的提示,转往山上【维心会】根据地察看究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卷三十一丶选择 四十七丶鹣鲽 (稍早 【维心会】基地入口处) 在阴间高层的授权下,前线指挥官指挥武装使者,搭配前来支援的【地狱特搜】,正式对【维心会】根据地展开了攻坚行动;【维心会】则在会首亲自率领下,注射了药剂,化身狂暴恶鬼,死守入口,作困兽之斗。双方战况异常激烈,血溅四壁丶尸横遍地,武装使者伤亡无数,然而纵使经狂暴强化,化身恶鬼的【维心会】会众仍旧寡不敌众,纷纷倒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窜入了血战现场,手中的双枪不停开火,眼里却焦急地检视着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只因有个人一定得找到,而且时间紧迫。这双枪的主人,便是「巾帼不让须眉」丶「骁勇不输铁汉」的会首夫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於在一群武装使者的尸堆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丈夫,光亮的秃头丶酷似 Nike 商标的「ˇ」形毛发,就算一身血污,还化成了恶鬼,仍是如此显眼易辨。 「该死的老秃驴,居然将老娘骗到避难室里当便宜保母,自己却在这逞英雄,和弟兄们一块拼命?」 「我这麽做,还不是为了妳……。」 「X的,老娘是被人宠大的吗?」 正说话间,又有一波使者冲了进来,会首夫人双枪连发,立刻将对方逼回了角落。 「怎麽办娘子?这回我们都活不了了。」 「傻啦?忘了上辈子,咱俩就是这样死的吗?」 「唉!这该死的命运,又是一样的狗屁结局……。」 「不,不是命运,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说罢,夫人便挺枪踞前,用身体挡住了伤重濒死的丈夫,决意殉命一搏。 「对面的【维心会】枪手及会众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别再作无谓的……」 「碰丶碰丶碰……!」 「放你妈狗屁!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老娘在这等着!还有啊!老娘有名有姓,不是什麽鬼枪手,龟孙子记好了,你娘尊姓尹,名道希,尹--道--希--!」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别作无谓的抵抗!再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你全家!」 「这是妳自找的,休怪我等无情!」 「快来领教你妈多无情!」 (……) 「再罗嗦,信不信我向【中。宣。部】举报?」 「我举你个…… 本丶本人作为一守法守分的中国好公民,坚丶坚决恪遵【中华人民共和国联邦】宪。法。及各项法令,坚决拥护党的领导,服从党『反腐败』丶『反暴力』丶『反色情』的路线指挥,打。黑。打黄,唱。红。唱党,注意言论伦理及投降态度,维护公共秩序丶善良风俗,坚决反对任何有损国家丶社会及人民之安全丶秩序和权益的不法行为,坚定支持国家对『暴力』丶『酒驾』丶『深夜在自家门口开枪』等违规违法□□之严正打击…… 开枪不喝酒,粗口不开枪,『揖让而碰丶下而胡,其争也娘子』,开枪前请三思,想想家人丶想想父母,想想那些欠你钱和你欠钱的家伙,千万不要随地开枪,更不要在爆粗口时开枪……。」 「想不到【中。宣。部】居然比阴间还可怕,这麽有用,早抬出来不就得了?」 「招降时请注意『健康』丶『文明』丶『诚实』丶『守信』;开火前请注意礼貌,别忘了说『请』。」 「收到。」 「亲爱的【维心会】人员,请赶快投降。」 「亲爱的阴间武装使者,请赶快开枪。」 「请您立即投降。」 「请您马上开枪。」 (……) 「有谁知道【中。宣。部】的号码?还是【公安部】的也行?这娘们实在太烦了!」 「唉!还是叫城管来吧!」 「碰丶碰丶碰……!」 「哒哒哒……哒哒哒哒……!」 「罚儿硬了後!」「嘣!」 「购!购!购!」 「碰丶碰丶碰丶碰……!」 「哇啊——!」「呃啊——!」 「X 的!这娘们怎麽还没死?」 「碰丶碰丶碰丶碰……!」 「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 「唔……呃……这些该死的东西,呀啊啊啊啊——!」 「碰丶碰丶碰丶碰……碰……!」 「老娘……才没那麽容易……死,咳咳……!龟孙子,全给我……死来……!」 「老婆,老婆……!」 「安静!这里有老娘……顶着,老秃驴……不准比我……先死……!」 「别动!放下枪!」 「呵呵呵呵!怎麽……这麽慢……才来啊?龟……孙子们……?噗呕……!」 「X的,老娘……跟你们……拼了……!」 「碰!」 「哒哒哒哒哒哒哒……!」 「老婆丶老婆,老婆——!」 「老婆啊……!老……婆……!」 四十八丶托付 冒着被中宣「太监」丶公安「查表」的危险,我一边努力闪躲读者扔上来的垃圾,一边「迅速」抵达了【维心会】基地入口处。 历经血战,现场已是满目疮痍。爪痕弹孔丶溅血残肢,遍布四周;墙上丶地上丶天花板上,随处可见使者黑血与恶鬼的绿液,喷得到处都是,足见战况之烈。踏着一地湿黏,我在成堆的尸身中逐一翻找,搜寻着会首夫妇的踪影。 好不容易,终於在转角一根柱子背後,找到了满身弹孔的会首夫人【尹道希】。她的身上不仅被打成蜂窝,还被攻击队突入时投掷的光爆弹炸成了黑炭,全身有高达九成的面积严重烧伤,脸部丶胸腹丶四肢更是插满了弹片,面目全非丶惨不忍睹。 然而即使浑身血污丶人已断气,夫人的双手却依旧紧握着枪把,两眼直瞪着前方,威不可犯。我见状,只好慢慢蹲下去,轻轻将她的眼皮阖上,助她安息。夫人虽已身亡,但环顾四周,却不见她的魂魄,料是已遭押往阴间,为时恐晚。 就在我双手合十丶闭目弔悼之际,突然从她身後枕籍的使者尸体下,听到了微弱的哼响,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循声翻起尸体,赫见会首大人就埋在最底下,身受重伤丶奄奄一息,全身还冒着缕缕黑烟,恶鬼将灭之象至显。 看来,应是夫人临危之际,刻意将丈夫塞在使者的尸身底下,再以肉身豁命抵挡,就这样一直撑到了最後。 「鬼丶鬼怪大人……」 「是,我在,我在这里。」 「春日……神国……一定要……阻止……」 「春?春什麽?会首大人,您振作一点,会首大人丶会首大人!」 「解药……拿着……拿去……」 「会首大人,会首大人,会首大人!」 交代完了最後的遗言,会首大人便撒手人寰,渐渐化为阵阵乌烟,溶为一地脓沫,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根装着不明液体的针剂,晶莹剔透丶微微绽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里。 「会首大人……」 正望着会首夫人的尸体出神,突然感应到背後有人靠近,从气息来看,应是阴间的人。没等对方发作,我便倏地站起丶猛一回头,不意此举反倒吓着了来者,原本朝我肩上伸来的手立刻缩了回去,整个人还向後弹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赫叔叔。 「哇啊啊啊!吓死人了,妳怎麽知道我来了?」 「偷偷摸摸丶鬼鬼祟祟,自非『拖油瓶』叔叔莫属。」 「拖什麽?」 「拖丶油丶瓶!」 「呀!妳这丫头,怎不说说这段时间妳是怎麽失踪的?说什麽要『勘察敌情』,人一溜烟不见,从此没消没息,天晓得妳是被人绑了,还是被人杀了,妳知不知道这里是贼窝?里头该有多危险?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找妳找了多久了……」 「哎呦!没想到『拖油瓶』叔叔还挺关心我的嘛!是不是怕没人拖着,回不了家?」 「妳!居然说这种话……!」 「欸!别急呀叔叔,您看我这不是整身完好丶All in one piece?」 「什丶什麽鼻屎不鼻屎的?」 「唉!没文化,真可怕。」 「妳说谁?」「没事。」 「不过叔叔,您怎麽现在才出现啊?是不是当惯了『拖油瓶』,又躲在人家背後瑟瑟发抖啊?来,让我瞧瞧,是漏尿了呢还是洒了屎……。」 「金--恩--淑--!」 「哎呦!我的妈呀!叔叔嗓门真是大。呐!我要回去了,忙了一整夜,天都亮啦!累死我了。」 「等等,妳还没告诉我这段时间都在哪丶干嘛去了?告诉妳,我可不是什麽『拖油瓶』,那是因为里头要进行攻坚,李组长担心太危险,要我清场完再进去,我只好在外头等着,绝对不是什麽……欸!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自顾自的走啊!妳走了,我怎麽回家呀?喂丶喂--!」 「听到啦!『拖油瓶』叔叔。」 「耶?妳这孩子怎麽这样说话?」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顿时留步,原本紧追在後的叔叔猝不及止丶一下撞上了我的後脑勺。 「哎哟!我的胸口……这熊孩子又怎麽了?一下走得飞快,一下又不走了,干嘛呢真是?」 「叔叔,李组长在哪?」 「大概在什麽地方指挥善後吧?我猜。妳找他干什麽?」 「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什丶什麽重要的事?」 「秘密。」 「耶?这臭丫头,居然用秘密搪塞我?妳把我当什麽了?」 「当然是『拖油瓶』罗!这还用问吗叔叔?」 「妳……呀!妳给我说清楚……什麽叫『拖油瓶』?呀!喂丶喂!」 没理会笨蛋叔叔,我急忙走了出去,问了正在处理现场的「善後组」使者,总算在避难室附近,找到了正忙着指挥部属勘查基地内部的李组长。 「李组长!」 「啊!鬼怪大人,辛苦了。」 「李组长……」 「您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完全能够理解您的立场,不过这是上头的命令,还请您多多包涵丶见谅。」 「有更重要的事要请您帮忙。」 「哦?什麽事大人尽管说,小人悉听吩咐。」 「是关於这个。」我亮出了手里的解药,组长一见,连忙凑近端详,惊异之情,溢於言表。 「这是……?」 「是恶鬼毒化的解毒剂,能够反转中毒机制,是会首大人亲手交给我的,我想你们应该会需要。」 「哇!这丶这是真的吗?效用确定了吗?」 「详情恐怕还得请官方进一步检测才能确认。会首大人交给我时已性命垂危,没机会进行实际验证,而且就这麽宝贵的一管,耗光就没了,因此没敢轻易使用。」 「好丶好,太好了!若真是解药,那就真的太好了。其实这次行动前,阴间也针对恶鬼的毒性开发了解毒剂,然而对於【神国】的『狂暴恶鬼』作用似乎不甚理想,只能勉强遏制伤亡者恶鬼化,结果您也都看到了。」 「毕竟是深受【神国】毒化的被害者,【维心会】开发的配方,值得一试。」 「想不到逃亡使者也有这样的一面啊!这大概便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唉……!」 「无论如何,解药就拜托您了。」 「啊!是,我会亲自丶马上带回阴间,交给专责单位进行研究分析,设法制剂量产,赶在【伪神黄昏】前及时配发给前线的同志们。」 「【伪神黄昏】?」 「是的,那是下一个任务的代号。我们知道【维心会】是【神国】甚为倚重丶用以维持体系循环的左右手,【天国行动】只是起手式,在真正的决战前,先透过这场前哨战,断其臂膀丶挫其气焰,同时测试敌方的实力,获取伤亡对比和武力参数,验证反恶鬼装备的实战效能以资改进。事实上,【神国】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啊!原来如此。」 「不过当中最大的瓶颈,还是在解毒剂的开发上。有了这解药,一定会对战局有很大的助益,真是太感谢您了,鬼怪大人!」 「没什麽,这是我该做的。那麽,就请您尽快……。」 「当然丶当然,我想我们都会需要这东西的。在这之前,大人若与【神国】的恶鬼交上了手,还请万分小心。」 「没事,我不怕。」 「不,还是小心点好,大人虽然有不死身,却不能保证不会中毒,恶鬼邪毒十分可怕,能使亡者堕恶丶活尸成僵,很恐怖的,大人千万不可小觑。」 「知道了,我会提防的。」 「啊!对了,我父母的骨灰都还好吧?这里出了这麽大的事,住民们应该也都饱受惊扰……」 「大人请放心,早在行动之初,我们便在前院安排了人手防止人犯逃脱,整座山业已被封住,行动结束後,也已派人前往慰问安抚这里的亡者住民,同时清查户口,看看有无人犯隐匿,因此包括大人父母在内的亡者骨灰,应是安全无虞的。」 「组长设想的真周到,让人放心不少。」 「呵呵呵呵!大人过奖了,小人也只是照着标准程序走而已。」 「那麽,东西就交给您了,我想四处看看。」 「啊!大人请便,不耽误您了,大人请慢走。」 「嗯!组长也多保重。」 就这样别了组长,一回头,才发现李赫叔叔站在一旁对着我微笑。 「笑什麽?」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笑我们恩淑越来越有『大人』范了啊!呵呵呵呵!」 「哪像叔叔,『拖油瓶』还是『拖油瓶』。」 「耶?妳这丫头……!」 不等背後的「拖油瓶」叔叔跟上,我便径自朝【天国之乡】正殿的 VIP.区前进,一路赶到了父母所在的塔位。所幸两位的骨灰坛依然完好健在,并未受到战火波及,倒是门口走道早已排满了议论纷纷的亡者。诚如组长所言,这里随处可见武装使者巡逻,还派了许多使者安抚亡者情绪,清查身分丶询问详情,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这里已不安全,还是先移走好,等事态平静之後再说。」主意打定,便将父母的骨灰坛一并取出,随即抓起叔叔,瞬移回到了家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卷三十二丶怪盗 四十九丶诉笛 一回家,将骨灰坛暂时放在客房,便又狠狠一股脑地睡了趟回笼觉,不过有别於上次的情况,这回什麽也没梦见,一觉好眠。 不知是否太过疲累,这一觉可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太阳都晒上屁股了。没想到才一睁眼,正想伸个懒腰,哈欠才打了一半,立刻就被眼前的某个小东西吓了一大跳,「呀」的叫了好大一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姜牧刻的小木偶。只见小男偶正岔开了短短的双腿,箕坐在棉被上,一见我醒了,立刻跳了起来,不停地手舞足蹈,看似是有事相告,想吸引我的注意,不过这家伙似乎不会说话,只是不停地「咿咿呀呀」丶动个没完。 「哇!这不是小男偶吗?是想跳舞给我看吗?真可爱。」 「不过,你不是木头做的吗?想不到手脚这麽俐落。」 「咿咿……咿咿呀咿……!」「干嘛呢小家伙?」 「咿咿……咿咿咿……啵啵咿……!」「什麽?」 「啵--啵--!咿!啵--啵--咿啵啵--!」 「哎呀!我居然忘了,这都几天了?」搞了半天,原来小男偶是想提醒我,太久没给我家阿牧吹笛子了,瞧这小家伙,忙得焦头烂额的,可真苦了他。 我连忙从抽屉里寻出草笛,赶紧到了屋顶,照着姊姊过去教的,悠悠地吹了起来。不知何故,一边吹着,心口便明显感受到一股暖意,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吹完了一曲,一睁眼,才发现身旁多了两位听众,一个是李赫叔叔,一个便是烦死人的俊宰大哥。 「哇!这吹笛都成电台了。」 「可不是吗?看看楼下围了多少粉丝,门庭若市啊!」 「不过要是半夜吹,邻居可要抗议了。」 「那倒是。」 依言望去,楼下果真挤了一大群亡者,全都是被笛声吸引来的。想不到这笛音竟有沟通阴阳的效果,实属意料之外。只是不知是我吹得太差丶曲调过於忧郁,还是我的笛声挑起了它们对生前的思念,亡者们一个个无不泪流满面丶暗自啜泣,让我好生尴尬,只好装作没看到,赶紧转移话题。 「我说『拖油瓶』叔叔,不是说好要在家人面前隐形吗?怎麽跟这『大嘴巴』聊开了?」 「什丶什麽『大嘴巴』?谁是『大嘴巴』?『拖油瓶』又是谁?」 「这『拖油瓶』当然就是指我……靠!怎麽自己承认?呸呸呸……!」 「叔叔……」 「啊!这……是因为我急着拉屎,裤子脱了,厕纸却没了,我怕丢了枪,只好一边拿着,一边跑出来找,然後就这麽不巧给俊宰撞见了,我只能……」 「是呀!刚撞到时可吓死我了,这辈子没见过这麽大的蚯蚓……」 「什麽?蚯蚓?」 「是呀!幸亏老爷和夫人还在的时候,就已经看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见怪不怪啦!这种程度,吓不倒我的。」 「不过,叔叔不是死人吗?死人还需要跑厕所?」 「唉!妳家又没供伙,我只好自己跑『食堂』啊!一定是殡仪馆的脚尾饭不卫生,下次换别家试试……哎哟!可拉死我了。」 「哈哈哈哈……!」 「笑什麽?叔叔拉肚子很好笑吗?妳能体会光着下身丶挂着一屁股屎找厕纸,还被人撞见有多尴尬丶多丢脸吗?我正面丶反面都被人看光啦!还笑?」 「啊哈哈哈哈……哎呦呼呼呼……!」 「呀!我说妳这……臭丫头,不准笑!」「哈哈哈哈……!」 「我说不准笑!@#$%^&*~~~ ……!」「哇哈哈哈哈……!」 三人一路笑闹到了屋内,俊宰不改玩性,又一溜烟躲回房里玩游戏,李赫叔叔这才凑过来悄声说道:「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妳这麽会吹笛,不论是声音丶技巧还是神韵,都好有感情啊!」 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跟叔叔解释,我也只能抱以苦笑。 「啊!对了,有件事要找妳商量。趁妳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又到了署里一趟,关心一下最新的进展。本以为剿灭【维心会】,案子就会停止了,没想到事情反而变本加厉丶越演越烈。看样子还是得找到那个隐身幕後的鬼东西才行。」 「叔叔说得没错,我正有此意。有个地方一定得去。」 「什麽地方?现在吗?」 「不,晚上再说。」 「晚上?该不会又想像【天国行动】时一样,自个儿溜进贼窝里乱逛吧?」 「照李组长所言,阴间应该也已锁定了那地方,我想先趁官方还没行动前,先进去探探。」 「不好吧!这样岂不『打草惊蛇』?」 「『不入虎穴,阉了胡子』!」 「是阉了……唉!算了。」 「不管我去不去,官方都会行动,我只是想先去探个究竟,了解一下里头到底在干些什麽勾当,顺便看看将【维心会】玩弄於股掌之间的家伙到底有何能耐。」 「嗯!说不定还能在行动前提供官方有用的情报,做点『敌情侦查』。」 「这种事官方自己会做,轮不到我们,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其实妳想说的是:『没人比我行,只好由我打头阵』,对吧?」 「哎呀!知我者,莫若叔叔也,不过这本来就是事实,这麽说也不过分。」 「呿!真不要脸,脸皮比城墙还厚。」 「不过,夜探敌营,肯定十分凶险,为防万一,叔叔还是跟妳去一趟好。」 「去当『拖油瓶』吗?」 「什麽『拖油瓶』?叔叔也是有两下子的好吗?什麽什麽『首尔之虎』丶『阴间使者』的,都是妳叔叔我李赫……」 「欸!知道啦知道啦!没见过这麽爱面子的『拖油瓶』。」 「总之算我一份,妳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那好吧!不过别忘了带够厕纸,万一又裤底一包,那地方可没人可以帮忙,届时别又挂着一屁股黄汤当暴露狂喔!」 「金……算了,不跟妳一般见识。不过,好歹先说清楚要去哪吧!」 「秘密。」 「又秘密?上次说是秘密,这次又是秘密,妳一个小鬼头,哪来那麽多秘密?」 「说了叔叔又要裤底一包,当然是秘密喽!总之,是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呿!装神弄鬼。既是这样,那我可得先准备准备。这次【天国之乡】的行动让我充分感受到自身装备的不足,因此特地跟李组长商借武装,想不到他二话不说就直接调了一套给我,我想接下来的行动应该就能派上用场。」 「武装?是武装使者的行头吗?」「没错。」 「在哪呢?我啥也没看见。」「呐!在这。」 「哇!这手背上的一个小小印记,就叫『武装』啊?」 「是地狱出品的正规变形装甲,虽然不是最新型号,不过也算是目前线上的标准配备。」 「哇!」 「呐!只要这麽一按,立刻就……变身!」 「哇--!好酷啊!我也要!」 「这是以术法炼制丶加工,搭配奈米微分子技术,以注射的方式植入的,还有专属灵体认证编码,换了人就不能用了。」 「呿!真小气。」 「组长也真够义气,等事情结束,得好好请他喝一杯才行。」 「呵呵!叔叔也懂拍马屁啊!」 「什麽马屁?是交朋友!」 「真不像我认识的李赫叔叔。」 「干刑警,不能只会一个人耍酷,出外还是得靠朋友的。」 「呿!说那麽多,还不就是个『拖油瓶』。」 「偷偷在背後嘀咕什麽?又讲我坏话?」 「没啊!没事。」 「臭丫头……。」「嘿嘿嘿!」 五十丶骨窃 到了晚上,时候一到,我便带着叔叔,一并瞬移到了目的地--【春日精神病院】,跳过了大门与山径,直接抵达主建筑前。即使夜幕低垂,三层楼的白色建筑依旧十分醒目,四周仍是荒烟蔓草丶满目凄凉,景观大致和上次来时并无太大差异,不同之处就在於——上次来时是白天,现在是夜晚。奇怪的是,夜里的病院竟一灯未点,漆黑一片,一点光线也没有,氛围格外诡异。 瞬移抵达後,我立刻照例给叔叔递上呕吐袋。即使经过这麽多次,叔叔始终没能适应,还是免不了要吐上一回。两人悄悄躲在主建筑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刻意保持一段距离,先行观望,一方面也要等叔叔恢复正常,才能进一步行动。 「三更半夜来这种鬼地方,是打算拍恐怖片吗?」 「呵呵呵呵!想不到叔叔也懂幽默。」 「什麽幽默,这叫有感而发!」 「嘘!安静点,叔叔可别忘了,咱这趟可是『潜入』任务。」 「管他什麽任务,先上武装再说。」 叔叔心念一动,朝手背上的印记一按,立即触动装甲,从头到脚上了一层防装,前臂更多了一支像是「笼手」的装置,和在【富岩村】及【天国之乡】见到的武装使者如出一辙。 「怎样?上了装後,有什麽搞头?」 「嗯!不愧是武装使者标准配备,一上装就马上与【地狱犬】战侦系统连线,现在阴间已经即时掌握了我的位置及活动状况,权限内获准通联的友方单位也都呈现在视野整合介面上,一目了然。」 「哇!听起来好酷啊!」 「看来我们的周边已经部署了许多阴间的侦查单位。不过奇怪了,这是什麽鬼地方,居然布了这麽多暗哨?我看不寻常。喂!这样妳还要进去吗?」 「哼!越是这样,越要进去,我可不是来逛街的。」 「先等一会儿吧!官方的主力已在路上,很快就会抵达这里了。」 「靠!这麽快?那咱们得快点。」 「欸!等等,妳真打算就这麽闯进去?」 「不然还要等人家出来列队欢迎吗?」 「不等官方到吗?至少通知一下附近的友方单位吧!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呿!还没进去就咒我出事,真晦气。叔叔要是怕的话就别跟啦!省得我多个拖……」 「拖拖拖……拖什麽拖?我去!」 「嘻嘻嘻!呐!抓好罗!要进去啦!」 「等等,有人来了。」 叔叔说得没错,才说完不久,身後便传来了车轮辗压砂砾发出的声音,接着便见到强烈的车灯光,直往这里照来,我连忙拉着叔叔变换位置,免得被人发现。 循着灯光望去,原来是一辆休旅车,看来有些面熟,似是俊宰之前开着载我来这儿的同一辆车。车子一直开到了主建筑物前方的空地才停住,车灯却未熄灭,大概是因这里实在太暗,的确需要一点照明。 不久,车上便下来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被我一眼认出,原来正是老爹。 「呀!老爹,您怎会来这儿啊?」看见老爹,难掩兴奋,一时没忍住,就兀自从草丛里跳了出来,没想到此举却差点害老先生心脏病发。 「哎哟!我的妈呀!」 「啊!对不起,老爹,是我啦!看到您实在太高兴才这样跳出来,不是故意要吓您的。对不起……!」 「哎呦!原来是大小姐,虽然小姐从小就喜欢捉弄人,不过这回真是差点就要被小姐吓死了。」 「对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唉!不过,这麽晚了,小姐怎麽会在这里呢?」 「老爹您还不是一样,这麽晚了怎麽还跑来这里呢?」 「小的是为了追小偷,一路跟到这里来的呀!」 「什麽?小偷?」「是呀!小姐。」 「什麽小偷这麽大胆子?报警了没有?」 「系统会自动连系,警察现在应该已经到家里了,不过为了追人,我没留下来等,内外监视器应该都有录影,就算我不在,警方也能调阅影像办案,不碍事的。」 「呐!给我看看家里的即时影像。」「是,小姐。」 透过监视镜头,家中的即时影像立刻在老爹的通讯卡上播放,警察果然已经到了家里,俊宰正穿着睡衣拖鞋在门口应讯。 「我们家保全系统可是一等一的好,什麽小偷这麽厉害,居然还闯进屋里?」 「不知道哇!我也只匆匆和那家伙打了个照面,大概知道是名女性。」 「女的?」「是的,小姐,是名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好吧!家里损失了什麽?」 「详细还要经过清点,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奇怪的是,那人似乎是针对老爷和夫人的骨灰来的,我从即时监控影像上,亲眼看到她把骨灰倒进了事先预备好的罐子,再分装放进背包里带走的。」 「什麽?骨灰?到有钱人家里不偷钱却偷骨灰?这可真奇了。」李赫叔叔闻言,忍不住从草丛里站起,凑上来插话,却没想到此举又差点害老爹心脏病发。 「哎哟!我的妈呀!这草里到底藏了多少人哪?拜托都出来吧!我有年纪了,经不起这样玩啊!」 「对不起,柳爷,是我。」 「啊?你你你……?」 「抱歉,柳爷,确实是我,李赫,不好意思,刚一时疏忽,吓着您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怎麽会……?」 「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先跟着恩淑留在阳间办案,暂时不去阴间了。」 「所以……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老爹开悟了?成佛了?还是明白自己老了?」 「呵呵呵!不是的,小姐。老爷和夫人在世时,家里偶尔也会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客人,所以这种事,小的也算有点经验的。不过这麽清楚地看到亡者的形象,甚至能够接触丶互动,还真是第一次。李赫先生感觉就跟活着时没什麽两样啊!」 「哦!是一样呆,还是一样拖……?哎呀呀呀!老爹您看,叔叔偷捏我!」 「金丶恩丶淑!」 「呵呵呵呵!小姐还是一样顽皮啊!能再看到两位如此热络,真是太好了。」 「言归正传。这小偷没事到有钱人家里,不偷钱却偷骨灰,合理吗?」 「骨灰坛不是很重吗?而且还是两人份耶!」 「都说是用罐子分装了,不是全抱走,妳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呿!说不定就是用『拖油瓶』装的,凶屁?咧咧咧!」「妳……!」 「欸丶欸!两位别吵了。总之,就是这麽回事。所幸我知道小姐这几天因『天国』一事累坏了,公事一忙完便转往小姐的新居,打算给小姐带点补给,看看有什麽需要,才得以在第一时间在门口撞见小偷,最後跟到了这里。」 「怎麽不叫俊宰呢?他在干嘛?该不会又睡死了吧?」 「说起那兔崽子就有气,回头再跟他算帐!我一接到家里保全系统的入侵警示,就赶紧赶过来堵人,那小子不知是睡着了丶隔音太好,还是正玩在兴头上丶装作没听见,怎麽叫都不应,我只好自己跟车逮人。这小子,这次一定要把他的游戏机丶卡片全部没收,气死我了!」 (惨,俊宰大哥又误了大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所以柳爷就这样一路跟到了这里?」 「是呀!俊宰叫不动,保镳还得看守善後,我只好自己开车一路跟来了。」 「俊宰哥也真是。」 「还好监视器录到了清楚的影像,我车上的记录器也都一路开着,警方办案不怕没线索。」 「哦?有录到影像?借我看看!」 「小姐请看,就是这女人。」 从老爹通讯卡播放的影像里,清楚看到了一名穿着连身皮衣丶头戴全罩式安全帽,身材标致的女子,俐落地开锁进入屋内,直往骨灰坛所在的房间里闯去,接着便如老爹所言,开始倒骨灰丶装袋,最後在门外的围墙边准备跨上座骑时撞见老爹,在其喝斥丶追赶下,骑乘重机扬长而去。 「不过,我们两个刚在这待了好一会儿,没见到什麽重机啊!」 「肯定是在我们之前先到的,说不定走的还是秘道什麽的。」 「妳刑侦剧看太多啦!什麽『秘道』,当这是拍电影?」 「拖……」「拖什麽拖?欠揍?」 「咧咧咧……老爹您看,叔叔又欺负我。」 「欸!两位……话说回来,小姐和李赫先生又是为何深夜至此?莫非也是为了捉小偷?」 「那倒不是,我们纯粹是为了『胡子』才来的。」 「胡丶胡子?」 「别听她胡说,这丫头皮得很,说话没一句正经。」 「本来就是啊!不入虎穴,阉了……瓶子!」「妳……!」 「欸丶欸!别别……既是这样,那小的就不耽误两位办正事了。」 「老爹不一起来吗?很刺激的。」 「妳想害老人家吗?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年纪了?」 「叔叔真老土,没听过什麽叫『老头乱撞』?」 「是『老当益壮』!不学无术的丫头。」 「不,李赫先生说得对,小的一把老骨头丶又老又胖,跟去只会成为拖累,恕小的无法跟随小姐,我还是留在这里等吧!」 「没关系啦!我开玩笑的老爹,别放心上,那就烦您在这耐心等候了。」 「别忘了顺道找找那小偷,她肯定躲在里头某处。」 「知道了老爹,我会的。」 「我还是觉得应该先等官方到了,再一起行动,比较稳当。」 「哟!当年那个独来独往丶以身犯险,龙潭虎穴都敢去的什麽什麽虎,如今倒成了缩头乌龟……啊不,是拖拖拖……拖把乌龟了,哈哈哈哈!」 「什丶什麽乌龟?那是因为叔叔过去抓的都是坏人,这次是恶鬼,不一样!」 「呿!说了半天还不是因为胆小,『理由伯』一个……那您自个儿慢慢等吧!我自己进去。」 「欸!等等,算了,我跟,妳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一下不跟丶一下又跟,能不能拿定主意啊!大男人一个,做事扭扭捏捏丶拖拖拉拉的,跟什麽一样。」 「金丶恩丶淑……再叫我一次拖什麽的,我就……」 「就吐给我看,是吧?好欧!如您所愿,走罗!」 「哎!等等,我还没……喂丶喂……!哇啊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卷三十三丶发现 五十一丶鬼人 没等叔叔站稳,一晃眼,便连同叔叔一起瞬移到了建筑物里头。抬头一看,正是院内的一楼大厅,前方不远处便是接待柜台。叔叔的装备有夜视功能,而我虽然有鬼怪视力和【破幻之眼】,不过为了省力,还是乖乖将通讯卡贴在额头,开启了照明功能。 进到了大厅,叔叔照例开吐,我也不假思索地递上了呕吐袋,状似从容,目光却未敢松懈,四下扫视了一番,保持警戒。 「呕……噁……!」 「呿!都死了多久了,还晕。」 「噁……我……唔呕……!」 「欸!算了,当我没说。」 回想起来,阿爸当时一定早已被恶鬼控制,才会硬要选择在这里待下,最後沦为恶鬼的玩具。不过话说回来,这儿还真适合作为所谓的「根据地」。疯人院,既偏僻,又疯得正常,就算有人在此受虐丶发疯丶被人刑求,乃至私下进行各种实验,也毫不突兀,不易吸引外界注意……不,这根本是世外别院,作为秘密实验和组织根据地,真是再好不过。 然而,这也意味着我已踏入【神国】的领地,不过这帮家伙却安静得很,就不知道打着什麽主意,那个叫【大神猪】(按:其实是【大神君】。)的杂碎不知又在哪里? 还有一点非常奇怪,偌大的院区,不仅一灯不点,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片死寂,简直跟恐怖片里的鬼病院没啥两样。号称【神国】,却连条狗影子都没见到,何「国」可言?瞧这副荒凉景象,名为【神国】,还不如叫【死国】贴切。 照这情况看来,该不会是闻风遁逃丶老早搬空了吧? 还是…… 又中了什麽「请君入瓦」之计? 「咳咳!是『请君入瓮』,唔呕噁……!」 「哎!知道啦!吐成这样还有闲工夫管我,真烦!」 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丶阴森恐怖,我还是大起了胆子,抱持着「既来则安」的心态,迈开步伐,径向接待柜台走去。记得上次来时,後头坐了一位肥婆管理员,兀自在那儿打盹,只是当时是白天,现在则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後头躲了什麽,也不得而知。 虽然号称「鬼怪」,面对这样诡谲的局面,心里还是不免发毛,蹑手蹑脚丶悄悄靠了过去,攀着柜台边缘,鼓起勇气探头张望,猛地一看…… 啥也没有。 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才一转头,便赫见一张脸丶贴鼻照面,吓得我本能地张嘴欲呼,却立刻被一只手捂住,原来是李赫叔叔,只见他食指竖唇丶「嘘」声示噤,直到我点头会意,叔叔的手才慢慢松开。 「干嘛啦!人吓人会吓死人耶!」 「呐!死人在这,我就是死人,吓不着我的。」 「呿!」 (不得不说,叔叔有种与生俱来丶让人啼笑皆非的奇怪幽默感。) 「拖油瓶就是拖油瓶,只会躲在後面吓人,哼!」 「说什麽?」「没事。」 「不过这儿究竟是哪?我看看……春丶日丶精丶神丶病丶院……?我说这位丫头,妳吃饱没事干丶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精神病院里干嘛?相亲丶度假,还是夜游?」 「唉!叔叔您真的是刑警吗?脑子里净装些有的没的。」 「耶?妳这丫头怎麽这样说叔叔?没大没小的。告诉妳,叔叔可是货真价实丶如假包换的首尔之……」 「拖油瓶……。」 「什麽拖油瓶?是『首尔之虎』!」 「是是是,全首尔最会唬人的拖油……呀啊--!干嘛啦!会痛耶!」 「欠人捏的家伙。快说,来这到底要干嘛?」 「这里是【神国】的根据地啦!」「什麽?妳确定?」 「嗯!是会首大人临死前说的。」「那种人的话妳也信?」 「所以我才亲自来看看啊!」 「原来如此。那接下来该往哪走?这儿的路我可不熟。」 「跟着我走吧!拖……」 「啧!又皮痒了是不是?」「嘿嘿!」 「这毛丫头,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两人就这样一路从大厅往内走,打算逐一检视各个楼层角落。奇怪的是,上次白天来时,明明病患满堂丶处处喧嚣,此时却毫无动静丶一片沉寂。不过上次来是为了看老爸,故一进来便直接前往父亲的病房,这次则欲进行地毯式搜索,因此必须尝试一些上次没走过的路线。 由於对这里的环境十分陌生,连带路的我,脚下也有些迟疑,「步步惊心」丶「如遇冰冰」(编按:这位少女其实是想引用「步步为营」丶「如履薄冰」这两句成语,不过……你知道的。),叔叔更是战战兢兢丶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後头,四处张望警戒。 逛了半天,才知道一楼其实都是些如交谊厅丶教室丶诊疗室丶图书室……等等的公共空间所在,即使如此,我和叔叔还是小心翼翼地一一探照勘查,可惜一无所获,除了一堆教具丶图书丶治疗器材……等杂物,并没有什麽特殊之处。 绕了一圈,没啥发现,於是转往二楼。由於电梯并未通电,我和叔叔只得沿着阶梯拾级而上,进入真正的病房区,逛到这里,才总算有点精神病院该有的模样。 一进入二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则是一间间整齐并排的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囚室。房门一如日前所见,是一道厚重的特制金属门,由於门上唯一的窗户实在太过狭小,中间隔着一根根铁栅,外头还罩着一层塑胶强化玻璃和铁丝网,加上缺乏光线,即使拥有鬼怪的眼力和夜视功能,还是很难看清里头的状况,只能勉强挤在窗边,一窥内情。 有了上次被突然冲上前的病患吓着的经验,这回我可是作足了心理准备,然而里头的病患这次不知何故,反而出奇的安静。我於是开启【破幻之眼】,却见一群和肉身紧密嵌合的灵体,在狭小的囚室里挤成一块,动也不动,似是进入了沉眠状态,转到另一间查看,亦复如此,逐室窥去,比比皆然。 「怪了,这些是什麽玩意儿?像是『转生人』却没有人的气息,说是丧尸却又有灵体驻内,反倒是透着一股恶鬼的邪气,真是诡异。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家伙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真假?我已开启装备上的『灵体透析侦测』功能,只见到一群普通灵体,并无任何异常警示,很正常啊!」 「是吗?看样子是连阴间制式配备都难以辨识的家伙啊!这东西要是出了这里,恐怕不只人间要倒大楣,连阴间也会很头大吧!」 「怎麽样?要不要先呼叫支援?看这数量恐怕不是我们两人能搞定的。」 「不好吧!先别『打草惊蛇』,等查清楚到底有多少,再一网打尽。」 「哇!我竟然会从金恩淑嘴里听到『别打草惊蛇』这样的话,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哪像叔叔,只会放屁。」 「什麽?放屁?嘶……没有啊!我哪有放屁?」 「唉!没救。」 「还要看吗?我想这里大概就长这样了。」 「嗯!再到楼上瞧瞧。」 上了三楼,情形如出一辙,原本收容病患的病房,全都成了关着人形生物的囚室,这些具有人类正常外观的东西,似乎便是【神国】利用类似【维心会】的新转生技术所创造,将恶鬼完美嵌合在一般人类宿体中的「鬼人」,会首大人担心的事,恐怕已成事实。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合成体尚未从这里流出丶渗透至人间,然而这也可能仅是我个人的天真幻想,眼下只能祈祷真如所臆,一切尚有转圜馀地。 此外,合成体的数量明显超过院内原本该有的病患人数,再与【天国之乡】丶【富岩村】所见闻者合并推想,便可大致拼凑出背後的体系轮廓与过程端倪。在人间越演越烈的死亡漩涡,想必便是这所谓【神国】的杰作,而一连串包括杀人丶绑架丶失踪丶人口贩运……等层出不穷的案件,则肯定和【神国】的「鬼人」开发,以及恶鬼「狂暴化」实验脱不了干系。 我想叔叔应该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正思忖间,突然感觉到不明的气息,蓦地回头,一道人影从背後飒然闪过,叔叔似乎没能及时发现,见我动作,才惊觉有异。 「怎麽了?有东西吗?妳看到什麽?」 「一个人,从身形看来似乎是女性,感觉像是『转生人』,却又带有恶鬼的气息,速度很快,朝那里去了。」 「这种速度,显然不是普通人类,跟上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嗯!」 两人连忙跟着那人的脚步,一路飞奔追赶。第一时间原本打算瞬移跟上,却担心叔叔届时又要开吐,於是作罢。然而对方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为了怕追丢,迫不得已,只好又抓起叔叔,循着对方的气息丶踪迹,一路瞬移。 「呼」地一声,我和叔叔双双来到了三楼女厕门口。厕所就位於楼层的侧边丶走廊底端,而那人的最後身影便消失於此。 「唔呕恶……咳咳……!怎丶怎麽样?看丶看到人没有?」 「嗯!往厕所里去了。」 「我的系统……唔呕……我的系统侦测不到任何生物或灵体的讯号。」 「我确实看到她往里头去了,怎会侦测不到呢?」 「还有一点很奇怪,照说厕所应是亡灵喜欢聚集的阴地,里头至少会有些游魂出入逗留,然而这间厕所却宛如禁地一般,乾净如洗,甚至连周遭附近都不见任何灵体,感觉有些不寻常。」 「我也这麽觉得。」 「而且按理若要逃走,应该是往电梯或阶梯等出口方向跑才对,这家伙却躲进了厕所里,这里可是三楼啊!莫非他想跳楼?」 「若是这样,应该也会有类似的声响,不过我并没听到什麽特别的声音。」 「我也是。内中必有文章,走,进去瞧瞧!」 「小心点叔叔,虽然里头没人,但我却明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邪恶气息。」 「放心吧!要是真有什麽,起码还有我们的金恩淑『鬼怪大人』在啊!」 (哼!这时候倒拍起马屁来了。) 「不入虎穴……」「阉了瓶子!」 「……」 「呀--!不敢了丶不敢了,别捏啦!投降,投降--!」 「欠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卷三十四丶入口 五十二丶入口 两人於是一前一後丶缓缓步入女厕之中。深夜的厕所一片漆黑,一股混杂着腐败与排泄物气味的腥酸恶臭,远在厕所门口便已扑鼻窜肺丶令人作呕。灯光照明下呈现的景象亦好不到哪去,整间厕所一片灰暗,举目所及,尽是污秽。 墙上的磁砖与隔间木板或因潮湿日久而斑驳剥落,泛黄的水渍与墨黑霉斑更爬满了四周,角落里丶天花板丶墙壁各处,莫不如是。部分门板也因年久失修而崩塌一旁,马桶亦是数十年前的陈旧款式,里头满满的排泄物和着又黑又臭的污水,像是勾芡浓汤般沉积其中,周遭溢出喷溅的部分则已乾涸成渍,黑褐色的秽物遍布其间丶随处可见。 蚊蝇纷飞丶蟑螂乱爬,有些马桶甚至塞满了厚厚一层蛆,密集蠕动的模样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我和叔叔勉强捂着鼻子丶逐间搜索,却一无所获,除了又脏又臭的马桶,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奇怪,哪去了?明明就见到她跑进这里了啊!」 「侦测系统也没有反应,不管是人是鬼,我们两人应该都看得见才是。」 「对呀!没道理就这样凭空消失的。等等,让我试试。」 【破幻之眼】一开,登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在看似平凡的表象下,整间厕所其实涂满了各式涂鸦……不,是各种不明的术法阵式与咒文符印,这是一处受到各种诅咒与术阵重重保护的神秘地点。至於一间厕所为何会如此受到【神国】的重视,原因耐人寻味,而先前所感受到的浓烈邪气,似乎亦源於此。此外,这些阵法咒印的目的究竟是为了镇压丶禁锢还是御外,或者多功兼俱,亦不可知。 「难怪叔叔什麽也没侦测到,一来是这里真的没人,连鬼也没有;二来是受到术法的屏蔽,自然什麽都找不着。」 「术法?屏蔽?」「嗯!」 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各种术阵陷阱,循着邪气觅去,终於在靠近中央的一间厕间里,找到了气息的源头--一座看似一般丶毫无异状的普通马桶,在【破幻之眼】的观照下,却是邪气泉涌的裂口沉渊,深不见底。 「是这里了。」「什麽?」 「出入口,就是这里,那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才会从厕所消失的。」 「什麽?妳说这是出入口?」「没错。」 「可我怎麽看,都只是一座满是大便丶又脏又臭的马桶啊!何况马桶排水口就这麽丁点大,怎麽可能塞得下一整个人,遑论进出?」 「邪气确实从这里不断窜出,而那人的气息也止於此,底下一定别有洞天,这也说明这里为什麽会设置了这麽多术阵保护。若我猜的没错,这里一定是通往【神国】的真正入口。」 「【神国】的……入口?一座马桶?」 「嗯!是的。」 「我以为所谓的『入口』,应该是像什麽门或者电梯之类的地方,怎麽会……?」 「虽然出人意料,却也别出心裁,倒是设了这麽多术阵咒符,有些『画蛇添足』丶『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概是想吓走一些不速之客吧!」 「听妳说得活灵活现,可我啥也没看见啊!该不会是妳又想坑我吧?说,妳是不是又想拐叔叔跳马桶丶踩大便?从实招来,是不是这样?嗯?嗯?」 「才丶才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也是开了眼才发现的,绝对没骗叔叔!」 「开眼?开什麽眼?狗眼还是熊猫眼?」 「瓶眼。」「妳……!」 「呀!别别……别过来喔!这里真有个无底大坑,再过来可是会掉下去的喔!」 「欠人捏的家伙,不信捏不着妳!」「呀啊啊啊--!」 「给我站住……等丶等一下……喂喂……喂--!」 在我的刻意引诱下,叔叔果真「一失足成牵屎恨」丶一脚踩进了粪坑里,我趁势扯了他一把,叔叔便整个人掉进了坑里。 「哇啊啊啊--!金--恩--淑--!妳这大混蛋,我要宰--了--妳--!哇啊啊啊--!妈呀--!」 没办法,不这麽做,叔叔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自己跳进坑里,何况我也想知道这黑洞是不是真能下去,里头又有什麽机关,眼前正好有个现成的实验品,「拖油瓶」拿来测试再好不过。虽然有些对叔叔不住,不过他有装备护体,又是个死人,应该不会有什麽大碍,於是便拿叔叔当白老鼠,先扔他下去看看再说。 「听这回音,好像还挺深的啊!不过叔叔都已经跳了,也只能豁出去。」 二话不说,捏紧鼻子,跟随着叔叔的脚步,纵身入坑,一跃而下。 一时间只闻耳边「呼呼」作响,身形急速坠落,整个人像是滑进了怪物的食道一般,沾满了黏腻的分泌物。不知过了多久,才终於触了底,一屁股跌进了一大池黏液当中,差点溺毙,幸亏池里漂浮着许多浮尸烂肉,手脚才勉强有了施力点。挣扎了老半天,方从这活像一大口痰似的黏液池里爬出来,坐在地上丶浑身湿溽地直喘气。 「呼呼……!哎哟我的妈呀!这什麽鬼地方?这又是什麽玩意儿?」我没好气地站起身,一边甩着身上的奇怪黏液,一边闻了闻味道,不用说,当然比马桶还臭。 「恶!好臭,脏死了,噗噗……呸呸呸……!」正自抱怨,脸上却突然被一双手捂住,开始又涂又抹,耳边随即传来叔叔的声音。 「臭丫头,居然敢坑我,不给妳点颜色瞧瞧怎行?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唔唔……唔哇……干嘛啦叔叔!恶心死了!」 「妳也知道恶心?拐我跳粪坑怎说?啊?」 「不这样您哪肯下来啊!」 「所以妳承认了?从头到尾根本都是故意的,对吧?」 「欸!不过就是跳个坑嘛!叔叔一个大男人,干嘛那麽小气?一点玩笑也开不起。」 「玩笑?这叫玩笑?」 「嘘!安静,有古怪……」「少来!」 「是真的啦!叔叔您看那边。」 「我才不看,是不是又要骗我说那里有飞碟?」 「呿!飞您个大头鬼!真受不了。」 我懒得理会叔叔,撇下他径自起身,开始观察四周环境。这里跟上头一样,到处乌漆墨黑丶伸手不见五指,若非仰仗鬼怪视力与人工照明,根本什麽都看不见,加上人生地不熟,只能慢慢摸索,自行寻找出路。而叔叔大概也担心自己被抛在这鬼地方,因此一见我动作,便连忙紧跟在後丶亦步亦趋,当个十足的「拖油瓶」。 出了黏液池,一条狭窄的甬道呈现眼前,沿着小道缓缓走了一段时间,突然来到一处空地,原来这里是连接着数条通道的交界处,许多岔出的隧道以此为圆心出发,呈放射状展开,四通八达,有如下水道一般。 「怎麽办?该往哪走?」 「叔叔挑一条路吧!」「我还得问妳呢!」 「这里到处弥漫着邪气,走哪似乎都一样。」 「难不成要丢铜板?怎不用妳那什麽『破烂之眼』看看?」 「什麽『破烂之眼』,是【破幻之眼】!真是。」 「我说叔叔,您这身装备和那什麽鬼系统的,难道就没有侦测功能吗?总不能光叫我一个人看,叔叔好歹也帮忙扫瞄一下吧!」 「早看过啦!到处都是抓痕丶脚印,这路还真不知该怎麽选。」 叔叔说的没错,不论哪条路径,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足迹,以及像是动物爬行遗留的扒痕,而各路彼端也都透露着类似的污浊邪气。这不是看不透的问题,而是见到太多,因此即使开启【破幻之眼】,亦同样面临选择的难题。 在缺乏有效的指引下,我於是选择了邪气最盛的通道前进,叔叔见状,也赶紧自背後跟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卷三十五丶鬼穴 五十三丶地牢 就这样沿着甬道丶依循邪气一路前进,没想到走着走着,耳边却隐约传来各种尖锐怪声,且声音随着步伐前进越来越大,有哭喊丶有惨呼,有嘶吼,当中还夹杂着诡异的讪笑,我和叔叔不约而同地瑟缩了起来丶汗毛直竖,身上的青焰更是不引自燃。 「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咿咿……唔唔……唔呃……!」 「呃啊啊啊……呃啊啊啊--!」「让我死吧……!让我死……!」 「啊啊啊啊--!」 「妳听到了吧?那些声音。」 「嗯!好像有很多人在大呼小叫的样子。」 「听起来简直就跟地狱没两样。」「叔叔去过地狱?」「妳说呢?」 「喂丶喂!小心点,别烧着我,妳知不知道妳现在全身都在冒火啊?」 「噢!对不起叔叔,还是您要离我远一点?」 「算了,与其在这迷路,我还是忍忍。」「噗哧!」 「笑什麽?」「没事。」 二人蹑手蹑脚丶循声探去,然而愈是前进,声音不仅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杂丶越来越逼近,除了先前听到的呼喊声,还有急促的喘息声丶肢体的骚动声,以及像是金属摩擦的碰撞声,当中最突兀的,莫过於一声声「碰丶碰丶碰」的巨响,像是什麽硬物重重地撞击在栅栏上发出的声音。 我悄悄关掉了人工照明,回头比了比手势,叔叔也点头会意,两人於是仅凭着鬼怪视力与装备的夜视功能,噤声潜行。 随着步伐前进,周遭的景观也跟着改变。狭窄的隧道开始变得宽敞,两旁亦从原本沾满黏液丶皱褶满布的阴湿拱壁,渐渐变成了一个个暗不见底的「窟窿」,仔细端详,才发现所谓的「窟窿」,原来竟是一座座地牢,内中囚禁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或跪或坐,或四肢反折,或倒吊悬空,被迫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禁锢其间;脸上的表情亦十分多元,痴呆丶癫狂丶嗔怒丶悲苦……不一而足,有些面容扭曲丶肢体动作异常激烈,有些则看似生无可恋丶逆来顺受。 不仅如此,这些人身上还都爬满了不明的墨色黑影,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只的恶鬼,攀附在受害者的头上丶脸上丶身上,又吸又舔,或耳边唆语,或牙噬爪剐,举目所及,生者的灵魂无不残破不堪丶千疮百孔,且饱受毒化,正逐渐转变成恶鬼,有些则已被啃食殆尽,仅馀肉身空壳,任凭恶鬼钻进钻出,即将沦为丧尸。 而那一声声碰然巨响,则是由其中一名受虐者所发。只见他两眼已被挖去丶血淌似泪,不断地以头部猛撞栅栏,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太过痛苦丶想一死了之,还是受到恶鬼的玩弄驱使。 虽然遭受的凌虐酷刑各异,但这些活人却有一项共通点--头上都罩着一条不明物体,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只鬼手,自天花板上的暗处伸出,牢牢扣住每名苦囚的脑袋,锐利的爪尖深深扎入了这些人的颅内,鬼手上还长了许多细长的触须,吸附在受害者的头部各处,甚至钻进了耳鼻口目等孔窍,不停蠕动着。 一幕幕宛如地狱般的景象,看得我两腿发软丶头皮发麻,转头向叔叔使了个眼色,却见他食指竖唇,示意安静通过,两人於是达成共识,决定不打扰这群恶鬼进食,压低身子丶悄声撤退。 五十四丶魇木 避开了恶鬼的「大快朵颐区」,我和叔叔回到了原点,转而尝试其他的路径。沿着另一条隧道缓缓走去,发现和之前相比,这条路似乎安静许多,却也因此更显诡异。好不容易来到了甬道尽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幕惊人场面。 连接这条通道的,是一处挑高的宽敞空间,当中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树木,表面漆黑黏腻,如血一般的赤墨汁液不断自树身分泌出来,沿着树干流淌而下。巨木的树枝曲折伸展,上头却一叶不存,光秃秃的树梢悬着大大小小的「果实」,仔细一看,竟是一颗颗的人头,个个瞠目张口丶面露惊惧,或双眼紧闭丶五官扭曲,苦痛惶恐,挂满枝梢。 视线往下,赫然发现地上竟躺满了许多活人,这些人多被埋在土里,只露出头部,脸上则罩着像是触手的不明软物,细看之下,方知这些不停蠕动丶粗细不一的触手状物,原来正是巨木的树根,蜿蜒缠绕在活人身上丶穿梭其间,末梢则化身触须,盘踞丶吸附在活体的头脸内外。 至於被埋在土里的人,乍看似乎并未死亡,而是陷入了长眠,不时摇头晃脑,痉挛抽搐丶全身颤抖,惊呼□□之声更是此起彼落丶不绝於耳。 自随魇婆习梦以来,我便具备了「读梦」的能力,这也是「造梦师」必备的基础要件--须先「见梦」丶「知梦」,方能论及「造梦」,时日既久,已衍成条件反射,故乍见此状,我便本能地开始读梦,果不其然,这些被树根缠绕丶半埋在土中的人,莫不陷入了漫长的恶梦,而致使其一觉不醒,被迫困在永无止境的恐怖之中的肇因,似乎便是这些树根的分泌物。 基於好奇,我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悄悄凑近观察,发现这些树根所分泌的毒素,不仅将活体麻醉,使其无法苏醒,更会对脑部产生刺激,不断形成恶梦丶源源不绝。而须根的作用,除了分泌毒素之外,似乎还负责吸收养分,貌似便是这些恶梦产生的恐惧,经过树体消化,最终结成了人头果实,同时也解释了这些果实何以均呈惶恐情状丶无一例外。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观察推论,详情还需进一步的解剖及分析研究,只是眼下我并没那闲工夫,这些差事还是交给阴间处理为妥。话虽如此,还是挡不住心中好奇,於是开启了【破幻之眼】,打算对眼前这奇怪的巨木好好端详一番。 没想到不看则已,【破幻之眼】一窥之下,不仅树体的运作机制一目了然,更意外发现在主干与树根基部,聚集了许多灵体,一颗颗的魂首不断挣扎冒出,却似乎被树体本身所具的某种力量牵制束缚,亡灵们往往才勉强露出了上半身,便又被拖回了树中,不得解脱,所囚魂体,更是遍布树身,难以数计。 「真是一棵可怕的怪树。」喟叹之馀,正思如何处置,附近的暗处突然传来几声异响丶一阵骚动,接着便明显感受到恶鬼的气息。我赶紧回头向叔叔示警,两人迅速退至角落藏匿,瞪大了眼睛,观察动静。 不久,一组丧尸便踏着整齐的步伐现身,手里推着一辆辆推车,井然有序地列队前进,一路走到了树下,先将掉落的「熟果」拾起,放入推车内,接着开始叠起罗汉,将树上看似已「熟成」的「脑袋瓜」一颗颗摘下采收。 有别於过去对活尸散漫迟缓的刻板印象,这票丧尸却像是经过编程的机器人一般,不仅动作俐落精准,毫无松懈迟疑,更不会喊累,工作起来可说效率十足。不一会儿,推车上便已堆满了人头果实,丧尸们於是又面无表情丶训练有素地排成一列,将一车车「脑袋瓜」推出房间。 多亏了这票丧尸,我和叔叔才得以发现先前并未注意丶隐藏在後方墙壁暗处的出入口。我连忙示意叔叔跟上,两人便悄悄尾随在丧尸采收队後,离开了这既恐怖又诡异的空间。 「咱们跟在後头,瞧瞧它们去哪,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妳确定?」 「有免费的向导,何乐不为?还是叔叔您想待在这儿和『脑袋瓜』作伴?」 「我才不要。」 五十五丶巨首 就这样,我和叔叔俩跟着丧尸采收队,沿着後方的隧道一路前行,抵达了另一处空间。这里虽然没有先前怪树所在的房间大,却似乎另外养着可怕的东西。只见采收队将一辆辆手推车停好,接着便开始将车内的「脑袋瓜」一颗颗地向上举起,貌似要递给什麽人,正狐疑间,却见被丧尸高高举起的人头果实,一下便被某种细长尖锐的物体戳中挑起,旋即消失在视线里。 反覆观察戳走「脑袋瓜」的不明物体,似乎是某种生物的肢体,瘦长坚硬丶末梢尖削如针,上头更遍布乌黑纤细的刺毛,像极了虫类的足部,不只一只,而且动作相当敏捷迅速。然而碍於隧道狭窄,始终难以见识肢体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推车很快便见了底,丧尸采收队作业完毕,便又井然有序地列队,从另一端的出口鱼贯走出。我和叔叔见状,急忙跟了过去。经过房间同时,不免好奇地抬头张望,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东西戳走了「脑袋瓜」,没想到不看则已丶一看惊极,两人一瞥之下,不约而同大吃一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失声尖叫,叔叔更是吓得连退数步,整个人坐倒在地。 「哇啊啊啊啊--!这这这……这是什麽鬼?」 「嘘!小声点叔叔,会被听到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又苍白的脸,更精确而言是一颗巨大的人头,硬生生地镶嵌在天花板上,血盆大口中长满了锐利的尖牙,漆黑的长发沿着天花板蔓延开来,末梢更如树须一般悬垂而下,後脑勺还长出了数对如昆虫节肢般的粗壮长腿,开枝散叶丶八方伸展,牢牢攀附在天花板上,而那一根根细长的针状触足,则是出自它的脑袋,从浓密如须的黑发中探出丶向下延伸。 然而更吸引我注意的,是一条条粗大的管线,就插在那颗大头的太阳穴丶脑门及腮帮处,红黑暗浊的液体在管线中汩汩流动,而从流向来看,管线应该是作为引流输出之用,自大头处直通墙外。至於输管究竟通往何处丶目的为何,则尚不明。 此外,不知是为了遏制其凶性,避免其妄动擅离丶误伤己方,还是为了什麽其他特殊目的,人头怪的双目竟被人以特制的粗线缝住,上头还加了符条封印,长腿也被一根根坚硬粗长的墨黑大铁钉牢牢钉在天花板上,这些钉子不仅粗大,其间更以红绳交缠系绕,似乎是施加了特殊术法的镇压锁具。 看到这里,我已明白,这里原来是囚禁【比留子】的地方。但即使受制,乍闻人声,仍令其躁动不已。赤红带紫的舌头,滴着黏稠的唾液,自【比留子】口中长长伸出,如蛇虺吐信般不停地摆动丶搜索,活像是一条嗜血蝮蛇,尖锐的触足更是四下乱戳丶到处刺探。 「是【比留子】,特大号的【比留子】!」 「比丶比留子?那是什麽东西?」 「眼前所见者,系流传於东瀛的传说妖怪,远古神祇【蛭子神】的後裔。其因阴阳反悖,畸不成形,遂遭生神父母厌弃流放,怨恨由生。後裔有延袭其怨念执着者,遂堕入闇界魔道,衍为邪物。其善以声□□人,舌啖人魂而夺首,促发内疚使自尽。後世取其【蛭神】血脉之义,循读赋名,曰:【比留子】。」 (哇!还是姊姊厉害,知道这麽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感觉自己都「学富 5G」了起来。不过这东西也怪可怜的,只因畸形就被遗弃,爹不疼丶娘不爱的。话说这父母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这种行为就算在人间也会构成那什麽什麽……「遗弃罪」的好吗?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啊!真是没良心。) (此物善惑人心,阴毒凶险,须当谨慎,过度同情,恐为所用。) (噢!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还是姊姊说了算。话说回来,那些『脑袋瓜』肯定便是拿来喂这家伙的吧?真可怜,被人钉在天花板上,只能啃瓜度日。) (看到那些管线没有?我怀疑【神国】可能企图抽取其体。液,进行再利用。) (再利用?) (嗯!【比留子】泌液具迷幻毒性,确为蛊物上选,却不知真正用途为何。) (看来得查个清楚才行。)(同感。) 正私下和姊姊在脑中对话,叔叔却已按捺不住,发起牢骚来。 「到底是哪个脑袋坏掉的疯子,竟会想要豢养这种鬼东西?真是神经病!」 「嘘!安静,先通过这里再说。」我连忙安抚叔叔,一边观察周遭环境,寻找路径脱身。然而不知是否经特意设计,【比留子】的囚室大小正好对应其肢体伸展的幅度,能够闪避的空间十分有限,我和叔叔於是只能沿着墙壁和地面交接处的间隙,一边闪躲丶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避开舌头与触足,缓缓爬出了这可怕的房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卷三十六丶追秘 五十六丶药厂 「没时间耽搁了,得赶上那票丧尸才行。」只是一经延迟,采收队早已不知去向,我和叔叔只能自行沿着隧道四处张望丶持续探索。 甬道一路延伸,连接到了另一处「原点」,岔路复现眼前。 「怎麽办?老问题,该往哪走?」 「我也不知道,这回该换叔叔拿主意了吧?」 「想不到一间疯人院底下竟藏了这麽一个地下王国,简直跟蚁穴迷宫一样。」 「叔叔也真够夸张,还没逛完就知道这是个『王国』。」 「不是叫【神国】吗?」 「叔叔不也叫【首尔之虎】?结果还不是……」 「还不是怎样?还不是怎样?臭丫头给我说清楚!」 「还不是一个拖……」「拖,拖,拖什麽?」 「拖着长长尾巴的好老虎,嘿嘿嘿!」「最好是。」 两人最终还是决定一起行动,毕竟缺乏通联方式,分头行进风险太大,谁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迷路。几番思量,我打算循着头顶上方的管线寻找终端,而这项提议也得到了叔叔的附和。 我俩於是沿着管线,再次进入一条隧道,惴惴前行。 走了一阵子,前方突然映照出些许火光,人影幢幢,还传来阵阵骚动声,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腥臭味。我和叔叔於是慢慢靠近,躲在隧道口的暗处张望,发现前方是一处开阔空间,里头有许多丧尸正四处忙碌走动,而从周遭的陈设判断,这里俨然是一处实验室。 仔细观察,发现房间的正中央长着一团像心脏又像是胃袋的巨大肉球,圆鼓鼓的外观裹着一层油亮黏液,不停蠕动着,上方则连结着从【比留子】身上一路延伸至此的输液管线,下端还长着一段像是幽门丶直肠与□□合成的管状组织,每隔一段时间,位於肉管下端像是「□□」的出口处便会开启,缓缓排出一坨坨浊绿泛黑丶黏稠如脓的粥麋,底下则摆放了一个大桶子,专作收集盛装该等「排泄物」之用。 一等桶子装满,便会有丧尸前来取走,换上新的桶子,就这样一桶一桶地装载下去,源源不绝。而装满「排泄物」的桶子则会被搬到一旁的大台桌上,开始分装成罐,再交由另一组丧尸,将其倒入某种特制的巨大锅炉焖煮。一边煮,一边还不时添加许多不明的汁液调合,程序可谓十分繁复。 当锅炉上头冒出的火焰由红转蓝丶翻紫,最後变黑时,掌炉的丧尸便会将锅炉关闭,打开位於炉底的水龙头,一股墨黑汁液便自徐徐流出,再由专责的丧尸分装入试管中,倒进一颗颗像是骷髅丶绘满符文咒语的乾枯首级耳里。 一经倒入,人头便会闭上双眼,开始专心咀嚼丶动舌搅拌,待其工毕,便会双目圆睁,大嘴一张,同时从鼻孔和嘴里产出最後的成品。到了这个阶段,便会有丧尸前来进行最後一道分装程序--将针筒插入鼻孔当中,抽出鼻涕制成针剂;而从人头嘴里吐出丶还裹着唾液的晶莹墨珠,则是与先前恶鬼从□□中掏出者一模一样的药丸。 至此,我终於弄懂了【比留子】身上的管线用途,以及这鬼地方究竟在搞什麽名堂。【神国】显然利用了【比留子】的血液丶唾液等分泌物及脑髓,透过特制的工具丶术法丶不知哪来的「胃」及繁复的工序,萃取当中的菁华,试图以此提炼出高纯度的毒物药剂,藉以强化恶鬼的力量,或另有他用。 简单地说,这是一处制药工厂,所研制出的毒品药剂,很可能不只用於「狂暴化」一途,尤其将针剂与【维心会】被「毒化」控制的遭遇连结,更不难窥见其危害。可以确定的是,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麽好东西,且一旦普及於恶鬼,甚至流入人间,势将酿成大祸,不可收拾。 「此等药毒,能施於恶鬼增其凶力,亦能染於生灵败其魂品,使之嗜邪成瘾,终堕恶道,危害甚距,当竭力扫荡丶彻底根绝,断不可任其流入人间。」连姊姊都这麽严肃重视,便知这玩意儿确实厉害。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靠墙的一侧,并排陈列了许多透明的罐状容器,里头装着像是人头之类的东西,在不明的液体中载浮载沉。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一只只的【比留子】,只是体型较小,大约一颗人头大,在罐中或睡或醒,或不停伸舌摆肢丶挣扎冲撞,而在一旁的台子上,则有丧尸忙着将罐中的【比留子】取出,施以麻醉,然後加以解剖丶抽液,进行各种试验。 视线转向另一头,则有更惊人的发现。在另一侧较远处的墙边,同样并排陈列了一个个筒状容器,只是尺寸丶间隔较大,约能容纳一人大小,而内中亦确实装载了一具具裸身人体,同样浸泡在不明的液体当中。参酌【维心会】会首大人所言及实验室的见闻推测,这似乎便是恶鬼转生为「鬼人」所需的宿体,且男女老少丶高矮胖瘦,一应俱全。 突然,背後传来一阵脚步声,自隧道後方逐渐逼近,我急忙抓起叔叔,瞬移到了宿体容器後方的角落阴影处,以容器为掩护,偷眼回望,发现原来是另一组丧尸,正运送新的活人抵达,所幸这些家伙并未发现我和叔叔的存在。 五十七丶女子 看着推着活体的丧尸,我忽然灵光一闪,来了个点子。 「叔叔,咱们跟着这队丧尸走。」 「啥?又跟,还没看够?」 「我想先搞清楚这些家伙的作业流程,顺便调查一下这地方的环境。」 「知道那麽多干嘛?一举抄了它不就得了?到时有的是时间研究。」 「不行啦!要配合官方行动一网打尽,绝不能有『漏网之鱼』,所以应该先弄清楚这里的路径丶格局和出入口,这样也方便我们行动啊!而且这些家伙的作业流程,不管是制药丶养怪物还是那棵大树,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官方清场时不一定会注意到,混乱中也很难保持完整,这时候我们的所见所闻,就成为非常重要的情资来源了。我想嗣後官方针对类似事件的处理,一定会非常需要这些情报的,说不定还得整理成报告哩!」 「哇!想不到我们小恩淑考虑得这麽周到,叔叔真是『甘拜下风』丶『刮目相看』。」 「刮丶刮什麽?」「我说刮……唉!算了。」 於是,我和叔叔便开始跟踪那组运货的丧尸,果然大有斩获。两人不仅发现了「员工通道」,还跟到了「进出货大厅」,调查之下,方知院方的电梯,原来正是【神国】进出货物的途径,所谓的「仅供病患与员工专用」不过是避免外人误入的掩饰托辞,且新进的宿体都事先经过麻醉丶穿上拘束衣,固定在担架丶轮椅上进出院区,因此就算被外人目击,也可以「运送病患」的名义蒙混过关。 顺利运入地底後,这些新进的活人便会被送到先前所见的怪树下,埋入附近的土中,树根感应到有活体在附近,便会主动上来吸附在活人的头脸上。同一时间,会有丧尸负责对活体注射从【比留子】身上萃取出的神经毒素,使其陷入迷幻长眠,而树根则会分泌恐怖毒素使其恶梦不断,同时将其在恶梦中所产生的恐惧吸收,累积到一定的量後,便会结成果实。上次在树上见到的一颗颗「人头果」丶「脑袋瓜」,其实便是「恶梦恐惧」的结晶。 至於为何要眷养【比留子】,并以「脑袋瓜」餵食,则是因为「恐惧」是恶鬼「狂暴」药剂的重要成分,具有「催化丶驱动」攻击本能爆发的作用,还能增强【比留子】□□萃取物的迷幻效果。以此喂食【比留子】,能大幅提升其抽取物的效果和品质。 此外,「恶梦恐惧」同时也是魇族的主食,然魇族与【神国】间的关联,其涉入【神国】阴谋的程度,则尚未可知,需另行调查方得厘清。 除了活人,【神国】也会透过各种手段,拐骗丶俘虏丶强抓外头的游魂,或命恶鬼杀人,将亡魂带回【神国】进行毒化,成为恶鬼的新血。由於「恶鬼杀人」系外力介入产生的异常死亡,使者名簿上并不会显示,因此阴间往往在事後才会知晓当事人已被杀害,【神国】便是利用此一漏洞,夺取生人的魂魄与肉身,分作「恶鬼化」与「宿体」之用。 到了後来【维心会】成立,【神国】便以「志同道合丶协力共生」之名,在幕後扶植操控,教唆犯罪,甚至利用其截断引渡亡魂的阴间使者,命使者降於【维心会】,拒降违抗者,即加以俘虏丶毒化,使其成为恶鬼,其所引渡的亡魂则交【神国】掳回。 当然,这些具体的情节,都是後来从官方的调查报告中才得以一窥全貌的。而阴间能如此顺利丶完整地拼凑出【神国】的犯罪览图,我和叔叔所提供的第一手情报,自是「功不可没」。 看着丧尸忙进忙出,正觉得有些无聊,打算转往别处瞧瞧,却意外在电梯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脸孔丶身形,一眼即辨。 「咦?那不是老爹吗?」「糟!真的是老爹!他怎麽会被抓来这?」乍见老爹被俘,我不禁大吃一惊,心头凉了大半,只见他双眼紧闭,被罩上了拘束衣,坐在轮椅上,任由丧尸推送,毫无反应。 「是我害了老爹,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外头的。」 「不,不是妳的错,换成是我,也会作出相同的决定。」 「我得去救他才行。」 「这样不怕『打草惊蛇』吗?『小不忍丶乱大谋』啊!」 「他不是别人,是老爹!是我害他被抓的,是我!」 「好好,我知道,我明白,叔叔陪妳一块去就是。」 我和叔叔於是决定截人。两人蹑手蹑脚地跟在运送小组後方,待其离开了电梯口等视野开阔丶耳目众多处,进入行踪相对隐蔽丶四下无人的甬道後,便自背後发动偷袭,三两下就摆平了这些小喽罗,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救起了老爹,但其却始终不省人事,任凭如何拍晃叫唤,都未能复苏,恐是被人迷昏所致。所幸乍看之下,魂灵尚在,并未遭抽离,肉身的状况也堪称健全完好,料无大碍。 正当我和叔叔忙着唤醒老爹时,突然感觉到身後有人窥视。我故意佯装未知,不动声色,算准了对方位置,「呼」地一下瞬移到了那人後方,一把将她勒住,扳过脸一看,才发现竟是盗走骨灰的那名女子。 「妳是谁?为什麽要偷走骨灰?到底有什麽目的?」面对我连珠炮般的提问,女子却未应答,只是不停扭动挣扎,对於一切质疑均三缄其口。 女子身分实在可疑,我灵机一动,开启【破幻之眼】详加检视,发现眼前女子竟是与【维心会】所产同款的「转生人」……不,她很可能便是【天国行动】中唯一幸存的逃亡者。 但她究竟是如何在官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的?结界开启的「生门」本身就是个陷阱,而以我之力都难以挽救一人,这女子竟能从重重包围下成功逃离,难道除了「生门」,还有其他出口路径?或者另有外力介入助其逃脱?若然属实,又会是谁如此神通广大,竟能将人从官方手中救走?既然有此能耐,为何又只救她一人,而未及於其他「转生人」?是不能,还是不愿?背後的动机丶目的又是什麽? 更重要的是,她为何要偷走骨灰,又为何会出现在【神国】领地?按照老爹的说法,似乎是她将骨灰带到了【神国】这里,莫非她就是会首大人口中,【神国】派至【维心会】的卧底?还有,【神国】要我父母的骨灰干什麽? 有太多的疑点需要解答,而这名幸存的「转生人」便是解钥,或者至少也是厘清真相的关键线索,这人一定知道什麽,绝不能轻易放过。 然而就我思考之际,一分神,女子突然向下一蹲,使了记肩摔,将我翻倒在地,接着脸上便被喷了不明的雾剂,顿时一阵呛辣,双眼刺痛难当丶涕泪直流,在地上挥舞着手直打滚。 「呜哇!这什麽玩意儿?咳咳……妈呀!好呛……咳咳咳咳……!」 「恩淑!这家伙……!」叔叔见状,连忙抢上逮人,没想到竟也被翻摔撂倒,所幸叔叔机警,一见女子掏出喷剂,立刻举臂护面,只是一经耽搁,人早已不见踪影。 「该死,这女人简直跟泥鳅一样。」 「是我大意了,一时分神,着了暗算。」 「我早说过了,逮捕嫌犯时一定要保持警戒丶小心花样,妳看,吃亏了吧?」 「瞧瞧这幸灾乐祸的嘴脸,就知道放马後炮,自己还不是一下就被撂倒?」 「什麽撂倒?刚丶刚刚那是因为我的脚滑滑……滑了那麽一下,所以才会……。」 「哦!脚滑呀?叔叔的脚真懂滑,还会挑时候滑倒啊!」 「欸!妳妳……别罗嗦了,妳不是会瞬移吗?还不快跟上去抓她?」 「呿!就知道使唤人。呐!老爹就拜托您了,我去追人。」 「放心吧!交给我。」「好,叔叔小心。」 「别婆妈了,快去快去!」 商议妥当,我便将老爹留予叔叔照顾,随即预判女子逃亡的路径方向,瞬移追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卷三十七丶横闯 五十八丶幸逢 这头,李赫为了避免被发现,於是将老爹连拖带拉地抱上了轮椅,解除身上的武装,学起丧尸走路的模样,将老爹推到了一处像是通风口的角落里躲藏。 「该死,从下来到现在,就一直与外界联系不上,也不知是装备或系统的问题,还是讯号受到干扰屏蔽,看来得靠自己了。」 正自嘀咕,突然,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自眼前晃过,吸引了李赫的注意。他连忙将老爹靠墙安置妥当,跟上窥察。从身形来看,是名女子,只见那人在前方转角处驻足了一会儿,神情惊恐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旋即朝走道的另一头奔去。 女子顾盼之际,一回头,李赫终於得以窥见其庐山真颜,然而这惊鸿一瞥,却让他无比震惊丶久久不能自己。 「善喜,是善喜?真的是善喜?」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揣测,李赫拔腿狂奔,跟在女子身後拼命追去。 「善喜,等等我呀善喜,善喜……!」 几经追逐,好不容易终於在某个转角拦住了那名女子。李赫自背後紧紧箍住了女子的肩膀,为防尖叫引来注意,连忙一手将其嘴捂住,孰料此举反而更加引起怀中女子的恐慌,吓得她不停挣扎丶惊呼不已。李赫连忙将女子的头扳了过来,将脸凑上,让对方得以看清自己。 「唔唔……唔唔唔唔……唔……!」 「是我,是我呀老婆!是我,李赫,我终於找到妳了,别怕,看着我丶看着我!」 「唔哇啊啊啊……你谁呀?干嘛抓着我?放手丶放手呀……!」 「善喜……我是妳老公,李赫呀!」 「谁?什麽老公?谁是李赫?」 「妳……不认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得什麽李赫,我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鬼地方,我什麽都不记得,什麽都不知道丶不知道丶不知道……呜呜呜呜……我……什……麽……都……不……知……道……咿咿……呜哇啊啊啊啊……!」 「好丶好,别怕丶别怕,没事丶没事了,我在这丶我在这。」 「我到底怎麽了?这是什麽地方?为什麽我会在这里?」 「不管怎样,能再见到妳活着,就好。」 「什麽?什麽『活着』?难道我死了吗?」 「总之,咱们先出去,先从这里再说,出去再说,哦!」 惨遭邪灵捉弄丶残忍迫离的两人,此刻终得重聚,奈何伊人再见却已不识,李赫也只能挺起胸膛丶腾出臂弯,将爱妻拥在怀中,在阴暗的甬道里紧紧依偎丶跪地同泣。此时的李赫,终於明白了【维心会】会众,那些使者们口中「以私害公」的「脱法鼠辈」丶逃亡者,面对前生挚爱时的处境与真实感受。 「原来,是这样的……。」 五十九丶地宫 另一头,我追着「转生人」,一路瞬移到某处,却意外发现了一存放人形的房间。有别於其他宿体存放处,这里储存的全是院方人员的人形,从正副院长丶秘书丶警卫丶医护人员……甚至连上次带路的肥婆亦在列,只是这回见到的,已是一具躺在筒状容器里,闭目沉睡丶动也不动的躯壳。 「天哪!看来连院方的人也都只是【神国】的幌子,不过至少现在知道肥婆去哪了。话说回来,为什麽上次来时都没发现呢?就算我看不出,傩神姊姊应该也会察觉吧!」 正自纳闷,姊姊立刻在脑海中给了答案。 (上次来时,确实没发现异状,当时的院方人员都还是生人,很可能是因我出面剿灭了恶鬼丶救出金侁,引起了【神国】的紧张,故於其後「亡羊补牢」,决定亲手掌控院方人员,才将他们全制成了人形,再由自家恶鬼替上。) 姊姊的说法虽属臆测,却不失逻辑。 一转眼,我又感受到了「转生人」特有的气息,果然才一抬头,便见到那女人的身影自我眼前一晃而过。 「真是厉害,这家伙肯定受过良好的训练,虽然看似不懂瞬移,身手却十分矫健,速度飞快,还能接连躲过官方丶叔叔,甚至是我的追捕,脑筋应该也挺不错。」 (这样的人才,却甘为【神国】爪牙,真是令人惋惜。) (原来姊姊也这麽觉得。) (不过,这样的速度与身手,除了训练,多半还是靠了药物的帮忙。) (药物?) (仔细体察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回想先前见闻的药物制程,便不难比对出与药剂原料相似的成分。) (哇!姊姊真了不起,观察得这麽仔细。) (要成为一个好的追缉者,「观察入微」丶「明察秋毫」是必备的素养。) (简单地说就是她身上有药剂的气息和味道,对吧?) (大致如是。)(噢!这样我懂了,不过这麽细腻的功夫还真有点难。) (慢慢来吧!这是妳一定得学的。) 「唉!要是能预先知道她人往哪去就好了,起码有点头绪,好过现在这样瞎猜盲追。不过这家伙也真能躲,简直跟老鼠一样滑溜,神出鬼没,明明已经见到身影,瞬移过去,却又消失不见丶去向莫明,真麻烦。」 一边抱怨,一边忙着追人,好在有姊姊在脑海里帮忙下指导棋,才让我堪堪赶上,可惜总是差了那麽一步,眼看人已将及,却每每被她一溜烟躲掉,一错身丶一转弯,便不见踪影,让我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会隐形,还是在附近藏了许多暗门,就像戏剧里演的忍者村一样。 没想到追着追着,竟来到了一处像是大门入口的地方。放眼望去,一座石砌拱桥横亘在像是护城河的水道之上,连接着两端。桥下则是一条流着腥臭血水的赤色沟渠,一些罹难者的尸骸在川中漂浮丶载浮载沉,仔细观察,还能见到水中有不明的黑色条状生物潜伏,身径十分粗大,若蛟似蟒,黄目血口,墨鳞铁鳍,悠游穿梭於血川尸骨之间。 我一边皱着鼻子,一边朝桥面走去。只见桥首立着两头石狮,龇牙咧嘴丶镇守左右。桥的两侧设有石制栏杆,杆柱上分别站着一尊尊像是鬼王的护法雕像,张牙舞爪丶相貌威武,双排合计,共一十八座,姿态各有千秋,目光却一致朝上丶向着大门,作瞻仰状。 然而就在我一脚踏上桥首之际,包括石狮在内的所有雕像,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将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且个个摆出了威吓之姿丶目露凶光,就连石狮也亮牙掀爪,作势欲袭,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呜呜」低吼。 虽然这「万众瞩目」的阵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这些家伙「欠缺教养」的态度却让我有些不爽,决定好好教育一下这票装模作样的东西。 首先便拿最靠近我的石狮开刀,大脚朝它鼻头一踹,石狮旋即捂鼻皱面,「唔唔」地趴了下去,接着又朝另一只的肚上一踢,小畜牲登时应声倒地,缩在地上捧腹哀号,桥上的鬼尊们见状,无不瞠目结舌丶愣若木鸡,下一秒立刻回身摆头,顾左盼右丶或仰或俯,佯作无睹,没一个敢再多看我一眼。 不过我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些家伙,决定好好给它们来个「下马威」,於是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忽然「阿达--!」一吼,回身一记跳後踢,便朝着其中一只鬼尊脸上蹬去,只闻「磅」的一声巨响,中招的鬼尊立刻喷飞出去,整座雕像齐根断裂,不一会儿,就连桥柱上仅存的基座也开始出现龟裂,裂痕间续发出「劈啪」声响,逐渐伸展,最後竟连柱带杆「喀啦喀啦」地整块崩落,全坠入了沟里。 「哼!跟老娘摆架子丶显威风?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当我是病猫?」 「不过这石雕和桥柱未免也太脆弱了吧?根本是豆腐渣工程啊!」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两排惨遭霸凌的雕刻伪物,兀自在原处掩面瑟缩丶颤抖啜泣。 过了桥,便来到一扇红漆大门前,上头还镶着一对巨大的鬼面铜环。不知是否刚刚几脚踹出了名气,正抬腿欲踹,大门便「咿呀」一声自动开启,省了我不少麻烦。 虽然对方敞门相迎,不过这鬼地方机关处处,一时间也未敢大意,於是停下脚步,在门边探头探脑丶驻足观望。瞧了一会儿,没什麽动静,这才大起胆子,跨过门槛,朝里迈进。 没想到才一进门,就看见了两双大脚分立左右,循之仰望,赫见上头竟隐约有两张大脸,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座巨大雕像,身形巍峨,高耸至顶,狰面獠牙,怒目圆睁,三头六臂,各执干戈,与之前的鬼尊一般,均作威武凶吓之姿,环顾四周,方知原来还有两尊在後,四方分立,料是天王金刚之流的塑像。外观看似泥塑,放眼望去,却是邪气蒸腾,四对大眼更是跟着我的行止移动丶紧盯不放。 「看啥?以为个儿高我就怕你?」 话声甫毕,【天刑剑】应手而出,照着其中一尊天王的脚丫子就地一插,顶上立刻传来「哇啊啊啊啊--!」的凄厉哀号,接着一阵天摇地动丶飞沙走石,连屋顶都险些被掀翻。待烟雾散去,原本紧临身旁的天王金刚们跑得一个不剩,四下张望,才在远处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四位「大神」的身影,虽然体形依旧巨大,却都蜷缩成一团,抱头掩耳丶遮目屈膝,不敢妄动分毫,原本嚣张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 「真没用,随便扎一下就逃得老远,个儿那麽大,却胆小如鼠,【神国】是不是都没人了?居然派这种货色看门,呿!」 修理完了守门的四大「缩」刚,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大摇大摆地径自朝殿内晃去。一路上没见到那转生女的影子,倒是对里头的纵深与摆设叹为观止。 挑高的天顶,宽敞的平面,硕大的巨柱林立其间,宫阙嵯峨,雕梁画栋,龙飞凤舞,江山横陈,大大小小丶各式各样的奇石异木丶雕刻艺品,整齐地陈列在殿内各处,让人目不暇给。当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於铺设在地面正中的大红地毡,自门口一路延伸到了殿内深处。 「哇欧!这什麽地方啊?好大丶好漂亮呀!」目睹眼前的壮观景致,不禁赞叹。难掩心中好奇,我加大了脚步,沿着地上红毯走去,不意两旁的灯火竟也随着我的脚步,一盏一盏渐次亮起,顿时视野大开,径途昭然。 「哇!这油灯虽然看起来相当古老,却是全自动感应点燃啊!不仅充分发挥了现代科技的便利性,还透过复古混搭,完美结合实物与术法的应用,呈现出後现代主义解构重塑的精神,真是好艺术丶好氛围,好油灯,实在是太好啦!天哪!为何让我遇见这麽好的油灯?就像无意间吃上了一口好叉烧丶好炒饭,这麽好的灯,要是以後再也见不到,教人该怎麽活下去?噢买尬!这实在是太黯然丶太销魂了……!」 正自抱着「黯然消魂灯」的灯杆磨蹭,转眼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正殿。呈现面前的,是如古代皇宫殿前所设的御龙丹墀,细观之,但见腾龙踞云,口吐真珠,盘身摆尾,五爪威扬,可谓气势磅礴。墀顶则有九转升阶,扶摇直上,龙座正中,杖仪扉立,云屏环抱,朱栏凭倚,一室金碧,夺目辉煌。 「不过,这偌大的宫殿,怎麽连个人影也没有?」话才刚说完,便感觉到身後有人靠近,蓦然回首,乍见来者,登时大惊,瞠目结舌丶呆立现场,久不能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卷三十八丶伪神 六十丶玩物 站在眼前的,正是我此世的生父—— 金侁,尽管在我的记忆中他已病故,此刻却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恩淑啊!是我,阿爸呀!」 「怎丶怎麽可能……?阿爸明明已经……?」 然而无论是五官丶声音丶身形,无一不与父亲【金侁】一模一样,一时真假难辨,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阿爸已经死了,是我亲眼所见,就连後事也是我亲自经手过的……。」 「恩淑啊!真的是我,阿爸呀!不认得爸爸了吗?阿爸好想妳啊!」 「阿爸……您真的是阿爸……?阿爸……真的回来了吗?」 「傻孩子,还磨蹭什麽?快过来呀!过来让阿爸好好看看妳。」 「阿爸,阿爸……!」 虽然不能理解老爸何以重生,不过这声音丶这面孔,确实是我的阿爸,眼见父亲又活了过来,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阿爸,压抑已久的情绪一股脑全宣泄了出来。 「阿……爸……!」 「呵呵呵!傻丫头,我可不记得我金侁有个这麽爱哭的女儿啊!」 「嗯……阿爸……讨厌……!」 「呵呵呵呵!」 突然,脑里传来了姊姊的声音,浇了我好大一盆冷水。 (他不是金侁。)(蛤?说什麽呢?姊姊?) (冷静点,用【破幻之眼】看看,便见真章。) 听了姊姊的警示,我於是推开了眼前的「阿爸」,自他怀中脱离,向後倒退了数步,拭去脸上的涕泪,旋即开启了【破幻之眼】。 「你不是阿爸。」 「嗯?怎麽了丫头,有什麽不对吗?」 「说!为什麽要伪装成阿爸的样子?到底有什麽目的?」 「呵呵呵呵!说什麽呢?乖女儿,才隔了一阵子,就连老爸也认不出来了吗?」 「少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谁,就是你害死了爸爸和妈妈,还有李赫叔叔丶善喜阿姨,全都是被你害死的。你,就是幕後的真正凶手——【朴仲宪】!」 「呵呵呵呵!直呼『神』的名讳,可是大大不敬啊!金恩淑……或者,该称妳池丶莲丶熙?」 乍闻【池莲熙】三个字,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丶天旋地转,心脏怦然急跳丶全身冷汗直流,彷佛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一下子被唤醒了一样。 「不过,便宜老爸妳可以不认,这人,妳可就不能不认了,哈哈哈哈!」 语毕,一声响指,立刻从屏风後方走出了两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人便是盗走骨灰丶屡追不获的转生女子,而其手中所挟持的,正是池莲熙的女儿转世丶恩淑的亲生母亲--【朴昭敏】。 「呵呵呵呵!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池听晫】转世丶如假包换的【朴昭敏】啊!为了重塑她的肉身,寡人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啊!」 「啊?妈妈,妈妈!」 (恩淑!别信他!) 「妈妈……!」 「呵呵呵呵!珍贵的东西当量力操持,稍有不慎,玉碎难挽啊!哈哈哈哈!」 「朴仲宪,你这『沐猴而冠』的鬼东西,弄了座皇宫丶摆张龙椅,就以为自己真成了天上的神了吗?可惜你连恶鬼都不如,不过是坨被捣烂的屎!」 「呵呵呵呵!真是不改前生性格,死到临头依旧如此嘴硬,在寡人面前,区区鬼怪新娘焉得放肆?就让寡人用金侁这厮的双手,好好教训妳这卑贱的东西!」 只见朴仲宪向身旁的转生女使了个眼色,女子立刻掏出一根盛着墨黑溶液的针剂,恭敬地递交到了朴的手上。 「这玩意儿,就能让妳服服贴贴丶乖乖听话了,贱婢!」 「干什麽?放开我,放开我!走开丶走开!」 「住手!你想怎样?」 恩淑一边喝斥,一边以【破幻之眼】观照眼前的「金侁」,果然见到那与父亲外表如出一辙的肉身里头,住着先前见过的独眼邪影。相较以往,该影虽已渐具人形,但灵体依旧残破不堪,大半仍呈现气态模样。 至於一旁遭人挟持的【朴昭敏】,则确为灵肉合致的同一人,且似是以【维心会】的技术再造转生。令人纳闷的是,为何之前在【维心会】都不曾遇到,如今却在【神国】出现,还沦为肉票俘虏,这当中似有蹊跷,启人疑窦。 「这药不但能给人用丶给鬼用,甚至还能这样用,很方便的。」说罢,「金侁」便如其先前所言,亲手将针剂一下扎入昭敏的颈部,完成了注射。 「你干什麽?不要!」待恩淑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昭敏整个人自挟持者手中滑脱丶趴跪在地,随即两眼上翻丶口吐白沫,青筋暴露丶全身抽搐,双眼开始泛墨全黑,面部丶肤色亦逐渐翻黑发紫,之後便像是发了狂似的,在地上不停地痛苦挣扎丶翻滚,接着更如一头野兽般,开始胡乱扒抓低吼丶切齿磨牙。 「呜哇啊啊啊--!」 「呼呼呼呼……唔呃恶……唔咿咿……呃啊啊啊……!」 「喀喀喀喀……嘶嘶嘶……嘎啊啊啊——!」 在【破幻之眼】透视之下,清楚可见昭敏的灵魂已渐渐被毒剂污染,变成一只不折不扣的恶鬼。 「妈妈!妈妈……!可恶,这该死的东西,我要宰了你!」 「呵呵呵呵!宰了我?那妳可要小心点,这一剑下去,弄不好,妳前世的女儿丶今生的母亲立刻就会形神俱灭,那可不是单纯的□□死亡而已,好好想清楚啊!哈哈哈哈!」 说罢,便自调头,经过身边的转生女子,不忘附耳令道:「给我杀了她。」,随即将昭敏如宠妃般搂在身边,一同回到了龙座上。此刻的昭敏,早已成为朴仲宪的娼妇,正依偎在朴的大腿上磨蹭着,活像一只温顺的大猫;而朴则像是把玩宠物般,一边抚弄着昭敏的头发,一边眯眼微笑,从容观赏眼前上演的好戏。 「可恶的鬼东西,给我下来!你这该死的杂碎,有本事下来跟我打呀!别老躲在後面……」 正要上前,却被转生女从中作梗,拦住了去路。 「呵呵呵呵!别急,金恩淑,演好妳的戏份,【神国】一样有妳的位子。」只见朴仲宪一派轻松,从容地坐在龙椅上悠闲笑道,丝毫不为所动。 「你说什麽?」 「像妳这样的人才,杀了可惜,不如做我的剑,替寡人开路,共创神国霸业,届时富贵荣华,自然少不了妳。」 「呿!什麽『富贵荣华』,真是老掉牙的台词,对白能不能有点深度?还『作』你的『贱』咧!谁要跟你一样『贱』?」 「『识时务者为俊傑』,劝妳不要『敬酒不吃丶吃罚酒』,神的宽容和忍耐,是有限度的。」 「都什麽时代了,还在『四十舞者林俊杰』,老套;还什麽『鸡酒丶白酒』,不知道什麽叫『喝酒不开车丶开枪不喝酒』吗?一点法治常识也没有。告诉你,老娘的宽容和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快给我滚下来受死!」 「百姓之上为王,王之上为……」 「『百姓之上为王,王之上为王八』,这我知道, 2017年那什麽【常被开单又爱摆烂的神--搞怪】(注)里早听过的,好像是在第一集就有了吧?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可惜广告插播太多,烦都烦死。」 -- 注:由於鬼怪金侁经常随地乱停车,车一停丶门一开,人就闹失踪,大摇大摆晃到加拿大去吃牛排丶看墓碑,坐在草地上扮文青,车子因此屡遭找不到车主的警方拖吊取缔,从而吃上了不少罚单。 然这对於「有钱就是任性」的鬼怪大亨而言,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会利用车子搞怪,吓唬开单的警察,他的座车因此一度被美国 NASA. 带回研究,只是研究了半天,始终没什麽发现,反倒是车子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凭空消失丶回到韩国,连美国 CIA.丶FBI. 都被吓坏,最後只能列入「X 档案」草草了事。 -- 「呵呵呵呵!尽管耍妳的嘴皮吧!金恩淑,妳很快便会见识到神的权势丶神的大能……。」 「是啊!我很快便会见识到你包的尿布,还有你的无能,我超期待的。」 「……」 「还愣在那干什麽?把她给我拿下!」 「啊!是,遵命!」 一声令下,转生女短刀上手,便直取要害而来。这女人虽然身手矫健丶滑溜灵敏,不好缉拿,且力量较常人大了些,但若论肉搏,倒还不难应付,光凭拳脚便已游刃有馀,况且我方还占了兵器之利。果不其然,才一交手,女子所持的短刀便已被【天刑剑】削断,只剩刀柄,难撄其锋。 转生女见不能取胜,遂向後一翻丶蹲到了一旁,手一招,四下立刻窜出团团黑影,顷刻便已被恶鬼团团包围,女子手势一下,恶鬼立即一拥而上。 「哼!我还在想这些家伙什麽时候才要出来送死哩!」【天刑】在手,自非夸口,劈头一剑便朝来犯恶鬼迎面扫去,立化乌有,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不消片刻,一众恶鬼,俱成灰烬,矫捷如转生女,亦难当剑气,负伤多处,切口冒烟淌血,被迫滚到了角落,吁吁直喘。 然而,恶鬼却如浪潮般自各方暗处持续涌现,一波方平丶另波又起,前仆後继,对我展开车轮战。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救出妈妈才行。」我心知对方意在消耗,却碍於重重隔阻,难逾雷池,想瞬移直取,又怕殃及人质,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哈哈哈哈!好丶好,打得好!精彩丶精彩!」我与恶鬼们正忙得不可开交丶激斗方酣,龙座上的朴仲宪却看得俯仰大笑丶拍手叫好,简直火上加油,孰知更狠的还在後头。眼看久战不下,朴竟转头命身边的昭敏也加入战局,增加「游戏」的趣味和难度。 「贱妾,妳也一块儿下去玩玩吧!」 「是,主人。」 已沦为恶鬼的昭敏一领命,便纵身跃下丹墀,亮出利爪,向我扑来。虽然恶鬼不难应付,但她毕竟是昭敏所化,面对其步步进逼,难免「投鼠忌器」,行动因此受限,绑手绑脚,动辄得咎,应付转生女及其他恶鬼的攻势也益加困难。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直取鬼王。 人质既已离了朴仲宪的身边,要杀他正是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一边应接闪躲,一边偷眼瞥向台上的朴仲宪,却见他高踞龙座,鼓掌叫绝,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丝毫不担心自身安危。 「笑吧!看你还能笑多久。」见他一派轻松模样,我於是佯攻恶鬼,冷不防「呼」地一声,瞬移到了龙座之前,电光石火之间,剑气划下,炼金龙椅顿时一分为二,却始终没见到朴仲宪所宿的「金侁」身影。 「呵呵呵呵!妳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吧?」循声回望,才发现不知何时,「金侁」已移到了昭敏的身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会瞬移,大出我的意料。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麽容易冲动丶性急。」 「可恶,被摆了一道,这该死的东西!」 (冷静点,恩淑,我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妈妈……) (妳现在手上没有解药,根本无能为力,再斗下去也只是虚耗,毫无意义,而且处境还会更加危险。) (那妈妈怎麽办?) (妳需要解药,还有官方的援助,所以应该先设法离开这里。) 姊姊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先想办法脱身,向外求援,敌方人多势众,这「大神猪」(编按:郑重澄清--是「神君」不是「神猪」;一个能吃,一个不行。)似乎也不好对付,单凭一己之力,要从他手中救走昭敏实非易事,然而,却也不能就此放弃眼前的机会,更不能不对那假扮父亲的家伙还以颜色。 於是提起剑,牙一咬,「呼」地一声,便窜入了鬼群之中,直取朴仲宪。而朴亦想当然尔地持续利用昭敏当挡箭牌,一边唆使她攻击丶牵制我的行动,一边指挥恶鬼齐上,令我腹背受敌。 「总有一天,我会让妳对我俯首称臣的,金恩淑。」 「放你的狗屁!」 我没理会他的屁话,看准昭敏和他之间的肢体缝隙,举剑便朝其身後刺去,孰料朴见状,竟不顾昭敏死活,从背後用力一推,将她一把推到了剑尖前,虽然我眼明手快,硬是撇开,却还是划伤了昭敏,只见她一声惨呼,伤口立刻冒出黑气,墨血横流,然而推势未尽,昭敏仍直朝我脸上扑来,顿时撞了个满怀,被她压倒在地。 「妈妈,快醒醒,别这样,听我说,我是恩淑呀!我是恩淑,快醒醒呀!妈妈,妈妈……!」 然而,不论我如何叫唤,昭敏依旧如发狂的野兽般,无视身上的伤势,六亲不认,不停张牙舞爪疯狂攻击,我只能拼命招架,好不容易勉强将她推开,才有机会重新站起。没想到才刚一起身,脑海里便立刻响起了姊姊的声音。 (恩淑,小心後面!) 「呃啊……!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